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挨了一顿好打,却放下了心头一块大石。
晚上,睡得格外香甜。
我梦见自己被手机闹钟吵醒了,身边是软乎乎的KITTY抱枕,脚边是黄色绒毛鸭子,楼下早餐店飘来喷香的炸油条和豆浆味道,汽车和摩托车喇叭声不断。就连逼着我们加班的老总的秃头看起来也格外顺眼。
网络上追的小说依旧停更,美剧《生活大爆炸》没有出第四季,某艺人的打人事件还在闹得热火朝天……
面对熟悉的一切,我感动得在阳台上高声大叫:“同志们好!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可是睁开眼,依旧是那间充斥着泥土与咸鱼味的陌生瓦房,竹子做的枕头硌得脑袋阵阵发疼,嘴里咬着土布被子角,流了几滴口水。
那边是梦?那边是现实?
为什么两个世界都如此真实?
……
下午,我去茶寮帮外祖母收拾桌椅,南宫世家的马又来了。
跳下马是个十六七岁的年轻小伙子,长着张讨喜的娃娃脸,笑眯眯地走到我面前,左右端详了会,递上个小包裹:“我们少主给你的。”
那圣母还没消停?我往后退了两步,摆着手道:“你大概认错人了,我和你们少主不熟。”
“没错,没错!”小伙子弯下腰,又看了两眼我的脸,利索地说,“少主交代得很明确,除非你们这还有位嘴巴和鼻子上有伤,缺两颗门牙,发型像切开一半西瓜皮的姑娘,否则不可能弄错。”
我迅速将全村的小姑娘都在脑中都排了一遍,还真想不出第二个……
“拿着!别不识抬举!爷没空和你磨蹭!还得赶去办其他差事!”南宫世家的人在这附近名气很大,他们的看门的下人都比乡下地主有脸面,小伙子等了半天,见我不伸手,开始不耐烦,和蔼可亲的笑脸也装不下去了,便将包裹推我手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南宫世家离这里有二十多里路,人家还不会给我进门,所以这礼物不收也得收了。我趁家人不在身边,自行打开包裹翻看,里面装着一盒香喷喷的药油,一盒精致的桂花糕并面果子,一盒糖块,还有一封信。
信是南宫冥写的,字体略嫌稚嫩,却很端正,但我觉得他没考虑过林洛儿识不识字的问题……幸好这个世界的文字和中文相似,我又经常去香港购买台湾原版漫画和耽美小说来看,所以对竖排的繁体阅读很习惯。
信中,南宫冥对我的伤势深表担忧,并为不能说服父亲救我出苦海感到抱歉,送上去疤痕的特效灵药给我好好养伤,将来再想办法帮忙,定不让外祖母和舅母打骂我这个可怜的小孤女。
呸!他哪只眼睛看出我饱受欺凌了?而且天底下受苦受难的人那么多,路边乞丐也很多,他为什么非盯上我一个?脑残是种病,得治!
南宫冥越莫名其妙地靠近,我就越毛骨悚然。尤其是想起原著里的那些激情戏,会将自己喜欢的女人囚禁,或绑起来百般折辱,只为发泄自己□的男人,怎么看精神都不正常。
被男人喜欢是喜剧,被疯男人喜欢是悲剧。
我看着自己那不争气的八岁身躯,想到没钱没权没体力的未来,只觉得天阴沉得可怕,心也阴沉得可怕。
郁闷地抖抖信封,发现里面还有张纸,展开一看,却是张二百两的银票,还附言说是给我买头油花粉,让我别乱在脸上涂胭脂。
钱,是个好东西,我的脸瞬间雨过天晴。心里算盘噼里啪啦地打起来,开始推算各个朝代的银价比,记得唐朝一两银子约莫等于两千到四千元人民币,北宋中期六百到一千三百元,明朝中期六百到八百,清朝一百五到两百五。就算我按最低的换算,这两百两银子也足足值三万块钱!田地可以买得不少,房子也能看几间了!
南宫世家真有钱!南宫冥小小年纪真是大手笔啊!私奔逃跑的资金总算有着落了!
可是……万一这是卖身钱怎么办?
兴奋的头脑被冷水浇熄,我纠结了半天,决定先偷偷把钱藏起来,以后找找有没有可投资的地方,或者远走高飞,跑到南宫冥找不到的地方,想必以他们家的财势,也不会计较这区区两百两。
做人算计至此,让我为自己思想道德败坏的速度感到悲哀,但不能阻止我无耻赖账的决心。
至于南宫冥送的其他物件,尤其是伤药,我是不要的,也不打算带回家,让外祖母他们添念想。于是在村子里转了几圈,只看见石头愁眉苦脸地坐在家里的小院子里,正努力往后伸手,想给背上涂药。
“你爹不在?怎自己上药?”我见确实找不到其他孩子,便走过去,将两盒甜品塞到他手里,“人家送的,我不爱吃,给你补补身子吧。”
“明天是集日,他在赶明天要卖的菜刀和农具,这点小事我也懒得叫他了,”石头接过盒子,沾起一小块,舔了舔,狐疑地问,“你怎学得那么贤惠?不会下了毒吧?”
“不知好歹!”我的脸都快给他气黑了。
“嘿~谅你也不敢!”石头怕我抢回去,立刻将桂花糕往嘴里塞,他眼睛细长,平时不笑看起来也有三分笑意,如今更是弯成了月牙,酒窝在嘴边浅浅地跳,虎牙上上下下的,看起来特别可爱。
“没人和你抢,别吃得满手都是。”我穿越前暑假总是要带舅母家的孩子,看见他弄得脏兮兮的,习惯性掏出块手帕递给他,然后吩咐,“转过身,给帮你上点药。”
石头忽然脸红了,低着头看了我好一阵子,才缓缓转身。
南宫世家的伤药果然是好东西,触指冰凉,涂上去没多久,红肿就消退了不少,伤痕看起来没那么触目惊心。
我很满意,将整盒都留给他,然后揣着怀里银票,施施然走了。
石头在身后叫了我一声,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什么。
我便没理他。
半夜,我趴在窗边看星星,密密麻麻的,满天都是。肉眼可见一条长长的银河划过中间,这是在二十一世纪是早已被污染消失的美丽,城市的孩子就算花大价钱坐飞机去旅游景点,也未必能看到那么美丽的星空。
我爱极了星星,看着它们时候,会把所有的伤心、难过、烦恼统统忘记,得到刹那间的心灵平静,很是幸福。
“咚咚”,窗下传来两声轻微的敲击声,把我从梦境中惊醒,探头往下看,却是石头捧着个大碗,笑着向我招手示意,然后把手里的碗往上递,“接着!”
我才刚刚接过来,石头立刻助跑两步,攀上石缝,双手抓住窗栏,轻巧地一个翻身,便跳进屋内,揉揉鼻子,不好意思地对我说:“丑八怪,这个……我晚饭时留下来给你的,礼尚往来,别客气。”
几岁大的小屁孩,我没计较他的翻墙越轨行为,打开盖子,见里面是两只又肥又大的卤鸡腿,散发着阵阵香气。这是我最爱吃的东西,以前顾及身材不敢多吃,如今正想长肉做胖妞,于是很高兴地收下了。
石头努力地咽了一下口水,问:“你没门牙,咬得动吗?”
我白了他一眼:“没牙就不能用手撕了吗?”
石头依依不舍地看了鸡腿最后一眼,扭转了视线,不再受食物诱惑。
我见这孩子眉头都扭成八字形了,看起来可怜兮兮,便大方地分他一只。
他很有原则,摇头拒绝了我的盛情。
我不再强求,边撕边吃,兴高采烈。
吃完后,石头从架子上拿过毛巾,递给我擦手,然后用弱如蚊鸣的声音轻轻说:“对不起……”
我听着有点迷惘:“什么?”
“是我太胡闹,害你受伤,”石头说话更加结巴,脸红得和火烧似的,“你……你的脸,我以后会负责的,不会再让他们欺负你,放心吧。”
“你打算怎么负责?”我逗着这一本正经的小鬼,觉得挺好玩。
石头深呼吸,定定神,一鼓作气,大声道:“我爹爹和你外祖母说好了!如果你的脸好不了,嫁不到好人家!将来便由我娶你做媳妇儿!”

银价


“媳……媳妇……媳妇儿……”
三个大字如惊雷般劈下,雷得我化作焦炭,手里鸡骨头连同大碗一块儿落下,幸好石头眼疾手快,才没弄脏被褥。
“你不知道?”石头有点惊讶。
我点头如捣蒜。
石头不爽地说:“难道你今天来送吃的,不是为了讨好未来夫婿?!”
我摇头如拨浪鼓。
石头只好解释:“那天回去,爹爹将我叫过去训了一顿话,说李家男人做事必须有担当,女孩子毁容会嫁不到好人家,他答应了李家奶奶,过几个月再来看看你的脸,如果好不了,便下聘礼,等我长大后娶你。爹爹还说,女人持家不是靠脸,是靠贤惠……我还以为你真变贤惠了,送东西来给我吃呢……”
他越说越沮丧,不知是嫌我丑八怪还是嫌我不够贤惠。
可是小学三年级生的表白真的很萌啊!让拥有二十一岁灵魂的怪姐姐越来越想笑……
他是认真的,我太不厚道了。
大概是憋笑的表情太明显,石头终于恼了,站起身就翻窗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你以为我真稀罕你啊?少不要脸了!今天不过是来还个人情罢了!”
看着那别扭的家伙,我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了,摆着手说:“不敢,不敢。”
石头气得小麦色皮肤都变成红色了,他忽然想起一事,狐疑地问:“你不会傻得故意让伤口好不了,逼我娶你吧?!”
我继续摇头:“不会,不会!女孩子最爱漂亮了。”
“就你这眼光……”石头很不信任地看了我两眼,还是跑了。
我看着那小鬼的窘样,放声大笑,笑了半天后,忽然觉得他担心的事……其实蛮靠谱的……
李石头家世世代代都是铁匠,手艺不错,他爹打造的菜刀和农具都是集市上的抢手货,家里还有几亩田和一头牛两匹马,虽非富贵,但也能算小康。石头将来会继承父亲的衣钵,学得手祖传的打铁本事,他力气又大,身体又好,将来无论是饥荒还是动乱,跟着有手艺傍身的人肯定饿不死。
古代和现代的孝顺方式不同,忤逆是重罪,普通家庭里大事小事都由公婆说了算,规矩又多,媳妇挨打挨骂也得忍着,石头幼年失母,又是独子,嫁过去既不用受婆婆气,也不用看妯娌脸色做人。他父亲虽然长得凶,却从没打过他母亲一根指头,平时是个没嘴的葫芦,农闲时喝两口小酒,喝醉就睡觉,没听过有什么劣行,在古代已算是难得的好丈夫。石头好歹也受了点父亲的熏陶,平时被我气得再狠,也就丢两句难听话,从不动手打人。
而且农家小户,鲜有纳妾,我嫁去外地的二姑姑生不出儿子,也只是从本家抱了一个回来养……
更重要的是他的名字和出身,和小白文男主扯不上半点关系!简直就是古代经济适用男的典范!好好培养几年,将来嫁过去做个足不出户的农妇,在家绣绣花,织织布,带带小孩,再借助点现代知识赚些小钱,多养几口猪,置几亩地,岂不快活?!
好!石头的主意实在太好了!
我看着在狗叫声中翻墙远去的小小身影,心里又添了几分邪恶的算计。
想着李石头,摸着南宫冥的银票,我翻来覆去一晚上没睡着,第二天收拾整齐,便捧着亲手做的菜包子跑去石头家,装出十二分贤惠的笑容,准备搞好关系。
铁头大叔正在门口打绑腿,屋外套好的马车上堆着不少打出来的铁器,我立刻改变主意,将包子孝敬给石头的爹,又甜甜地叫了两声,以博未来公公的欢心。
“嘿,你这丫头做事可真勤快啊,大清早就下厨房,听说最近还在练女红?也别太劳累了,小心熬坏眼,”铁头大叔笑起来扯动脸上伤疤,看起来比不笑还凶,但口气却是满意的,他叫出石头,向我相邀,“洛丫头,今日金水镇的集市听说有戏看,我打算带石头去见识见识,你要不要坐大叔的马车一块儿去玩?”
“女孩子都是麻烦!走两步便叫苦叫累,到时走不动怎么办?嗯……菜馅的味道挺好,就是皮厚了点,臭丫头手艺还不错。”石头一边吃我送的包子,一边鄙视我的体力。
铁头大叔一爆栗砸他脑袋上:“她走不动,你不会找地方陪她歇着吗?喝点糖水,吃个汤圆!看看桃花,什么都好!光蹦蹦跳跳像什么话?”
石头揉着脑袋反驳:“我不爱看花!那是娘们才喜欢的东西!还不如看猴子!”
铁头大叔气得又给了他一爆栗,还踹了一脚:“老子是怎么养出你这种蠢猴子的?!”
石头被打懵了,终于消停,不敢和父亲顶嘴。
我打圆场:“猴子也蛮好看的。”
石头满意地妥协了。
我来到这个世界,就没离开过李家庄半步,难得有机会去外面考察物价和民风的机会,怎可错过。于是回去告知外祖母此事,她很乐意让我和石头多交流点感情,便答应了下来,还让我穿上过年时做的碎花新裙子,很大手笔地给了二两碎银子买东西。
我回房间将银子和那张巨额银票收入小荷包,贴身藏好,欢欢喜喜地上了铁头大叔的马车,和石头一块儿坐在铁器堆里,随着清脆马铃声,颠簸走上驿道,缓缓向西行去。
沿着驿道走了一个多时辰,行人越来越多。挑着担子的,背着背篓的,牵着孩子的,扛着布袋的……都往同一个方向而去,待守城官搜查马车后,我们进得金水镇门,里面的建筑多数是木石结构,夹杂着涂朱抹彩的二层小楼,巷子里藏着几进几出的大宅院,处处杨柳滴翠,桃花缤纷。
卖艺的、卖狗皮膏药的、算命的、卖画的、还有各种小吃等等摊位整整齐齐摆在道路两边,混合着震耳的锣鼓响,喧哗热闹声不绝耳,看得我眼珠都不够使了。见到不懂的东西,便拉着石头不耻下问。
“傻丫头,怎么什么都不懂?”石头兴高采烈地给我做老师,一五一十讲解起来。
铁头大叔买了两根糖葫芦,让我们在附近二十尺范围内乖乖等他卖完东西,不准走远。然后在角落找了个摊位,挂起李家铁器的旗帜,将东西一一摆出来,立刻有熟客过来挑了两把。
“别走丢了。”石头紧紧拖着我的手,不肯松开,然后像泥鳅似地在附近钻来钻去,先看了会胸口碎大石和耍猴戏,又看了会捏面人和绘糖画,站烤鸭店外闻半天香气,还时不时回去和他父亲报个平安,没多久我就走不动了。
“没用的家伙。”正在兴头上的石头埋怨了两句,还是停下脚步,拉着我找休息的地方去。
为了安抚他郁闷的心情,我请他去旁边的豆腐脑摊子,很大款地挥挥手:“随便吃!我请客!”
古代的食物绿色纯天然,豆腐脑的味道又浓又香,而且分量十足,可惜小孩子肚子不够大,又加上刚刚塞的糖葫芦,所以一碗下去,我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连声叫饱,石头却已经默默地吃了三碗……
“你饱了吗?”我有点担心。
石头放下碗,看看天色,满意地舔舔嘴唇道:“算了,留半个肚子呆会吃午饭。”
我愣愣地看着他平坦的肚皮好久,摸摸小荷包,宣布结账。
“嘿~小子真能吃,怪不得长得壮!”卖豆腐脑的大娘扭着肥胖的屁股走了过来,收起我们桌上四个碗,脸上笑开了花,“一共二两银子。”
“二两?”我尖叫起来,半两银子一碗豆腐脑差不多等于两百块,她还不如去抢劫!
“怎么了?”大娘很很困惑。
“怎么了?”石头也很困惑,不过他很快就觉悟过来,警惕地望着我,小声问,“你该不是没带钱,想拖我吃白食吧?”
“稍等,”我对大娘做了个手势,然后将石头拖去角落,低声问,“这家是黑店吧?该不是看见我们俩是小孩,便故意乱抬价吧?你呆会偷偷跑去将你爹叫来,给她点颜色看看!”
石头皱着眉头算了一会说:“不黑吧?上年豆腐脑是四钱银子一碗,今年听说东边几个县都歉收,粮食涨了些价,升到五钱一碗也正常的。”
难……难道这个世界大豆特别金贵?怪不得这家伙一口气吃三碗。
我幽怨地看了眼石头,又看了眼开始不耐烦的大娘,虽然很不甘心,但强龙不压地头蛇,还是乖乖把账结了。
沉闷地去茶楼听说书,石头还在奇怪我为什么心情忽然转差,旁边来了个唱着莲花落的乞丐,瘸着腿,手持破碗竹竿,和大家讨赏钱。见他词编得好听,人也可怜,一个商人打扮的大叔,随手掏出块碎银子丢进碗里,还有几个出游的少年也慷慨解囊,大小银块纷纷落下,其中还夹杂着一张十两的银票。
我终于觉得不对劲了,悄悄拉过石头:“为什么他们都不用铜板打赏?”
石头奇怪地望着我:“什么是铜板?”
我觉得自己快疯了,立刻甩开他的手,冲出茶楼,飞扑市集,将所有东西的价格一样样问过去。
“糖葫芦一两银子两根!小妹妹来一个吧!”
“香喷喷的烧鸡哟,一只十五两!”
“桂花糖八两银子一斤。”
“泥娃娃六钱银子捏一个。”
“这架子上的古董件件都要上万的银子!小丫头快滚!碰碎了你赔不起!”
“……”
我长期在论坛里研究历史电视剧和小说里的物价错误,嘲笑小白文里面的女主角动则掏出成千上万的银子砸人,今天却被现实狠狠地耍了一把。引以为傲的历史知识和逻辑考据也瞬间崩盘。
“让让,别挡在路中间。”
这头,赶集的大娘喜气洋洋地牵着孩子,提着十来斤重的银子,和丈夫商量要扯几尺花布,买几斤香油。
那头,买脂粉头花的小哥在银庄前放下担子,进去将一大包的零碎银子换成银票。
一切好像很不合理,一切又好像很合理。
银子代替铜钱成为流通货币,金子则取代了银子的地位,各种金票银票大肆通行,市场同样繁华。
我终于想起原著小说中,男主买东西都是几百几千两地砸银子。
我一直以为那不过是个笑话……

识破诡计


猛烈的阳光让我看不清天空的颜色,古城和来时是一样的,人和来时是一样的,我却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迷惘,不知去处何在。
我讨厌这个架空的世界。
从来到的第一天就开始讨厌,我觉得这里的人都是假的,所有的事物都是虚构的,所有的东西都是不合理的,所有的感情也是不可靠的。
而这种讨厌正在越演越烈。
是不是伤心的时候,总不由自主地想起地球的妈妈?想问问她怎么办,可是她早就不会告诉我答案。
鼻子开始发酸,我想回家,可是不会有人等我回家,地球上的单身公寓是一个人,李家庄依旧是一个人,哪里都一样。
所以我的眼泪最终没有掉下来。
“喂……”有人在用手指戳我的脊梁骨,半开玩笑道,“丑丫头,你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摆出这副脸孔,就算我吃了三碗豆腐脑,也不至于让你心疼成这样子吧?”
“太阳晒到眼睛了。”我揉揉脸,恢复平常表情。
“胡扯,刚才明明是想哭,”石头看了我半响,拍拍肩膀,很大度地说,“傻瓜,难得出来玩,有什么不高兴的放一边别去想,呆会我请你吃田记的松子糖,免得被说占女孩便宜。”
我勉强笑了一下:“小心我连本带利吃回来。”
“你以为我会和娘们一样小气吗?尽管吃就是!”石头很不屑,“拉紧我的手!否则被拐子拐了可别哭!”
看着他满脸正经地装大人气派,我终于笑了起来,轻轻将指头拉上他的手。
“你的手真小。”石头嘀咕两句,反手用力一拉,十指交错,两只手握得紧紧的。
正在逛着,没想到旁边胭脂铺子有个面熟的少年走出来,叫住我:“是那个……李家庄的花脸丫头吧?这脑袋真够特色,大老远就看见你了。”
我停下脚步,发现他正是帮南宫冥送东西给自己的人,赶紧躲去石头身后,做缩头乌龟。
“躲什么?那么胆小,爷又不会吃了你,真是上不了台面的家伙,整天摆着苦瓜脸的,怪不得少主上次说你可怜见的,现在一看,真是天生受苦受罪的命,”少年无奈地摇摇头,继续对店里吩咐,“刘寡妇,胭脂照旧要七十盒,水粉三十盒,各色珠子一斤,还有银头面十套,你都给我挑上好的,呆会让我查出次货,可是不依的。”
“小王管事,我们给南宫世家办那么多年的货,什么时候出过问题?您真是谨慎啊……”店里转出个妇人,素色打扮,头上插着根兰花玉簪,耳上挂着对镶珠子的金丁香,倚着门栏,眉眼带几分风流,她看了眼站在外头的我和石头,笑道,“这丫头胚子不错,眼睛蛮水灵,怎做这般打扮?还弄花了脸?”
听见她老辣的评论,我越发缩头缩脑,扯着石头要走。
“小姑娘害羞了。”李寡妇拍着手,笑得很开心,她和小王管事抛了个媚眼,顺手从外面五钱银子一个的篮子里挑出朵黄色小绢花,递到我手上,“既然是小王管事认识的孩子,姐姐便送你朵花戴,回去好好添妆,别弄这么奇怪的发式,等伤好了,就是个小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