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海有限而无边,若不懂穿行无边玄妙方广世界之法,永远都走不到海的尽头。海面下是深远的世界,也是一个奇异的仙家结界洞天,一样具备“水”的特性,仙人至此,无法施展缩地之术,只能如凡间一样渡海而过。

远远望去,离岸边百里有一座龙首山,山势如削高约三百丈,山脚下有一处浅滩露出海面,山顶上隐约可见虹光环绕。此山是一座洞府,但此时已成封闭的结界,龙隐仙姑就被困在山中。

钟离权摇着扇子道:“都看清楚了吗,听我号令出发,一路结阵而行,渡海时需各展神通,胡春不要出手。”

众人点头,都站在钟离权身后结成了一个扇形的阵势,将胡春围在最中央。那边青牛金仙冲徐妖王悄然耳语了几句,徐妖王突然开口叫道:“慢着,我差点忘了一件事。”

他又闹什么妖蛾子?众人都不解的看了过去,梅振衣问道:“徐兄还有何事?”

徐妖王摇着玉骨扇走了过来,一指梅振衣,以责问的语气道:“你这师父当的可太不讲究了,徒弟都成仙了,竟然连一件法宝都没赐过。可怜胡春这孩子去救老婆,手里的家伙还是借来的,这像话吗?”

这一番怪话差点没把梅振衣给噎住,他一直没有赐胡春法宝自然有其用意,但徐妖王如此责问也有道理。还没等他解释,徐妖王大大咧咧的冲胡春一招手:“痴情的小子,你过来!”

钟离权以目光示意,胡春走了过来施礼道:“前辈,师父传我仙诀渡我飞升,已是人间莫大缘法,怎能以法宝之事责问?若如此贪求,莫说成仙,连凡夫俗子都不如了。”

徐妖王点了点头:“说的倒也是,但修行人的规矩不可废,我今天就厚一回脸皮,替你师父弥补此憾,赐你一件神器,来来来,把玉骨扇拿去。”

他莫明其妙来了这一出,胡春有些不知所措,徐妖王又说道:“这本就是大天尊之物,也是你师父送我的神器。你拿着玉骨扇去救大天尊的女儿,不就是信物吗?我把梅真人的神器赐给他的徒弟,也是顺理成章之事,你还不明白吗?”

梅振衣笑着瞪了徐妖王一眼,对胡春道:“徒儿啊,还不快谢谢!”

胡春下拜称谢,接过了玉骨扇,徐妖王悄然发来一道神念:“胡春啊,万一你救不出媳妇,这玉骨扇展开另有玄妙天地,好自为之吧,就看你如何决断了。”这话另有深意,而徐妖王却没多解释,等胡春抬头时,他已经走回青牛金仙的身边。

这时灵珠子走了过来,冲梅振衣抱拳道:“祝仙友此去一路顺风,守护天庭清静职责所在,我不会再让无关仙家此时入东海插手。”同时又以无语观音术悄然道:“杨戬也与此事有关,听说他不见了,说不定会在东海中现身拦路,这我管不了,大天尊也不好说什么。连我都不是杨戬的对手,你们要小心。”

第306回、迎涛声八仙过海,定风波各显神通

梅振衣不动声色的抱拳还礼,走回海边悄然将灵珠子的话告诉了师父钟离权,他已炼成三件神器合击,斗法的威力不亚于通常金仙,还特意借来青莲宝灯,就是防着这种意外的。

钟离权大踏步走向海边,众人紧随其后。这位金仙解下了腰间的酒葫芦,如长鲸吸水般喝了一大口酒,然后将酒葫芦抛向海中。葫芦迎风化为丈余长飘浮于海面,钟离权纵身而起落在葫芦上,摇着扇子稳稳的坐下。

东海起风了,随风有巨大的浪涌,每一个浪头都有数丈之高,然而钟离权的身形似有千钧之力,他坐在那里,葫芦周围十丈方圆水波不兴,巨浪到了近前都奇异的低头消散于无形。

钟离权以葫芦为船在前方引路,提溜转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顺手抛向海面,迎风化为了两丈长的一条船。能在天庭东海变化玄奇之物无疑是神器,提溜转怎么还私藏了这么一件法宝?说来话长,此物的材料是桃核,还不是一般的桃核,是产于天庭瑶池圣境最上品桃情丹的桃核。

梅振衣初次飞升天庭时去了碧桑洞,大天尊与东华帝君打赌输了两枚上品桃情丹,东华帝君赐给了梅振衣一枚。那枚桃情丹的果肉被分食,桃仁被立岚拿去种植,桃核则被提溜转拿去炼器。

这种材料在人间罕见,仙家炼药之道最重要的却不在材料,而在于炼器的功夫。提溜转的炼器之道当然是和梅振衣学的,她的有形之身从拜神鞭中化出,炼器与炼形一体,感受的最为直接。但是提溜转还有一位更高明的炼器“师父”,就是明月仙童。

明月仙童在芜州时,常与提溜转一起玩耍,也经常在青漪江中泛舟。明月仙童手段高超,往往以一片落叶或风中吹来的一片花瓣随手化为小舟,在江中任凭风雨飘摇,提溜转多多少少也学到了几分火候。

这么多年来,这小鬼第一次炼器也是唯一一次炼器,就用桃情丹的桃核炼成了一艘核舟,明月玩耍时的手段没有半点杀气,提溜转所学的这种炼器手法虽炼成了神器,却不是斗法之宝,因此平常用处也不大,难得拿出来显摆,此刻却派上了用处。

以在场各人的修为,当然都有手段渡海而过,但是登上这艘核舟更加便利,提溜转首先飘到了船头,胡春登舟站在了最中央,梅振衣等四人将他围在中间,知焰衣袂迎风飘舞,站在了船尾压阵。

这艘核舟无帆无桨无舵,跟在钟离权的葫芦后面,向着东海深处行驶而去。八仙一入海,海面上起了奇异的变化,四周的浪涌还是那么高,然而海浪声却越来越大。远处无数巨大的漩涡出现,带着此起彼伏的轰鸣震动,一道道浪涌四处乱窜,在海中撞击到一起,竟有金铁交鸣之威,如奔雷滚滚而来。

海边观望的肖妖王精通音律,能听出这海浪声的玄机,它带着震撼灵台之威,能将人的神识冲击得涣散恍惚,主要是冲着钟离权来的。钟离权看似行舟开道,但天庭东海是一片灵台化转而成的洞天结界,他施展的是灵台化转之功,就像清风当年与加百列相斗手挥命运之匙分开一片空间,向着龙首山方向前行,只是看不见他有什么动作而已。

滚雷般的海浪声涌来,葫芦与核舟下的海面发出尖锐的轰鸣之声,似乎要将这一片空间撕裂。钟离权未动,第一个出手的是知焰仙子,红裙绿丝绦飘扬,她离开小舟冉冉升到了空中,在三丈高处稳住身形祭出了空桑弦。

七弦拨响,是一曲碧海潮音,宛如另一片大海发出的波涛之声,带着起伏的冲击之力,以音波破音波。再看远处的海面宛如投下了无数深水炸弹,发出密密麻麻的一连串爆炸声,无数巨大的水花凭空炸裂,四面升起了白色的水雾。

这水雾中不知隐藏了什么,龙首山在眼界里消失了,四面似乎也失去了空间和方向,水雾涌来就要在葫芦与核舟的上方合拢,欲将他们封闭在这个弥漫的世界里。

知焰的空桑弦离手,犹在空中发出碧海潮音,与东海涛声应和,湮灭冲击灵台之威,双手祭出了紫电、青霜剑。青霜剑朝天一引,四面迷雾汇聚成如墨黑云翻卷,紫电剑挥舞劈击,伴随着七弦琴声,道道霹雳四散,迷雾又化作雨丝落入东海。

八仙在海中前进十里,只有知焰一人出手,真正的大场面还在后面。

澎湃如潮的琴声与轰鸣的海涛声中,浪花炸裂化为白雾涌来,白雾被引聚为乌云,乌云中电光四散又化为雨丝飘落。此时海面上的风越来越大,夹杂无数细碎而锐利的盘旋,卷起了水丝,一片片极为细小的针芒飘向空中飞袭知焰。

这时知焰的琴声陡然发亮,不仅是响“亮”而是真的出现了光芒,周围出现了一片颤动起伏的银光,随着琴声化为丝丝霹雳,这霹雳声并不震耳,却此起彼伏连绵不绝。再看提溜转的身形已经从船头消失,她与拜神鞭合为一体,紧随着知焰的琴声荡漾而开,一片银光扫灭海面周围袭来的迷雾针芒。

提溜转并没有独自出手,而是为知焰护法,让她可以放手抵挡东海奇异的变化。她一出手,伴随琴声的银光中有阵阵阴风,丝丝霹雳中还有飞鳞闪烁盘旋,不时没入水面又飞出,显然在与水面下的东海众水族相斗。这番斗法很奇异,外人看不见提溜转的身形,也看不见她的对手在何处,空中只有一支时聚时散、如虹如雾的拜神鞭,形容不出的诡异。

提溜转出手,东海上的形势又变了,有无数听不见的破空之声传出,水面上到处都是细碎的震颤起伏,看上去附近这一片海面似乎成了动荡的碧色沙砾丘,带着无形的隔空之力,锐利的锋芒从四面八方射来,只攻击空中的空桑弦,企图打断知焰的琴声。

张果大喝一声,腰间的蝙蝠葫芦飞上了天空,化为了一只巨大的白蝙蝠,扇着翅膀向四面发出无声的音颤,同样带着锐利的破空之力,对周围展开了反击。他与提溜转都是与知焰结阵,以知焰为核心一守一攻。张果的蝙蝠葫芦炼化了多年,早已得心应手,是最适合大范围攻击的法宝,能对付那些潜伏在水中的虾兵蟹将。

张果一出手,潜伏在暗中的对手就挡不住了,东海虽大,但八仙并非要掀翻整个东海,只是开一条前行的路而已,在碧海潮音中乘风破浪,前行已有三十里。

海中拦路的对手们终于现身直接斗法,只见迎面掀起一座巨大的浪涌,如连绵的山峰,奔涌着压了过来。然而到了钟离权身前不远,海浪如何翻涌都无法接近,仿佛这是另一片移转的空间,浪墙中尖锐的哨音连连,啪、啪、啪忽然炸开很多朵浪花。

这些浪花炸开在空中却不飞散,化成了各种奇异的形状,如刀、如钳、如梭、如铲、如锤,皆晶莹剔透宛如可以流动变化的水晶,向着钟离权飞了过来。钟离权坐在葫芦上,双眼微闭连看都没看一眼,仿佛已经入定,手里还是不紧不慢的摇着仙风扇。

这时一片金光扫过,钟离权身前出现无数的金点,就像一群金蜂在飞舞,旋即金点变大,是旋转的金钱模样。此时刘海已经登上了船头,祭出了落宝金钱,此神器的妙用很特别,专门破各种法宝的攻击,圆形光晕旋转可以移转对方法力的攻击方向,中间方形的孔带着奇异的吸力,竟然可以吸夺对方的法器。

使用此法宝硬夺法器很难,但可以同时湮灭双方的攻击。一枚枚金光飞舞,与空中那些海浪凝结成的兵器碰撞,同时碎灭,就像水晶与金粉不断飞散的一堵烟花幕墙。

对面应是东海龙王敖广的手下,密密麻麻不知有多少,已经拦在路上直接动手了。刘海祭出落宝金钱之后,双方斗了个旗鼓相当,葫芦与核舟却停了下来。这一番斗法不知持续了多长时间,眼见无法前进,李元中发出一声霹雳般的大喝,跃上天空站在了白蝙蝠的背上,手中的金乌磐龙杖扔了出去。

一声震耳欲聋的炸响,铁重的拐杖化为了一条数十丈长的飞龙,咆哮着向前面的浪涌冲了过去,垂尾扫水击起无数水箭,轰然一声将浪涌冲开了一个缺口。钟离权一挥扇,葫芦带着核舟从这个缺口中冲了过去,前方飞龙怒吼开道,已行至五十里,正是百里路途的中央。

李元中化拐杖为飞龙,冲散面前拦路的浪涌,多少有点班门弄斧的感觉,别忘了这里是天庭东海,敖广号称东海龙王。只听大海深处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吼,四面的波涛突然间凝固了,就像巨大的、堆砌在一起的、一眼看不到边际的绿色水晶。

咔嚓一声脆响,海面突然“碎”了,海浪就像无数大块的水晶飞起,海中飞出了一条巨大的百丈金龙。核舟中的梅振衣眼芒一闪,这条金龙的形像他有些熟悉,正如自己手中三神器合击幻化出的金龙,正准备出手迎敌,神念中忽听师父钟离权喝道:“振衣,稍安勿躁,还没轮到你出手!”

金龙飞出海面,被击碎的波涛却没有落下,凝结成各种形状,如奇异的云飘浮在金龙周围。钟离权猛然睁开眼,在葫芦上站了起来,朝金龙喝道:“敖广,你终于现身拦路了。”

金龙口吐人言,声音如滚滚闷雷:“龙首山在东海之中,大天尊将龙隐姑镇于龙首山,就是让我守护道路。钟离权,若在其它地方我还怕你三分,但此地是我的道场,我占据天时地利,劝你莫与我相斗。”

钟离权捻着胡须笑了:“敖广啊,你不该飞出来吓唬孩子的!”

说着话扇子向前一划,却不是冲着敖广,而是冲着眼前的海面。就似奇异的空间被分隔,敖广感觉自己突然孤悬云端,“离开”了东海。他大吃一惊,摇头甩尾一个盘旋,飘浮在身边的水晶状云团发出浪涛之声忽然散开,空中仿佛出现了另一个世界,又是一片奇异的大海。

面前是东海,云端之上又出现了一片大海,如同人间的海市蜃楼,敖广化作的百丈金龙咆哮,从云端上带着奔涌的大海冲了过来。钟离权的仙风扇迎风化为百丈,出现了无数道裂口,就像一把冲天的大扫帚,带着碧绿的青光挥了过去,大神通法力托住了那片起伏奔涌的大海,敖广怎么冲也冲不下来。

与此同时,海面上的斗法仍在继续,知焰催动空桑弦,挥舞紫电、青霜剑;提溜转化作一片银光如虹如雾;张果祭出蝙蝠葫芦化作硕大白蝙蝠当空展翅;刘海的落宝金钱如万点金光撒向周边;李元中站在白蝙蝠上凌空挥舞金乌磐龙杖,漫天杖影如重重山岳。

钟离权站在葫芦上挥动仙风扇顶住敖广,身后核舟上的众仙家与东海水族相斗,这一番斗法风云变色、水天弥漫,一连斗了三天,船行七十里,路程已经过了三分之二,梅振衣与胡春就站在核舟最中央,一直没有出手。

岸边众仙家凝神观战,钟离权的手段高超并不意外,但很多人没想到青漪三山一脉的修士如此擅长相斗,虽大多成仙未久,也远非天庭中一般仙人可比。至于素有威名的梅振衣却未见出手,想必八仙还有保留。

东海边钟离权等人出发的地方,不知何时悄然多了一个人,身着银丝羽衣背手望着海中的相斗——青帝也来此观战。灵珠子发现青帝现身吃了一惊,神色明显很紧张,但见他没有要插手的意思,也就没有过去打扰。

青帝来了,有人却走了。

观战中的易水仙人忽然眉头一皱,不知被什么意外打扰,与寒山、谢妖王以神念私语了几句。寒山劝道:“你我这一世飞升前后,已修行五百余年,如今于天庭逍遥,已超脱轮回何必再惹尘业?道统已留,世间事世人自取,碧山潭一派传人也与他人无异,如今你已一人不识,无论愚贤不肖,你还能相护每人永世吗?”

易水摇了摇头,不知说了句什么,拱手告辞离开了东海边。而灵珠子身后的天庭巡海神将中,也有几位仙家出列向灵珠子私语。灵珠子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这几位仙家也都转身离去,包括妙法门仙人杨天感。

第307回、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

八仙过海之时,不知人间已大乱。

梅振衣当年带走了杨玉环,而李隆基将寿王妃杨玉奴接进宫中册封为贵妃,尽极宠爱,沉迷于声色之娱怠于政事。内用权臣李林甫、杨国忠,外放安禄山做大。而安禄山与杨国忠将相不和,互有疑忌之心。

杨国忠就是杨贵妃的堂兄,历史上的杨贵妃叫什么名字其实并不清楚。《新唐书》与《旧唐书》两部史料中根本没有记载,宋代司马光编撰的《资治通鉴》中也没有提及。只是在她被赐死百年之后,文人的野史杂记中杜撰“杨贵妃小字玉环”流传后世,梅振衣穿越前听到的自然是杨玉环的名字。

唐代也有文人记述“玉奴,太真小字也”,也许是因为玉奴这个名字不如玉环好听,后世文人宁愿引用杨玉环之名。千年流传究竟是怎么回事,恐怕连经历过那个时代的梅振衣都说不清楚。

唐代疆域广阔,各族杂居融合,尽显盛世怀柔胸襟。唐初时因连年征战开疆扩土,在各地实行府兵制,极重京畿与各州府政权军事。到了开元年间,承平日久国中无事,只有边疆时有袭扰,大唐于边地设十兵镇,每镇节度使或经略使兼管数州行政、财税、户口、土地、军事大权,渐渐形成了外实内虚的格局,成为了中央政权的隐患。

杨贵妃与安禄山之间的关系极为亲昵,也有点乱,玄宗也过于重用和信任能征善战的安禄山,任命他一人兼任平卢、范阳、河东三镇节度使。大唐五十万边军中,有二十万由安禄山指挥,而且是经历战阵磨砺最精锐的部队。与此同时,长安一带的京畿守军却不满十万。

在这么一种形势下,稍微有点野心的人,恐怕都会生出别的想法来,安禄山一直在招兵买马壮大亲信势力。

河西节度使王忠嗣与宰相杨国忠先后上告安禄山谋反,李隆基只推说不信,史上记载李隆基晚来昏聩,也有一定的道理,但李隆基做为一代有为英主,真的就这么完全糊涂了吗?李隆基此时已经有些看出来形势不对了,但是养虎已成患,处理起来十分棘手。

李隆基此人号大喜功,安禄山确实军功卓著,是在天子宠幸之下一手提拔起来的,若无据说此人谋反,岂不是在打李隆基自己的脸?另一方面,大将拥重兵在外,别人怎么议论都好说,若是有人上告边将谋反,天子直接就点头说一句“我信”,只要传出风声,恐怕真得将边将给逼反了。

皇太子李亨也上奏说安禄山有不臣之迹,他可是未来的国君,李隆基也考虑处置这件事,听从了宰相杨国忠的建议,招安禄山入朝觐见。

如果是你领军在外,拥有与中央分庭抗礼的实力,朝中有人弹劾你有谋逆之心,你有什么选择?无非两条路可走,其一就是以实际行动表示清白,其二是立刻造反自保,这两条路的结果都很难测。安禄山首先选择了第一条路,他接到诏书之后,立刻飞驰进京。

杨国忠曾对天子说过,若安禄山想造反必不敢来,结果安禄山真来了,搞得他很尴尬。天宝十三年(公元754年)正月,安禄山进京拜见天子哭诉:“臣本胡人,陛下不次擢用,累居节制,恩出常人。杨国忠妒嫉,欲谋害臣,臣死无日矣。”

李隆基好言劝慰,并重加封赏,加封他为尚书左仆射,又荫封其子,多赐房宅、田地、奴婢,恩宠依然如故。这年三月安禄山离京回范阳时,李隆基亲自相送,临别还把御衣脱了下来披在他的身上,好一幅君仁臣恭的感人场面!

历史翻到了这一页,有人也许会问,假如把安禄山杀了或者找个借口把他扣在长安,是否就能阻止安史之乱呢?李隆基动没动过这个念头,宰相杨国忠与太子李亨有没有过这个打算?已不得而知。

但以当时的形势推演,若真的把安禄山给杀了或关起来,最大的可能恐怕会是另一个结果——这场反叛会提前到来。安禄山的儿子安庆绪与部将史思明等,各怀野心都不是省油的灯,若安禄山陷于长安,这些人极有可能会立刻起兵。而当时安禄山毕竟未反,也没有任何反叛的直接证据。

李隆基选择了安抚安禄山,以求缓兵之计。这是无可奈何的明智之举但绝对称不上英明,玄宗晚年宠爱杨贵妃确实怠政昏聩,否则也造成不了这种养虎难除的局面,他对杨国忠以及安禄山都犹豫不忍、任用不当,偏偏这两人得势与杨贵妃都有关联。

安禄山离开长安如惊弓之鸟,一路马不停蹄赶到黄河岸边,换马乘船顺流而下昼夜兼程,赶回了自己的老巢范阳。

到了第二年正月,安禄山上表朝廷,请求提拔三十二名外族番将取代原先的边镇汉将,犹豫不决的李隆基终于开始考虑怎么处置安禄山了。去年安禄山来长安时,李隆基就打算加授同平章事,将他留在长安入朝拜相,既地位尊荣又远离边镇大军。

当时杨国忠奏道:“禄山虽有军功,目不知书,岂可为宰相!制书若下,恐四夷轻唐。”李隆基也就放弃了打算。而此时李隆基又一次准备下诏,让安禄山入朝拜相。杨国忠深为嫉恨安禄山,怎肯让他入朝分权,煽动群臣劝阻,又一次议而未决。

杨国忠天真的以为,只要凭朝廷的一纸问罪诏书,就可以除掉安禄山,在长安又做了一件事,指使京兆尹衙门以搜查反状为借口,派人抄了安禄山在长安的府邸,抓了安府的门客李超等人,送御史台问罪。安禄山听到这个消息心知不妙,从此称病不见客,再也不肯回长安了,反叛之举已骑虎难下。

这一年六月,荣义郡主在长安与安禄山之子安庆宗完婚,李隆基诏安禄山进京参加婚礼,安禄山推辞有病未来。这一年十一月,天子派使者去范阳查看安禄山病情的虚实,安禄山趁机伪造诏书,对部下道:“天子有密旨,令禄山将兵入朝讨杨国忠,诸君宜即从军。”然后起兵造反。

从一开始,安禄山未必有反叛之心,一方面是李隆基一手将他推到了那个风口浪尖、左右为难的位置;另一方面朝中一系列事件的发生,逼得安禄山不得不反。究竟是哪一方面因素更重要,恐怕连安禄山自己都说不清,总之,安史之乱开始了。

当时天下太平百年,百姓不识兵戈,地方守备军马别说上战场,有生以来就连厮杀的场面都没见过,哪能挡得住安禄山麾下养精蓄锐的虎狼之师?安禄山挥军势如破竹,仅仅用了三十五天时间就长驱直入攻占了东都洛阳,第二年他在洛阳称帝,立国号大燕。

大唐朝廷调集军马,派高仙芝、封常清据守潼关,命各道军镇兵马驰援京师,大将军郭子仪、李光弼从河北进军侧翼攻击叛军的后方,一时之间遏制了叛军的势头。

大唐百年积威,李隆基此时还生活在盛世的幻想中,没有把安禄山太当一回事,想速战速决很快平定叛乱。监军宦官边令诚在潼关军中索贿未成,回长安向天子状告潼关守将封常清、高仙芝虚张贼势、怯敌避战,弃陕地数百里,动摇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