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抱着折断的手臂哼哼唧唧。

容嘉上弯腰拽起他的领子,目光冰冷锋利,“王家?还是郭家……”

咔嚓——

冯世真的耳朵捕捉到了一个轻微的声音。

倒在咖啡店碎玻璃中的男子不知何时爬了起来,握着一把梭子枪,刚打开了保险栓。

“你不说,总有人会让你……”

话未说完,容嘉上被冯世真猛地扑倒。枪响震荡耳膜,压在身上的人抽了一下。

容嘉上反手抱住冯世真,就地滚开。子弹飞窜,射在地上,墙壁上,火花四溅,窗玻璃碎裂,洒落了两人一身。容嘉上死死压着冯世真,将她的头摁在怀中。

男人打完了子弹,将枪一丢,拖着断腿朝外面逃。

容嘉上纵身一跃,如扑食的猎豹一般冲了过去,扯回那人,狠狠甩在了桌子上。咖啡桌顿时四分五裂。

容嘉上双目中燃烧着狂怒之火,一脚踏在男人后背,顺手抄起地上一把餐刀,狠狠扎下,将男人的右手钉在了桌子上。

“啊——”男人疯狂惨叫。

白俄女招待翻了个白眼,晕倒在了酒保的怀里。老板吓得直咽唾沫。

容嘉上站了起来,胸腔剧烈起伏,喘息粗重,冷汗顺着脸颊滚落在被血溅脏了的衬衫上。他踉跄着,踩着满地碎玻璃,朝冯世真奔过去。

冯世真一手捂着胳膊,扶着墙慢慢地站起来。容嘉上一把将她扯了过来,抓着她的胳膊看。

“伤着了吗?我看看!哎呀你别动!”

冯世真本来伤不重,倒是被容嘉上粗手粗脚弄得疼得直抽气。

“只是皮肉伤,你弄得我更疼了……哎呀,容嘉上你放手!”

容嘉上被点了名,愣愣地看了看冯世真,突然像是被烫了似的丢开了冯世真的手。

冯世真疼得翻白眼:“我让你松手,没让你甩手呀,大少爷。我好歹还是真的伤着了?”

也许是才激烈运动过,容嘉上白净的脸颊泛着红晕,又突然伸手把冯世真的胳膊抓住,一下将她的袖子整个撸了起来。

子弹擦出了一道浅伤,血流了不少,但可以看出确实不严重。

“看清楚了吗?”冯世真脸颊一阵阵发烫,想把手收回来,却偏偏被容嘉上大力抓着。

“这算什么伤?”容嘉上嘟囔着,却没放手。

突然又有三四辆车摁着喇叭冲了过来。

冯世真浑身一僵。

“没事。”容嘉上顺势将她拉到了身后,“是自己人。”

“大少爷!”车上奔下十来个男人,为首的高大男人连滚带爬地跑过来,“大少爷,小的来晚了……”

“我没死呢。”容嘉上冷冰的眼眸转了过去,“你是来早了。”

那男人啪啪地朝自己脸上甩了几个耳光,扭头朝手下吼:“还不赶快把人抓起来!”

雷声轰鸣,已越来越近。豆大的雨点稀稀疏疏地落下,打在人脸上,阵阵麻痛。

容嘉上转过头,对上冯世真犹带着惊慌的双眸。

她吓到了。

本到了嘴边的讥讽不知怎么没有就没有说出去。容嘉上还握着冯世真的手松了一下,随即又握紧了。

“走吧。”容嘉上拉着冯世真,把她往车里一塞,“这下是真的要回家了。”#####

十七

雷鸣震耳欲聋,闪电如利剑划破苍穹,豆大的雨点铺天盖地地落下,好似天河倾泻。

天地间一片茫茫。人们坐在车里,看不清身后路,亦看不清前方。

数辆车呼啸着冲进了容家大门,碾过草皮,一个急转弯,停在了门廊前。

容太太一脸苍白地站在廊下,看到保镖护送着容芳林过来,冲过去一把将女儿抱住。

“我的儿,你要吓死妈妈了!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我没遇袭。”容芳林不耐烦地甩开了母亲的手,“遇袭的是大哥。”

容太太讪讪地看向继子:“嘉上,你没事吧?”

“没事。”容嘉上冷淡道,“冯先生救了我。”

容太太看到了冯世真带着血的袖子,惊呼:“冯小姐受伤了?还不快去把陈医生请来。”

冯世真忙道:“不过是蹭破了一点皮,自己抹点药水就好了。这么大的雨,不好意思让医生为这点小伤跑一趟。”

一声浑厚的笑声自客厅里传出。一个高大的中年男子大步走了出来。

他面孔方正,浓眉高鼻,穿着一身平整的长褂,虽做绅士打扮,却散发着浓浓悍匪之气。

这人显然不是以儒雅著称的容定坤。

“太太这次可是请对了先生了。不仅能教少爷小姐们学问,还是个福星,关键时刻还能救人呢。”男人走到冯世真面前,拱手道,“冯小姐,多谢小姐保护了嘉上侄儿。”

容太太在旁边道:“赵爷是咱们老爷的结拜兄弟。”

冯世真忙诚惶诚恐道:“赵老板过奖了。我也只是会拿个花盆砸人罢了,救了大少爷也只是运气。”

赵华安哈哈大笑,中气十足,振动着耳膜。

“冯小姐真乃女中豪杰!你有伤,先回屋好生休息吧。等容老板回来,定会好生奖赏你。”

冯世真虚应了一声,提起裙摆上了楼。

身后,赵华安语气忽而一软,对容太太道:“瞧,我说过的,不会有事的。芳林那丫头也没事。”

“要是芳林再有事,我也不用活了。”容太太对容嘉上说,“你爹知道了今天发生的事了,说会提前回来。你们几个最近几天都不要出门了,在家里老实呆着吧。”

冯世真在楼梯拐角处朝下瞟了一眼,就见赵华安粗犷的脸上浮现出难得的温柔。她快步朝楼上走,嘴角扬起一抹冷笑。

冯世真推开房门,劲风迎面而来,纸片飞扬,满屋狼藉。

窗户洞开,窗帘疯狂飞舞,外面天地昏暗凌乱,一道道闪电如神的巨剑劈开天幕。

冯世真冲去关窗户,忽然望见对面东翼的房间的灯亮了起来,容嘉上也正在关窗户。

隔着雨帘,两道视线交接。冯世真愣住。他住对面?

疾风卷着一片雨水刮来,冯世真回过神,手忙脚乱地合上窗户。外面的雨就像一大群前赴后继的战士,噼里啪啦地撞击在了玻璃窗上。

容家大少爷住对面?

那昨日,他就在对面亮灯的房间里。他看到自己穿着睡衣在屋里晃悠的模样了?

冯世真脸颊轰地烧起来。

脚下踩着了什么东西,那是上午容嘉上丢给自己的纸飞机。

纸张近乎透湿,冯世真小心翼翼地将其展开,上面的钢笔字迹浸散开来,费力才能辨认。

冯世真拧亮了台灯,坐在凌乱的屋里,一点点看着纸上的答题。

二十道正题,两道附加题,全部正确。

再联想容大少爷平均勉强及格的毕业成绩,冯世真不禁轻缓地长叹了一声。

陈妈得了容太太吩咐,带着两个老妈子进来,把屋子收拾了一遍,重新换了干净的被单。

“冯小姐,”陈妈忽然问,“是不是要打仗了?”

冯世真有片刻困惑,继而笑道:“都是大帅们在打仗,打不进城里来的。更何况咱们在租界呢。这年头,谁敢轻易得罪洋人?”

陈妈放心了,说:“听说老爷要回来了,让我们把西堂打扫了呢。明日怕是要忙。冯小姐有事,可以吩咐吴妈。”

冯世真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陈妈自去忙吧。”

陈妈就等着冯世真顺着话头找她打探容老爷。

为什么不住主宅要住西堂呀?二姨太太会不会从娘家回来呀?有什么爱好呀?如此等等。

可冯世真偏偏少根筋似的,埋头整理着书本,一点表示都没有。

陈妈憋着一肚子东家的长短想吐露,就像个被拦在厕所门口的人,焦躁不安,试探着说:“老爷人很和善的,冯小姐不用担心。”

冯世真点头,“我知道了。多谢陈妈。”

陈妈实在是忍不住了,摆出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一吐为快:“老爷回来了,二姨太太也要回来了。说起来,二姨太太当初也是女校毕业生,考上了大学的。可惜家里欠了巨债,老爷好心替她家还钱,她就退学来服侍老爷了。老爷可喜欢她类知书达理的女学生了。”

冯世真依旧笑得十分天真单纯,道:“那二姨太太运气真好,遇到了老爷这样的良人。”

陈妈见她好似没听懂,又补充道:“二姨太太还有个妹子,由老爷资助着读书,今年刚中学毕业。老爷可喜欢她了,这次南下就带了她一道去的。”

这倒是个新闻。容定坤难道还睡了小姨子不成?

陈妈见冯世真隐约明白了,这才得意离去,就好像一个功成身退的英雄一般。

用过晚饭,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这一场突来的大雨好似急行军,匆匆过境,消失在了天际,只留下一片狼藉。

冯世真推开窗,潮湿清凉的空气涌了进来。庭院中,寒蛩低鸣,水珠自叶梢落入池塘中,发出噗噗轻响。一只小飞蛾进了屋,被台灯吸引了去,扑棱着不肯走。

天黑沉沉的,如同一个黑丝绒的穹顶,笼罩大地。

旅人应该最怕这样的黑夜,没有光,寻觅不到方向,稍不留神,就会行差踏错,跌得一身是伤。

冯世真一会儿想到动荡的局势,一会儿想到自己同孟绪安的谋划,一会儿又想到白日里的绑架和打斗,脑子里凌乱纷杂。

最终,她的思绪还是定在了即将回府的容定坤身上。

容定坤手下一文一武两名大将,文将是杨秀成,武将就是刚才见到的那位赵华安,替容定坤掌管着押送走私货物的私人武装队。所有需要动刀枪的活儿,都是赵华安来办。

容定坤同所有身居高位,又不是清白发家的人一样,疑心颇重,对这两名大将,也不全心信任。杨秀成是因为他同黄家过从甚密,赵华安则是因为功高震主,权力过大。杨秀成只要肯同黄家断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不难。而赵华安虽说权大,只因为早年容定坤救过他的命,是出了名的忠狗一条。容定坤对他更要信任几分。

目前看来,杨秀成相对更容易攻破些。

冯世真随即想到那位如风中铃兰一般楚楚可怜的余小姐。杜兰馨的钻石首饰一闪一闪,好似天上的星星,而余小姐就是那个数星星的女孩子。当杜兰馨说起自己去日本度假,去欧洲游玩时,余小姐一脸艳羡,恨不能以身替之。

杨秀成这么聪明世故,怎么会看不出来?

难道爱情真能糊住人眼,堵住人耳,让人丢盔弃甲,成了个毫无防备的傻子?

正因为杨秀成的表现同他以往的精明名声不符,也让冯世真一时拿不定主意,该如何攻克他。

而说到爱情。冯世真眼前又浮现出容家大少爷思念情人时那忧郁的眼神。

唯独在那个时候,这年轻人才不再那么傲慢,而多了几分少年气。

可这个看似矜贵清高的少爷,却也能独自一人赤手空拳地把绑匪打倒。那一副身手,是没有经年苦练是得不来的。一个能吃苦耐心练武之人,应当也是心性坚韧、毅力卓绝者。有这样品质的人,又怎么会是外人口中的纨绔子弟呢?

容定坤呀容定坤,你到底养了一个什么样的儿子?

夜风如哨。冯世真在床上辗转反侧,睡得很不踏实。

也许是白日里见了血,脑海深处那张已尘封依旧的符条再度松动,被镇压多年的记忆犹如狂躁不安的兽,在樊笼里挣扎咆哮,继而冲脱了枷锁。

冯世真又梦到了幼时的那场惨案。

那时她只有三岁多,照理还没到记事的年纪,可是总有那么些零碎却又关键的记忆,仿佛被神的手刻意安排过,如烙印一般深深记在了冯世真的脑海之中。

绵绵不绝的细雨,天空灰暗阴霾,生母慈爱地给自己穿上厚厚的棉袄,抱着她坐在驴车上。

她们母女俩走了很长很长一段路,喧闹的乡镇和寂静的旷野交相接替。弟弟在生母的怀里咿呀自语。

生母把她摇醒,递到男人怀里。男人的头顶悬着一盏灯笼,晃得她很不舒服。她用力挣扎,跳下了地。

很快,生母凄厉的惨叫响起来。她惊恐而毫无头绪地在黑暗中奔跑,后背骤然一阵剧痛,而后是刺骨的冰凉将她包裹住。

冯世真已记不清生母的容貌,却牢牢记得她对自己的说过的两句话。

一句是声嘶力竭的:“快跑——”

还有一句,是她把自己送到男人怀里时说的:“乖,叫爹。”

“爹……爹——”

冯世真猛地睁开了眼,冷汗淋漓。大口喘息。

夜依旧是那么黑,不见来路,不见去处。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冯世真发现,自己依旧被困在这团黑暗之中,如幼时一般惶恐慌乱地奔走,寻不到出路。

她抹着汗,坐了起来,眼角忽然有一点亮光。

光来自对面的窗户。

容嘉上还没有睡,那扇亮着的窗户如第一天所见那样,光线温暖,是暗夜之中最为璀璨迷人的所在。

冯世真望着那扇窗,残留的恐惧和慌乱逐渐消散,心神重回宁静安详。#####

十八

夜有些凉,她打了一个喷嚏,肚子跟着一阵咕咕叫。

下午遇险被吓了一大跳,导致晚饭虽然丰盛,却没有胃口。到了半夜,冯世真觉得饿了。

房间里只有一个热水瓶,连盒饼干都没有。冯世真在床上辗转了半晌,想着热腾腾的云吞面,越想越精神,只得气急败坏地翻身起床。

她在睡衣外裹了一条围巾,穿着软底便鞋,轻轻地走下楼梯,往厨房摸索而去。

大宅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嘀嗒钟摆声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回响。

小客厅里有窗户没关好,风吹了进来,灌满了走廊。冯世真站在小客厅门前,望着那翻飞的窗纱。她上次在这里等待面试,也不过是三日前,可怎么就像过了半年一般长久。

一只手从黑暗中伸出来,捂住了冯世真的嘴。冯世真反射性将手肘向后用力顶去,重重地撞在身后人的胃部。

“唔……”男子闷哼,低声骂了一句。

冯世真一听这嗓音,愣住了,紧接着就被男人拽着转过身,摁在了墙上。年轻男子的气息干净温热,可手劲却没个轻重,把冯世真的胳膊掐得生疼。

冯世真眉心打结,低声道:“疼,麻烦松个手!”

容嘉上放开了冯世真的胳膊,手撑在墙上,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冯先生半夜不睡觉,出来找什么呢?”

咕噜……

冯世真的肚子代替她做了回答。

黑夜遮住了冯世真脸上的尴尬,却遮不住容嘉上讥嘲的笑意。

“你们女人白日里装斯文不肯吃东西,原来都留到半夜来偷嘴了。”

冯世真呵呵笑了两声:“见笑了。大少爷请自便,我先上楼了。”

“别呀。”容嘉上一把抓着冯世真的手,“容家还不至于连一顿宵夜都供不起。先生想吃什么,学生带你去拿。”

说罢,拉着冯世真就朝厨房而去。

冯世真的目光从紧扣住自己手腕的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掌,转到前面高挑宽阔的背影上,一抹复杂的神色自眼中掠过。

厨房里留了一盏炉子,上面炖着一锅肉,肉汁浓郁的香气从门缝里钻了出来,钻进门外两人的鼻子里,勾得馋虫翻江倒海地闹起来。

咕噜,咕噜……

这下轮到容嘉上的肚子打鼓。

冯世真一声哼笑,算是回敬了他先前对自己的调侃。

守夜的听差正睡在炉子旁边,鼾声震天。

两人悄悄推门溜了进去,心有默契,合作无间。容嘉上端起肉锅,冯世真捡了两根法棍面包,又蹑手蹑脚地往门口走。

容嘉上走得太急,脚碰到了地上一个铜锅,咣啷一声响。

听差地鼾声停了。两人都捏着一把冷汗,僵立着一动不敢动。

片刻后,听差翻了个身,继续鼾声大作。

容嘉上松了口气,带着冯世真一溜烟逃出了厨房。

巡夜的听差晃着钥匙从走廊对面走来,眼看就要撞上。

容嘉上正犹豫着,冯世真的手在他胳膊上轻柔地一拉,把他拽进了楼侧的小楼梯里。容嘉上心领神会,同冯世真两人轻手轻脚地走到三楼。

“我……”冯世真看着两人手里的食物,“我就吃点面包好了。剩下的都归大少爷吧。”

“本来就是我家的东西,还需要你来分配?”容嘉上嘲了一声,“真是麻烦。算了,跟我来!”

他把头一偏,示意冯世真跟上。

幽暗中,青年的侧面轮廓优雅清俊,赏心悦目,神情却又是那么傲慢无礼,真是让冯世真五味杂陈,说不出个滋味来。

容嘉上带着冯世真走到了他的卧室门前,拿肩膀推开了门。

屋里一片敞亮。冯世真不适应地闭上眼,感觉到容嘉上把她手里的面包接了过去。

“随便坐吧。”容嘉上说。

冯世真的眼睛逐渐适应了明亮,环视屋内,不由得微微惊讶地睁大了眼。

容嘉上的卧室具有十足的男孩子风格,非常简洁,除去了必要的桌椅床柜外,偌大的空间大半都被两面巨大的柜子占据。柜子上则放置满了各式各样、大小不一的飞机模型。

“这些都是你的?”冯世真走到柜子前,好奇地打量。

这些飞机模型栩栩如生,精细考究,连机身上绘着的字体都非常细致。

冯世真还留意到,两大柜子总攻几十台模型机,却都一尘不染。

容嘉上想必是不会让粗手粗脚都老妈子动他的珍藏的,那自然是他自己时常清理维护这些宝贝来。

“别乱碰。”容嘉上道,“那些模型可不便宜,先生在咱家干上半年都换不来一台。”

冯世真问:“这都是些什么飞机?”

“是之前欧洲大战的时候的各种战斗机,那边还有最新的几款用于民航的客机。”容嘉上撕了一块面包,揭开了锅盖子,还扇了扇风,“你不吃?”

浓郁的肉香扑面而来,引人垂涎三尺。冯世真便把飞机模型暂时放下,在沙发上坐下。

两人掰了面包,沾着肉酱汁,吃得津津有味。

冯世真问:“你的功夫是在军校学的?”

容嘉上嗯了一声,“怎么?”

“很帅气。”冯世真夸道,“想不到你身手这么好。”

“你原来以为我如何?”容嘉上斜睨道,“太太当初是怎么对你形容我的?”

冯世真不想在这对继母子间搬弄是非,含糊道:“太太只说你才回上海,还不大适应这边的生活。”

容嘉上似是看出了冯世真的用意,不以为然地冷笑了一声:“她会怎么说,我清楚得很。你不想夹在我们中间,也算聪明。”

冯世真笑了笑,慢条斯理地掰着面包,说:“不论别人怎么说,我自己有眼睛,有判断力,能独立思考,自己去评价我的学生。”

容嘉上眉尾轻挑了一下,道:“那你现在是怎么看我?”

冯世真想了想,说:“聪慧、勇敢,有热情,就是对人缺乏信任。”

容嘉上嗤笑起来:“冯先生,你是我所见过的最会拍马屁,又不让人反感的人了。”

冯世真说:“对了,平时还爱奚落人。打架的时候倒很安静,没废话。”

容嘉上:“……”

冯世真又问:“在军校里都学了什么?”

容嘉上淡淡道:“成天关起来,不是读书就是学拳脚,无聊得要死。”

“你两样都学得很好。”冯世真说,“我看了你的卷子了。”

容嘉上低头拿面包沾着肉汁,面无表情,唯独跳动的眉尾出卖了他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