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度秋凉/大内总管 作者:满座衣冠胜雪

文案:

魏庄是个安静的小村庄,蔡霖只想过悠闲自在的田园生活,
却在偶然的机会里救了一个陌生人,从此卷入宫闱情仇、朝廷争斗。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魏庄是个安静的小村庄,蔡霖只想过悠闲自在的田园生活,
却在偶然的机会里救了一个陌生人,从此卷入宫闱情仇、朝廷争斗。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编辑点评:

作者的文笔清晰疏朗,并不以大场面入手,只从小小村庄发端,
便将人引人一场奇诡波折的世界中去,当你回过神时,主人公的发展已然进行到撩拨心绪的地步。
作品情节架构并不出奇,却因作者独到的功底描写的精彩纷呈,引人入胜。

主角关键字 —— 蔡霖,欧阳拓,欧阳铿,白贲,柳仕逸

 

第1章

魏庄是个安静的小村庄,依山傍水,虽然离都城焯京只有一百多里地,却很安静。村中最大的富户是魏员外,一大半人也姓魏,属于焱国七大名门之一的魏氏旁支,虽然近年来魏家已无人在朝中做官,但地位仍在,国中五大世家与其他六大名门都与他们有姻亲关系,盘根错节的都是斩不断的血脉联系,因此这里一向不受干扰,就像是世外桃源。
蔡霖在魏庄落脚已将近三年,当初在这里置下三间瓦房、七亩良田,于是丰衣足食,过着安宁平静的生活。如今他仍然是眉清目秀、举止斯文的年轻男子,只是比刚到这里时要成熟稳重得多,魏庄里待字闺中的姑娘都很喜欢他,可媒婆来了一拨又一拨,他却一概推拒,只说小时候家中已为他指腹为婚,现在只待未婚妻长大便迎娶过门。这番话令很多女子伤心落泪,也让他恢复了宁静的生活。
这天午后,蔡霖如往常一样出门,悠闲地溜达到屋后不远的小河旁,坐在水边垂钓。鱼竿架在身旁,他倚着大柳树看书。
秋天的阳光从枝叶间洒下,知了在树梢上一个劲地叫,村外的田野上佃农们都在金黄的麦浪中收割,脸上全是丰收的喜悦。
这条河不宽却有一人多深,除了夏天雨后会比较湍急之外,平时水流都很平稳,鱼虾不少,蔡霖每天都人有不少收获,晚上便自己烹制,再喝二两农家自酿的米酒,日子过得很惬意。
他刚看了几页书,便听到水里有不小的动静,不由得抬眼看去。
河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个人来,看样子像是从上游飘下来的。那人的头伸在水面上,脸色惨白,眼睛却睁着,默默地看着河边的垂钓者,似乎神智很清醒,却没有开口呼救。蔡霖看了他两眼,漠然地低头继续看书,完全不打算下水去救。
那人似乎被他的态度激怒,反而有了一点力气,挣扎着游过来,艰难地爬上了岸。
蔡霖有些无奈地收起鱼线,看了看鱼钩,果然上面的饵已经不见了,显然刚才有鱼正在咬钩,却被那人的一番挣扎给惊跑了。他一声不吭地重新上饵,将鱼线抛下水里,又继续拿起书来看。
那人趴在河边的水草上,身子有一大半仍泡在水中,却再也动弹不得。和煦的阳光笼罩在他身上,把他那袭白衣上的污垢照得特别鲜明。本朝以金为德,白色为尊,这人穿着的象牙白更是皇族独享,普通平民是不能碰的。蔡霖对富贵中人一向敬而远之,这时虽然见他已是奄奄一息,却仍然一动不动,脸上的神情也没有变过。
过了仿佛很久,知了仍在枝头高唱,微风轻拂柳条,荡漾出一派平和气氛,那人似乎终于明白不远处那人是不打算出手相救,只得微弱地央求,“那位公子…请问…可否仗义相助…必当重谢。”
蔡霖放下书,抬头打量了他一下。此人很年轻,应该是弱冠之年,生得剑眉星目,鼻梁挺直,双唇削薄,很是俊朗,虽然现在的境况狼狈不堪,骨子里却仍然带着一股贵气,看上去不像奸邪之人。蔡霖想了想,认真地问:“我如果救了你,不会被人砍吧?”
那人啼笑皆非,“公子放心,在下并非作奸犯科之人。”
蔡霖看他双眼明亮,正气凛然,便不再多说,伸手托起他,将他负在背上,慢慢走回家中。
他的卧房布置得简单而清雅,床上的被褥虽以土布缝制而成,却浆洗得很干净。他嫌那人又湿又脏,一进屋便去剥他的衣服。那人似乎知道他的心思,一边苦笑一边配合。等到脱到贴身的中衣时,他终于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蔡霖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向他,“你受了伤?”
“是。”那人叹气,“我本来打算进京,却在路途中遇到强盗,不但财物被抢光,他们还要杀人灭口,我情急之下跳水逃遁,这才逃过一劫。”
蔡霖点了点头,将他放到自己惯常爱坐的软椅上,用干布擦拭他的身体,然后才看清,他身上有好几处伤口,都在流血。他找出一件干净的中衣撕开,用布条将那些伤先包扎好,这才扶这人到床上躺下,给他盖上被子,随即说:“我去请个懂治外伤的郎中来瞧瞧。”
“不用…”那人脱口而出,虽然有气无力,却仍然竭力挣扎着说,“能不能…麻烦你…去京城…替我…送个信…我朋友…会来…接我…”
“也好。”蔡霖本就不愿留他住下,听他这么说便欣然答应,去书房拿了蘸墨的毛笔和粗陋的纸笺过来,淡淡地问,“是你自己写还是我帮你写?”
那人再次苦笑。他长途奔逃,在水中竭力保持清醒,刚才又自己游上岸,再加上多处受伤,失血过多,现在哪里还有力气,别说写信,就连说话都很困难。
蔡霖看着他脸上的那抹苦涩,沉默片刻,便将纸笔放下,温和地问他,“你是不是怕请郎中来会被别人知道你在这里?”
那人急促地喘息着,思量半晌才道:“不瞒公子…我在回京途中…被人追杀…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现在…离京城不远…他们…一定在…想方设法…找我…生要见人…死要…死要见尸…我如果…被他们…发现…不但自己…没命…还会…连累…连累公子…”
蔡霖见他的脸色越来越灰败,连忙伸手止住他,“好,我明白了。你先歇着,我去想办法弄点药回来。”
那人有些迟疑,“公子…你这里…会有人…来找你吗?”
蔡霖淡淡地道:“我深居简出,一向不喜与人来往,平时一般都没人找我。”
那人似乎也有些无奈,蔡霖不出去找药,他必死无疑,但蔡霖如果出去,别人找来以后发现了他,他仍然很危险,为今之计,很难有两全之策。
蔡霖察觉出他的犹豫,忽然有些好奇地问:“有人想要你的命?哪家的?”
那人有些迟疑,顾左右而言他,“这里是…”
“魏庄,乃魏氏旁支。”蔡霖答得很痛快。
那人微一沉吟便松了口气,“原来是…魏家…那就…没关系了…追杀我的…是柳家。”
柳家在五大世家中位列第二,仅次于王氏,当今皇后便是柳氏,而太后则是王氏,但五家子息单薄,而柳氏则是大家族,在朝中的文武官员众多,势力强大。蔡霖一听是柳家追杀这人,眼里微微闪动了一下,随即平静地说:“你放心吧,我一定救你。”
他的声音虽然温和,却有些斩钉截铁般的坚定,那人顿时放下心来,再也支撑不住,头微微一侧,便失去了知觉。
蔡霖拉过他的手把了把脉,然后小心地塞进被子里。看他晕过去之前如此担忧,估计对头势力不小,蔡霖虽然与他非亲非故,之前也不想管这闲事,但既然已经决定伸手,那自然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肯定要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他想了一下,便转身出门,把自己的小驴车套上,将床上的人用被子裹了,好不容易搬到车上,又收拾了一些衣物和日常用具,这才关上门,赶着车缓缓驶过河上的小桥,进了后山的树林中。

第2章

蔡庄后山叫栖霞岭,山高林密,药材与野物很多,危险也多,一般只有猎户、樵夫和采药人才会上来,蔡霖偶尔会上来走走,沿着天长日久被人踩出的路就不大会碰到猛兽,相对来说比较安全。此时他赶着驴车来到山腰,在一道小瀑布旁边的小石屋前停下,先拿被子垫在墙边的石床上,再将昏迷的男子背进去放下,然后给他盖上棉被,关上木门,以免野兽闯入。
做完这一切,他累得气喘吁吁,但一刻也不停留,上了车就下山,直奔离魏庄不远的丰镇。
他不是大夫,但却懂一些基本的医理,尤其是治疗外伤、发热和肠胃不适之类的病症,治疗外伤用紫草、当归、白芷、百部、连翘、红花、白蔹等药材熬制后外敷,清热退烧基本上用蒲公英、车前草、竹芯、莲子、甘草、蝉蜕、僵蚕等煎药内服。丰镇有好几家药铺,他没有方子,只是东家买几味药,西家再买几味,这样一点一点地凑起来。有些药铺里有卖成药的,但他谨慎的没有要。他买的这些药都是家庭常备药,就算有人来查问,也不大可能怀疑他是为了救治某个身受重伤的人。
买齐了药,他又去点心铺子选了几样点心,到布庄买了几身现成的衣服,这才赶着驴车悠悠闲闲地往回走。路上遇到一些从魏庄出来卖菜、卖柴、卖草药或者买东西的熟人,彼此会打个招呼,有的还会聊两句才分道扬镳。他在这里一直都很闲散自在,现在也一如既往,没有半点要焦急赶路的模样。
重新回到那个小石屋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他进去看了看那人,见他依然昏迷,而且有了发热的症状,便立刻点火煎药。
他先熬好外伤药,用汤汁给那人清洗伤口,然后把药渣敷上,用干净的布条裹好。弄好这些事情后,清热退烧的药也煎好了,他把药汤倒进碗里,晾了一会儿,便用小勺一点一点地给他灌进去。他在魏庄住了这许多日子,都是一人独居,从来没有亲戚或者朋友来探望过他,他也从不主动结交谁,自然也就没人知道他照顾人的本事。此刻,他一手掰开那人的嘴,一手拿勺压住那人的舌头,将药汁缓缓地倒进去。那人不省人事,无法吞咽,药汁却始终没有呛进气管。
蔡霖把药喂完,擦了一把额头的汗,这才把锅碗瓢盆拿到外面的水潭边洗净。
此时已近二更,天上新月如钩,周围的密林一片漆黑,只传来小动物蹿来蹿去的细碎声响,偶尔在远处响起一声狼嗥,惊起枝头无数鸟儿飞向夜空。
蔡霖看了看天上的月牙,在水潭里洗了脸和脚,便走回屋里。他把接车的驴牵进屋中,再用一块大石顶住木门,这才放心地吹了灯,准备睡觉。
石床不大,仅供一人躺卧,蔡霖将那人推到墙边,自己在床沿小心翼翼地躺下,将被子拉过来盖上,便沉沉入睡。
他实在累极,整夜都没动一下,也就没有掉下床来。直到日出后百鸟啼鸣,他才渐渐醒来,本能地翻了个身,却只觉得身子下面一空,还没反应过来便重重地掉到地上。
他痛得闷哼一声,躺在那里半天没动,只到头晕目眩地感觉轻了一些,这才睁开眼。看着头上不是平时见惯的梁柱,他不由得一怔,然后才想起昨天发生的事。他慢慢坐起来,目光从锅灶移到墙角的小毛驴,然后才缓缓转头,看向石床。
昨天那个一直昏迷不醒的人正清醒地看着他,眼里有着一丝笑意。他呆怔片刻,这才回过神来,懒懒地问:“你叫什么?”
那人的脸色依然苍白,声音也很微弱,“我叫杨石,石壁之石,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算了,别叫我什么公子,我又不是大户人家的少爷。”蔡霖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我叫蔡霖,甘霖之霖,你直呼名字即可。”
那人的唇边浮起一缕愉悦,“既如此,蔡公子似比在下大一点,你我可否兄弟相称?”
蔡霖漫不经心地站起身来,淡淡地道:“杨公子随意,无论什么样的称呼都只是称呼而已,知道是叫我就行了。”
杨石刚刚浮现出的笑容被他这番话扫得干干净净。蔡霖打开门,将毛驴牵出去,让它自行在外面吃草,然后在水潭边洗了脸和手,再取水回来,点火熬药,然后将几样点心放在碗中,搁到杨石的枕边,这才坐到炉灶前,一边注意火候一边吃点心。
杨石看着他冷淡的态度,心里似乎有些不安,挣扎了一会儿,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拿过点心吃起来。那些绿豆糕、芝麻糕都做得比较粗糙,但他饿得很了,吃起来仍然觉得很香。
蔡霖把药熬好,过去将他身上的布条拆开,重新清洗伤口,敷药,包扎。他一直做得有条有理,干净的细布中衣又撕掉两件,沾着药渣的布条放在一边。杨石的衣服早就被他扒了下来,又是血又是泥还被刀剑划得破破烂烂,显然是不能穿了,他用那些衣服把用过的布条包成一个大包裹,却一时不知该怎么处理。
杨石看他抓着自己的血衣包着的一大堆垃圾,站在屋子中间发呆,便明白了他在想什么,赶紧说:“蔡兄,麻烦你把那些东西都埋了吧,坑要挖得深一些,免得被野兽刨出来。”
蔡霖看了他一眼,“哦”了一声,便到林子里挖坑去了。
他从来没干过这种粗活,找了一截枯干的树枝掘了半天才挖出一个小坑来,幸好林地终年不见阳光,比较湿润,不然连这个小坑也挖不了。他也顾不得会不会被野兽刨出来,就将手里的包袱扔下来,再把土填上,用脚踩结实。
回到屋里,他端着内服的汤药坐到床边,一勺一勺地给杨石喂下去。他的神情始终都很冷淡,手势却很温柔,让杨石看得有些发呆。
蔡霖泰然自若,对他的目光视若无睹,喂完药便出去把碗洗干净,然后进屋对他说:“你歇着吧,我回家去看看。”
“等等。”杨石叫住他,神情凝重,“蔡兄,追杀我的那些人一定不会死心,最多明天应该就会找到魏庄来,说不定今天就可能出现。你不能回去,会很危险。”
蔡霖一脸漠然,“魏氏似乎与柳氏没有交情,柳家的人想到魏庄为所欲为,大概没那么容易吧。”
杨石叹了口气,“他们这次志在必得,既然对我下手了,哪里还会顾及家道中落的魏氏?”
“是吗?”蔡霖看着他,眼里微露嘲讽,“姓杨的似乎是平民吧,柳家要杀你有什么稀奇?听你那意思,好像还要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干。”
杨石被他的讥讽之词反而逗笑了,“你说得对。”
蔡霖扭头就要出屋,杨石连忙叫住他,“蔡兄。”
蔡霖有些不耐烦地说:“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杨石苦笑,“蔡兄,你能不能想办法送我进京城?”
蔡霖紧皱双眉,“我为什么要为你赴汤蹈火?你在进京途中被柳氏追杀,只怕他们早已在京城周围布下天罗地网。我又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为你去送死?”
杨石长叹,“蔡兄,你当初既然已经在水边伸手救了我,现在就已经脱不了干系了。你放心,只要你送我回京城,我总能护着你,不让人伤你性命。”
“你自己都自身难保,还能护我?”蔡霖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要出去。
“蔡兄。”杨石叫住他,很无奈地叹气,“蔡兄,小弟告诉你的确实是假名,你慧眼如炬,自然能够识破。小弟隐瞒身份,实有不得已的苦衷,还请蔡兄海涵。”
蔡霖站在那里,沉默了一会儿,才淡淡地道:“你那身衣服就不是姓杨的人有胆子穿的。”
杨石的笑容里带着几分苦涩,“只要进了京城,小弟一定告诉蔡兄自己的真实身份,如违此言,天诛地灭。”
“算了,你的真名叫什么,是什么人,我一点都不在意,用不着发那么毒的誓。”蔡霖摆了摆手,平静地说,“我只是一介布衣,在这里无亲无故,也无钱无势,你让我怎么送你进京城?”
杨石想了一会儿,忽然问他,“我身上的香囊、玉佩呢?”
蔡霖扒他衣服的时候,从他腰带上解下一堆物事,看也不看就放到了一边,后来打包一起带上山来。他走出去,从车厢里找出扔在上面的小布包,进屋放到杨石面前。
杨石打开来,拿出一个用银线绣着麒麟的月白香囊递给他,“蔡兄,劳烦你到京城大将军府,将这个交给骠骑大将军白贲,让他来这里接我回京。”
蔡霖接过香囊,什么也没问,点了点头便要离开。
杨石仍然不放心,又叫住了他,“蔡兄。”
蔡霖轻轻叹了口气,停下来转头问他,“何事?”
杨石的脸上露出一丝愤恨,“如果小弟遭遇不测,请蔡兄务必告诉白将军,害我之人便是当今皇后柳氏,让他将此事告知太后,一定要诛柳氏满门,以祭我在天之灵。”
蔡霖一直平静如恒的脸流露出几分惊讶,随即明白过来,“你…殿下原来是当朝太子。”
杨石见他已从自己的话里推测出自己的身份,此时也就不再隐瞒,“不错,我就是太子欧阳拓。”

第3章

骠骑大将军白贲是白氏本家的嫡出二儿子,其兄长白楚是当朝大司马,总管全国兵马,他们的母亲是先皇后王氏的堂妹,因此他们一直都是旗帜鲜明地站在太子一边,对抗着以柳氏为首的皇后一党。
太子欧阳拓的母亲是已逝皇后王氏,乃太后亲兄长的女儿,因难产,生下他后便因血崩而殁。六年后,皇帝立贵妃柳氏为皇后。
王氏子息单薄,而柳家枝繁叶茂,势力如日中天。柳氏生有一子一女,安王欧阳瑾与烁阳公主欧阳瑶,柳家一直处心积虑地想要把安王扶上太子宝座,但欧阳拓有太后王氏的鼎力支持,要废他可没那么容易,除非他犯了大逆不道之罪,可欧阳拓一向谨慎,顶多犯点小错,连申饬的程度都够不上,就别说废他了。
本来,这些年来,双方虽然明争暗斗,表面上还比较克制,并未到图穷匕见的地步,可安王欧阳瑾在半年后即将年满十八岁,按祖制必须去往封地,今后未奉诏不得回京城,柳氏终于耐不住了,这才会趁欧阳拓奉旨出京赈灾之机,在他的归途中伏击,企图置他于死地,然后推到盗贼头上,自己就可以完全撇清。欧阳拓一死,欧阳谨身为现皇后的嫡子,理所当然就会成为新太子。
魏庄虽然是乡村,但毕竟离京城较近,这些皇家恩怨总有人带回来,以示自己见多识广,不管那些消息是真的假的,马上就会流传开来,蔡霖在这里呆了将近三年,早就听过当朝数一数二的两大世家之间的纠葛。欧阳拓硬撑着说出自己是太子,蔡霖马上便想到那些流言,推测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欧阳拓只说了几句话便累得喘不过气来,眼前也一阵阵发黑,但仍然努力挣扎着对蔡霖说:“要论起来,白贲是我表兄,他和白楚手握重兵,是我最信得过的人。蔡兄,麻烦你去找他,带他来接我,只要他率兵前来护我进京,柳氏就再也伤不了我…”说到这儿,他剧烈地喘息着,软倒在床上。
蔡霖上前端详一下他的面色,不禁微微皱眉,“殿下伤得甚重,根本动弹不得,若是殿下的对头找上门来,只怕难有侥幸。这里呆不得了,我们必须再往山里走。”
欧阳拓也知道这儿比较危险,蔡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斯文人都能轻易上来,那些追杀自己的剽悍匪寇肯定能找到这里来,如果还带着獒犬的话,摸索的时间还会更加缩短。听到蔡霖建议再往山里走,他立刻赞同,“好,就是要辛苦蔡兄了。”
蔡霖淡淡地道,“殿下贵为太子,在下不过是一介布衣,不敢当这个‘兄’字,还是直呼在下的名字吧。”
欧阳拓想了一下,也不勉强他与自己称兄道弟,微笑着问:“蔡公子可有字?”
“嗯…”蔡霖犹豫片刻才说,“表字文暄。”
“好。”欧阳拓轻声叫道,“文暄。“
蔡霖脸上神情微动,随即将石屋里的东西收拾干净,全部放到驴车上,然后再将他搀起来,半扶半抱地弄出去,将他放到车上,把被子给他盖好。欧阳拓比他高大强壮得多,再加伤重无力,仅仅这么几步路的功夫,他就累得满头大汗。欧阳拓听着他粗重的喘息,心里大感歉意。蔡霖双手扶着膝盖,躬着身喘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这才套上小毛驴,赶着继续上山。
从这里再往上一点就不太有明显的路了,蔡霖赶着车进入密林,在粗大的树干之间艰难地行进。过了一会儿,小毛驴明显有点拉不动了,蔡霖只得跳下地,握着驴缰绳,带着它往前走。
欧阳拓虽然躺在车篷里,但仍然能看到外面的情景。林地不但坎坷不平,而且有不少突出的树根与粗大的藤条,车子走得很慢,却依然很颠簸,而且可以明显感到拉车的驴越来越吃力。遇到陡坡处,蔡霖还得帮着拉车,才能上去。林中不见阳光,本来很凉,可蔡霖身上的靛蓝布衫却渐渐被汗水打湿。欧阳拓看着他瘦削文弱的身影,心里不禁百感交集。
山里一向“十里不同天”,阴晴不定,他们在山腰处还能看到透过树叶缝隙的阳光,往上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却听到了淅淅沥沥的雨声,幸好树高林密,雨点很难落到地上,只偶尔有几滴打下来,有的在车篷上发出哒哒声,有的落到驴身上,还有一些滴到蔡霖的身上。他的衣衫本来就已被汗浸透,现在多落几滴雨也算不得什么。他一直在专心辨别道路,对晴雨变幻并没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