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融阳心念一动,“你唤阿碧?”
“是,碧水的碧。”
“那你可会唱‘菡萏香连十顷波,小姑贪戏采莲迟’这首小曲?”
阿碧摇摇头,“阿碧不曾听过。”
沈融阳哑然失笑,“是我莽撞了,阿碧姑娘的曲子唱得极好。”
众人说说笑笑,这一路竟是异常平静。
江苏林家以剑法闻名,先祖与唐代剑器大师公孙大娘有旧,家中历代积累下来,珍藏了数把绝世宝剑,据说其中更有鱼肠剑。只是这些宝剑经过战乱流离,到了林家手中,已不辨真假,这也是林家开赏剑大会的目的之一,天下之大,不乏高人,前来赏剑的人中,说不定就有识货的人,于是林家本代家主林洛英在遍发请柬的同时便已言明,宝剑赠英雄,若有有缘者得到宝剑认主,便将名剑赠之。
宝剑认主是怎么个认法,大家很有兴趣,对于这几把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名剑,大家更有兴趣,但林家发请柬,也不是阿猫阿狗都发,那些没有收到请柬也往这里赶的人,不过纯粹想在外围看看热闹,林家敢把藏剑的事情公诸于世,自然就不怕你来抢。
听说这些剑是有灵性的,常人若想去偷去抢,必定会被反噬,尸骨无存,又听说林家早已布下重重人手,邀请了兵器谱上排名前十的其中三大高手来坐镇,还听说林家的格局是模仿诸葛武侯八阵图所建,如有擅闯者必定有去无还。
种种传闻之下,竟是越传越神,众说纷纭。
几人到了苏州之后便自分手,沈融阳一行找了间客栈落脚,苏勤捺不住寂寞跑出去转了一圈,就听来这么多小道消息,一边咋舌一边说与沈融阳他们听,连侍琴也忍不住好奇:“公子,真有灵剑认主这回事?”
沈融阳喝了口茶,不疾不徐:“普通工匠所铸造的刀剑,不过就是寻常工艺加上矿石火候冶炼诸般工序,但是名匠所炼铸的兵器就不一样了,当年干将莫邪为了铸剑,将五山六合的金铁汇聚在一起,又以自己的精血毛发相融,才成就了这两把千古名器,人乃百灵之首,以灵铸灵,剑自然是有灵气的。”
苏勤跟着他们一路下来,知道沈融阳虽然身负残疾,可是举止风度翩翩,举凡典故疑问,没有这人不晓得的,不由佩服崇拜万分,也渐渐十分依赖于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这么说关于林家那些传闻也是真的了?”
“有可能是真的,也有可能是假的,真真假假又有何妨,我们是来赏剑,不是来偷剑的。”修长净白的指尖摩挲着茶杯沿口,沈融阳仿佛意有所指,又像只是在随意闲聊。
苏勤到了苏州,自然要去拜会他的未来岳家的,只是不知道他们到了苏州没有,在哪间客栈落脚,只好将全苏州的大客栈这么一间间找过去,找了半天,累得够呛,人也没找到,只好怏怏回了客栈,却在门口撞上一群人。
“你干什么,走路也不带眼睛么!”伴随着女子娇叱,一道鞭影就这么落下来。
苏勤连忙闪到一边,还是晚了一步,皮肉虽没受伤,左臂衣料却裂了一个大口子,不由怒从心生:“你这人也太蛮横了,莫说我还没撞到你,就算撞到了,我赔礼道歉便是,何至于出手伤人,换了一个不会武功的,现在不也鲜血淋漓了!”
出手的是一名少女,十七八岁的年纪,明眸善睐,娇俏可人,只是苏勤刚刚差点被抽上一鞭子,实在生不出什么好感。
少女柳眉一竖,又待出手,身后有人及时制止了她。“星儿,不要胡闹!”
“爹!”少女跺跺脚,“这登徒子欺负人!”
苏勤差点没被口水呛死,登徒子?!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没见过这么点颠倒黑白的!
“好了,明明是你不对在先,快跟人家赔个礼。”这个中年人倒是挺明理的,苏勤思忖,一边朝他们摆摆手,“算了算了,也是在下莽撞没看路,请了。”说罢就要往里走,眼角余光瞥到少女腰间一块玉佩,不由瞪大眼。
“你这小子还不快走,鬼鬼祟祟看什么呢!”站在少女旁边的年轻人一看他站住不动了,就要伸手来推他。
苏勤连忙挡住,另一只手从自己怀里也掏出一块玉佩,这下那中年人脸上也现出惊诧的神色。
“这是……”
确实是一模一样的,苏勤怎么会连自己戴了二十年的玉佩都不认得。
“前辈,请问您是快剑冯春山?”
“你叫苏勤?”
异口同声的狗血中,苏勤见到了他的未来岳父和未婚妻。
只是他却很想吐血,老天,这个刁蛮任性的女人就是我未来娘子?
不光他在腹诽,他未婚妻冯星儿也不情不愿,只是这婚事却由不得他俩置喙,两人在这般戏剧性的初见中就结下了梁子。
碰巧的是,冯春山他们也早就在这间客栈落脚,苏勤自己寻寻觅觅,却没想过找找自己住的地方,一行人回到客栈,苏勤本想为他们引见沈融阳,侍琴侍剑却说自家公子早早歇下了,于是苏勤只好跟着冯春山回到他们厢房,被询问各种情况,包括父母身体无恙与否,自己是什么时候出来的,问的时候还有一个冯星儿在一旁横眉冷眼,真是悲惨万分。
翌日冯春山见到沈融阳几人,并没有表示出特别的疑问,在他看来,这个文质彬彬,身有残疾的男人,只是那种喜欢游山玩水,喜欢书画古董,对那几把名剑生出好奇的书生,所以才跟苏勤结伴同行的。
一行人出了客栈门口,就遇上薛五娘和殷雷。这两人对苏勤来说,打不过又躲不了,明知道他们是故意跟定他们也无可奈何,薛五娘仿佛看出他所想,还故意笑道:“苏小哥儿怎的如此沮丧,是不是被哪个刁蛮任性的小女孩欺负了?”说罢还瞟了冯春山旁边的冯星儿一眼。
“哪来的妖女,在这里勾三搭四,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冯星儿气得冷笑连连,抽出鞭子就想扑上去,却被冯春山拦住了。
“不知这两位是……”
“冯伯伯,他们只是我们在途中偶遇,搭同一条船过来的。”苏勤连忙撇清关系。
薛五娘娇笑:“苏小哥这话可不厚道了,我们不仅搭同一艘船,还坐过同一张桌子呢。”
“小子初出江湖,不敢跟北溟教两位堂主攀交情。”苏勤拱手,一本正经,他可不想被冯春山误会然后一状告到他老爹面前去。
“原来是北溟教薛娘子和殷堂主,”冯春山神情一凛,自然也听过薛五娘的名声,但这两人的武功高了他不止一截,怎么会想起跟一个刚出江湖的少年折节下交。
沈融阳看着冯春山脸色越来越纠结,明显往阴谋论方向想的神情变化,唇角微扬,如果不打断他的话,只怕苏勤在未来岳父心目中的印象就全没了。
“天色好像快下雨了,我们不如早点出发吧。”
苏勤连连点头,一点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
林家并不在苏州城内,而在苏州城郊一处山庄,依山傍水,风景十分秀美。
他们此去这一路上,不时有人也往林家方向走,走到山庄不远,更看到林家大门络绎不绝,林家正管家亲自站在门口招呼。
“诸位大侠远道而来,林家实在蓬荜生辉。”林家管家朝他们拱手为礼,当年在江湖上也是赫赫一方的高手,后来被林落英所救,感恩戴德之下甘愿投在林家门下做一名小小的管家。
冯春山旁边的大弟子从衣襟中摸出请柬递上,林管家翻开一扫,点点头,又将请柬归还。“原来是快剑冯大侠,里面请!”说罢手一引,早有人走上前,准备带他们入内,门边还有人专门往内宅唱诺,以便让其他客人都认识来客。
“这几位又是?”林管家看向苏勤他们,目光在沈融阳身上稍稍停留了片刻。
为了这次赏剑大会,林家广发请帖,只有收到请柬的人,才能凭帖入内,以防有心人混进来。
苏勤也掏出自己的请柬。“在下奉家父之命前来。”
林管家看完请柬,和蔼地笑了笑。“原来是苏兄家的公子,记得你刚出生时,我还抱过你的。”
阿碧是跟着他们一起来的,她为苏勤所救,自然跟着他一起进去。来到苏州之后,她便俨然成了苏勤的侍女,勤快地帮忙收拾行李,递茶递水,苏勤阻止不了,只能随她去了。
苏勤挠头,难得笑得有点羞赧。“伯伯,这三位是我的朋友,能否通融一番,让他们一起进去?”
林管家皱皱眉头,为难道:“不是我不通融,实在是这次非同小可,庄主有令,一视同仁。”
侍琴摇摇头,这个苏公子到现在都还弄不清楚,他们能来赏剑大会,岂会是空手而来。“这是我家公子的请柬,请林总管过目。”
林管家在看到柬上内容的那一刻脸色马上大变,再三确认自己并没有看错之后,合上请柬递还侍琴,肃然拱手:“原来是如意楼楼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小的代敝上赔罪,请里面请!”
听到如意楼三个字,除了还一脸茫然的苏勤,不仅走在前面的冯春山回过头来,连站在后面的薛五娘二人也不由互看一眼,掩不住震惊他们故意缠上苏勤一行,就是为了想看看这沈融阳到底是何许人也,但千算万算,却也想不到他竟会是传闻中的如意楼主。

第4章

武林中有个很特别的地方,叫如意楼。
如意楼从来不参与武林恩怨,却拥有许多江湖中人人趋之若骛的评鉴和情报。
天下各种兵器的优缺点,各门各派的来历渊源,各派武功的优势和弱点,如果你肯花价钱,绝对能从如意楼那里得到意外的惊喜。
当然如果以为如意楼光是靠收集情报来维持生计,那就错了。如意楼的生意遍布大江南北,其中以当铺最多,因为据说当年第一任如意楼主就是一个靠经营客栈发家的商人。总的来说,如意楼是一个铜钱味多于江湖气息的地方,因为它并没有自己的流派或武功,但若因此认为它毫无防范之力而心生觊觎的人,一般下场都很惨。江湖奇士莫问谁就曾说过,如意楼的防卫之森严,未必比皇宫大内弱,而它所隐藏的高手,也许要比皇宫还多。
如意楼楼主作为这样一个神秘的代表,很少在江湖露面,通常来说,越看不到的东西,就越能引起人的好奇心,一座如意楼,就被传成世外仙境,人迹罕至,如意楼主,更被渲染成三头六臂,虎背狼妖的异族人。
“如意楼主到——”
一声唱诺,引得人人注目,那林家下人顾着把沈融阳报出来,倒把代父前来的苏勤给忘了。几人还未至厅堂,林家主人林洛英已经迎了出来,他也没想自己抱着侥幸发过去的请柬真的能够请来主人,但这下赏剑大会也更加水涨船高了,连极少露面的如意楼主都亲自前来,谁敢质疑林家的江湖地位?
待看到他们几人,林洛英也愣了一下,唯一身份貌似符合的人却坐着轮椅,另外几个,要么束手并立在他后面,要么一脸稚气像初出茅庐。
所幸他并不是那么没眼力的,在最初的愕然之后,很快堆起满脸笑容:“林某何其荣幸,能请来楼主,快里面请!”
“沈某微末之身,不敢有劳林大侠远迎,请。”沈融阳微微一笑,既不凌人,也不甚起伏。
一旁的苏勤突然觉得自己对这个认识了几天的朋友,其实并不了解。
林洛英又看到随后而来的北溟教两位堂主,自然又是一番客气,北溟教在武林名声日盛,行事亦正亦邪,这次赏剑大会来了两位堂主级人物,也是给了他莫大面子,这边林洛英心下窃喜自得,殊不知薛五娘和殷雷二人也是另有打算。
几人寒暄一番,便被迎入大厅,入眼皆是武林人士,而且名望还都不低,想来籍籍无名的人,林家也没兴趣邀请。
刚进门,便听一声朗笑。“死残废,我足足等了三天,还以为你不来了!”
众人大惊,再看沈融阳,却似乎并无一丝不悦。
沈融阳嘴角扬笑。“若我不来,你便不来了么?”
“这里有免费的好酒好肉,我为什么不来,只是你不来,这里就失色了不少。”
那人从别人身后露出面来,林洛英却暗暗松了口气,跟着笑起来。“原来莫大侠与如意楼主是旧识,那便巧了。”
莫问谁摸摸眉梢,笑容不减。“我这朋友一年都不出门几趟,要不是林庄主,我还见不到他呢。”
正说着,门口又传来唱名声。“少林寺木鱼大师,问剑山庄庄主到——”
诸人面面相觑,今天是什么日子,赏剑大会连这两人都能请来,又一想,连如意楼主都来了,那也没什么稀奇的了。有眼色的纷纷向主人家道贺,林洛英虽然嘴上没说,脸上不由流露出一丝得色。
“阿弥陀佛,叨扰林庄主了,老衲途中遇上倾庄主,便结伴同来了。”
“大师和倾庄主能一同莅临,林某真是不胜荣幸,正巧了,沈楼主和莫大侠也刚来到,还有武当、峨眉几位大侠都到了,诸位都请入内奉茶吧。”
各人被迎入正厅,就位坐下,寒暄几句之后,木鱼大师双手合十口喧佛号,“敝寺听说林庄主得到当年敝寺玄空长老流落在外的金刚伏魔袈裟,当即就连夜派老衲前来了,如果庄主所得此物是真,那真是对敝寺上下莫大的恩德了。”
“大师太客气了,这金刚伏魔袈裟对于贵寺来说意义重大,林某也是无意中得到的,如果能完璧归赵,那自然甚好,但是林某于佛门也是门外汉,并不能鉴定这袈裟的真假,所以才需要手书一封请大师亲自前来以辨真伪。”
“林庄主客气,听说这赏剑大会所赏俱是名剑,老衲能来此一饱眼福,也是幸事。”正事谈过,他就不再把话题执着于那袈裟上面,反正人家都说了会物归原主了,再纠缠未免小气。别以为和尚和道士就不懂人情世故,木鱼和尚常年游历在外,阅历十分老练,也因为如此少林寺才会让他前来。
一些地位不那么重要的人,已经被林洛英请到偏厅招待了,现在留在正厅里的都是武林中赫赫有名之人,沈融阳是半个生意人,算是例外。漕帮帮主没来,来的是他的爱子丁禹山,丁少帮主此刻正很不耐烦地用指节敲着桌面,想打断又不好意思;武当掌教大弟子于素秋抚摸着自己剑柄上的剑穗,望着外面的蓝天发呆;峨嵋掌门师妹蒋玉容和峨嵋掌门的爱徒钟璎珞在窃窃私语;沈融阳正端着茶,很好耐性地倾听木鱼大师跟林洛英你一言我一语的废话;薛五娘若有所思地望着沈融阳,殷雷早就不耐烦地避出去了;问剑山庄庄主倾弦呢,他好像很认真地在听,但是从他有点涣散的眼神来看,可能已经在后悔自己没把家里的娇美小妾带出来。
莫问谁摸摸眉梢,好吧,既然大家的修养都那么好,只好让他来做这坏人了。“林庄主,这赏剑大会是什么时候开始,在开始之前,是不是来个赏酒大会?”
这种话在莫问谁说出来,很是理直气壮,这点至少江湖上很少有人能做到。
这时候一个家仆走上来,对着林洛英耳语数句,林洛英点点头,低咳了一声:“怠慢诸位了,酒席已经备好,请随我来吧。”
莫问谁和沈融阳都被安排到第一席上,莫问谁绕过木鱼大师和于素秋,非要和沈融阳坐一块,而且没有一点不好意思。
“这里是不是有什么有趣的事情要发生,要不以你的性子,怎么会来看这劳什子的赏剑大会。”耳边传来兴致勃勃的某人声音,传音入密。
沈融阳举起酒杯啜了一口,笑而不语,酒似乎是林家自己酿的,还不错。
“喂喂,不够义气啊,有好玩的事情不喊我,要不是我事先有预感,这次就被你小子落下了。”
“又在装神弄鬼了,你小子能不能别戴你那副温文儒雅的面具了?”
沈融阳终于放下酒杯,嘴唇微微张阖。“我什么时候不温文儒雅过了?”
“这赏剑大会,很有玄机啊,连倾弦都来了,不知道还会有什么惊喜。”莫问谁眨眨眼。
“说不定北溟教主也会来。”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莫问谁摩挲着下巴,“那个跟你一样神秘的家伙也会来?”
两人说了半天话,酒席也不过刚刚开始,三杯过,自来熟,一些同席不相识的人也互相聊了起来,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苏勤坐在第三席,看着不远的沈融阳,心中百味杂陈。他的身份,他的来历,还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看来自己真如老爹说的阅历太浅了,别人羡慕他与沈融阳几日同行的接触,却不知他内心觉得跟沈融阳的距离越拉越远,这人不是他认识的沈书生,而是江湖神秘莫测的如意楼主。
入夜。
天阶夜色凉如水。
沈融阳穿着一身白色棉制外衣,端坐在桌旁与人对弈,思索,落子,喝茶,绣金丝的袖口因为主人手腕的活动而微微晃动,手中黑色棋子衬得手指愈发修长白皙。
“倾某认输了。”问剑山庄庄主摇摇头,将自己手里捏着的白子放回棋盅,“看来沈兄还是棋道高手。”
“棋之一道无它,心静而已,沈某自幼身残,自然比别人多出许多时间来研究这些旁门左道,让倾庄主见笑了。”沈融阳微微一笑,“听说倾庄主庄内有一种歌竹,每逢月明风清之夜,便如女子轻歌之声,沈某听闻已久,倒是好奇得很。”
“那可好,”倾弦朗笑,“倾某正想邀沈兄闲暇往敝庄一叙。”
“固所愿也。”
“你们别酸了,这样好的月色,就该在潇湘小筑美人在怀,喝上几杯,不醉不归,才叫痛快。”莫问谁推门而入,一边不由分说推着沈融阳的轮椅就往外走,侍琴侍剑没有阻止,他们知道莫问谁是自家公子的好友。
沈融阳苦笑,自己当初是怎么跟这个贪杯好色的家伙成为好友的。
倾弦素怀风雅,一听有美人,当然不落人后,三人才出了门口,就看到林家家仆慌张地跑过来。
“我们庄主请几位到梅苑。”
梅苑是林家山庄里的一个别院,同样住着这次赏剑大会应邀而来的一些客人。
乾坤剑甘老道死了。
乾坤剑甘老道,师出江西龙虎山,平时多以为人起卦占卜为生,但一手乾坤十二式甚是有名,为人潇洒不羁,仗义疏财,平时在江湖上人缘很好,没听说有什么仇家,但就是这么一个人,死在林家的客房里,一剑毙命,用的还是他自己的乾坤剑,未免显得有点诡异。
林洛英脸色不太好看,但任谁好好地请来一个人却死于非命,主人的脸色都不会好到哪里去的。
甘老道半身趴伏在桌上,剑掉在地上,颈上有一道长长的血痕,桌上的一壶酒,两个酒杯,壶里的酒还微微温着。
“桌上有两个酒杯,刚才还有人在这个房间里吧?”莫问谁摸着下巴,突然道。
“是我。”于素秋出声,神色沉重,“方才我在甘道长房里闲聊了几句,顺道喝了两杯,后来钟姑娘来喊我,我们就出去了。”
“半个时辰前我想跟于大哥切磋几招,去他房里找不到人,”一旁的钟璎珞点点头,苍白着脸。她天资出众,在峨嵋饱受师长宠爱,却也不过是个没有江湖经验的小姑娘,几曾见过这种场面?师伯蒋玉容握紧她的手给以安慰,她顿了下慢慢续道:“林家仆人说他到这里来了,就到甘道长这来找他,那会甘道长跟于大哥正在闲聊小酌。”
“那应该就是这半个时辰内的事情了,谁看到有人从这里经过吗?”薛五娘问的是早就侍立一边的林家管家。
林管家微微弯腰一躬:“回薛夫人,小的已经问过林家上下和住在这旁边的客人,他们都没有从这里经过,一直到刚才一个叫阿福的小厮进去给甘道长送下酒菜,才发现的。”
“阿弥陀佛,发生此等事情,实在不幸,且让老衲在这里为甘道长诵一段地藏菩萨本愿经吧。”木鱼大师一脸慈悲之色,手捻佛珠,开始低声诵经。
林洛英交代下人等木鱼大师诵完经,就将甘老道好生安葬,便回到正厅,坐在那里,寂寂发怔。看热闹的人渐渐散了,还有一些人随他到正厅坐下,于素秋看到他这个模样有些不忍,不由劝道:“林庄主莫要太过介怀,甘道长的死与你无关,反倒我还有些责任,若我刚才能留在房子……”摇摇头,不再说下去。
“来人敢在林家杀人,完全视林庄主和所有英雄豪杰为无物,此等恶徒还是早点抓到好。”丁禹山一拍桌子。
“甘老道人缘不错,没听过他有什么仇家,在这里被杀,算来算去也就几个可能性。”莫问谁不复以往吊儿郎当的模样,但是他认真起来,反倒显得有点滑稽。
“什么可能性?”林洛英勉强振作起精神,望向莫问谁。
“一是甘老道惹了什么梁子,对方要置他于死地,但江湖仇杀,一般不会选在别人家里,何况林庄主的名望江湖皆知,这次又聚集了这么多高手,对方不会蠢到如此,这个可能性可以排除。二是他发现了别人什么秘密,不过这个可能性也不大,要是他发现了什么秘密,怎么还会坐在房里跟于兄聊天,于兄,甘道长跟你聊天的时候说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