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把田七拉过来一查,知道他落水,腰带弄丢,纪衡就更坐实了这个猜测。

田七腰带有问题,与宋昭仪之死有关。

但凶手不是田七,因为如果真的是他所为,那腰带早该在宋昭仪死时便被处理掉,不会等到今天。

也就是说,这太监被人算计着利用了,又被扣了个黑锅。

他倒是有几分聪明,提前发现了,又不声不响地处理掉罪证,还让人揪不出错儿。

纪衡的手指悠闲地敲着桌面,突然想起他傻大胆似的在御前睡大觉的一幕。他心想,这个奴才不错,该聪明的时候够聪明,该傻的时候也够傻。

复又想到方才他被解开腰带时羞得满面飞红,目光躲闪,小姑娘一样。他勾着嘴角,摇头笑了笑,一抬头,命令盛安怀,“去,找个太医,给田七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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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获好基友

回到十三所,田七仔细咂摸了一会儿,觉得这事儿有点不对劲。皇上二话不说上来直接解她腰带,说明他得到了确切的消息知道她腰带有问题,在这样的前提下再一看她的落水,就显得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想到这,田七的心又悬起来。

紧张了一会儿,又觉得反正皇上已经把她放回来了,说明她暂时安全。如果皇上回过味来要收拾她,那也是她无力改变的。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她就等着吧。

果然,没一会儿就把事儿给等来了。

也是她运气好,觉着屋里虽暖和,却有些闷,于是把窗户支开来透了会儿气。透过窗缝,离挺远她就看到盛安怀由一个太监引着朝这边走来,他身后还跟着个人,手里提一小木箱,下巴颏儿一撇胡子,证明这不是个太监。

连盛安怀都出动了,田七觉得皇上很可能已经发现玄机,所以派这个心腹来索命了。她吓得在屋里团团转,耳听得外面交谈声由远及近,一个说“是这吗”,另一个答“就是这,您请这边走”,接着,门被咚咚叩响。

虽然嘴上说着听天由命,但坐以待毙不是田七的风格,她赶紧翻窗而出,把窗子放下来,接着趴在窗下听着屋里的动静。

盛安怀敲了会儿门,见无人应答,干脆一推门走了进来。

屋里边没人。盛安怀心思细,他走到田七床前,发现被子是展开的,伸手摸了摸,尚有余温。

这说明人刚离开不久。

把他们领过来的太监见盛安怀不高兴,于是陪笑道,“盛总管亲自来看田七,真是折煞那小子了。我才见他回来,想来是刚出去。不知道您来找他有什么贵干,倘若方便透露,回头我一字不差地转告给他,也能不耽误您的事儿。您在御前里里外外的忙活,没的让那臭小子拖着。皇上若是一时不见您,怪罪下来,一百个田七也担不起。”

盛安怀神色稍缓,答道,“也没什么,田七祖上积德,皇上亲自下了口谕让太医给他瞧病,我这不就赶紧带人来了,却没想到他竟不在。”

田七趴在窗下,听到这里,悄悄拍了拍胸口,还好还好,不是来赐死的。不过…太医是万万不能看的,一旦诊出她不是纯种太监,那就离死也不远了。

于是她刚刚落下来的心又悬起来。田七发现自己这些日子真是流年不利,麻烦一个一个接踵而至,都不带歇口气的。回头一定找个庙烧烧香,去去晦气。

里边盛安怀又和那个太监聊了几句。等了一会儿,不见人回来,他也不敢久坐,干脆让太医继续等着,他自己先回乾清宫了。

田七坐在墙根下想了一会儿,起身回了房间。看到屋里的太医,不等对方询问,她先倒打一耙,问他是干什么的。

太医把事情说清楚了,又问他是谁,田七什么时候来。

“我叫王猛,田七刚刚出去了,你等着,我把他给你找回来。”

她说着,转身出门去了王猛的住处,直接把补眠中的王猛从被窝里拎出来。王猛揉着眼睛,迷茫地看她。

田七捉着他的衣领,一路拖着走,边走边说道,“我看你身子骨弱,所以找了个大夫给你看看,一会儿你什么都别说,只管看病。”

“我自己就是大夫。”

“闭嘴。”

王猛本来就是一个不擅长拒绝的人,他连别人的客气话都经常照单全收,这会儿田七稍微强势一点,他果断闭嘴。

就这么打劫似的把人给拖回自己房间,看到太医,田七指着王猛说道,“行了,人到了,您给看看吧。”

太医仔细给王猛切了脉,看了看眼睛和舌头,又在他肚子上的几个穴位按了按,最后摇头说道,“你的肾脏和脾脏都不好,身子以前亏空过,现在做下病根,要慢慢调理,急不得。”

王猛低头道,“你说的这些我知道,可是买药不得花钱吗。”

太医叹了口气,“我看你也不容易,反正这回是皇上的旨意,我索性给你开点好药,直接拿着药方去太医院领,不用花钱。”

王猛瞪大眼睛,“你说——”

田七及时按住了他的嘴巴,扭头对太医说道,“麻烦您,多开点。”

太医想了想,开得太多怕被清查出来,没必要给自己惹麻烦,于是他开了两个月的,又说道,“药方大致是这样,吃完之后看情况再增减一二。你还年轻,长期吃下去,过个几年,应该就能调理回来。”

王猛被田七捂着嘴巴无法发声,又被田七按着脑袋猛点头。

送走太医之后,田七拍了拍胸口,总算又一次化险为夷。这几天过得真刺激,时不时就在生死线上溜达一圈,她的心脏都跳出羊癫疯来了。

王猛却不满意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田七揽着他的肩膀,“好兄弟要同甘共苦,欺君之罪,有你的一份儿,也有我的一份儿。”

“欺君!”王猛的眼睛瞪圆了。

“别紧张,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还能混些药吃,何乐而不为。”说着,田七弹了弹那张药方,“回头我去给你领药。”

“就算我上了贼船,你也得把话说清楚,好让我心里有个底。”

田七只好把事情简单给王猛说了一番

王猛有些奇怪,“太医给你看病是好事,你怎么不愿意?”

“我这不是想着你呢吗。”田七胡诌道。

王猛有些半信半疑。

田七心里头有点过意不去,翻箱倒柜把压箱底的家当拿出来,还剩一百三十五两七钱银子。她把整的给了王猛,整整一百两的银票。

王猛看着那银票上的数字,眼睛有些发直。说实话,并不是所有太监都像田七一样能攒钱,王猛自己虽在一个不错的衙门待着,却没多少闲钱。

“你什么意思。”王猛把银票还给了田七。

田七又塞回来,“拿去买药吃,加上太医开的药,差不多够吃一年的,一年以后我赚了大钱,再给你买更好的。”

王猛鼻子有点发酸,“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你救了我,我今儿还利用了你,所以我又得报恩,又得给你陪不是。这点钱,不够。”田七实话实说。

***

在更鼓房待了一个月,田七重新做回了都知监监丞。

都知监是二十四衙门里的“下下衙门”,属于没有半点油水可捞的地方,这也是田七之前能够顺利升职的主要原因。许多人躲这个地方还来不及,她上赶着往前凑,就好像一头痴痴傻傻的肥羊主动亲近老虎,自己想不开能怪谁。

其实都知监以前不是如此,这个衙门曾经管着如今司礼监和内官监的一部分职责,也有风光的时候,不过那些都是光辉岁月,现在都知监的主要工作是在皇上出行时清道跸警的。

但凡圣驾过处,总要先有两排小太监去前路上鼓巴掌,意在警惕这条路上的人:皇上来了,赶紧走开!

田七干的就是这个。

虽说这也是一个接近圣驾的机会,但是在皇上面前露脸的概率微乎其微。你可以因为有眼色会来事儿,或是嘴巴甜会拍马屁而受到注意,但是,你听说过因为巴掌拍得响亮而被皇上盯上的吗?

再说了,经过之前那些事儿的闹腾,田七暂时也没心思拣高枝。所以她的巴掌拍得不响也不亮,跟旁人无异。

然而纪衡还是在人群中一眼认出了她。

这天朝会时间长了些,下朝时候已是旭日冉冉。东方布满了朝霞,像火烧云一样彤红,但比火烧云多染了一层亮金色,显得朝气勃勃活力十足。太阳像是刚从炼炉里取出来的一枚铁丸,笼着红光,散发着灼灼的热量,烘散黎明时的那几分凉气。

整个世界都暖融融起来。

御驾从皇极门回来,一直往慈宁宫的方向而去。纪衡坐在龙辇之上,背着朝阳而行。前面一溜小太监鼓着手掌开道。

纪衡的目光向前面随意一扫,视线聚拢在某一处。

青色的公服,纤细的身条,腰杆子尤其细,却挺得笔直;扬着头,轻轻击掌,手指也是细细的,白皙通透,阳光漏过指缝,像是在指尖上打了个绕,亮亮的十分夺目,使人移不开眼睛。

这种简单的事情,他做得十分专注,腰背笔直,身姿挺拔。像是一竿翠竹。

纪衡心里涌过一个念头。

这么好的奴才,一定得放在御前。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变态

听说自己被调到御前时,田七简直不敢相信。她没托人,也没花钱,最近又倒霉,突然听说天上掉了个大馅饼,第一反应是这馅饼有毒没毒。

然而盛安怀说了,“这是皇上亲自下的旨,御前太监那么多,鲜少有人能得这份儿尊荣,你小子还不赶紧领旨谢恩。快跟我走。”

田七连忙腆着脸笑道,“小的谢主隆恩…谢谢盛爷爷。”

盛安怀四十多岁,因没有胡子,看起来像三十多岁。但是宫中赶着他叫爷爷的太监数不胜数,十八岁的田七不算夸张,还有三十八岁的也厚起脸皮这么喊,谁让这位是御前首领太监呢,必须讨好。

所以眼下被田七叫“爷爷”,盛安怀也不觉违和。他用拂尘轻轻敲了敲田七的头,笑道,“你小子,还真有几分能耐。”

“哪里哪里,都是多亏了师父的教导,还有您的指教,”田七挠了挠头,又问道,“那什么…我多嘴问一句,皇上他为什么要调我到御前?”

盛安怀有些奇怪,“你不知道?”

田七摇了摇头,看到盛安怀怀疑地看她,她赶忙辩解,“这个,我有多少斤两,能越过您直接找到皇上的门路?就算我真能往御前递上一句半句的话,但您在皇上跟前是这个,”说着,竖起大拇指,“您能一点不知道?”

这几句马屁拍得熨帖,盛安怀也就放下疑虑,嘱咐了她几句,领着她去乾清宫了。

由于不知道田七的底儿,皇上又没说明白,所以盛安怀不知道该给田七安排什么差使,索性把他放在值房先领着闲差,听候调遣便是。皇上要是想起他,让他干什么,也方便支使。

御前太监的差使基本分两种,一种是职责明确的,该干什么干什么,不该你管的一个指头都不用碰,比如司设的、奉膳的、看门值夜的;另一种就是田七这样,没有确定要干什么,有什么临时要派的事儿,直接点他们。

第一天,田七只见了皇上一面,给他行了礼,之后就一直在值房等着,什么差事都没有。

好嘛,清闲是清闲了,可是没差事相当于没钱赚。哪怕给各宫跑个腿传个话,即便对方是个选侍,也不可能让御前的人空手而归不是?

田七又是个眼睛镶金嘴巴嵌玉的,赚这些钱她特别在行,现在让她闲下来,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敛财,难熬!

其实盛安怀不给田七安排差使,并不是有意针对她、给她下马威。盛安怀是个人精,既然皇上亲自下旨要人,说不好皇上还惦记这太监几分,他得打量着皇上随时传唤田七,因此前几天没让她干别的事儿,光在值房等了。

等了几天,等到了清明节。这一天的活动比较多,首要的就是祭陵扫墓。一大清早,纪衡带着随侍、护卫以及大理寺分管祭祀的官员们出发了。皇陵修在京城往北八十多里的天寿山里,此处群山环抱,景色宜人,是风水绝佳的万年寿域。纪衡他爹、他爷爷以及他的先祖们,都躺在这里。

田七跟着其他太监一起随驾,谨小慎微,大气也不敢出。凡事一旦和死人扯上边儿,气氛总是庄严的。不过田七的心情比表情要雀跃几分,因为她今儿终于摊上差使了——给皇帝打伞。

此时天上飘着绵密的春雨,放目远眺,整个世界像是笼了一层如云如雾的软烟罗。盛安怀要鞍前马后地忙,还要随时处理各种突发情况,所以不能一直保持在纪衡的视线之内,于是打伞这种事情就交给了田七。

考虑到自己和皇上之间的身高差,为了打好伞,田七只能举高胳膊,虽然手臂发酸,也不敢有任何怨言。

身为九五至尊,扫个墓也比别人排场大,过程复杂。要先行礼,行完告见礼行告成礼,接着还要宣读祭文。

纪衡的嗓子很好,嗓音清越,声线温润澄澈,跟在后面的大理寺官员普遍认为,听他读祭文是一种享受。

但是突然之间,这种享受变成了一种诡异的折磨。

许多人心下诧异,皇上读祭文怎么会读出颤音儿来?而且还颤得很有节奏,不是行文停顿的那种节奏,而是…每隔相同的一段时间,他都要顿一下,尾音打着飘忽,像是波浪一样抖动。

闭上眼睛听,还以为皇上他在做什么不和谐的运动。

许多人开始惴惴不安起来…皇上不会被走过路过的祖宗们给附上了吧…

纪衡没有被附上。他的神志很清醒,也很愤怒。因为脖子上在很有规律地滴雨水,水滴汇聚,顺着衣领流进去,那滋味,别提多销魂了。

有些本能是理智无法控制的,于是冰凉的雨水一滴下来,他的声音就跟着打颤。

他斜了斜眼,罪魁祸首还一脸懵懂加无辜。

田七不知道自己的伞打斜了,整个伞面上的雨水被积攒起来灌进纪衡的领子里。

这时候她的胳膊早就酸得麻木了。

她不知道,但是有人看得清楚。这一幕被平台下离得近的几个人收进眼里,目瞪口呆者有之,心惊胆战者有之,还有些心软的,暗暗为这小太监的小命捏了把汗。

说实话,有那么一瞬间,纪衡真想直接结果了这太监。他是皇帝,当主子的想要谁的命,都不用抬手指头,一个眼神的事儿。

读完祭文,行了辞行礼,纪衡夺过田七手中的雨伞,自己撑着阔步而行。

田七不明所以,唯唯跟上。

盛安怀已经知道了事情缘由,但是他不会为田七求情,因为他暂时没把田七当自己人,觉得值不当为这人费心思。

纪衡一路沉着个脸,心里想着怎么处理这奴才。杀了吧,显得他这当皇帝的太刻薄,好歹是条人命;饶了吧,又不甘心。想着想着,纪衡一扭头,看到田七低着头不知所措地跟在他身边,一副窝囊样子。这奴才不敢往他的伞下凑,倒腾着小短腿追着他跑,肩膀被雨水打湿了一片,帽沿上也在滴水,湿湿嗒嗒的,引得他时不时地抹一把脸。

纪衡冷哼,伞却不自觉地往田七那边挪了几分。他觉得自己真是一个仁慈又大度的君主。

圣驾没有回宫,而是先去了离皇陵不远的行宫。背上衣服都湿了,就这么回去,实在难受。

早有人提前去了行宫预备。纪衡到行宫的时候浴汤已经准备好了,行宫里的几个宫女端着用具想要伺候纪衡沐浴,纪衡却一指田七,“你,过来。”他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

田七乖乖地跟着纪衡进了浴房,宫女们放下东西都出去了。

纪衡站在浴桶旁边,抬起胳膊,等着田七上前给他解衣服。他倒要看看,这人能不能发现自己干的好事。

田七当然没发现——第一次亲手去脱男人的衣服,她紧张得要死,又哪还顾得上其他。每脱下纪衡的一件衣服,她的脸就红上一分,等把他的上半身脱完,她的脸早就红成了一个大番茄。

纪衡:“…”

就没见过这么容易害羞的太监。作为皇帝,纪衡身边的下人们自然都是训练有素的,别说太监了,就算是宫女,面对着j□j的他,也能做到眉毛都不眨一下,该干嘛干嘛。

而眼前,他的裤子还在呢,这不男不女的小东西就害羞成这样,到底是太不把他放在眼里,还是太把他放在眼里?

别是个变态,专喜欢男人吧?

这个念头一冒,纪衡身体一紧。恰巧在这个时候,田七已经做好心理建设,干脆利落地解了他的腰带,他的裤子就这么落下来。

田七蹲下身,想要把纪衡的裤子取下来,然而他呆站着一动不动。她只好一手扶着他的小腿,一手扯着他的裤子,“皇上,请您抬…”

“出去。”

“啊???”

纪衡腿一动,抖开她的手,“出去。”

田七道了声遵旨,果断退出去,一点不留恋。出来之后,她松了口气,接着又有些不安,更觉莫名其妙。这皇上的脾气也太阴晴不定了些,刚才在皇陵时她就不知道他为何而生气,现在又是如此,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里边纪衡自己褪了余下衣物,迈进浴桶,先把小腿洗了一边。刚才被那小变态一摸,他腿上肌肤起了些战栗。那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不是厌恶,但也不是喜欢。他的手指细腻柔软,还凉丝丝的,像是上等蚕丝织成的软滑绸缎,一碰上肌肤,清晰的触感从腿上直达心底,让人忍不住想要立刻摆脱。

脑子被一种奇怪的情绪占据着,纪衡也就忘了料理田七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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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更是补昨天的,晚上还有加更。

 


小美人

田七觉着自己果然是霉运还没走到头。到了御前又怎样,伺候皇上又怎样,好处没捞到,反而惹得皇上不高兴,都不知道皇上接下来会怎么收拾她。

她有些泄气,离开浴房自己在行宫附近四处溜达,也不急着找到组织,反正皇上一时半会儿肯定不想看到她。

行宫太大,转着转着,她竟然迷路了。

这头纪衡洗完澡,出来之后发现雨已经停了,云层正在退散,太阳还未出来。

空气清新湿润,春雨洗刷过的世界生机勃勃。

纪衡起了游玩的兴致,便不急着回去。

这附近有一处坡地,坡上种满了杏树。自从唐人杜牧“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一句诗之后,这世界上凭空多出许多杏花村。此处行宫之内,也辟了一块地方专门弄出个“杏花村”,虽然村中几乎没人,只有杏花年年开了又落,落了复开。

这时节杏花开得正好,加上微雨初露,倒很适合赏花。于是纪衡只带了盛安怀,去了杏花坡,在一片粉色烟霞之中漫步。

杏花的花瓣是白中透着淡淡的粉红,不像桃花那样艳丽,也不像梨花那样无暇,但偏有一种小家碧玉式的娇羞。一树树的杏花开得正浓,亭亭而立,在这寂静而孤独的山坡上,怒放起它们短暂而美丽的生命。

地面上落着一层薄薄的花瓣,远看似繁星万点。它们被风雨夹击,香消玉殒,提前委地,只等着零落成泥。

这样凄美的时刻,就该有一个小美人与我们的皇帝陛下来个偶遇。一个花开正好,一个怜花惜花,俩人勾勾搭搭,成就一段佳话。

…纪衡也是这么想的。

恰在这个时候,杏林深处响起一阵歌声。声音清冽柔软,又透着那么一股纯净和娇憨。那调子低沉而忧伤,纪衡听在耳里,心中莫名地就涌起一股惆怅。

吾本是,杏花女,
朝朝暮暮为君舞。
看尽人间多少事?
知己只有吾和汝。

吾本是,杏花女,
梦里与君做诗侣。
但愿天下有情人,
总有一天成眷属。

这应是民歌,没什么文采,但是感情直白又浓烈。纪衡听得有些呆,脚步不自觉地循着歌声前行。

盛安怀觉得,后宫之中大概又要多一个小主子了。歌声这么好,人应该长得也不错,难得的是现在这个气氛,太好。

这一主一仆猥琐地前行着,终于,歌声越来越近了。再转过一树杏花,他们就能看到小美人了。

此刻,连太阳都很给面子,突然从云层里冒出来,撒下熹微的光,掠过这一片花海,给眼前的景象镀上一层柔美。

纪衡不自觉地把脚步放轻,满心期待地走过去。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太监。

那太监穿青色公服,此时折了一支杏花在手中把玩,低头边走边唱。杏枝在他手中翻转,花瓣被他残忍地一片片撕扯下来,随手丢在地上。

纪衡:“…”

画面与声音的差距太大,那一瞬间,他很有一种分裂感。

太监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发觉他们的存在。眼看着他一路向前走,几乎要撞进纪衡的怀里,盛安怀只好喝住他,“田七!”

田七顿住脚步,抬头发现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