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闹鬼,不过是装神弄鬼掩人耳目罢了,”谭铃音嗤笑,“想要私采金矿,自然不能使闲杂人等接近。”
小庄惊道,“你是说有人私采金矿?这可是重罪,搞不好会杀头的!”金矿一旦被发现,将由户部派人来开采冶炼,连地方官府都不能插手。
小方不以为意,“那又怎样,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嘛。”
“也对,可到底是谁有本事和胆量私采金矿?”
“不管是谁,都和官府脱不开干系。”谭铃音答道。
命案查不出,还借此机会封山,若说官府不知情,傻子也不会信。而且,本县前任县令不久前因贪赃枉法被弹劾,已经抓了起来。这样的案子一般是交由京城的刑部来审讯的,可惜的是这个罪官在被押往京城的途中意外死亡。
为什么死?一定是因为他知道得太多了。
小庄和小方都听得有些头晕,“按照你的说法,县太爷搀和私采金矿,可这关我们什么事?”
“笨!”谭铃音恨铁不成钢地摇头,“我专门找人打听过了,这位县太爷被抄家的时候,抄出来的都是白银,黄金只有区区百两不到。他作为私采黄金的主谋或者协犯,怎么可能不自己留点?所以答案只有一个——”
“他把金子藏起来了?”小庄抢答道。
“聪明!”
小方提出质疑,“若是他把黄金都兑换成白银了呢?”
“第一,大量的黄金兑换白银,必然会留下痕迹,容易被查;第二,一两黄金价值等于十两白银,同样重量的白银比之于黄金,块头大上将近一倍…你说,若是想藏富,到底黄金好藏还是白银好藏?”
“黄金。”
“对头,”谭铃音打了个响指,总结道,“总之那死掉的县令把黄金藏起来,这些黄金抄家时未被找到,现在,我们的机会来了。”她说完,兴奋地他们。
“不愧是写小说的,铃音姐编故事的本领就是高强啊!”小庄叹服道。
小方也是这个意思。
谭铃音摇头感叹,“‘夏虫不可语冰。’”
总之她是打定主意要混进县衙了,就是不知道新县令什么时候到,会是个什么路数。
两个伙计劝不住,只好搬出老板来,“铃音姐,这件事你与老板商量了吗?”这间书店的老板是谭铃音的弟弟,只比她小一岁。
谭铃音刚要答话,门外恰好走进来一个人。身材颀长,一身半旧的青色道袍,头上未着冠,只戴着一块同色的方巾。打扮虽不显眼,长相却十分夺目,面如朗月,眉目清俊,嘴角习惯性地挂着温和的浅笑。
说曹操曹操到,此人正是书店老板、谭铃音的弟弟,谭清辰。
谭清辰自小有哑疾,不能发声。见过他的人无不为此惋惜,他自己倒是不怎么在意。
谭铃音看到谭清辰,便把这件事拿出来现商量了。
谭清辰听罢,皱眉摇了摇头,提笔在纸上写道:水深,勿去。
“放心,我有分寸。”
谭清辰知道自己这姐姐的犟脾气,也就不再劝,只叮嘱她形势不妙时立刻撤退。
谭铃音拍着胸脯点了头。
***
客栈里,唐天远盯着面前摊开的一份锦帛,发呆。锦帛上写满了小楷,左下角盖着一方朱印:命德之宝。这是皇帝二十四宝玺之一。
没错,摊在他面前的正是一份密旨。
那日他从古堂书舍回来,便遇到大内太监总管盛公公前来传旨。唐天远很是诧异,他到铜陵县的第二天,盛公公就到了,两人显见是前后脚,也不知皇上有什么急事。
等看明白圣旨,唐天远觉得自己似乎不小心误闯入一个深坑。
密旨里把事情解释得很清楚:据初步调查,皇上他老人家怀疑铜陵县有人盗采黄金,保守估计有十万两。正好唐天远在铜陵县,所以就让他先当着县令,仔细调查此事。同时,为防唐天远无法施展手脚,皇上密授他钦差大臣之职,必要时刻代天巡狩,总领南直隶省一切事务。另外友情提示,此案与铜陵县前县令关系莫大。
不用动脑子都能想出这一点,唐天远默默地想,这算哪门子提示。
十万两足赤黄金相当于百万两白银,这数额太过巨大,大到让人怀疑此事的真实性。唐天远觉得这个案子还有另外一个可能:皇上他想钱想疯了…
他摇摇头,把密旨仔细收好,又打开桌上一个包袱。包袱里有钦差的紫花大印,还有吏部核发的引函。皇上是个心思缜密的人,考虑到唐天远的名气太大,身份比较特殊,若是用真名实姓,也太过招摇,因此给他伪造了一个身份。唐阁老是吏部的总瓢把子,伪造官员档案十分方便。于是唐天远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挂在吏部、等待调遣的普通进士。进士每一科都会取好几百,没有人能够一个一个地排查,甚好甚好。
唐天远把引函拆开,一眼看到他的新名字,顿感蛋疼。
唐飞龙…
他觉得皇上一定是故意的。皇上早就料到他会腹诽他,所以故意弄这么个名字来给他添堵。
唐天远很想把这张纸揉成一团扔出去,到最后还是忍住了。话说回来,正是由于唐天远与唐飞龙这两个名字有点微妙的联系,所以这世上大概不会有人相信,唐天远会傻到以唐飞龙的化名招摇过市。皇上也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反其道而行之。当然,更多原因还在于这位皇帝的恶趣味。
唐天远把所有东西整理好,低头思考自己目前面临的处境。
说实话,倘若盗采黄金是真,那么这个案子的水就太深了。有多少人知道黄金一事?又有多少人参与其中?主谋是谁?怎么封口的?怎么分赃的?怎么掩人耳目的?是否会有上官牵涉其中?有多少?
最重要的,盗采的黄金都去哪里了?
这些都是未知。
越是数额巨大的赃款,越会牵连者众。若是果真有那么多黄金被盗采,此事真不知会牵扯出多少人来。
唐天远很有自知之明。他才入官场两年,待的衙门还是清闲又清高的翰林院,官场上的斗争经验十分有限。在京城,别人对他客气,多半是因为他爹的缘故。到了铜陵,他人生地不熟,全无根基,也不能抬出老爹来吓唬人。想要跟那些奸猾的地头蛇斗,谈何容易?又要面临许多未知的情况,还很可能牵出一大批关系错综复杂的人来,想想就头疼。
总之,此坑深不可测。
千错万错,他不该一冲动跑来铜陵,使得他爹和皇上顺理成章地把这么大一件事摊给他。
千怪万怪,都怪那个妙妙生。
***
次日,唐天远去了池州府,递交了吏部官函,办好手续,正式成为铜陵县县令。
衙役都是现成的,再招回来即可。师爷就有点麻烦了。唐天远没有师爷,只好张贴告示,公开招募。
不过招募工作进展得不太顺利。
想想也知道,上一个县令死于非命,师爷也跑了,可见县衙是个不祥之地,新县令又来路不明,不像是有靠山的…读书人不愁没营生,也就不会屈就在这个地方了。
因此这两天前来应征的多是一些凑热闹碰运气的,有人甚至连三字经都背不全。被淘汰的人出了县衙就开始宣扬县太爷多么多么英俊倜傥,又引来了一班专门看县太爷的…
唐天远快被他们玩儿坏了。他只好出了几道考题,从四书五经里摘出一些话,让衙役背了,若是有人上门应征,衙役先考那些人,至少答对一半,才可以见县太爷。
这一招很管用,挡住了许多人。
这一天,衙役兴冲冲地跑来报告唐天远,有个人把他出的考题全答对了!
唐天远很高兴。可接下来衙役的话又让他有些失望。
竟然是个姑娘。
算了,姑娘就姑娘吧,先看看再说。
等看到那个姑娘,他整个人都不好了。眼前这人,给他留下了许多不怎么美好的回忆,他一点也不想见到她。
谭铃音走进来,恭敬地朝座上的唐天远行了个礼,“民女谭铃音,见过大人。”
“叉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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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驻县衙

两个衙役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们上来架着谭铃音的胳膊,要把她带出去。谭铃音奋力地乱蹬着两条腿,晃得唐天远一阵眼花缭乱,“大人!大人您不能看不起女子,令堂也是女人!”
敢情还不知他为何赶她。唐天远挥了一下手,“停。”
衙役立刻把谭铃音放下来。
唐天远看着狼狈的谭铃音,心情好了些,他朝她勾了勾手指,“过来。”
谭铃音便走近了一些。
“看看我是谁。”唐天远说道。
谭铃音看得不甚清楚,于是又凑近了一些,这才醒悟。于是她又发出了和那日相仿的笑声,听在唐天远耳朵里,十分之猥琐。
唐天远把脸一沉,“来人,打出去。”
“别别别,我是有真本事的人!”谭铃音抱头乱窜,两个大男人一时竟抓不住她。
其中一个衙役有些同情她。姑娘又没犯什么错,县太爷何以对她成见如此之深。他停下来,试探着建议唐天远,“大人,不如先看看这位姑娘有何本事?”
唐天远也不想这么闹下去,于是问谭铃音道,“露两手给本官看看…你都会些什么?”
“我饱读诗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琴棋书画也都会一点。”
嗯,吹牛的本领倒是高明。
谭铃音见他无动于衷,又道,“我还会算命,会看相。大人我给您看看。”说着走上前,离着唐天远只有两步之遥,盯着他的脸认真看起来。一双清澈的眼睛似两潭秋水,睫毛分外浓长,眨了两下,像是平地振翅的蝶。
唐天远有些不自在,侧开脸不看她,“你可看出什么来了?”
谭铃音一脸叹服,“大人,说实话,我从未见过您这么好的面相。”
唐天远点了点头,拍马屁的本领也很高明。
“您出身不凡,自小衣食无忧,命中注定会位极人臣,一世荣华富贵,荣荫子孙。哦,对了,您以后会娶个特别旺夫的媳妇,然后儿孙满堂…”
“行了,”唐天远摆摆手,打断她。他对于这种江湖骗子式的万能恭维一点不感兴趣。这姑娘的水平也就这样了,比寻常人强在多读了几本书,总之他不会允许她来祸害县衙。于是唐天远指了指门口,“你现在向后转,迈步走,一直走,不要停。”
谭铃音见他又赶她,连忙道,“大人稍安勿躁!我还会看手相,您把手拿出来,我给您看一下,就看一下…”
唐天远十分不耐烦,想快一点打发她走,便问道,“看完手就走?”
“看完手就走。”
他于是把手伸出来。
“左手,男左女右。”
又换左手。
谭铃音便低下头。因眼神不好,她凑得很近,简直像是要亲上去。唐天远更不自在了,本能地要抽回手。
“别动。”谭铃音一着急,连忙伸手拽住他。怕他继续抽回去,她干脆两手捧着他的手,认真看起来。
唐天远:“…”
他有个难以启齿的怪癖。若是一个姑娘脸蛋漂亮,他也许能够无动于衷,可面对女子漂亮的手和脚,他总会不自觉地心跳加速。他以前有个丫鬟的手脚就很漂亮,后来那个丫鬟…算了,不提也罢。
眼前这谭铃音的手就出乎寻常地漂亮。女人,只要保养得好,手都不会太难看,但骨骼和肌肉是天生的,很难通过保养改善。唐天远虽不能把谭铃音的手看全,但从拇指和食指便可看出,她的手指纤细,骨肉均匀,多一分则过腴,少一分则过枯,如此的恰到好处,实在难得;手上肌肤细腻润泽,简直连上好的羊脂白玉也比不过;袖口露出一截皓腕,霜雪一般,像是秋天里新摘的嫩藕。
停,不能再看下去了。唐天远吃力地偏过头。
两个衙役惊讶地看着他们的县太爷白皙的脸庞迅速转红。
眼睛看不到,手却还能感觉到。他的手背落在她的手心里,那温软的触感留给他太多的想象空间,简直比目之所见更加美妙。
谭铃音开始神神叨叨地给他解释手相。唐天远一个字都没听下去,他用力把手抽回来,皱眉说道,“玩儿够了吗?”
谭铃音直起腰来,笑嘻嘻地看着他。看来这县太爷不好糊弄啊,她心想。
唐天远定下心神,决定当机立断毫不犹豫地赶她走。
这次她没有乱窜,而是抱着门框不撒手了,“大人,要怎样您才愿意让我当师爷?”
唐天远走下座位,这会儿他已经恢复气定神闲了,“想当师爷?你先告诉我妙妙生在哪里。”他之前又去过一次古堂书舍,那里的老板是个哑巴,一问三不知。想知道妙妙生的下落,还是要问这个谭铃音。
谭铃音这回相信这位大人确实仰慕她了。执念如此之深,要么是仰慕,要么是有仇。她可没有这样的仇家。于是她松开门框,背手站在台阶上,表情神秘,像个世外高人一般。
“跟你说实话吧,”谭铃音骄傲地昂起头,“我就是妙、妙、生。”
“你是妙妙生?”唐天远不屑地看了她一眼,“你先把胡子长出来,再冒充妙妙生吧。”
“…”
谭铃音糊涂了,“妙妙生为什么一定要长胡子?”
“因为…”唐天远噎住,不好意思说自己脑补出来的妙妙生就是一个满脸胡子的猥琐老男人,他屈起食指掩了一下唇角,说道,“妙妙生至少该是个男人吧。”
“蠢材,蠢材。”谭铃音摇着手指,叹道。
真新鲜,他唐天远身为名扬天下的才子、殿前钦点的探花,也有被人骂蠢材的时候。唐天远冷哼,不语。
谭铃音问道,“我问你,‘妙’字拆开是什么?”
“少女?”
“没错,”谭铃音打了个响指,反手指了指自己,“所以喽,妙妙生其实是个少女。”
“…就算妙妙生是少女,你也不是少女,”唐天远扫了她一眼,那眼神十分嫌弃,“大姐。”
谭铃音知他故意气她,她偏不生气,笑嘻嘻地点点头,“你甘愿认作我小弟,我自然不会拒绝。”
唐天远不善与人抬杠,他冷了脸,“我再问你最后一次,妙妙生到底在哪里?”
“既然你这么仰慕妙妙生,那么她亲笔题诗落印的书,你一定买过,对不对?”
“咳…算是看过吧。”
“如此,妙妙生的印你可认得?”谭铃音说着,掏出一方拇指大小的印章,抛给唐天远。
唐天远接住,拿在手中仔细看,越看越惊讶。这印章确实是妙妙生的。
他眯起眼睛,目光渐冷,“你真的是妙妙生?”
谭铃音还沉浸在被县令大人仰慕的得瑟感中,未察觉他情绪的转变,她重重点了点头,“你若不信,我还可题字给你看。”
“不必了。”唐天远突然双手薅住谭铃音的前襟,把她提得脚离了地。他的面色凶狠异常,当场把另外三人惊得失色。
谭铃音处在这狠厉气场的正面攻击范围内,且距离又太近。她的鼻尖几乎碰到他的鼻尖,她看到他眼中像是燃起熊熊怒火,要一把将她烧成灰烬。这就是传说中的因爱生恨吧,她算是见识到了。谭铃音一时都不知是该自豪还是该害怕了。
“你你你你别激动,”她结结巴巴道,“我知道你十分仰慕我…”
“仰慕你大爷!”涵养良好的公子爆了粗口。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谭铃音觉得他很不可理喻,偶像都在面前了,他怎么还不注意点措辞。而且,她被他提着,衣服紧紧勒着身体,使她呼吸有些困难。
无奈,谭铃音只好吊着嗓子高喊,“救命啊!非礼啊!”
这一招十分管用,唐天远立刻放下了她。他掏出手帕擦着手,一边嫌弃地看着谭铃音,冷笑,“非礼你?我到底是瞎还是傻?”
两个衙役都听不下去了,这话说得太不客气,好歹给姑娘留点面子吧。而且姑娘长得挺漂亮啊,县太爷到底嫌弃人家哪里?
谭铃音一手叉腰,另一手拍着胸口,咳嗽了几下才顺过气来。她觉得她今天大概遇到变态了。
“妙妙生,我们需要谈一谈。”
谭铃音觉得,不管他要谈什么,她得首先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因此又一把抱住门框,“好啊,大人我们就在这里谈吧。您有话直说。”此处好歹有两个善良的衙役围观,这色魔加变态应该不能把她怎么样。
唐天远直截了当道,“我听说你最近想写龙阳小说?”
“呵呵呵,是你想看吧?”
“你休要胡说。”
“你不用着急,我懂的,”谭铃音伸手想拍他的肩膀,被他侧身避开,她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笑,“想让我写龙阳小说的有很多,本来我是不打算写的。不过大人您这么诚恳地求我,我就勉为其难地唔唔唔…?”
因她说话太快,唐天远来不及出口阻止,一着急干脆捂住她的嘴巴。他咬牙说道,“我只是想对你说,麻烦你不要写龙阳小说。”
谭铃音眨眨眼睛,倒是没有人向她提过这样的要求。
“否则,我会让你生不如死。”唐天远拿出了有力威胁。
谭铃音又眨了眨眼睛,不写就不写嘛。她本来也不是很想写。
唐天远放下手,“答不答应?”
谭铃音思考了一下,不如趁机博些好处,于是说道,“我有一个条件。”
“说。”
“我要当师爷。”
“…好。”
谭铃音乐得一蹦三尺高,“多谢大人!我马上去搬东西!”
“搬东西?”
“是啊,我不是要住进县衙嘛?”
唐天远连忙阻止她,“不用,千万别麻烦了。你住哪里都是一样的。”
“不麻烦不麻烦,我今天就搬过来。”
唐天远只好拉下脸,“不许搬。”
“为什么呀?”谭铃音有点委屈。
两个衙役见此,也为谭铃音不平,谴责地看着县太爷。
“算了,随便你吧。”把妙妙生放在眼皮子底下,也可以方便监视,以防她乱写东西,这算是有利之处吧。唐天远无力地想。
***
县衙分外衙门和内衙门。
外衙门是处理公事之所。大门往里,要先经过一片衙署。过了二门,走不多久便能看到威严的大堂,这是县太爷升堂坐案的地方。大堂两边是钱粮库和武备库,以及吏、户、礼、工、刑、兵六房,分管着本县的各项事务。绕过大堂,过一个门房,便是二堂,也叫“退思堂”,寓退思补过之意。二堂是县太爷日常办公的地方,一些民事案件也在这里处理。
二堂再往后,便是内衙门了,主要是县官及其僚属的起居之所。
谭铃音自己抱着个匣子,领着几个人,一路直奔内衙里的南书房。她身后跟的几个人正是古堂书舍的老板和伙计们,今儿被她抓了壮丁,一同来帮她搬家。上午帮她说话的那两个衙役见状,也主动来帮忙。谭铃音是个自来熟,从大门到南书房,不多远的路,已经和两个衙役混熟了。
两个衙役一个名叫赵小六一个名叫李大王,也不知后者的双亲对他寄予了怎样的厚望。谭铃音便叫他们“小六哥”和“大王哥”。两人见这小师爷如此谦逊,更加看好她。
唐天远站在穿廊上,远看着谭铃音和一帮人浩浩荡荡地搬着家,还有说有笑的,他总觉得这次招来了一个祸害。唐天远起初觉得谭铃音变成妙妙生使人难以置信,但转念一想,谁规定妙妙生必须是个男变态?也可以是个女变态,而且谭铃音身上这种使人见而生厌的疯癫气息,与妙妙生的书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吻合。唐天远南下之前是打算找到妙妙生之后好好跟她讲道理的,现在遇到这么个疯女人,他发现他没办法平心静气地讲道理,唯一想做的就是好好修理妙妙生一顿。
反正现在她人就待在了他眼皮子底下,总有一天,他会好好修理她的。
闲言休叙。且说谭铃音入住了县衙,十分兴奋,当天便按捺不住,想对县衙一探究竟。
寻常人藏钱,总喜欢在自家院里挖个坑埋起来,或是在室内弄个机关暗房什么的。就算不在家里藏,家里也总会留点线索。
总之,最值得查探的便是那死鬼县令住过的地方。
可惜这个新县令并不忌讳那是死人住过的,依旧住在了那里。
那是一座独立的院子。砌着墙,一道月门与外界隔开。谭铃音在月门外探头探脑地张望了一会儿,被里头县令大人利箭一样的目光盯上,她摸了摸鼻子,若无其事地走了。
看来这县令大人对她的防备心很重啊,谭铃音有些忧愁。
白天不能看,只有晚上了。谭铃音吃过晚饭,等了一会儿,估摸着县令大人也该就寝了,她等不及夜深人静,便出了门。
今夜是十五,外头月华如水,不好穿夜行衣,因此谭铃音只穿了一身白衣。她怕被人当小偷抓了,便想了个主意,把脸胡乱画了一番。两个大黑眼圈,一张血盆大口,这样即使被人看到,对方也只会认为她是鬼,会吓得屁滚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