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小妻子这副含娇带怯的情态,让詹景冽十分受用。屈指在她小巧可爱的琼鼻上轻刮几下,含笑道。
“怎瞧着圆润了不少?”
章若愿一听便知道,这是太子爷有意逗她呢。只得绷着小脸,硬头皮嘟囔。
“顾妈妈并沾溪照水她们两个都说臣妾清减了,臣妾也觉着日夜惦念殿下,消瘦了不少。
殿下再好好瞧瞧臣妾,定然是您看左了!”
“是么?那待会儿本宫当真得瞧仔细些。”
詹景冽剑眉斜飞,薄唇轻掀,淡淡的戏谑低沉如箜篌,余音回勾,惑人心扉。
意识到他话里隐含的那层意思,章若愿佯装羞涩,鸵鸟般将脑袋深埋进他的臂弯里,不敢与之对视。
她的夫君有着一双极好看的眉眼,眉角微微向上扬起,勾人心弦。眸寒如星,幽亮深邃,忽明忽灭,高深莫测。
每逢盯着她看的时候,墨色的瞳仁犹如沉寂夜潭,深藏漩涡,总能让她一不小心沦陷其中,无法自拔。
不待他继续撩拨,章若愿从詹景冽怀里跳出来,视线停在前襟处精细的流云纹上,巧笑嫣然。
“殿下这个点儿了还未用膳,可是饿了?”
詹景冽似笑非笑凝着小妻子无懈可击的甜美笑靥,在所有人眼中,美人如花近在咫尺,又知冷知热,他这东宫太子的日子必定甜如醴酪才是。
实则,隐藏在小妻子眼角眉梢的那份闪躲和防范,于他眼底,根本无所遁形。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道由他亲手划下的间隙有多深,缝合的可能有多微渺。
饶是如此,他仍舍不得那明眸皓齿,灵气逼人的小丫头,顺从内心的渴望,硬将她娶了回来。从那天开始,他一直在品尝当初造的孽障,却始终甘之如饴。
她情愿温柔小意讨好他,而不是冰冷沉静无动于衷,已比预想之中好上太多。为了那份迎合乖巧,他乐意多顺着她一些。
依她的意思松了手,詹景冽随即点头,起身命外间侯着的甄嬷嬷传膳。
第3章 突变
晚饭依照章若愿的吩咐,清淡素净却又精巧别致,让人看了便生起品尝之意。
素菜除了糖醋荷藕、鲜蘑菜心之外,令添了腌笃鲜和清炒应季时蔬,色泽鲜亮,清脆爽口。
枸杞山药排骨汤放在最中间,乳白色汤汁,香飘四溢,强烈骚动着味蕾。
主菜分别是水晶肴肉、瑶柱虾脍还有一品不知名的菜色。青花瓷纹白玉盘正中央盛放着一朵碧叶亭亭的荷花,娇瓣粉透,翠叶欲滴,瞧着甚是雅致。
甄嬷嬷候在一边,见太子和太子妃的视线同时停留在最后一道主菜上,上前一步拂身道。
“此道菜名“莲房鱼包”,乃莲花嫩房,去穰、截底、留孔后,以鳜鱼最鲜美处取肉,加入酒、酱、香料,以底坐甑内蒸熟,最后涂以蜜出楪。辅之莲、菊、菱汤齑宜佳。
荷花滋补清气,奴婢见太子爷终日为国事烦忧,特地命小厨房蒸制而成。”
“劳嬷嬷费心了。”
詹景冽素来清冷寡言,听了甄嬷嬷一番话,也不过微微颔首赞了句,声音里听不出一丝起伏。
但章若愿却可以从他略微牵扯的唇角弧度,看出他对这个从小时候在身侧,衣食住行无微不至的老嬷嬷,是有几分敬重在里面的。
这便是她的夫君,冷淡薄情,那是没进入他构建的那道屏障内,没成为他想庇护的那个人。
“尝尝合不合胃口。”
愣神儿的功夫,詹景冽已取象牙白玉箸夹了一块鳜鱼肉,放入她面前的骨碟。
章若愿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情包裹,怔忪了片刻,回过神后忙不迭加起来送入口中。鱼肉鲜中带有莲荷的清香,慢慢融于口舌中,回味无穷。
“可还能入口?”
对面的詹景冽始终没有再动箸,只不转眼盯着她看,冷冽的眉眼深邃中带着一缕忽明忽灭的柔情。被这样不可忽视的眼神有如矢的地盯着,章若愿原本到嘴边的夸赞顿时卡在喉间,哼不出来了。
他对她又开始事无巨细的宠溺了,这种突如其来的亲密令章若愿本能感到无措,她刻意避开詹景冽灼亮的目光,语气谨慎而疏离。
“鲜嫩爽滑,唇齿生香。臣妾今儿可是托殿下的福了!”
臣妾?
在她心中究竟几分人臣几分人/妻呢?或许是一分也不想做他的妻,所以才口口声声只将自己贬至妾的位置吧?
詹景冽伸手勾下章若愿挂于身侧的锦囊,雪缎面的蜀锦囊身穿了流彩烟罗纹,中间着缕金线绣了一只惟妙惟肖的小梅花鹿。小鹿憨态可掬,眼睛迷蒙无辜,旁边还飞舞着只翩然肆意的七彩蝴蝶。相映成趣,精妙非凡。
思及今早退朝后,许衍拿着一模一样的绣囊,状似不经心说起:
昨日与承伯候二公子喝酒,那可真不是个能欣的,宿醉一宿连从不离身的物件也落下了。
对了,殿下可知卫明彰昨日行加冠礼,取了哪两个字?
——忆叠。
忆叠?回忆那只戏鹿的彩蝶?
卫明彰若是蝶,那梅花鹿是谁?而他,又该置身何地!
他这一国储君,若连自己的枕边人都不能同心同德,掌控天下苍生岂不可笑?
詹景冽逸出一丝冷嗤,薄唇斥道。
“全部退下。”
众人不明白为何方才还你侬我侬特煞情多的画风,为何转眼突变成暴风雨将倾的雷电交加。虽然太子爷还是那副千年不变的漠然面孔,可浑身那股凛凛逼人的寒气,简直是要发飙的症状啊!
沾溪、照水放心不下,扭捏推搡直落在最后,架不住太子爷冷漠如千年寒冰般的扫视,被顾妈妈一把拉出去。
偌大的内室顷刻之间人烟俱散,只剩下章若愿平视明显不虞的詹景冽,正襟危坐着等太子爷发话。
夫妻三年,他每一个眼神背后代表着什么,她不说猜个*不离十,也能悟个五分。尤其还是他摆明自己的情绪,摊开给她看的情况下。
显然,他在生气,而且是不解释清楚,无法揭过那一种。
更明显的是,他不愿率先开这个口。那么,这个台阶只能由她先下。
章若愿缓缓从座位上站起来,折身移步到詹景冽面前,面沉如水,半分涟漪也无。伏身跪下,以额抢地,娇软的音色与前一刻没有什么不同,却又像是已经全然不同了。
“臣妾无状,请殿下恕罪。”
听着依旧清脆如黄鹂的声音,詹景冽的心境也在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彼时多么柔软,此刻就有多么冰寒。
她不问他为何动怒,也不试图做任何辩解,就这样以最屈辱的姿势匍匐在他脚下,柔顺安然的认错。
原来于她心上,竟没有半分将他当作夫,只当是高高在上操控她生死存亡的天。这天如何喜怒无常,她都将无怨无尤的承受。
詹景冽怒极反笑,俯身扣住章若愿小荷尖尖的下巴,迫她不得不真面自己。那双初见即令他怦然心动的眼眸,澄澈如昔,却始终不见他的倒影。
当初她不过十二岁,尚不知情。而如今,她什么都懂,却唯独将他屏退在视线之外。
“本宫竟不知,爱妃何罪之有?”
即使到了如斯境地,詹景冽面容上的神色,仍是事不关已的淡漠。握着她下巴的手指不轻不重、恰到好处,精确得如同用钢尺认真勘测过,既不弄疼她,又让她无法脱离。
章若愿垂下眼帘,覆盖住眼底飞快流逝的慌乱。再抬眸,已然平静如初。短暂的迟疑,雁过无痕。
“臣妾是殿下的妻子,理应让殿下舒心畅意。
殿下在韶清苑但凡有丁点儿烦忧,都是臣妾的疏漏,臣妾应担责罚。”
当初那个张扬着自由恣意,明媚到连春光都黯然失色的小姑娘,曾几何时,便成了这般宠辱偕忘、波澜不惊。
“呵!”詹景冽短促地笑,冷峻的脸上浮现出云开雨霁的隽永,假使掠过他嘴角那抹轻讽。
“知书达理,恭谨淑贞,本宫的太子妃,的确堪当一国储妃,满誉天下。”
顿了顿,复又接着说道。
“孤心甚慰。”
章若愿闻言,心头一紧,下意识抚上右腕那只白玉雕绞丝纹手镯,从前温润的质地,触手冰凉。
在她面前,他从不称“孤”的,这是三年来唯一一次。
随后,詹彻寒撩开锦袍,席地而坐,清贵优雅。扣着她的几道却分毫未变,一点一滴靠近,呼吸渐渐近在咫尺。
“父皇近来曾透露,将为本宫挑选一名少师,爱妃可有何属意之人?”
他朗润的嗓音放低,极为柔和,宛若情人之间的呢喃。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再寻不出一丝薄怒,连那身不容忽视的寒气也收敛得干干净净。
探寻的眼神清亮又诚恳,似是当真想听听她的看法,她的意见。
两种截然相反的态度,切换的如此之快,微渺得看不出任何不自然。如果不是钳制她下颚的力道犹在,不可忽视,章若愿简直要怀疑他刚刚的不愉是自己凭空的假想了。
这个男人竟强大如斯,可以将情绪变幻莫测、掌控自如!
不过章若愿没时间发怵,想到詹景冽抛出的疑问,在心里飞速考量起来。
太子幼年尚未及冠之时,昭武帝沿袭旧制,亲自为其挑选伴读。这些伴读人选范围圈定为朝廷重臣和世家权贵嫡系中聪颖好学,天赋异禀者。
激励太子求学奋进为目的之一,更多的则是提前为储君培养以后堪负重任的亲近权臣。
为了储君近臣的位置,上至王侯将相,下至正三品大员,不遗余力激烈角逐,最终三人脱颖而出,笑到最后。
这三个伴读,分别是镇国公世子楚辞,护国公世子许衍,以及吏部尚书嫡长子,她嫡亲的大哥章怀豫。
三人如同一个坚不可摧的三角架一般为太子出谋划策,构建权力网。待太子加冠后,分别升任太子少师,太子少傅、太子少保,世人称之“东宫三少”。
其家族也纷纷别无选择站在太子身后,唯东宫之令马首是瞻,储君之位,稳如泰山。
只是三年前不知何故,少师楚辞忽然辞去东宫所有职务,放弃多年辛苦筹划所得。甚至不畏镇国公的强硬,毅然以卸任世子之位,从楚氏族谱除名为代价,远赴边疆。
临走之时放言,有生之年,永不返京。
彼时镇国公府所有的势力已全部被太子收于麾下,照理镇国公应再举荐一位嫡子顶上。可惜楚辞乃楚氏三代中最惊才绝艳之人,其父倾尽全力培养他,已耗毕生精力。
经此事后,镇国公意志消沉,整个公俯日益颓败,不复往矣。
太子爱才惜才,顾念与楚辞多年交情,并未立即纳贤。这一延迟,便蹉跎了三年。
章若愿知道,少师一职不可能一直空余下去,毕竟于太子来说,少一个近臣,他手中的势力便削减几分。
只是她没想到,太子会在今时今日,与她商讨。——这绝不正常!
章若愿心中警铃大作,还没来得及想恰当的说辞,詹景冽已从从容容抛出弹球。
“爱妃觉得,承阳侯府二公子卫明彰如何?”
承阳侯府?
天启元年,朝堂上共设公侯伯等世袭爵位,更有手握实权的阁老、尚书、大将军之流。
仅一等国公便有镇国公、辅国公、护国公三位,凭门第,承阳侯府的门楣似乎还不够格。既然权势不足以攀附,那么使太子另眼看待的,只能是人了。
卫明彰。
像是故意映证心中所想,这个念头划过的一瞬,詹景冽不紧不慢开腔,惯性清冷中带有咄咄逼人的气息。
“素闻承阳侯的二公子四书六艺无一不精,很有些才干。尤其自侯府世子围场突遭变故,摔断右腿之后,承阳侯对他可谓器重万分,俨然打算当继承人来培养了。
本宫记得章家与卫家一向交好,关于卫明彰的人品学识,爱妃可了解一二?”
章若愿余光闪过,那只被詹景冽攥皱在手掌心的锦囊,复又对上他眼中不容错辨的冷芒。心下一松,总算明白太子为何反常了。
抓住了症结,方可对症下药。章若愿抬眸直视詹景冽冷峻的眉眼,眸中一览无余的坦然,随意道。
“殿下有所不知,臣妾三婶卫氏,与承阳侯一母同胞,世子卫玄朗与二公子卫明彰皆乃卫氏嫡亲侄儿。
母亲自生下臣妾后体弱,若非万不得已从不出府。卫氏怜臣妾年幼可爱,逢年过节到卫府回亲,总不忘带着臣妾。
臣妾便因此认识了卫家两位哥哥,世子哥哥风趣幽默,世子妃嫂嫂也对臣妾很好,经常做糖蒸酥酪给臣妾吃。
没想到天不怜人,竟让世子哥哥出了那样的变故…”
提起卫玄朗,她不可避免的语气低落下去,那样好的人,老天也不肯善待么?
章若愿没有刻意围绕着卫明彰解释,反而说起往事。詹彻寒望进她琉璃般清澈无瑕的眼睛,便知她没有隐瞒,心里多少舒坦了几分。
“殿下知道臣妾当时几岁么?”
见他脸色较柔和了些,章若愿轻轻抬手抚上詹景冽的鬓角,自问自答。
“总角之年。”
一个成天只知道玩闹吃糖酥的娃娃,连九岁男女不同席的避讳都还没听长辈提起过,哪里懂男女之情为何物。
她记忆中的卫家二哥哥还是个粉面玉琢、懂事明理的小公子罢了。
领了章若愿言外之意,詹景冽微蹙的眉心也熨帖几分,他摊开手心,托着那只已被揉的皱巴巴,有些不能看的锦囊递到她眼前。
章若愿指尖描绘着梅花鹿水汪汪的眼睛,自顾自说道。
“殿下一定不知道卫氏未出阁时,曾以精妙绝伦的绣工,名噪一时。
“蝶戏梅鹿”是她最擅长的图案,每个除夕夜的晚上臣妾都会缠着三婶要一只,如今整个匣子都快盛不下了。”
卫明彰是卫氏侄儿,央着卫氏绣一只一模一样的也不无可能。
一想到自己的妻子正被那狂妄无知的宵小惦记着,詹景冽满心满眼不痛快。
“本宫瞧这图案寻常,以后不要戴了。”
章若愿臻首。
“臣妾晓得了。”
事情总算揭过,章若愿轻轻攀着詹景冽肩膀,经历过一番殚精竭虑,浑身似脱力般软在他身上。抚着他腰间那块触感上品的墨玉,轻轻道。
“若臣妾再有何不周之处,殿下只管与臣妾说,别凭白恼了臣妾。
臣妾不怕殿下发怒,只怕哪天您拂袖而去,再也不理睬臣妾了。”
章若愿柔声如泣,句句控诉,实则以退为进,詹景冽岂能看不穿她的小心思。只不过,她演的真切,他看得上瘾。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只要身陷其中的两人得趣,又何必执拗于真真假假?
詹景冽捏了捏她比墨玉更润滑的脸颊,柔缓而坚定开口。
“不会,我舍不得。”
被他话语中的珍视与无奈所蛊/惑,章若愿下意识仰首,吻上他冰冷孤寂的眉间。她不喜欢此刻他身上的感觉,好似天下之大,唯余他一人。
她极不喜欢这样的萧索。
他合该是统领四阖八荒,意气风发的王者。理应气贯长虹、霸气凌人才是。
感受到怀中人儿难得的怜惜,詹景冽身躯微震,待意识到什么,环住双臂,回以浑身热烈。
热浪翻涌,连绵不绝,诉不尽缱绻之意随着越升越高的体温,渐融化开。
这一晚,雪飘如絮,一室暖意盎然。
第4章 纷繁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暖意,安然静谧。明媚柔和的日光从指缝中漏出,丝丝缕缕倾洒在蚕丝被褥上,光与影的线条悄然勾勒出明朗的色/晕,浮光掠影。
一切如昨,再寻常不过的清早。
掩盖在一片柔软中的章若愿早无困意,却迟迟不肯睁眼,贪婪着享受这难得的安静与闲适。少顷,她轻巧翻了个身,紧拥着帛被朝身侧蹭了蹭,又拱了拱,才觉察枕边人没有丝毫要理睬她的意思。
索性伸手轻轻拍了拍旁边的位置,意外的,那份缠/绵了一整晚的温热消失殆尽,触手所及徒留一片冰凉。
心没来由笼上说不清道不明得失落,她不由神色恹恹起来,忽然想起此刻应该早过了寅时,他一定上早朝去了。这般想想,心头那股郁气不自觉散了几分。
国事为重,她的端庄大度早已融入骨中,还能计较些什么。
想到昨晚他发脾气的样子,还有那只差点被撕碎的锦囊,章若愿不禁莞尔。
若不然,绣一个,哄哄他?
有了念头,章若愿辗转反侧,再也躺不住了。直接拢被坐起,思忖着用什么绣法比较沉稳大气。挑三拣四罗列了好几种,总是举棋不定,不然还是请三婶进宫点拨一下吧。
“顾妈妈?”
章若愿轻唤了一声,无人应声,有些纳闷。今儿好生奇怪,日晒三竿甄嬷嬷和顾妈妈竟没一个唤她起身,难不成是殿下特意嘱咐过了的?
她撩被起身,揉了揉惺忪睡眼,不待完全睁开,注意力即被不远处临窗而立的那道不可忽视的身影吸引。
男子赤着上半身,身形欣长健硕,伟岸而挺拔。古铜色的皮肤透着蜜蜡般的色泽,迸发出一种阳刚强悍之美。
他站在窗前,眉宇紧蹙,神色冷凝,似是遇到什么烦心事。清晨阳光沐浴下,将他的背影烘托得更加高大笔挺。
这样的他与昨晚,同样的萧索寂寥。
章若愿本能的想去温暖他,也不顾虑是否衣装得体,裸/着脚踝轻步靠近。从身后慢慢拥住他,双臂环在男人腰腹处,脸耳柔顺贴在他充满力量的背部,丝滑的长发宛若拨在男人心口,酥酥麻麻。
“还是生气吗?”
偌大的房间鸦雀无声,静的能清楚听到两人平缓的呼吸声。章若愿柔若无骨的小手有一下没一下在男人身/上流连,侧脸在他后背小猫般撒娇地磨蹭,两人紧贴的身形连为一体,气氛陡然暧/昧无比。
“不气了好不好?”
撩/拨了许久也没得到男人的反应,章若愿莲足轻点,灵巧地越身至想取悦的人面前,双手依恋着挽在他后颈处,四目相对。她精致漂亮的面容上挂着俏皮可爱的笑意,似是能鞠一捧甜美在手心。
“君子一诺,驷马难追。”
娇声软语依偎在他的胸膛,女孩儿右脸上浮现一个小小的梨涡,不仔细几乎看不出来。
“昨个儿您可是应允了的,不会不理人,怎地如今出尔反尔了呢!”
玲珑有致的美女,裹着单薄的被单,又是那般惹人怜爱的模样屈意迎合,没有男人会不动心。
如果没有昨晚荒唐的一夜,詹景冽不会讨厌一个这样的璀璨夺目,瞧着便舒心惬意的女孩儿。
——但那只是如果。
会有男人对刚自荐完枕席又即刻不着寸缕勾/引自己的女人心生好感么?即使有,恐怕也抵挡不过内心深处的轻视不屑。
契合的身体与高贵的灵魂,哪一个更能打动人?
他或许无法辨认眼前的女人内心高贵与否,但至少从昨晚看来。对尚未互相了解甚至不认识的男人轻易献/身,未免太过不自爱了些。
一个连自己学不会善待的人,怎么值得别人去尊重。
詹景冽后退一步,将对方八爪鱼一样黏在身上的双手拂开,神色冷淡,仿佛眼前是一团透明的空气。
“请自重。”
而章若愿脸上洋溢的柔美,因这句疏离到完全漠不相干的三个字,凝在脸上。就像开到绚烂极致的姚黄被永久定格了一般。
她定下心,凝望进他眼眸深处。
同样锐不可当的眉宇,墨玉般润泽深邃的瞳孔,幽静沉寂,诡谲莫测。
与以往不同的,看向她时再不复从前即使压抑,仍能从冰冷表象中流露出的铁血柔情。审视、拒绝、讥讽都隐匿其间,唯独不见欢喜。
那是一种明显排斥的眼神,一种完全看陌生人的眼神。
章若愿在他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目光中,节节后退,直到身体贴上落地窗无路可退才停下。温热的肌肤被冰凉的玻璃激的泛起一层疙瘩,她不去理会,只直直盯着面前形容冷冽的男人,竭尽全力让自己足够平静道。
“殿下可还记得,臣妾是谁?”
对面的人闻言,剑眉蹙起,寒星眸飞快闪过一丝不耐,薄嗤一声。似是连搭理她也不想,几步回折到衣柜面前,也不避讳,潇洒利落换了一身设计简单的黑色服装,径自离开。
章若愿紧盯着他甩门而去的身影看了好久,久到双膝僵硬麻木才缓过神。感受到从脚心渗进皮肤的阴森寒气,她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就那么义无反顾扑向他,连鞋都忘了穿。
脚底下不是东宫里繁复精美的地衣,几步开外不是她睡了三年的描金赤凤檀木阔塌,她每晚都要枕着才能安睡的那个添了安神香的青玉枕消失了,就连同/床共枕了三年的夫君也情同陌路。
这,究竟是怎么了?
章若愿闭上眼,艰难地让自己冷静下来。她不能慌,很久之前她便知道,慌没有用。
半响,章若愿调适好心态睁开眼睛,仔仔细细认认真真观察这个全然陌生的周糟,整个室内竟没有一件事物是正常的。
转身看向身后,即使四周的一切都令她感觉不可思议,章若愿还是接受不了眼前的场景。
她站在天上!
这已经超越了认知范围,简直骇人听闻!
隔着一层透明的比琉璃粗糙很多的墙面,无数道长龙蜿蜒起伏,互相撕咬纵横交错卧于大地。中间绿色植被与河潭湖泊相间分布,每一条长龙身上分别爬满了密密麻麻的“小虫子”,这些“小虫子”爬的很快,宛如离弦之箭。
而她则站在最高处俯瞰大地,辽阔的视野比之大婚时踏上的祭天台空旷不知凡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