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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爷,您好好休息休息,休息…”青棱轻声细语地说着,取出那金子搁在了雪上,一面小心翼翼爬起,倒退着缓缓离去。
唐徊仍旧没有理她。
青棱退了百十步,见他没有反应,心中一喜,迅速转身拔腿狂奔。
只是还没跑出百米,一物重重砸上了她的后背,她整个人便直直飞出了数米,冲进雪堆里。
青棱只觉背心剧痛难当,两眼金星直冒,骨头像要散架了似了,刺骨的冰雪塞了她满口满鼻,从脖子里灌进去,带一阵寒颤。
她从雪里拔出头来,胸口一阵翻江倒海,喉头一痒,便剧烈咳嗽起来,雪米分和着血沫从她口中咳出,满嘴都是腥甜的味道,好不容易停止了咳嗽,嘴角已然挂下一道殷红。
青棱心头骇然,艰难地转过身。
一小锭黄澄澄的金子,安安静静地躺在离她不远的雪里。
砸中她的,正是这尚不足半个婴儿拳头大小金子。
青棱满面惊恐地坐在地上,抬头看唐徊。
“捡起来吧。”唐徊仍旧坐在原地,声音平静,不见喜怒,“我给出去的东西,不喜欢收回。”
青棱爬起来,雪米分扑簌簌地从她头上身上落下,她也顾不上整理,背上的剧痛在提醒着她,这个煞星并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的随时都可能要了她的小命。她半惧半恼,恨自己瞎了眼睛贪那点钱,惹上了这么个煞星。
见她听话,唐徊微微点了点头,仿佛在满意她的听话。
“拿好了。我不喜欢自作主张的人,记住,没有下一次。”他站起来,抖抖斗篷上的细雪。
雪光之下他的脸上一片阴影,晦明难辨,青棱将那金锭紧紧抓在手心中,这个男人,连威胁的话都说得四平八稳,她却仿佛听到自己米分身碎骨的声音,心中一片寒意,便把逃跑的心思全都吞到肚子里。
在他面前,她就是一只蝼蚁,他只要一根指头,她就能变成齑米分,仙凡有别,这差别,就是天地云泥的巨大差距,在这样的力量前,她只能臣服。
没有其他选择。
“是。”她勉强自己发出一个坚定的声音,以避免不小心再触怒这煞星。
“你家在哪里?”唐徊问道。
“啊?我家在…在玉华山五梅峰下。”青棱心中犹在惊惧,对他的问题便报以一脸的疑惑茫然。
“你还有一天的时间。”唐徊提醒她。
青棱便想起来,之前在茶馆里对他提的要求。
“带路吧。”唐徊手一抬,青棱还来不及反应,就又被他拎在了手里。
这一趟双杨界之行,看来她是怎样也逃不掉了。
一路上又是腾云驾雾般的飞行,青棱咬紧了牙关没让自己哼哼出声,只怕自己一不小心又惹怒了这个煞星。
这次她总算是看清楚了,唐徊脚下踏着一柄银亮的飞剑,并不是直接御空而行。
在腰被拎断之前,青棱总算勉勉强强地把他带到了五梅峰下。
五梅峰是玉华山众多奇峰中并不算太突出的一座山峰,因在西北传说之中,这峰上曾住有仙人在此得道,仙人留下五株珍贵异常的雪焰梅花,此后每逢仙人得道那天,峰上都会出现异像,阳光云雾幻化成蜃楼之图,远远望去,就如白衣仙人在梅下赏花景像,因此得名五梅峰。
不管故事是真还是假,总是为这山峰镀上了一层传说的色彩,也常会引来一些凡间修士来此寻道,但多年来从未有果。
五梅峰离望仙镇有段距离,是一处极偏僻的所在,峰下只有一个五梅村,人烟稀少,零零落落只不过十来户人家,此刻天色已晚,整个村子灯火黯淡,透露出一股萧瑟苍老的味道来。
青棱想着,他们这样又折回来,这煞星也不怕他那对头找上门来,却不知唐徊逃的时候便已经算准了,那人撞上玉华宫的接引天女,没这么容易脱身。
“明天正午,我来找你。”唐徊将她扔在家门口,抛下一句话便飞身而去,不知所踪。
青棱只看着那灰黑的斗篷如同蝙蝠般羽翼一张,眼前人影已经空。
跑得真快,也不怕她逃走。
她一边腹诽着,一边从地上爬起,抖抖身上的沙砾雪米分,抓起一团雪将嘴角干涸的血迹擦得干干净,便按下心中重重心事,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
“娘,娘,我回来了。”
一叠声清脆悦耳的叫唤,打散了这贫苦荒芜村庄的死寂。青棱推开门,迎面而来一股潮湿的霉味,这土石垒成的小矮房里,阴暗狭小,即便是里面摆放的家什已经简陋到不能再更简陋的地步,也仍旧显得拥挤。
屋里没有点灯,屋外还没全暗的天光透过小窗照进来,越发显得阴沉,青棱却没有丝毫嫌弃,脸上仿佛要满出来的笑脸仿佛她是走进一处金窟银穴。
“囡囡,回来啦。”温柔的声音在屋里响起,带着暖暖的笑意。
“娘,你怎么起来了?”青棱看了看空空的床,才发现窗边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个枯瘦的人影。
枯稿的容颜,灰白的发,一件洗得褪色的鸦青棉袄松垮垮地披在身上,罩着她瘦得只下骨头的干枯身体,一双浑浊不堪的眼睛,带着青棱无法理解的幸福,望着窗外。这个看上去像六十多岁老妪的妇人,正是她的母亲姚氏,今年才不过三十出头。
她娘已经病了好多年,汤药从未断过,时好时坏的拖着,去年入冬以来,她娘的身体忽然间急转直下,原来还能下床走走,如今只能卧在床上,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今天不知为何,忽然间爬了起来。
青棱有些不好的预感。
“娘,你怎么起来了,还站在窗口,看什么呢?这里风大,小心着凉。”青棱急道,可话才一出口,她便是一滞。
她娘的眼睛,三年多以前就已经瞎了。
“呵呵,囡囡,你快来,你看那里,是不是你爹的身影。你不记得他的模样了吧?也是,他走的时候,你才两岁呢,梳着小辫,紧紧抓着你爹的衣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你看,他终于回来了。”姚氏仍旧看着窗外,声音透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柔来。
青柔看了看窗外早已昏暗的天,心中咯噔一下。
“娘,你说什么呢?赶紧去床上躺着,我给你做饭去。这里风大,小心吹病了,爹回来可要难过了。”青棱一边说着,一边上前搀着姚氏的手。
姚氏并没有拒绝,顺从地跟着青棱坐到了床上。
青棱熟练地将被子盖到母亲身上,细心掖好被角。
“囡囡,坐下,娘有话要跟你说。”姚氏伸出枯骨般的手,抓住了青棱的手腕,示意她坐在床边。
“囡囡,娘对不起你。这么多年了,多亏了你…”姚氏眼神没有焦距,望着青棱所在的位置,眼里却空无一物。
青棱忙按住她的手,道:“娘,别瞎说,我是你女儿,你跟我客气什么?我今天遇到个好心人,过两天会带着他进山里挖草药,他付了一锭金子的酬劳呢,还答应送我两株雪枭羽,有了这两株草药,你的病就能好起来了。明天我会拜托隔壁的陶大娘,请她帮忙照看你,这段时间你一个人可要好好保重身体。我会很快赶回来的。”
“囡囡,苦了你了…”姚氏一边说着,一边流下泪来。
这么多年,都是靠着青棱一个人撑着家,既要想法子赚钱养家,又要照顾行将就木的母亲,她变着法子赚钱,请医问药,小小年纪就将人世辛酸尝了个遍。别人家的姑娘,这花信年华,无不是在父母膝下承欢,高高兴兴等着嫁人,只有青棱,满雪山的跑着,无惧风雨险阻,就像天生天养的孩子。
她对不起女儿。
青棱知道,她娘又要开始讲那个她已经会背的故事了。
关于她爹的故事。
她的爹,在姚氏口中是个风神俊朗的少年英雄,十八岁就夺了大安朝的武状元,随军出征浴血沙场,立下赫赫战功,二十岁时便成了大安朝最年轻的少年将军。姚氏与他,是青梅竹马多年的情份,嫁他之时,她十里红妆,羡煞整个盛京的少女,出嫁后,夫妻同心,举案齐眉,那是一段艳若桃花的幸福日子。可不曾想,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又威名太盛,为人不羁,得罪了大安朝的修仙世家,惹来滔天大祸,他被污通敌叛国,满门被灭。他只来得及将她救出,隐到了玉华山五梅峰下。血海深仇,化作噬心之恨,可仇人是修仙大家,他们实力差距犹如深渊,若想报仇,唯有一途——修仙。
在五梅峰下的第二年,少年终于忍受不住噬骨之恨,抛下妻女,踏上漫漫修仙问道之路。那一年,姚氏的女儿才刚满两岁。
他答应她,有朝一日必会得道回归,杀尽所有害他之人;他答应她,白头偕老永不弃,终有一日必将带她领略五梅盛景。
这一等,便是整整二十五年。
“囡囡,这玉佩,你收好!”姚氏并没像往常那样,诉说完旧事便沉沉睡去,反而显得更加精神了一些,从枕下摸出一枚雕成海棠花的羊脂白玉,塞在青棱手中。
青棱一惊,那玉是姚氏的命根子。
这枚白玉海棠,是她爹送给姚氏的定情之物,这些年姚氏每逢想得紧得,便掏出这玉来摩挲一番。
“娘,这玉…”
“你拿着。不是为了叫你去报仇,而是为了若有朝一日,你能遇到他,也好认了身份。若他还活着,应该自有一番成就,有他为你作靠,你的日子,总不会太苦。我这残躯败体,已是不成了。”姚氏眼中有一瞬间的清明。
青棱听着这话像在交代遗言,眼眶便红了。
“娘,我不能要,我不是…”
“我说你是,你就是!你就是我的囡囡!”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姚氏忽然间厉声打断了她的话,枯骨般的手指紧紧抓着青棱的手,不让她将那玉石海棠塞回来。
青棱闭上眼眸。
姚氏的女儿囡囡,在五岁那年便夭亡于一场水痘,她这个囡囡,只不过是个冒牌货。
对于姚氏而言,女儿就是她全部的希望。
没有什么比打碎她的希望来得更残忍的事了。
青棱默默收下那枚白玉海棠。
凡人寿命,自有天定,即便她有通天之能,也只不过拖个一时三刻。
姚氏已然油尽灯枯,只怕是等不到她寻回那两株雪枭羽了。
她到这贫困荒芜的五梅村,已经有十年时间了。
十年的岁月,在漫长浩渺的仙途之中,犹如沧海一粟。
但这十年的母女情份,却是她从未享受过的尘世牵绊。
如今,是要到了该分离的时刻吗?

第4章 进山

西北的天,亮得特别晚。
寂静的五梅村随着这一层层变亮的天光,而渐渐喧嚣起来,鸡鸣狗吠,此起彼伏。
远山近树,都从漆黑的轮廓化作深浅不一的颜色,像一幅正被上色的卷轴。
阴暗的小屋里,青棱挺直着背,坐在姚氏的床头,看着窗外一点点亮起来,仿佛一尊石像。床上的姚氏,梳着整齐婉约的盘凤髻,穿了半新的雪青色小袄和莹白的素裙,双手叠在胸前,静静躺在床上,干净得如同玉华山的白雪。
唐徊透过神识,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床上的老妇,显然是已经死了,而床边的少女,抿着唇沉着脸,说不上来是悲伤还是冷漠,就这么坐在床头,望着窗外。
他微微皱眉,对于这件有可能影响他计划的事情,露出一丝不满的情绪,他没有时间再等了。
唐徊取出一张传音符,正想施法提醒一下她,正午时分他会准时去找她,即便是死了娘跑了爹,都无法影响他的计划。
还没等他将那传音符送出,床上的少女忽然间从床上站了起来。
天色已然全亮,屋里阴沉沉地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随时准备迎来排山倒海式的哭泣。然而没有,青棱只是跳下床,推开窗,清冷刺骨的风嗖嗖灌入,光线照亮了她的脸庞,一双眼睛如同大雨清洗过的天空,清澈却遥远,。
她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然后在房间里翻箱倒柜起来,一阵折腾之后,终于在柜子后面翻出了一把锄头。她扛着锄头跑出屋,脚步飞快地跑了百来米,在屋后的一小片草坡上停住了脚步。
青棱用手拭去额上的一层薄汗,四下里瞅瞅,找到了一个位置,跳了跳,露出一个满意的笑来,接着便开始挥锄刨土。她的身手很利落,劲头也足,手起锄落,带出一大堆黑土,不多时便挖了一个一人大的土坑,青棱喘着气,身上的里衣已经全部汗湿,她也顾不上歇,扔了锄头又跑回屋里,将姚氏用草席裹了背到背上。
“嗬!”青棱被背上的姚氏压得身子一沉,人说死沉死沉,果然死人最沉。
她背着姚氏,一路小跑到了屋后,自己跳进土坑,将姚氏轻轻放在了坑里。
“娘,再见。”青棱对着姚氏的尸体动了动唇,眼神似有哀戚,却有更多让人看不明白的东西。
跳上土坑,青棱便将挖出的泥一锄锄推回去,动作初始缓慢,仿佛带着不舍,到后来却越来越快,直到这个坟被彻底的填平,她才停下了动作,倚着锄头气喘如牛地站着,环顾着四周的一切景象,仿佛要将这些牢牢记在心头。
她没有给姚氏立碑,而是小心翼翼地从衣里掏出一颗圆润碧青的种子,随意地埋在了坟头的泥里。
有了这个,今后哪怕大雪封山,也不怕找不到姚氏的坟了。
做完这一切,青棱吁了一口气,她抬头看看天,天色已近正午。
唐徊再见到青棱的时候,她已经准备妥当,站在屋外等他。
彻夜未眠,她看上去却没有什么异样。
仅管他的神识一直监视着她,但此刻看见她的笑脸,唐徊还是觉得有些惊讶,这个少女,似乎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青棱已将长发全都束到了脑后,戴着一顶毛毡帽,仍旧背着那把六弦琴,手上戴了一副厚麻手套,身上挎了个布包,鼓鼓囊囊不知道装了些啥。再看她整个人比昨天初见时整整肿了一倍,也不懂穿了多少件衣服,竟连一点点少女的线条都看不出来,又是滑稽又是笨重。
“仙爷,我已经准备好了。”青棱拍拍自己的胸,脸上是一片小心翼翼的笑容。
唐徊微低着头,视线正好落在她脸上,他沉默地审视了她许久,对她的话也不置可否,直望得青棱心中发毛,越加小心起来。
她明明和昨天一模一样的笑着,带着卑微的谄媚,极低的姿态,但却分明有些东西不同了,就好像…破茧重生的蝴蝶。
而她的态度里,有谄媚,有讨好,有奉承,唯独缺少一样,那便是——敬仰。
“走吧。”他一声低语,总算让青棱松了一口气。
经过一夜的时间,他看起来似乎恢复了许多,青棱偷偷地打量着他,披着斗篷的他,仍旧看不清楚模样,只能瞧见他干净的下巴。
这一次,唐徊总算没有把她拎起来,而是祭出了那柄飞剑,抓住她的手一跃,青棱便感觉身上一轻,整个人随着他跳到了剑上。
“哇——”青棱吓得一声大叫,因为唐徊没等她站稳便催动了飞剑向上飞去,她根本站不住脚,颠了几下,就感觉整个人要往下掉,唐徊却没有半点伸出援手的意思,她只能像烂泥一样蹲了下去,然后伸出双手,紧紧抱住了唐徊的双腿。
“仙爷…爷爷…您慢点…啊——”青棱鬼哭狼嚎的声音响彻云霄,她一面狼狈地哆嗦着,一面低头望着越来越远的五梅村。
直到那山那村都化成眼底的渺渺白云。
终于再也看不到了。
四周都是浩渺白云,阳光没有了阻挡,变得格外的灿烂明亮,将这云海照得十分壮观,似乎一脚踏上这云海,人便能成仙而去。
这凡人一生难见的景色,青棱却毫无兴趣欣赏。
冷冽的风刮脸而过,比在陆地上要凶狠十分,青棱感觉自己的脸疼得要裂开,四肢百骸都被冷风贯穿,哪怕她包得再紧实,也觉得像是赤裸裸站在寒风中,无一处不冷。
难怪人家说高处不胜寒。
青棱此刻又冷又怕,这仙家的本事她是没胆量再承受第二次了,只等着哄好了这煞星,结束这趟任务,便能揣着银子往盛京那繁华之都去。
就这么一面胡乱想着,一面将唐徊的腿抱得死紧,双杨界终于在她的期盼中到了。
双杨界离玉华山有五百里远,中间隔了一个城两个镇,上一次青棱去的时候,整整走了六天时间才走到,这还算青棱的脚程够快,换了普通人,只怕没有十天都到不了的,但唐徊只花了半天不到的时间,便到了。
仅管青棱站到地面上双腿还在打颤,双手已然酸得抬不起来,她也不得不承认,仙人的交通工具确实太厉害了,这五百里路转眼间就到了。
唐徊仰头望去,四周都是双杨界高耸的山峰,放眼皆是一片深深浅浅的绿,与玉华山有着很大的区别。
此时正值春深,积雪已化,满山绿树旧叶未尽,新芽已发,熬过一场寒冬的叶子绿得深沉,新长的嫩叶却俏生生立在枝头,犹带寒露,分外惹眼,乍然望去,就像一张生机盎然的画轴,整个画面,只得一个绿字。
青棱寻了块石头坐下,捂紧了领口,见唐徊不言不语的模样,便取出水囊,大力灌了两口,方才开口:“仙爷,双杨界里面树木繁盛、一路难寻,接下去的路,只怕要靠走的了。”
唐徊闻言低头望她,见她唇角挂了一丝莹亮水渍,她大咧咧地抬手用衣袖拭去,便不由自主皱了眉头。
“这里山势险竣,人烟荒芜,夜晚不好赶路,我们不如在前面的镇上落个脚,歇一晚,仙爷若是需要准备东西,也可在前面的镇上买齐了,进了山,没有十来天是出不来的,若是再加上寻找雪枭谷,只怕要花费更多时间…”青棱没察觉他的心情,自顾自唠叨着。
“带路吧。”唐徊却已懒得再听,迈步朝前走去。
青棱的话被人硬生生掐断,接不上咽不下,只能张着嘴嗫嚅两下。
天色眼见就要黑了,乌漆抹黑的让她带什么路?
真是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之心的煞星。
青棱在心里咒骂着,面上却不敢表露半分,忙跳下石头,跟了上去。
这山里天一黑,就跟进了地狱似的可怕。

第5章 噩梦

山里的夜,潮冷难耐。
月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了些许在树林里,四周除了兽吼虫鸣之声外,寂静得让人心慌,远处的树木影影绰绰,只剩下漆黑的轮廓。
青棱坐在燃起的火堆旁边,揉着自己酸疼的小腿,有些哀怨地盯着正闭目打坐的唐徊。
他们在这山里已经整整走了五天,天黑则停,天明即行。除了天色全黑到她彻底无法辨认山路时,他才会让她停下来休整,否则就是永无止境的爬山。这些修士根本不把凡人当人看,这一路上唐徊不遗余力地驱使着她,虽然给她用了什么劳什子风行符,但架不住她血肉之躯也需要休息,又不是铜铁打造而成的骨肉,
“你看什么?”唐徊似乎感受到她的怨念,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句。
“没,没什么。”青棱赶紧收回自己的目光,这个爷爷惹不起,她还躲得起。
她眼睛骨碌碌一转,就把手从棉袄底下伸进衣服里,一阵摸索后,从自己的衣服里摸出了最后一张大饼。
比起初进山那会,她的身形早已瘦了不少,原因无它,只是她把许多烙饼用油纸包了,一张张都贴衣放好,这些干粮在西冷苦寒之地,放不到半个时辰就会硬如石头,因此她才想了这么个法子,又能御寒,又能尽量不让干粮变得难以下咽,就是拿得时候不太雅观,不过在深山里,谁还理会这些,她一向是怎么好怎么来,面子上的东西永远比不上落到实处的好。
看到食物她才觉得饥肠辘辘,青棱咽了一下口水,飞快地睃了一眼唐徊。
“仙爷,您要不要用点?”她讨好似的举了举手中的饼。
唐徊连摇头都懒得摇,直接飞到了身后的大树上头,连看也不想看。
青棱做个鬼脸,对着因时间太久早已发硬的饼一阵撕咬,仿佛啃咬的是唐徊的肉。
你就算再嫌弃,我也还得吃饭喝水拉屎,老娘就是个普通凡人,跟你们这些不吃饭不喝水不拉屎的仙人不一样。
她在心里不屑地想着。
“桀——桀桀——”一阵怪异的叫声忽然响起。
青棱猛然间抬头,盯着四周黑漆漆的山林一阵看。
那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
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尚未进入修仙界灵兽区域内,遇到的不过是寻常猛兽毒虫,凭藉唐徊的力量,这些凡间虫兽根本不足一惧。这便是有修士在一起的好处,能将危险降到最低。
所以一路上,青棱都没太担心。
但这叫声,与寻常鸟兽并不一样,听起来似近还远,让人心里没来由一阵阴沉烦躁。
那声音只响了一小会就再没响起。
她看了许久无果,下意识的就抬头看唐徊。
唐徊仍旧盘膝坐在树上,斗蓬遮了他大半张脸,也看不出他的表情。
火堆四周都有唐徊布下的禁制阵法,因此外界的虫兽是无法进来的,而且反正天塌了也有他顶着,她自我安慰着,坐下安心啃饼。
青棱满足了自己肚子的需求,又被这火烤得暖洋洋的,白天积累的倦意便一瞬间袭上大脑。
她从包袱里取出一块油毡布铺在地上,倒头便躺。
意识很快便模糊了起来,青棱感觉全身沉甸甸的,像陷入了流沙一般,半点力气也使不上,朦朦胧胧间,她见到眼前无数虚影晃动,耳边一阵踏踏踏的脚步声来回走动,间或又有那奇怪的“桀桀”之声,仿佛狞笑的孩子,在她旁边恶作剧似的骚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