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嘟——林芳洲吞了一下口水。
“陈小三。”她叫他。
陈小三有两个哥哥,只可惜都夭折了,若他大哥还在,现在也如林芳洲这般年纪了。
陈小三长得有些胖。他听到林芳洲叫他,抬那张圆鼓鼓的脸:“林大哥。林大哥你看,蚂蚁。”
“嗯。小三,你这白糖糍糕是从卫拐子那里买的?”
“嗯,卫拐子的白糖糍糕最好吃。”
“我昨日见到卫拐子买白糖,白糖不小心撒在一个蚂蚁窝上,许多蚂蚁都出来搬糖,把卫拐子急得气急败坏,连蚂蚁带白糖一起捧回去了。”
陈小三听得一阵皱眉,低头神色复杂地看着手中的白糖糍糕。
林芳洲指着他的白糖糕说,“你看这,这个黑点不是蚂蚁么?”
“哪里呀?”
“这里…来,我帮你挑出来。”
陈小三便把白糖糍糕递给了林芳洲。林芳洲接过那香喷喷的糍糕,二话不说先狠咬了一大口。
陈小三这才明白过来是上当了,立刻放声大哭。
哭声惊动了院子里正在拾掇猪肉的陈屠户,他提着屠刀跑出来,怒道:“怎么回事?!”
林芳洲捧着白糖糍糕一溜烟跑了,边跑边笑,留陈屠户在身后骂骂咧咧。
吃完了白糖糕,腹中可算有了点存粮。林芳洲走上街头,盘算着该如何打听那小孩的来历。她觉得小孩不同寻常,本能地不想轻举妄动,又想多赚几个钱,又怕被人抢去功劳,又想先打听好对方的底细好讨价钱…犹豫着,她最后去了赌场。
赌场里鱼龙混杂,消息最是灵通。
林芳洲挤在一堆人里看别人推牌九,跟着叫好,虽然手痒心也痒,奈何她一文钱没有,只好在外围捡个乐呵。
边看推牌九,林芳洲边竖起耳朵听周围人聊天,奈何听来听去,无非就是哪个青楼的姑娘水灵,哪个家伙最近手气好,谁谁谁跟有夫之妇偷腥被当场抓了…并没有提及谁家丢了小孩。
林芳洲眼睛一眯,计上心来:别人不提,她可以提嘛…
她碰了碰身边一个人,道:“听说了么。”
“什么?”
“我刚过来时,听路边的乞丐说,卖糍糕的卫拐子拾了一个小孩。”
“卫拐子光棍一个,连老婆都娶不上,哪里有孩子。”
“是拾的。”
“哪里拾的?不会是拐来的吧,卫拐子,拐孩子,哈哈哈…”
“我也不知呢,也没准是乞丐的胡言乱语,饿糊涂了。”
“也没准是真的呢,卫拐子没媳妇,捡个孩子当儿子养,给他养老送终。”
过了一会儿,整个赌场几乎人人都知卫拐子捡了小孩。
林芳洲心想,只怕明日就要有人找卫拐子要人了,我且看看是什么人家,再作打算。反正那孩子寿命天定,死在哪里都一样,没准他家人找来时他恰好醒了呢?因此先不急,缓一两日也无妨。
下午时卫拐子背着筐从赌坊门口经过,有人便问他:“卫拐子,听说你拾了一个儿子?”
卫拐子只当是众人打趣他,便笑道:“我若是拾个小孩,定把他藏起来,神仙也找不到!”
众人笑,直道恭喜,瞎起哄。
林芳洲在赌场玩了一天才出来,眼见日头沉沉地坠下西山,她抚着肚子,饥肠辘辘实在难忍。
一个小和尚捧着钵盂迎面走来,林芳洲拦住他:“小和尚!”
“施主,有何赐教?”
“我听佛门人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今日快饿死了,你可愿请我吃一碗粥?”
小和尚化缘,从来都是别人给他钱,今日第一次遇到朝他开口要钱的,一时被对方的无耻震住了,竟讷讷不能言语。
林芳洲:“不给算了。那我就饿死在这街头,被野狗吃了罢!”
小和尚终究心软,从钵盂里拿出一个铜板,道:“小僧俗缘浅薄,今日只化到这一个铜板,施主要便拿去吧。”
林芳洲接过铜板,道:“多谢圣僧!改日我发了财,请你吃烧鸡!”
那小和尚脸色发绿,急忙道:“罪过罪过…”
林芳洲用这个铜板买了一碗粥,一口气吸溜了半碗。剩下半碗,她突然想起家中还躺着个人,那惨白的小脸,啧啧。据说饿死鬼的怨气最重了…
她拍了拍桌子,“小二!”
“来了!”小二跑过来,“大郎你还要点什么?”
“借我一个食盒。”
小二立刻变了脸色,讥道:“点一碗粥还要食盒,客官好大的排场。”
“你这没毛的兔爷!我今日没空,懒得打你,快去拿食盒,否则生意不要做了。”
小二不敢真的惹怒这些小混混,毕竟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去拿了食盒给林芳洲,叮嘱她要按时归还,不许弄坏…林芳洲把剩下的半碗稀粥放在食盒里,提起来就走。
一定是这家伙穷得没钱吃饭,一碗粥还要留半碗明日早上吃…小二觉得自己看到了真相。
林芳洲提着半碗粥回家,懒得找汤匙,一手捏着小孩的下巴迫他张嘴,一手端着粥往他嘴里倒,倒了几次,粥都流进他的肚子。
没有当场噎死,也算奇迹了。
依旧是一夜好梦不提。
早上林芳洲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一双黑玻璃珠儿般的眸子,那眸子清亮干净,长长的睫毛忽闪一下,仿佛慢吞吞一束光打在人的心尖上。
林芳洲于是完全清醒了。
“你终于醒了!”她惊喜极了,唰地一下坐起身,扶着他的肩膀问道,“你是谁?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家!”
他慢吞吞的坐起来,黑亮的眸子只是看着她,并不答话。
“喂,你会不会说话?”
沉默。
“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沉默。
“不会是摔傻了吧…”林芳洲凑过去,捧着他的脑袋左看右看,他也不反抗,任由她把他的脑袋当球玩。
看了一会儿,林芳洲看不出什么名堂。她又猜测:“难道天生是个哑巴?”
林芳洲于是把他拉到桌旁,沾着水写了几个字——她幼时被她娘亲押着上过几年学,因此简单的字能写一些。
林芳洲写道:你是谁?
他看着那字发呆。
富贵人家这样年纪的小孩,定是已经启蒙,不可能不识字,况且他看起来很聪明…所以,真的是摔傻了吗?
她拉着他坐回到床上,正要开口再试探几次,这时,窗外突然传来“砰砰砰”的敲窗声。
林芳洲扯着嗓子喊:“谁呀?做什么?”
“是我。”
那是陈屠户的声音。林芳洲和他做了这么多年邻居,一下便分辩出来。
林芳洲没好气道:“不过一块白糖糍糕,你何必追到我家中?明日还你一块便是!真小气!”
“你这不识好歹的泼皮,谁稀罕你一块破糕?况且就算你想还,也没办法还了…那做糍糕的卫拐子,昨晚吊死了!”

 

4

林芳洲心里咯噔一下,急急忙忙跑出去,见陈屠户沉着脸,紫红色的面皮绷得紧紧的,不像是在诓她。她问道:“为什么会吊死?”
“不知道,我也是刚刚听说。那卫拐子也无兄弟,也无儿孙,绝户一个,没人给他治丧,说不得,要我们街坊邻里凑几个烧埋钱,买一口薄棺将他安葬。”
陈屠户虽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平日却最是急公好义。遇到这种事情,通常是他来挑头。
林芳洲点点头,“那是自然。”
这一答倒是令陈屠户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会说没钱。”
“我确实没钱。”
“你这泼皮竟敢戏弄我!小三!拿我的屠刀来!”
“别别别…我给他打幡!摔盆!给他当儿子用还不行吗!”
陈屠户神色缓和,“我并非逼你出钱,只是你不该戏弄我。”
“我知道。我也吃了卫拐子几个不要钱的糍糕,现下是该还了。”
打幡摔盆都是儿子干的事,若没有儿子,女儿也可将就。有些绝户,自己没有儿女,又怕死后不能顺利去阴司报道,便在生前打点好一应发丧事务,花钱请人给他打幡。因为打幡是件有损尊严的事,只有那些无赖混混愿意接这种差事,且价钱不低。
认真说来,打幡比掏钱的代价更大。陈屠户也不想为难林芳洲,便说道:“什么打幡不打幡的,人死如灯灭,用不着你来给他做便宜儿子。我又不是打家劫舍的,出钱出力全凭自愿。你没钱便没钱,若真有心,发丧时帮着打个下手就行。”
林芳洲摸着下巴,努力压抑住心虚,对陈屠户说:“要不我们先去看看卫拐子?”
陈屠户摆手道,“不行。捕快和仵作来了,正在验尸,闲杂人等不能靠近。”
“还要验尸做什么?难道卫拐子不是自杀的?”
“自杀也要验尸,走个过场。我听去现场看过的人说,他是在自家上吊死的,多半就是自杀了。好死不如赖活着,也不知卫拐子有什么想不开。”
“且看衙门验尸之后怎么说吧。”
林芳洲说到这里,已经骇得声音隐隐有些发抖,幸好陈屠户在想事情,也没发觉她的异常。他说道:“事情先这么说定,我再去别家问问。”
“好,陈大哥辛苦。”
眼看着陈屠户走了,林芳洲转身跌跌撞撞地跑进屋,进得屋里,一把薅住傻坐在床边的小孩,低吼道:“卫拐子不是自杀的,他不可能自杀!他是被人害死的!你到底是谁?!”
她又惊又恐又怒,额上青筋暴起,两只眼睛炯炯发光,仿佛要吃人一般。
那孩子看着她扭曲的面容,他眨了一下眼睛,没有任何回答。
他像个木偶一样被她抓起来,神色却没有丝毫的变化。乌黑的眼睛,寂静又干净,仿佛无风的夜晚。
林芳洲将他扔回到床上,力气太大,他一不小心躺倒,之后又慢吞吞地坐起来,看着她,面无表情。
“别他妈给我装傻!卫拐子是因为那个传言死的,那些杀人的人,那些凶手——真正的目标是你!他们要杀你,要杀你!你到底是谁?!!!”
意料之中,没有任何回答。
林芳洲又嘶吼了一会儿,最后无力地瘫坐在地上,神色灰败。她喃喃说道,“是我害死了他,是我害死了他…”
她又心虚又愧疚,又愤怒又无力,呆呆的自言自语,眼神空洞,不一会儿竟泪流满面。
脸上突然有凉凉的异物感。林芳洲收回目光,见那小孩蹲在她面前,正抬手擦她的眼泪。他的手很凉很软,小小的,动作缓慢,固执地在她脸上擦了又擦。
林芳洲定定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双漂亮、干净、无辜的眸子,冷冷地说:“你究竟是谁?”

林芳洲把一条越冬的被子拿到当铺,换了两百文钱。她的被子用了才两年,连个补丁都没有,那当铺伙计还一脸嫌弃,只给她两百文,爱当不当。
两百就两百罢。现在刚入夏,冬天还早着呢,等她慢慢赎回来。
拿着这钱,林芳洲先去了陈屠户家,撂下一百八十文,“陈大哥,我的一点心意,给卫拐子买一口好点的棺木吧。”
陈屠户被这些钱惊得两眼发直,“这是真的?不会是伪造的吧?那可是要杀头的!你莫来祸害我。”
“是真的。若是假的,便教我终生不举。”
在男人看来,“终生不举”是比五马分尸还要恶毒的誓言,他们哪里知道,林芳洲不管是否违背誓言,这辈子都是“举”不起来的。
陈屠户便收了钱,却还有些疑惑:“你怎的突然发了善心?这不像你。”
林芳洲状似漫不经心地挥了一下手,答:“最近手气太臭,想来是我阴德有亏,不如趁此机会做些善事,也好助我捞回本去。”
陈屠户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早晚死在赌场。”
林芳洲笑了:“我若真的死在赌场,还得劳烦陈大哥帮我凑钱发丧。”
“滚你娘的!你若真死了,我放两天两夜的炮仗庆贺!”

衙门很快验完尸,让陈屠户把卫拐子的尸体领走。衙门做事从来惫懒,这次效率如此之高,让林芳洲感觉怪怪的。
卫拐子的死,使她有点草木皆兵。
林芳洲本来是真打算给卫拐子打幡摔盆的,人家的性命都折了,她给他做回儿子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她转念一想,做得这样明显,万一被人察觉,她小命岂不是也要折进去?
阿弥陀佛,死一个总比死两个好…卫拐子啊卫拐子,冤有头债有主,你若真想报仇,便去找那个小傻子…我多给你烧些纸钱,你在阴司好好玩乐,不要惦记着回家了…
傍晚,林芳洲从墓地回城,见城门里有人放着担子卖馒头:“馒头嘞,香香的羊肉馒头…”
林芳洲吸了吸鼻子,问道:“那馒头,多少文一个?”
“三文一个。”
她走过去,望担子里看了看,担子里只剩下三个馒头。林芳洲便道:“我全买了,你给我算便宜点。”
“大郎,我这是小本生意,你体谅则个。”
“那算了。”
林芳洲转身要走,那卖馒头的小贩却突然叫住她。他取出一个油纸包,说道:“大郎且慢。有个馒头掉在地上,沾了些灰尘,不敢脏了顾客的嘴,我本想拿回家自己吃。大郎若不嫌弃,这一个便算是饶上的,可好?”
林芳洲心下窃喜,面上却纹丝不动的,矜持地点点头:“罢了,虽不能吃,拿回家喂狗也好。”
小贩便高兴地把另外三个馒头也包起来,两个油纸包都给了她。林芳洲抱着满怀的羊肉馒头,身上竟洋溢起暖融融的幸福感。路过卖炊饼的老婆子时,见那老婆子眼巴巴地看着她,她毫不含糊,摸出一枚铜板拍下:“还钱!”
落在地上的馒头只沾了些灰,撕掉皮还能吃。林芳洲一边剥皮一边吃,生生把馒头吃成了烤红薯。
回到家时,一个馒头刚吃完。本来心情挺好的,可是一看到床边坐着的小傻子,林芳洲立刻拉下脸。
“你怎么还没死啊。”她说。
他要是没能醒过来多好,她挖个坑把他埋了,神不知鬼不觉,好过现在担惊受怕的,生怕哪一天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挂在了房梁上…
小傻子也不说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手中的油纸包。
林芳洲拿出一个馒头来逗他:“吃不吃?吃不吃?”
满以为他会像个哈巴狗一样扑上来,然而他却老神在在地坐着,就算目光中充满渴望,却并无半分动作,坐姿端正优雅,即便是待在那张破床上,也给人一种气度不凡的错觉。
像个世家子弟。
林芳洲顿觉没趣,馒头丢进他怀里:“赏你的。”
他抓起馒头吃了起来。因为太饿了,吃得有些快。
林芳洲盘腿也坐在床边,看着他,突然说道:“我知道你是谁了。”
他没有给他任何回应,只是埋头吃馒头。
“今晚我回城时,”林芳洲自顾自说,“看到城门口有几个形色奇怪的人,看起来凶巴巴的,我觉得他们,应该是抓你的人。连我都能发现他们,官府肯定也能发现。但是,官府却听之任之,没有轰走他们,甚至没有盘问…你说奇怪不奇怪?唯一的解释,他们和官府是一伙的。官府想要秘密地抓你,甚至杀掉你。而你,穿着甲胄出现在没有任何驻军的永州,所以你是——”她目光突然沉下来,“反贼。”
他突然抬起头,纯黑干净的眼睛,盯着她。
“怎么,我说对了?”林芳洲有些得意。
他依旧没有说话,抬手轻轻地,轻轻地摸进那油纸包里,又拿走了一个馒头。
林芳洲突然冷笑:“看来留不得你了。”


5

夜里,林芳洲翻了几次身,耳听到身旁的人呼吸均匀,酣甜入梦,她轻手轻脚地坐起身,下床。
月光透过破烂的白色窗纱照进来,薄雾一般。林芳洲借着这月光,走到外间,翻找到一把生了锈的菜刀。
找刀的途中她还不小心踢到一只老鼠,吓了一跳,引得她低声咒骂:“你这没见识的畜生,老子一粒米都不曾有,床上倒有块肥肉,你去把他叼走吧!”
那老鼠大概是来惯了,也不怕人,被林芳洲踢了一下,翻个身体,左顾右盼一番,发觉似乎真的没什么东西可吃,这才扬长而去。
林芳洲心想,她家必定是风水宝地,连老鼠都要成精了。
她拿着菜刀走进卧房,床上的人正安分躺着,一动不动,死人一般。想必是已睡得沉了。林芳洲一手举着菜刀,一手轻轻按住他的肩膀,她有些心虚,便轻声唤他:“小傻子?小傻子?你睡着了吗?”
他纹丝不动,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林芳洲的手有些汗湿,微微发着抖。她在心里不停地对自己说:杀了他,他是反贼,早晚会死,杀了他,把他埋掉,神不知鬼不觉,就太平无事了…
杀了他!
她咬了咬牙,握刀的手渐渐用力。
床上的人却突然缓缓睁开眼睛。
月光下,那双眼睛乌黑莹亮,定定地看着她。
林芳洲呼吸有些急促,那菜刀举在半空中,仿佛被千钧重的无形力量阻挡着着,落不下去 。
如此僵立了一会儿,林芳洲突然将菜刀重重往地上一掼。
终究,是下不去手啊…
她翻身躺在床上,气呼呼地说:“睡觉!”

第二天,林芳洲想到一个新的办法。
她之所以不敢报官,是因为她救了反贼,而且还窝藏了他——可谁知道这些呢?她只要一口咬定,这小傻子是突然闯进他家里,还偷了她的东西,她抓到他之后发觉他不同寻常像个反贼,这才去报官…那样不就能把这祸害转交出去了?
林芳洲找了根绳子,把小傻子绑起来扔在床上,接着便出门直奔县衙。
那县太爷正有些焦头烂额。
近日山中出了老虎,吃了好几个过路的人,他昨日发下文书,重金招募勇士上山杀虎,当天便有一个远近闻名的猎户上了山,结果到现在还没回来,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不仅如此,那两个找小孩的杀神又回来了,脸色阴沉地坐在他的会客室里。
县令感觉特别委屈。明明这几天什么都没查到,他们怎么就死赖着不走了呢…
“会不会…”县令壮起胆子,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测,“会不会,他已经被山中的野兽吃了…?”
两座杀神齐刷刷把目光钉向他,他果断闭嘴。
室内一阵沉默,县令如坐针毡,他低垂着眼睛,目光落在他们的腰刀上,突然脑中灵光一闪,说道:“两位大人勇武过人,定是世间难得一见的高手。”
大杀神沉着脸纹丝不动,二杀神笑道:“你这马屁拍得,我弟兄们已经听腻了。”
县令赔笑道:“下官无德,使境内招致虎患。我县内百姓所不幸者,有我这等无德无能的父母官,所幸者,有两位大人贵趾驾临…”
二杀神不耐烦道:“啰嗦什么,你有话直说。老子最烦你们这些文官掉书袋!”
县令吓得一抖,连忙说道,“下官是想说,能不能…请二位大人助我一臂之力,去除掉那祸害人间的虎患…”
嘭!——大杀神突然重重一拍桌子,冷冷说道:“我们是来找人的,不是来打畜生的。”
“是,是…”
这时,外面有衙役禀报道:“太爷,有个叫林芳洲的,说是要见太爷。”
“让他走。我不是说过今天不见客吗?”
“可是他说…他说,此事关系重大,能让太爷加官进爵。”
县令正没好气呢:“胡闹!让他滚!再不走就打二十板子!”
“且慢,”二杀神似笑非笑地看一眼县令,说道,“不如叫他进来看看,是怎样加官进爵的好事。”
自从做了那个决定,林芳洲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是为什么。她觉得可能是自己太紧张了。走进会客室时,她发现除了县太爷,里面还坐着另外两人。
其中一人的面相很不好,凶巴巴的,目光如狼一般凶狠锐利,林芳洲被他看一眼,立刻吓得浑身一冷,头皮发麻。
她仿佛被他的目光钉住了魂,站在那里,讷讷不言,如痴如傻。
“大胆刁民,见到本官为何不跪?”县令见到她,可算能抖一点威风了。
二杀神突然说,“又不是在公堂之上,就不要拘礼了。你看,他都吓坏了。”
县令点点头,端坐着,问林芳洲:“你是林芳洲?”
“嗯。”林芳洲傻傻地点了点头。
“你找本官,是要禀报何事?”
“我抓——”路上背了无数遍的词,她几乎要脱口而出了,可是看到那两人听到“抓”字时陡然冰冷锋利的目光,林芳洲脑内突然五雷轰顶——她明白到底哪里不对劲了!
如果是官府想要抓反贼,为什么不大张旗鼓地下海捕文书?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搞事情?为什么明明卫拐子与反贼毫无瓜葛,还要杀他?就算是他们觉得卫拐子真的和反贼勾结了,那么为什么不将他被杀的原因公之于众、以此告诉大家不要和反贼勾结否则下场会很惨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