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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几乎没得情节,也没得好看甚至难看的女人。这很糟糕是否是?也许。不过也讲不准,还是先听着再说吧。
下面请听好:
讲起来,故事里头全部人物都很那个,干脆讲就是:很胆小。其中报道干事阿今年纪顶轻,当兵顶晚,进机关时光顶短。也就是他,胆量顶细,害怕东西顶多,程度顶深,日子过得顶焦心吃力。他是故事的主角。或者讲主人翁。
阿今的情况差大体上是这样:今年24岁。。家在杭州附近郊县。1982年到部队。1984年军校毕业提上干部。起先在新兵训练队当文化教员。后来领导看上他能写会抄的特长,便被调进机关。
阿今是个性格内向、好静不好动、文气不合群,待人客气温善、平时光谨小慎、微安分守己的“文人”,业余时光欢喜独个人看书、练字、写文章,还弹吉它。因为不合群,他不欢喜凑热闹,与人闲聊天也聊不了几句。不过,他弹吉它倒像回事,指法熟稔自如,叫不听音乐的人看得也舒服。他经常弹《命运》、《黄昏》、《秋思》等等有些淡淡忧郁的曲子,好像他内心很压抑似的。说真的,他确实活得不大轻松(这是后话)。此外,他的字写得也上样子,1985年参加全国一个什么硬笔书法比赛还得过奖。他的文章好像做得比不上书法出色。不过,应付写写新闻报道稿子,底力倒也绰绰有余。
在办公室里头,他的地位明显卑微于别人家。没准就是这个缘故,他整日里都跟背地里做上错事的孩子似的,诚惶诚恐,虚心多疑,不寒而栗。据他自个讲,他怕他们办公室里的所有人。也就是讲,科里除他自己外的四个人,他都害怕。当然,害怕的内容和程度是因人而异的。
四个人中,阿今顶顶害怕的是科长。
阿今所以顶怕科长,是因为他新来机关,力单势薄,各方面都需要科长关照帮忙,而且科长的权力决定着他许多东西,甚至能不能在机关呆下去的要紧问题。谁都清爽:在机关做人要扎根不容易,想成精更困难。机关的人事关系错综复杂,甚至莫名其妙。谁要是在里头没得一条自个的一条线、一丛根,孤零单人,恐怕是难以处得泰然,活出滋味来的。
没根就得快快寻根、扎根,是否是?
就是。
阿今是个聪明人,别看他平时间不吭不哈,其实他脑筋里的小算盘会拨拉得很。他知道,在机关没有一位能帮助自个讲话的靠山不行,而科长是他的顶头上司,顶能够帮他讲好话的,也顶能够讲他坏话。俗话说,县官不比现管嘛。所以,阿今下定决心要扎在科长的这“根”上,做科长的一个“忠诚者”。这种心理决定着阿今不可能不害怕科长。害怕至深哦。求谁怕谁嘛,这也是俗话,没错的。
科长姓王,和教育干事老王姓一样的姓。本家。当初,他俩一块都是干事时,机关的同志,尤其是本科的人,曾经喊他们大老王、小老王。当然,科长是大老王。现在,仍然原先一样喊叫他们的人已不多。因为,大老王已经当上科长。科长是领导同志,不能没大没小的喊,要有规矩,要有讲究,要在一称一呼间体现出你的敬意、他的地位。作为领导,科长的官职属于不大偏小,但在本科又是最大,加上又在机关,属于大领导身边的人,下面的同级别的领导,其实都是他的“下属”。所以,他的“不大偏小”,实际地位是“偏大”。
科里的人都晓得,科长是上海人,上海城里人,明年40岁。虽讲是上海城里人,其实倒像煞是个吃高粱玉米长大的山东汉,身高1米80,皮肤黝黑,熊腰虎背的,平时节骑一部小型凤凰车子,让人担心车身哪天会给他压垮。他走路总是耸肩,低头,目不斜视,跟遭受过什么老大的惊吓似的。他能把每个脚步都落得稳重、实在、突突有声。他讲话的声音也粗壮厚实。不过,他一般很少主动和别人家闲聊天,开玩笑,即使聊也往往见好就收,不放肆,不夸张。平时节,他待人有情讲理,没有官架子,工作中,他一向以检点和注意自个形象而著称,经常埋头在案头,说得少,看得多。起码表现出来是这样。他给人感觉有些落落寡合,但也不是不苟言笑,一彼一此,有分有寸,不含糊,不走样。他似乎有意在把自个塑成一个可敬又可畏的人物,有话意说一半,有事情三思而行,有情绪含而不露。总之,是个藏得很深的人。如今,他在科长的位置上已坐足四年,工作自然十分得心应手,写材料,订计划,总结经验,提出理论,都是一把好手。要讲底下人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什么能够干好,什么可能干不好,谁能干,谁不能干,谁能干但没尽力干,谁不能干却尽着力,等等问题,他心底相当明亮。但他习惯或者讲欢喜装出一副不明亮的样儿。也许,他的高明也在于此:不动声色,大智若愚,似是而非。所以,底下人对他之心思总是揣摩不准,捉摸不定,有点“庐山面目”——看不透。
作为一个领导,想法子把自己思想藏深一点,和底下人保持一定距离,这似乎无可厚非。某种意义讲,还是一种要求。不过,科长心思一神秘,底下人深浅不知,就越发的怕他了。他们跟学生怕老师不公一样地怕他亲近别人疏远自个。怕自个感觉的和他心里实际想的有出入。怕他背后排难自个。怕他看不上自个。怕吃亏。等等。这类怕多半跟他们各自的利益得失关联着。调职晋级、评功受奖、走与留、上与下,等等“人生大事”,科长有权妨碍他们得到,也有力帮助他们得到。这是一种对权力的害怕。撞上王科长这般深邃的领导,底下人恐怕会怕得更深远更复杂一些是否是?
就是。
前头讲过,阿今求着科长许多东西。确实如此。他来机关尽管已近半年,但正式编制还挂吊在下头部队,也就是训练队。能不能硬真调上来,调上来能不能借机调一职,类似问题,科长太有权力左右了。阿今借调来机关工作已不短时间,要是最后仍然不能把“借”字去掉,仍然回归原单位,对他当然极为不利,等于是两头落空;再说他在正排位置已干足年头,借调上来之机会调一职,直接任命为副连职干事,本是应该又可能的,只待科长美言一句、出一把力就行了。
以上是决定阿今走留、上下前程的大事。之外,还有诸多小事,阿今同样也需求着科长。譬如讲,阿今写通讯报道,常跟报刊社打交道,有时免不住要出去参加个笔会,改点稿子什么的,一出去便去十天半月;能不能去,去了回来给不给报销旅差费,这自然是科长一句话的事。再譬如讲,阿今家在外地,一年难得回去一趟,一回去总想多呆些日子,能多不能多,也是科长批多不批多的事。再譬如讲,阿今负责搞新闻报道,如今的形势讲究请客送礼,他阿今难免要给一些报纸编辑烧点香,这笔费用是科里承担还是本人承担,这也是科长看着办的事。
诸如此类。
求他事体越多,阿今就越觉得怕他。为此,他经常产生出一种莫名的不祥感觉:认为科长已经讨厌自个了,或者哪天自个做了件伤他心的事体,于是他决定不再留用自个。有时光,他自信并没有太叫科长讨厌,也没有做过伤他心的事体。但他同样担忧,担忧自个没准马上会做一件糟糕事,然后被科长发现,然后就前功尽弃,一次性被处理掉。至于自个到顶会做哪样的糟糕事,他前后左右反复想还是不晓得。可他怕出事的感觉总是存在着的,始终没法消除对科长的恐怕心理。
其实,科长对阿今印象一直良好。他觉得阿今这个小伙子知理达情,有知识,办事稳当不冒失,人做得安分规矩,工作能干又肯干。他已经打算一有机会就把他正式调上来。另外,像阿今这样的老实人,科长认为不能见软欺,相反他经常有意无意袒护他一点儿。这些当然是阿今不知道的。有时即便有点看出来,却往往怀疑科长是故意做出来给他看的。事体因此就显得越发复杂可疑可怕了。
讲一件具体的事。科长爱吃茶,每日上班,总是先泡好一杯茶水。他不吃烟。茶水却吃得多又考究。他欢喜吃绿茶。不欢喜花茶。他讲花茶热性,伤人。阿今家在杭州附近,跟产龙井茶的虎跑山更近。有一回,他回家给科长带回来两斤上好的龙井茶。科长收落了,却硬要付钱。阿今推辞不肯要,说茶叶是自家做的,只是请科长尝尝鲜,不要钱的。说着把钱丢了,夺路而逃。过后,科长却把钱装进信封,塞在阿今门内,信封上写着:我瞎估计了一个价格,少了你倒霉,多了存着明年买。阿今发现,科长给的价钱要比实际价钱高出三块左右。这回,阿今担心煞,他寻思,科长会不会因此看轻自个,以为他是个庸俗势利的讨好坯什么的?
还有一回,阿今午睡过了头,上班迟到半个钟头。那时他新到机关,心想科长这下准会责怪自个几句。惴惴不安进去,科长明知道是他进来了,却连头都没抬,好像他刚才是蹲厕所方便回来似的。本来,这很正常,科长一般不轻易责难人,平时光往往对底下人显得宽容、随便、客气。所谓令人敬畏,敬的一方面某种程度上讲就是通过这些友好的态度和脾气促的。可阿今却不这么想。他心虚多疑了。他觉得科长已经是气愤得不屑理睬自个,是对自个更为严厉的指责。
每每遇上这类情况,阿今总是顾虑重重,担心科长这个,害怕科长那个。总之,只要科长稍有异样,阿今总是有想法,而且从来都欢喜往坏处着想,结果是越想越怕,临事越不知所措。有时光,阿今也觉得自个犯不着这样,科长也不至于那么可怕。但更多的时光,他觉得自个应该怕着科长,即使所有害怕都是冤枉白怕的,也不能冒失不怕。因为他想到科长太有权力“安排”他未知的命运了。
因为怕,阿今所以不敢当科长面响着声音的说话;不敢对他提意见(更不要说生气发火);不敢自作主张做什么,或者决定什么;不敢讲真话暴露思想,显露真情;甚至不敢在餐桌上大嘴巴的吃菜;更不敢对他爱人或孩子稍有轻视、怠慢之举动。这个不敢,那个不敢,结果使阿今在科长面前变得过分的机智敏感,恭恭敬敬,没有性格,没有主意,整天言听计从,唯命是从,简直像个机器人。
可怜的阿今哦,深深地怕着科长哦。
说阿今可怜,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就是:其实,科长也怕着他——阿今,可他却浑然不知呢。不知等于是无用,等于是丢失了。好不容易有一点价值,结果又丢失了,可惜啊,可怜啊。荒唐!科长怎么怕阿今,一个可怜的无名小卒?可事实就是如此。这个事实,也许只科长自己知道。
事情是这样的,科长年轻时也写写抄抄的,为看见个自己的铅字折腾过几年,只是不知是才气不足,或是功夫不到,还是关系不通,反正结果没成事。相比之下,阿今这方面的运气要好得多,吭哧吭哧写出去的东西,虽不能百投百中,但经常有“中”的机会,新闻报道,通讯纪实,小杂文,小品文,时不时“露一脸”。日积月累,时光一长,剪贴本越来越厚,名字便为人熟悉。当初他来机关依靠的就是这一招。
到机关后,站得高看得远,名正言顺时间多,因此,阿今投稿量和中稿率又有显眼提高。科长见此真是羡慕煞,早年未遂的心愿像是苏醒过来似的跃跃欲试。有一回,科长写了个报道,讲的是他们政委如何为基层排忧解难的稿子,拿给阿今看,说是不行就算给他供个素材。阿今当场一目一行地看过后,连讲行行行。但心里想,这怎么行呢?稿子太差,差得不上路,要想发表,只有“斧正”。于是,亲自动手,“妙手回春”了一个晚上,总算有了个样子。第二天一早,又亲自送到报社,为保证采用,送到的同时又给相关编辑送了他半个月的工资。后来,军区报纸当要闻在头版上隆重刊登了,科长的大名尊姓跃然其上,前无阿今之名,后无阿今之姓,纯粹系科长之“独著”。
这是科长第一回看见自个名字赫然上报,简直有些乐不可支,有些忘乎所以,捧着报纸先是给政委看,受了大表扬;回家又给爱人看,孩子看,又受了大表扬;还寄给好多朋友看,完全失去了平时“含而不露”的作风,表现出了常人都有的那种首次见稿的喜悦。对稿子是经过怎样秘密的过程发表出来、发出来的有多少文字属于他自个,等等细节实情却是只字不提。对阿今不签名也没表示异议,好像阿今帮他改稿送稿什么的都是应该的。不但是应该的,还是他亲自授意的。
想想看,当初他对“茶叶”的态度是那么清正廉洁,如今对“稿子”却是如此睁眼闭眼,判若两人。为此,阿今既感到糊涂,又若有所悟。他似乎由此看透自个应该怎样讨好科长。从那以后,阿今索性投其所好,时不时为科长发点稿子,有时是缩写他搞的材料,有时是凭他提供的素材,有时是他的讲话,有时干脆就是自个独立采写,只是签他名而已。
科长明明知道阿今这是在取悦于他,也知道自个如此态度是不妥当的,可就是不出面阻止,甚至还有几丝怂恿的味道。结果,事体最后弄到不可收拾、骑虎难下的地步。
原来,阿今七搞八搞,一年下来,科长见稿数目超过十篇,按年初部里拟定的“新闻报道的奖励规定”,实打实地立了个三等功。军区报纸还评他为优秀通讯员。事体弄到这等地位,麻烦事就出来了。一则,他这本身是瞒天过海的事,万一阿今跟他反目,把秘密揭露出来呢?这就是一个怕,怕阿今“变节”。二则,他这下“优秀报道员”的名誉在外,部队领导和上级机关经常派他差使,点名要叫他写些东西,军区报纸有时也会向他约稿。要完成这些“任务”,岂能离开阿今?这又是一个怕,怕阿今“不予配合”。
当然,正常情况下,他相信阿今不会为难他的。但万一呢?事情难免是有万一的。何况,现在似乎已经有些“万一”的苗头。首先这一年多来,虽然他自己很想把阿今正式调上来,可毕竟这不是他权限内的事,他可以建议并已多次建议,但一直没有落实。对此,他担心阿今多心,误以为是他在从中作梗。这就是“万一”的苗头。再比如说,阿今去年没有立上功。好处都给他一个人个捞来了,谁知道阿今心头是怎么在想的,会不会想不开啊?会不会后悔啊?会不会一时冲动啊?再比如说,以前阿今帮他想写稿子,是为了讨好他,是主动的,自愿的,现在并非如此,现在是他求他写,是替他解困,是成人之美,是被迫的,无奈的。既然是被迫的,就有反感的可能,也有反抗的危险。这么想着,科长就觉得心里头发慌啊,他担心阿今哪天一时冲动,豁出去了,不跟他好了,跟他作对了,不给他做孙子了,不帮他写稿子了。甚至还可能更冲动,把他们间不可告人的秘密公布于众,叫他身败名裂!
所以讲,科长同样也怕着阿今呢。
这你们没想到是否是?
其实应该想到的。
因为,这是一个人人害怕的故事。

 ·3·


十面埋伏

怕过科长,再讲阿今顶怕的那便是教育干事老王。也就是小老王。
如果讲阿今怕科长更多的是怕他手中的权力,不是人本身,那么怕老王可是真正的怕他人本身。阿今才到机关时,曾经跟老王一道搞过一阵子部队政治思想教育。时光不长,大约半年左右。当中有一回——那是阿今来刚到机关的头一个月,军区政治部宣传部要他们一份关于部队培养军地两用人才工作的经验材料。老王把差使交给阿今,叫他先拉个初稿。当时间,阿今对部队的情况还不大熟悉,要搞什么经验材料还是有很大难度的。不过,阿今还是悬梁刺股地把初稿拉了出来。老王看过初稿说不错不错,还拍着阿今肩膀说小伙子不简单什么的。阿今听了自然很高兴,心想一定是还行吧,因为老家伙一般是不会随便肯定一个新兵蛋子的。不想过后没几日,科长专门找到阿今谈话,说了一些如何怎样写材料的常识、要领,完了郑重告诫他,新来机关一定要谦虚谨慎,多请教老同志什么的。听话听音。听科长这么一说,阿今自然明白,准是老王在科长面前讲他坏话了。为此,阿今心里如何惴惴不安、怎样疑虑重重姑且不讲,叫他不理解的是,老王为何不当面批评他?这件事让阿今对老王疑惧万分,觉得这人太阴、太不善良,一点都不体谅他。其实,对一个连羽毛还没长的新同志,有什么话不好说的?
再讲过了一个多月,材料居然在军区的《政工研究》杂志上转发出来,阿今倒想看个透彻,好从中悟出点名堂,便于今后再写类似材料能有个比较。看完全文,阿今只觉得和自个原稿差勿远,逐字逐句校对之后,总算发现有几个副词标点符号什么的不是他自个的,却不知是老王亲自下的功夫,还是编辑作的改动?但作者老王的大名大姓,阿今敢于肯定,那一定是老王同志亲自他自个加上去的。
嘿,老王一定以为材料不会转发呢,所以胆敢如此“损人利己”!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阿今觉得自个没理由不怕他。
老王今年37岁(比科长小两岁),1970年入伍(也晚当两年兵),历任警卫连班长、排长、副指导员、正连职干事、副营职干事。现在是正营职教育干事。他这人顶令人佩服的是拉关系无坚不摧。他在警卫连期间,凭着一点工作关系,与部队诸多领导熟悉后,从此便令人刮目相看,先是上政治学院读书,文凭到手,待遇追上,不但又调职、晋级,还利索调进了机关,在宣传科当领导人选培养。调入政治部没半年,部里不管哪位领导(一个主任、两位副主任)的家门,老王都踏得进去。踏进去,有时光是闲聊天,更多的时光是烧高香。据讲,部里许多领导每年吃的上好的橘子,其中有一半是他免费供给的。他老家在浙江黄岩农村,爱人原先在家就是做橘子生意的,现在当然随军了。黄岩蜜橘可是名响全国是否是?
正是。
给领导烧香这等行当,可不是勿要门道的,同样一庙宇,共同一束香,不同之人有人烧得进去,也有人烧不进去。烧而烧不进,反而弄巧成拙,阿今给科长送茶叶其实就是这样的。这里面可是大有道道的。老王烧香可谓独有高招,他经常先叫爱人孩子打前锋,打通了才自个出面。他脸皮厚得很,心理素质也好,只要谁被他接触上后,总是经常有意无意去跑跑,走走,不管你爱理不理,他一概笑眯眯地进,笑哈哈地出,好像他生来就跟你老相识似的。就这么回事。
姑且不管领导对他到顶如何怎样,可经常进进出出,来来往往,毕竟让人心虚多疑。
这是老王的一个可怕之处。
还有个更可怕的,就是他欢喜搬弄是非,背后捣鼓人。他这种作为几乎已成了他生命的一个组成部分,是他克敌制胜的法宝。要讲他平时光总是表现出一副安分守己与世无争的模样,待人彬彬有礼,说话温软和气,动作慢条斯礼,很容易让人以为是个懦弱之辈。可本质上,他是个非常虚荣势利、奸刁鬼滑的家伙:妒贤嫉能、欺软怕硬、阳奉阴违、哗众取宠、看人讲话、损人成性、笑里藏刀,绵里藏针、暗箭乱发……总之,他有明显的两面性:对上人模狗样,奴颜婢膝,恭敬有余;对下表面温和,实际居心叵测。同事间谁要是有什么不投他机、合他味、爽他心,或者平时间稍有冒犯他,甚至哪样东西强过他,他便耿耿于怀,然后绞尽脑筋捣鼓你、损伤你、恶语中伤、无中生有,把你在别人面前游说得一无是处,真正是一种最可怕无耻的人,令人深恶痛绝又防不胜防的人。
试想,与他在一只办公室上班、工作,天长日久,谁能样样事体都能够称他心、合他意?人人之间总是会有些利害冲突的。所以,科里的人,谁都没在他心里眼中,对谁他都怀恨在心,对谁他都想利用自个和个别领导的私情旧交败坏他们。谁要是有点不便公开的事体让他得悉,那没准过夜便在全机关传开。他正巴不得别人都倒灶,让他独个人得意才好。他这种性格已经根深蒂固,想改都改不了,结果使得科里人无不恨他、怕他、讨厌他。
谁能不怕小人?
就是,都怕的。
阿今看透他性格后,害怕他当然是应当又应当的。阿今新来机关,人际生份,关系浅嫩,上无天力,下无地势,等等弱势,决定他是经勿起别人家背后捣鼓的。为保全自个,少吃老王的“闷棍”,阿今一方面尽量勿同他发生利害冲突,事事谦让他,时时防备他,有时还故意当他面做出一副畏畏缩缩的怯弱模样,目的就是告诉他:我阿今是个无名小卒,不会危及你的,请你也别同我来争啥高低过不去。另方面,他又事事小心,加强自卫能力,减少与他交涉共事的机会,尽量保持若即若离的关系。
老王倒是经常寻上门和阿今聊天,而一聊起来不是谁谁谁怎么不好的,就是谁谁谁家哪样不对的,什么科长爱人不会生育、孩子是人家的种;什么李兵结婚前就和女友同居过、那女的刮过胎;什么上官江是假正经,等等,反正讲的尽是些别人家的污秽事体。阿今听着这些脏东西,心里头就莫名害怕。他担心自个哪天弄不好也会在他嘴头翻来覆去。现在,阿今几乎害怕看见老王上哪家去串门,要是哪日里齐巧撞见了,他便莫名地顾虑重重,心神不安。他思前想后,想左思右,一个劲头地想,老王会在人家那里讲谁的坏话,会不会讲到他的头上。如果那天之前他刚对他有过什么不恭言行,那他就会越加紧张慌神,坐立不安,有时光还会禁不住出虚汗,说梦话,尖叫,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