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妈妈笑道:“北边比咱们这儿冷,公主初来乍到,正好是春天换装的时候,这几匹缎子可以裁几套春裳,也是咱们亲王府的一点心意。”
明月公主高兴地道:“回头就让他们找师傅来裁衣裳。等我进宫觐见过太后,就去府上探望老太妃,当面向老太妃道谢。”
赵妈妈悄悄对乌兰使了个眼色,乌兰便笑着上前,将已经准备好的荷包塞到两位妈妈手里,“妈妈辛苦了。”
珠兰也上前去,将几个小荷包送到跟来的几个小丫鬟手上。
钱妈妈、孙妈妈和那些小丫鬟都起身福了福,“谢公主赏赐。”
宝音和哈沁上前将礼物捧进后面暖阁,回来时手上多了几个盒子,还有四个小丫鬟抬着一口樟木箱。
明月公主有些腼腆地笑道:“我们北地比不得中原繁华,出产最多的也就是皮子和药材,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赵妈妈,你和乌兰、珠兰随两位妈妈去亲王府,代我好好谢谢太妃。”
赵妈妈立刻答道:“是,奴婢这就去。”
钱妈妈见公主的话里已经有送客的意思,自己的要紧事却还没提,连忙笑着说:“公主初来燕国,虽然有赵妈妈、文妈妈和四位姑娘侍候,但是毕竟不是咱们燕京土生土长。我们府中的杨侧妃派孙妈妈来随侍,将燕京城中各王公大臣的情形以及相关的礼仪规矩给公主讲解讲解,以免公主出门时两眼一抹黑。”
她说得很客气,赵妈妈想了想,觉得这样安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一个侧妃的身份,做这样的事就有点僭越了。她心里琢磨着,面上却不显,笑眯眯地道:“贵府杨侧妃如此为公主着想,好意我们心领了。请钱妈妈回去后,代我们公主给杨侧妃道谢。”
明月公主微笑着,端起茶碗呷了一口茶水,什么话也没说。
钱妈妈见她们的态度含含糊糊,模棱两可,赶紧把话砸实了,“孙妈妈是我们王府里的供奉,平日里就是教规矩的。王妃、侧妃、夫人、孺人等主子进府之前,若是不懂皇家规矩,总是不免出错,丢了大家的脸面,所以有孙妈妈先去指点一段时间,就可以保证主子进门之后过得舒心。”她笑容满面,态度谦恭,说出的话却有点居高临下,心里到底还是瞧不清北方蛮夷。
明月收敛了笑,把茶碗放到几上,淡淡地道:“我乏了,先去歇着。赵妈妈,你跟两位妈妈聊着吧。孙妈妈留下也可以,如果有什么事不明白,也可以请教请教。宝音,你到偏院去好好安排个院子,让孙妈妈住下,再拨四个小丫鬟去侍候。孙妈妈既是王府供奉,你们可不许慢待了。”
赵妈妈和宝音齐齐福身应道:“是。”
明月站起身来,往花厅行去。她走路的姿势一点也不像燕国的大家闺秀般袅袅婷婷,一副弱不禁风的味道,而是沉稳刚健,有点像是草原上的雏鹰,随时准备展翅高飞。这样的姿态看在钱妈妈、孙妈妈等燕国上流府邸的豪奴眼中,那就是粗鄙不堪、不知礼仪。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唇角含笑。这位公主要么选择出去丢脸,要么选择被孙妈妈调教,否则就等着出丑吧。
赵妈妈将两人的神情看在眼中,却不动声色,热情地说:“既是孙妈妈留在这儿,那今儿我就不去王府了,先向孙妈妈请教了王府中的规矩再去,也免得冲撞了太妃。还请钱妈妈回去代我们公主向老太妃致谢,明儿我们就派人去府上递帖子,约好日子前去拜访。”
公主既已离开,孙妈妈也留了下来,目的达到,钱妈妈也就不再多啰嗦,起身告辞,带着王府的小丫鬟们离去,打算回府跟杨侧妃好好说说这位草原公主的笑话。
宝音带着孙妈妈也出了正院,到偏院去安排住处。
赵妈妈这才沉下脸来,凝神想了一会儿,便到前院去找使团的几位汉臣,将刚才钱妈妈来这里的表现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们。这次的送亲使团有一半是汉臣,一半是草原猛将,玩智谋用心计是汉臣的事,那苏克带领的草原骁骑只负责武力威慑。
这些汉臣当年在燕国都是寒门士子,空有满腹学问,却无法踏上仕途,到了汗国后却很受器重,以国士相待,因此他们也都一心一意地效忠汗王和大妃,对于公主到这里后受到的轻视都是忿忿不平,此刻听到连一个王府的奴婢都敢如此轻慢,顿时怒发冲冠。
范文同却镇定沉着,“大家稍安勿躁,此事应该只是王府侧妃的自作主张。从老太妃派人送来的礼物可以看出,王府中的太妃和王爷对公主都相当看重。侧妃算什么?不过是个有位份的妾,多半是心里有什么非分的想头,这才派了个妈妈来,想为难公主。她是内宅妇人,大概以为咱们公主远离故土,身后没娘家支持,就任她们欺负。真是可笑,咱们整个汗国都是公主的娘家,还有谁的娘家比得上?此事容易解决,不必小题大做。你们先不要轻举妄动,我去拜访勇毅亲王,将此事告知,看他是个什么态度。”
几位汉臣都认为他说得有理,便商定由他先去,视勇毅亲王的态度而定以后的方略。
公主嫁摄政王,绝非小事,两国关于婚典礼仪都要谈很长时间。燕国的礼部坚持以燕国习俗迎娶,神鹰汗国的送亲使一定要公主以草原风俗出嫁。范文同饱读诗书,学富五车,不同于粗鲁不文的蛮族大臣,谈起礼义廉耻来头头是道,口若悬河,燕国大臣都不敢小瞧。
听到范文同前来拜访,正在皇宫前殿西暖阁批阅奏章的皇甫潇立刻请他进来。
范文同很有礼貌地以国礼相见,然后分宾主就座。
皇甫潇笑着说:“范大人来燕京有些日子了,一直为公主与本王的婚事奔忙,本王十分感激。”
范文同连忙拱了拱手,“不敢当,这是小臣份所当为。小臣受我国汗王与大妃所托,送公主远嫁燕国,自当做得妥妥贴贴,方不辜负汗王的信任与大妃的重托。今日老太妃遣人送公主的厚礼,公主非常喜欢,对老太妃的厚爱铭感五内。有王爷与老太妃的照顾,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也可放心了。”
皇甫潇知道自己的母亲一向良善,送出的礼定是好的,听到说公主很喜欢,不禁开朗地笑起来,“本王的母妃听说公主要嫁与我为正妃,很是高兴。母妃生性纯善,定与公主相处融洽,范大人尽管放心。”
“是,有大千岁这番话,小臣自然不再担心。”范文同做犹豫状,慢条斯理地说,“王爷,今日王府的那两位妈妈到迎宾馆去,本是送老太妃给公主的礼物,公主以礼相待,与两位妈妈相谈甚欢。可是,两位妈妈后来又说是贵府的杨侧妃派来,要教导我国公主规矩,而且她们见了公主竟然不行大礼。我国公主乃大妃嫡出,身份尊贵,来到礼仪之邦大燕帝国的都城,却连贵府的两个奴婢都能对殿下没规矩,难道这其中有什么大道理?公主年少,羞怯不敢多问,身边的妈妈就来找下官问个明白。可下官愚鲁,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厚颜前来,请摄政王殿下赐教,是否贵国奴婢见到皇家公主都是不用行大礼的?另外,由侧妃派人来教正妃规矩,这嫡庶尊卑上下颠倒,难道是贵国最近才有的新规矩?”
听他不疾不徐,娓娓道来,皇甫潇的脸色变了。


第六章 侧妃韩氏
钱妈妈神采飞扬地回到王府,这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后院。
侧妃韩氏的大丫鬟紫云掀帘进了暖阁,脸上带着几分不忿,“钱妈妈从迎宾馆回来了,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像是从公主那儿捞到了天大的好处。”
韩氏正在绣一副炕屏,听了她的话,抬头笑道:“公主打赏一个奴婢,自然出手大方,那是平常之事,你又生什么气?”
紫云上前给她换了杯热茶,悻悻然地说:“就是看不惯那边的人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待公主进门,看她们还怎么猖狂。”
韩氏伸指点了点她,“你这丫头,脾气总是不改,老这么口无遮拦可不行,仔细被人听见,治你的不敬之罪。”
紫云撇了撇嘴,“钱妈妈虽说是管事,可也不过是奴婢,想治我的罪,她还没那个资格。”
这时,另一个大丫鬟彤云笑盈盈地走进来,“紫云姐姐又在发脾气了?这回是谁得罪你了?”
韩氏端起茶碗呷了一口,微笑着说:“可不是,一进来就满脸不高兴。”
彤云将小厨房刚做出的点心放到桌上,动作麻利地将一双象牙筷送到韩氏手里,这才数落紫云,“说了你多少次,你那脾气真得改改,不然以后过了门,怎么讨得了婆婆的好?”
紫云已经十七岁,已经与外府一个大掌柜的儿子订了亲,再过一年就要过门,听了这话,顿时满脸飞红,伸手就去拧彤云的嘴,“死妮子,胆儿越来越大了,连我都敢编排。”
韩氏笑着拿起筷子吃点心,对两个贴身大丫鬟的嬉笑打闹并不在意。她身为侧妃,地位与杨氏相当,却时常在份例上被奴才们以这样那样的借口克扣,很明显是杨氏以权谋私,故意打压。她生性温良,不喜争执,凡事只要不过分,能忍则忍,可爽朗泼辣的紫云却忠心护主,借故与钱妈妈吵过无数次,为她争来应得的份例,彤云虽然不去吵架,但总会想方设法地弄来好东西,这才让她一直过着舒心的日子。对于这两个丫头,她都当成亲妹妹般,既不拿规矩拘着,更不逼她们做王爷的通房,到年龄了还亲自过问她们的婚事,不许钱妈妈胡乱拿她们配人。虽然王爷已经很少来她这儿歇宿,她却想得开,很喜欢这种清静的日子。
紫云与彤云闹了一会儿,这才安静下来,有些担忧地说:“听说公主年少,天性纯良,又在北方草原上长大,根本不善计谋,只怕进了王府后,反被拿捏住。”
韩氏放下筷子,拈起帕子擦了擦嘴角,淡淡一笑,“反正我们守着规矩,自己过日子也就是了。公主身份尊贵,进门之后,我们都得敬着。”
紫云还要说什么,彤云拉住她的手,轻声细语地道:“主子说得对。公主本就金尊玉贵,以后是王爷以元配之礼迎进门的王妃,除了太妃和王爷外,谁也越不过她去。”
紫云恍然大悟,“是啊,王爷最恨府中人不守规矩,倒要看那起子小人还能猖狂到几时。”
正说着,二等丫鬟豆蔻进来禀道:“主子,姚夫人来了。”
韩氏微微一怔,随即起身,“请姚夫人到花厅喝茶,我随后就来。”
“是。”豆蔻行礼退出,引着姚夫人到花厅去了。
在后院,夫人姚氏与孺人郭氏与两位侧妃几乎是同时进府的,其他人都是后来陆续进门的,虽然位份不同,但是同在府中十年,总有些面子情。姚氏走进花厅,跟在她身后的大丫鬟碧荷为她取下披风,扶她坐到一侧铺着软垫的椅子上。她比杨氏和韩氏还小着一、两岁,可最近寒流突袭,让她抵受不住,大病一场,看上去憔悴了许多,竟然有了几分老态。
韩氏换了件衣裳,重新梳了头,这才来到花厅。见了礼后,两人分宾主坐下,彤云上了茶后,热情地拉着碧荷到旁边的耳房去聊天,让两位主子单独说话。
韩氏看着姚氏,有些诧异地说:“妹妹的脸色瞧着可不大好,可是病还没好?”
“已经好了,不然也不敢到姐姐这儿来。”姚氏笑道,“在屋里闷了这么多天,今儿看着雪也停了,还出了太阳,就想出来走走。姐姐不嫌妹妹冒昧吧?”
“你来看姐姐,姐姐只有高兴的,冒昧什么?”韩氏亲切地说,“喝茶吧,这是前些天王爷赏下来的银香云雾,妹妹也尝尝。”
姚氏露出惊喜的表情,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品了半天方道:“果然清香甘美,却又飘渺不可言说。这银香云雾出得少,也只有姐姐能得着王爷赏赐。”
韩氏掩唇轻笑,“妹妹这话可太抬举姐姐了。不过是姐姐爱茶,王爷才会给些新茶。妹妹们喜欢其他东西,王爷也都记着呢。”说着,她看了一眼姚氏戴在头上的翡翠缠丝金翎钗。那也是王爷送的好东西,姚氏爱如至宝,另外两位夫人也眼红得很。
姚氏有些不好意思地抬手扶了扶金钗,“王爷不过送了妹妹几样物件儿,就一直被姐姐念叨,下回我可不敢再戴出来了,免得又让姐姐取笑。”
韩氏温柔地笑道:“是王爷送的,妹妹不戴,岂不让王爷失望?姐姐可没有取笑过妹妹,不过是说两句真心话而已。”
姚氏的脸上微微泛红,“姐姐聪明伶俐,能说会道,这不是摆明了欺负妹妹人笨口拙吗?”
“妹妹才是伶俐人儿,姐姐不过是实心肠,可比不得妹妹。”韩氏笑了好一会儿,这才转移话题,关切地道,“虽然雪停了,可仍然天寒地冻的,妹妹病刚好,还需多多休养。”
姚氏感激地点头,“多谢姐姐关照,妹妹只是出来透透气,顺道来姐姐这儿坐坐,讨杯茶喝。”
韩氏笑容可掬地说:“妹妹想着过来陪姐姐说说话,姐姐求之不得。”
姚氏一脸的心满意足,端起茶碗喝了口茶,这才仿佛忽然想起,随口说道:“听说钱妈妈去给公主送礼的时候还带着孙妈妈,可她回府的时候却没见孙妈妈回来,姐姐知道这事吗?”
韩氏的脸上露出一抹惊讶,“我一点也不知道。怎么会带孙妈妈过去?难道…钱妈妈把孙妈妈留在公主那儿了?”
姚氏略带神秘地点点头,“瞧着像是那么回事。”
韩氏很疑惑,“孙妈妈是府里的供奉,只教规矩,从没侍候过主子。钱妈妈带她过去,那是…什么意思?”
“还有什么意思?那不是明明白白的嘛。”姚氏有些幸灾乐祸,“姐姐瞧着吧,这下可有人要倒霉了。人家可是嫡出的公主,怎么敬着都不为过,现在居然有人想去教公主规矩,这不是犯上不敬嘛。”
韩氏有些不信,“这道理…应该都明白吧,那个…钱妈妈会那么糊涂?”
“猪油蒙了心,自然就会犯糊涂。”姚氏撇了撇嘴,“多半是打量着公主来自北蛮,身边跟着的丫鬟婆子也没什么见识,就先去给个下马威。等公主成了王妃,她也能拿捏住,照样管家理事,大权独揽。哼,当别人都是傻子呢。”
韩氏轻轻摇头,“若果真如此,那可实在是有点糊涂了。把王府的脸面丢到公主那儿去,王爷要是知道了,火气肯定小不了。”
“是啊。”姚氏精神大振,“那边犯了这等大错,王爷多半要把管家的差事交给姐姐了。”
韩氏一怔,随即沉下脸来,“妹妹可别害我。眼下是筹办王爷大婚的节骨眼,我可没管过家,理过事,王爷不可能让我去主持中馈,要是事情办砸了,那可就把王府的脸面丢在天下人面前了。此事万万不可,妹妹切不可在别人面前提起,不能把姐姐往火坑里推。”
她的语气依然温和,但是神情冷硬,显是端起了侧妃的架子,姚氏嗫嚅着,终究不敢再提。两人都把话题带开,闲聊了几句,气氛却冷清了很多。姚氏很快起身告辞,韩氏虚留了一下,便起身送她出门。
看着碧荷为她披上披风,主仆俩沿着回廊走远,韩氏轻轻叹了口气。
都到这地步了,总是有人不死心。王爷雄才大略,府里府外的事没有一件能蒙骗得了他,韩氏早就想明白了,所以从来不往前凑,只希望能继续过安稳的日子。
她转身回屋,紫云跟了过来,轻声禀道:“刚才翠环过来传话,让主子酉时到太妃那儿去。奴婢打听了一下,翠环说凡是有位份的主子都要去,似乎有什么大事,不过她也不清楚内情。”
韩氏沉吟片刻,默默地点了点头。


第七章 别忘了上下尊卑
昏黄的暮色笼罩着勇毅亲王府,寒风更加凛冽,拍打着庭园里的树枝,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在清冷的园子里不断回荡。
萱草堂里已经掌上了灯,两位侧妃、三位夫人、四位孺人都已经来了,按着位份高低坐在正堂。丫鬟们穿梭来去,给她们一一端上茶来,随即悄然退下,谁向她们打听消息都微笑摇头,口风很紧。
杨氏与韩氏都是侧妃,杨氏却坐在上首,压韩氏一头。大家都习惯了,毕竟杨氏主持中馈,让王爷高看一眼,这两年来曾经数次传出流言,说杨氏很可能会升位份,成为继任王妃,王爷也一直未曾续娶,似乎有此意向。杨氏表面不争,暗地里使劲,后院众女有的跟风巴结,有的冷眼旁观,有的暗自妒恨,有的尖酸刻薄,都在看杨氏最终能走到哪一步。谁曾想来自异国的公主横空出世,不但要嫁给王爷,而且还是以元配之礼相迎,杨氏梦想成空,暗中不知有多少人幸灾乐祸,嘲笑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最终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此时端坐在堂上,杨氏满面春风,笑容可掬,对每一位“妹妹”都关怀备至。韩氏依然淡淡的,其他夫人、孺人都含笑应对,脸上带着适度的感激,话中留有三分余地,渲染得屋里一团和气。
等到该来的人都到了,王爷与老太妃便一起从后堂出来,坐到主位上。两人的脸上都没有笑容,也不见恼怒之色,让大家都有点忐忑不安。
众女起身见礼,顿时满屋皆是衣香鬓影。
皇甫潇神情冷淡,抬了抬手,“都坐吧。今天召集你们过来,是有重要的事要宣布。”
房间里侍候的丫鬟婆子们全都退了出去,那些侧妃、夫人、孺人都肃容端坐,洗耳恭听。
皇甫潇的声音低沉,带着逼人的威严,“明月公主即将成为本王的王妃。在她未嫁之前,她的身份乃是神鹰汗国的公主,金尊玉贵,不容轻侮。你们都要记住了,这不是家事,而是国事,若是我们慢待了公主,便是轻慢了神鹰汗国,轻则赔礼道歉,重则两国开战,无论哪种结果,最终都将导致我大燕国力大损,生灵涂炭。北方有蒙兀铁骑虎视眈眈,大燕与神鹰交好,乃是利国利民之举,本王与公主联姻,也是为了天下苍生不受刀兵之苦。虽说规矩是后院不得干政,但本王希望你们记住,明月公主身份贵重,将来入我王府,成为王妃,你们更要敬重,别忘了上下尊卑,做出糊涂事来。”
杨氏心中咯噔一下,暗感不妙。其他女子也都听出了端倪,心里各有思量。等王爷说完,她们齐声答道:“妾身遵命。”
皇甫潇的神情这才缓和了一些,伸手端过茶碗,一边揭开茶盖一边说:“公主即将进门,诸事繁杂,以后更会有诸王妃和诰命夫人来王府商议相关之事,须有身份相等之人出面主持大局。从明日起,王府中馈暂由母妃主理,杨氏与韩氏从旁襄助。大婚典礼由礼部与神鹰汗国送请使团的诸位大人商议,等章程出来了,你们照着办就是。至于婚前该办的礼,都照着我们大燕的习俗办了,该送公主那儿的就送去,至于公主是否回礼,回的什么礼,各国有各国的风俗,不可强求,更不可妄加评论。公主远道而来,身边侍候的人不多,王府可以送几个丫头过去打杂,但是切记,去了就要听公主身边人的使唤,不可颐指气使,出丑露乖,丢我们王府的脸面。”说到后来,他的脸色又沉了下来,“别以为人家是来自北方的蛮夷,可以任意拿捏,神鹰汗国的送亲使团里有的是饱读诗书的大才子,说起圣贤之道、规矩礼仪,不输于我国大儒,若是想去欺侮,必会自取其辱。”
杨氏没有吭声,脸色有些难看,笼在袖里的手微微颤抖着握紧了丝帕,这才勉强控制住情绪。
韩氏等了一下,见她不说话,这才柔声道:“妾身谨记王爷的吩咐,定会认真襄助母妃,尽力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皇甫潇面色稍霁,“韩氏一向谨慎,与公主有关的事就交给你了,你与母妃细细商议后,再交代妥帖的人去办。至于后院的日常事务,仍由杨氏打理,若有难以决断之事,也是与母妃商议着办。”
杨氏连忙收拾心情,微笑着应道:“是,妾身一定凡事以母妃为主,不敢擅专。”
“那就好。”皇甫潇点了点头,又看向其他人,“若是一时人手不够,要调你们身边的人,谁都不许籍词推托。”
所有女子都躬身答道:“是。”
皇甫潇放下茶碗,摆了摆手,“好了,你们都回去吧,今晚本王陪母妃用膳,不需侍候。”
众人起身行礼,依次退出门去,带着丫鬟回自己的院子。
韩氏从来不急着献殷勤,什么都照着规矩来,既然王爷说不要她们侍候,她就默默地离开。
杨氏犹豫了一下,见王爷没有开口留她,显然不打算单独留她下来,也只得退下。王爷既不斥责她,也不容她解释,干脆利落地削了她手中的权力,让她惊恐万状。往日的宠爱与信任顷刻间便烟消云散,难道只是因为她给公主派去一个孙妈妈?走在冰冷的风中,她微微眯起双眼,心中飞快地盘算起来。
等到人都走了,皇甫潇才起身去扶老太妃,“儿子不孝,要劳累母妃了。”
老太妃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杨氏居然如此短见,没有禀过我,就擅作主张。不知她是怎么想的,就连我这个不问世事的老太婆都不会做出这样没脑子的事。我要给公主送礼之前就叫她来过,还提醒她,让她去找齐参军打听打听,到公主那儿要用什么礼数才妥当,结果她倒好,做出这么失礼的事来,倒让你在外面为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