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定坤蠕动嘴唇,念了一个名字。

这是他每次彻底抽高了后,就会反复念的名字。孙少清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也不想知道。她只知道,现在容定坤到了真正的六亲不认的时刻。她可以动身逃走了!

孙少清出了烟房,回了卧室,将自己积攒的那些珠宝和票券包裹在布袋里,缠在了腰上,然后换了一身和冯世真穿着的几乎一模一样的蓝色衫裙,大大方方地出了门。

出门前,她将二楼楼梯口的落地钟拨快了半个小时。七点五十五直接成了八点半,跳过了正点报时。

保镖最近习惯了孙少清大晚上去院子里念诗,又见她两手空空,并不拦她。

孙少清从容地走出了保镖的视线,一个转身,朝大宅子后门奔去。

冯世真正在后门边的暗角里等着她。两人在黑暗中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双手紧握了一下。

冯世真随即把一个小巧的行李箱交给了孙少清,在她耳边低声叮嘱:“你先去码头附近的酒店住一晚,明天一早登船。记住我的话,不要轻信他人。我家里的联系方式放在箱子里了,到了日本给我发个电报报平安。”

孙少清双目含泪:“世真姐姐,我不知道如何感激你。”

“我也是在行善积福。”冯世真给她擦着泪,“出去后,要照顾好自己。”

“你也一样。”孙少清紧紧抓着冯世真的手,“尽早离开容家吧。容定坤不是好人。他……他说他是读书人家出身,其实都是骗人的!他其实是个小跑商,中了彩票才发家的!他甚至还改过名字。”

冯世真怔了怔。她从孟绪安那里知道容定坤的底细,却不知道他还改过名字。

“那他原来叫什么?”

孙少清摇头:“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是他还害过好多人命,背了好多血债!世真姐姐,你不要和容家牵扯太深了。”

“我都记住了。”冯世真镇定道,“我们彼此保重!”

两人最后紧紧拥抱了一下。孙少清抹去泪,用一块丝巾包住了头发,埋着头朝大门走去。

门房喝着小酒,随着收音机里的昆曲哼哼,两眼发昏。

孙少清走到门口,低着头敲了敲玻璃窗。

门房打着酒嗝站起来:“冯小姐?这么晚了……嗝……还要出门呀?”

“嗯。”孙少清沉着嗓子,“家里出了点事,要回去一趟。劳烦开个门。”

门房不疑有他,摇摇晃晃地走出去,掏出钥匙,打开了小门。孙少清跨过小门,快步走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了巷口。

冯世真目送孙少清顺利离开,低头看了看手表,转身飞快地朝西堂而去。#####

三十二

有人给留声机换了一张唱片,悠扬而极富节奏的小提琴声响起,令人精神一振。

那熟悉的旋律让容嘉上的脚步猛地顿住。李小姐来不及停下,一头撞到他怀里,碰到年轻男人坚硬的胸膛,俏脸霎时通红。

“对不起。”李小姐急忙道歉,“我踩疼你了吗?”

“没事。”容嘉上有些心不在焉,注意力仿佛全都被音乐带着走了。

“我……我不大会跳探戈。”李小姐羞赧地低着头,“容公子肯定觉得我很笨吧,让你见笑了。其实我也是第一次来这样的跳舞会,什么都不懂。要是做错了什么,还请你提醒我。”

如此娇羞怯怯,足已引得寻常男人们燃起熊熊保护欲,立刻就好温声软语地呵护安抚一番了。

容嘉上低头看着女孩羞红的脸,神情冷漠,隐隐有些不耐烦。

搂着女伴的伍云弛自他们身边而过,朝容嘉上促狭地挤了挤眼睛。

容嘉上犹豫了片刻,礼貌地说:“没关系,我领着你跳。”

他重新迈步,熟练地带着臂弯里的女孩转了一个圈。

李小姐被他有力的胳膊搂着,心潮荡漾,迷醉之色取代了硬撑着的矜持,占据了面部的表情。

熟悉的旋律,似曾相识的情景,以及臂弯里陌生的女孩,都让容嘉上有一种置身扭曲梦境的感觉。他随着节奏迈步,旋转,拖着笨拙的舞伴,硬着头皮也要把这支曲子跳完。幸好李小姐渐渐适应了,能跟得上他的步伐,也不再踩他的脚。

钢琴迸发节奏激烈的音符。容嘉上松开手,李小姐随着他的力量被推开,继而转回来,扑进了怀中。

女郎自容嘉上的怀里抬起头。清秀的面容,明朗的双眸,嘴角那带着促狭的、似有似无的浅笑。

她的腰肢柔韧,脚步灵巧,就像一只在林间奔跑的小鹿。她的眸光好似夜空寒星,眼里藏着诉说不尽的故事。

容嘉上仿佛一脚踏进了幻境之中,心旷神怡。

灯光转暗,流光闪烁,如流星划过天际,又如流萤飞过月下的沼泽,如两段交织在一起的旋律,如两个无拘无束的魂灵。轻盈地,优美地飞舞,彼此呼应,难分难舍。

杜兰馨惊讶地放下酒杯。伍云驰也松开了女伴的腰,都侧目望着陶醉中的那对男女。

冯世真注视着容嘉上的眼睛,俏皮地问:“容嘉上,你为什么总想到我?”

容嘉上一震,瞬间从幻象之中清醒了过来。虚构的景象如碎裂的玻璃房子般崩塌,露出了真实的世界。

陌生的舞会,陌生的女人。唯有乐曲是熟悉的,正进行到高潮部分,慷慨激昂,振得心弦共鸣。

容嘉上猛地停住了脚步。

李小姐气喘吁吁,双颊酡红,眼里荡漾着春水,困惑不解地望着他。

“对不起。”容嘉上眼里的柔情如潮水褪去,只留下月光下冷清的沙滩。

他松开了李小姐的腰:“我……需要去见一个人。”

“现在?”李小姐错愕。

“抱歉。”容嘉上退开一步,“有个事,我需要确认一下。”

他擦着女孩的肩,脚步决绝,大步流星而去。

李小姐被独自一人晾在舞池里,满脸难以置信。

幽静的容府,偏僻的西堂里,两个保镖在客厅里打着牌。冯世真进了门,埋着头朝楼上走去。

高个的保镖眉头轻皱,目光随着冯世真的脚步。

“该你了。”同伴提醒。

他这才转过头,朝茶几上丢了四张红桃九:“炸!”

冯世真不紧不慢地上了楼,拉开了烟室的门,走了进去。烟室门边放着一台留声机。她挑选了一张黑胶唱片,放进了留声机里。

舒缓的音乐声回响在这个清静的秋夜之中,平添了几分情调。

容定坤躺在榻上,身上盖了一张薄毯子,半睡半醒,并没在意有人走进来。

这个时候的他同往日有极大的不同,他脸上的肉都松散了开来,显露出了几分老态,嘴角的法令纹愈深,双目浑浊,那种精明犀利的神情已不在。

冯世真在他身边坐下,学着孙少清的样子,给他轻轻捏着腿。

“老爷,还要再用点吗?”

容定坤眼珠子转了转,哼哼地摆了摆手。

冯世真手下用力捏了捏容定坤的腿,他也没有什么反应。

冯世真从怀里掏出她小书房里偷来的一张空白的公文笺,抓着容定坤的手,将拇指沾了印泥,摁在了公文笺上。然后她掏出湿帕子,小心地擦去了指腹上的红印。

她在容定坤身上翻找着,摸了半天,都没有找到他的印在哪里。

容定坤歪着身子躺在榻上,眯着眼着冯世真,忽然困惑地问:“阿……阿和?”

“嗯?”冯世真随口应着,看到了容定坤领口露出来的一根红线。她顺着扯出一枚拇指大小的金牌。牌子上阴刻着“容定坤印”四个字。

原来这就是印!

容定坤忽然猛地推了冯世真一把,撑起身不住往后躲,露出了之前初见冯世真时的那种惊骇恐惧的神情。

“你……怎么又来了?我亲手埋了你,把你封了起来,你怎么还能回来?走开!快走开!”

容定坤大叫,冯世真急忙俯身捂住了他的嘴。

“嘘……安静!我不是阿和,不是来索命的。”冯世真听到了保镖上楼的脚步声,情急之下追加了一句,“我已经原谅你了。”

最后这句话对容定坤起了明显的作用,他停下了挣扎,眯着浑沌的眼睛,努力透过模糊的视线看清冯世真。他表情又害怕又有些向往,似乎有话要说。

“老爷。”保镖在敲门,“没事吧?”

冯世真贴着容定坤的耳朵说:“要想我原谅你,就说你没事。”

她松开了手。容定坤慢吞吞道:“我没事。”

“让他们可以休息了。”

“去休息吧。”容定坤重复。

“知道了。”保镖转身走了。

冯世真看了看腕表。八点十五。门外钟上则显示八点四十五。乐曲舒缓,放完了一曲,又接着一曲。

冯世真抓过金牌,飞速在公文笺上印下,然后把擦干净的金牌放回了容定坤的领子里。

容定坤呆呆地看着她,又困惑又惧怕:“你是……阿和,还是嫂子?”

冯世真好奇地问:“阿和是谁?”

容定坤呢喃,目光投向窗外,道:“我……我最好的兄弟。”

可见真是糊涂了,连男女都不分了。况且好兄弟也杀,孙少清说容定坤烂到骨子里,真不是修辞夸张。

容定坤眯着眼睛打量着冯世真。方才的惊吓,让容定坤有些清醒了。冯世真知道自己必须加快速度套话。

冯世真柔声问:“你想要阿和不再缠着你吗?”

容定坤一愣。

“让他不再出现在你的梦里,不再找你索命。你可以安心一觉睡到天亮,再也不用担心受怕。容老板,你想吗?”

“想。”容定坤眼里充满了渴望。

作为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人,大概人生最大的愿望,已不是财富和权力,而是一夜安心的睡眠了吧。

“容定坤,”冯世真冷冷地注视着榻上颓废迷糊的男人,“告诉我,十八号要出海的那批货,放在哪个仓库里?告诉我,我就让阿和不再来缠着你。”

容定坤困惑地看他,“你为什么叫我容定坤?”

冯世真暗自惊讶。

孙少清说的没错,容定坤发迹后改过名。而且推论出来,这个阿和应当知道他当初的名字,那有可能和他相识于微时。冯世真越发对这个叫阿和的冤魂有些好奇了。

手腕上的表走到了八点二十,门外的钟应该是八点五十分。十分钟后,西堂的钟会敲响。西堂保镖在九点后都回小房间休息。冯世真必须在这之前让保镖看到自己,确认“孙少清”在屋里。

“容老板,”冯世真咬牙问,“十八号那批货,告诉我地址!”

容定坤不安地转动着眼珠:“那批货……明朝古董。”

“是的。”冯世真忍着肉麻的感觉,轻轻地拍着容定坤的手背,“告诉我,容老板。从今以后,你就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

容定坤被安抚住了,表情松懈,目光涣散开:“货在……虹口,东升北路,林家巷,十四号。”

“你发誓?”

“我发誓。”容定坤目光畏缩,小心翼翼地问,“阿和,我真的是不得已。你当初为什么不肯再帮帮我?这个时,本也是你逼我的……我也不想斩草除根,我那是没有办法呀。我想活下去,难道也有错吗?”

冯世真根据这番话,揣摩出了个大概,本能地感觉到了一股渗入骨缝的寒意。

想必两人为了争夺什么利益,容定坤为了自己,出手杀害朋友。可他良心不安,至今一直在梦中都被冤魂纠缠。

冯世真冷笑,道:“容老板,你睡吧。这次,阿忠不会来了。”

容定坤迷迷糊糊地哼着。冯世真抬手覆在他双眼上,他接受暗示,闭上了眼,呼吸逐渐平缓。

冯世真阴郁地看了一眼,起身拉开了房门。

楼下,保镖打开了大门,杨秀成夹着一阵风,快步走了进来。

“老爷在吗?”

“还在烟室里。”

“什么时候能清醒?”杨秀成眉头紧锁,“我这里有一封国际电报,需要他立刻回复。”

保镖摇头:“还要一阵子了,杨先生在客厅里稍等。”

杨秀成抬头望去。冯世真飞速关上门,靠在了门后,狠狠咬了咬牙。

她低头看表。八点二十五。

再有五分钟,楼下的钟就会敲响。杨秀成听到声音,讲不定就会对照自己的手表,然后发现钟快了半个小时。以他的细心多疑,一定猜出有人对钟做了手脚,紧接着就会立刻上来确认容定坤的安全。

烟室只有一扇窗户,可是为了保全,装了铁栏杆。

冯世真急促呼吸,目光重新落在容定坤身上。

容定坤抽烟时最讨厌别人做什么?她努力回忆着孙少清往日说过的那些话。#####

三十三

孙少清拎着皮箱,下了出租车,快步穿过长街,朝对面的饭店走去。

“小姐。”一个男人忽然唤住她,“我想问个路。”

孙少清记着冯世真的叮嘱,不要去搭理陌生人。可是那个男人穿着十分体面,容貌也很端正,像是个正派人。她情不自禁地停下了脚步。

就这一迟疑,她发现自己被数名男子围住!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路边。车窗摇下,一个穿着西服的男子侧过头,朝孙少清微微一笑。饭店里透出来的灯光照在他英俊的面容上,让他显得越发轮廓分明,目光深邃。

“孙小姐请不用紧张。我只是请你去喝杯茶,说说话而已。明日一早,定会准时送你上船。”

孙少清惊骇,刚张口要叫,却被一个硬邦邦地东西抵住了腰。她跟着容定坤这么久,知道指住自己的是一把梭子枪。

问路的男子走过来,微笑着接过了孙少清的皮箱,顺手将她推上了车。

车门关上,碾过水洼,扬长而去。

“滚——”容定坤的怒吼伴随着杯盏破碎的声音。

杨秀成惊讶地起身抬头,就见烟室的门打开,年轻女子捂着脸,衣衫不整地冲了出来。

杨秀成急忙别过头,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女孩踉跄地跑回卧室,砰地甩上了门。

杨秀成虽然经常进入西堂,但是孙少清是女眷,和他极少碰面,也从来没有说过话。这一幕发生得又快,杨秀成也觉得尴尬,根本就没有起疑。他听到了卧室反锁上的声音,知道女孩不会再出来了,捏着电报上楼进了烟室。

就在烟室的门合上的瞬间,秒针嘀嗒走向正上方。

嘀咕!嘀咕!——西堂的钟开始报时,一只小鸟弹出来,发出悦耳的叫声。

烟室里的留声机上正放着一首女高音咏叹调,嘹亮的歌曲掩住了钟声。

而保镖们则开始收拾扑克牌,起身回小房间准备休息。

钟声敲过,歌曲也播放完了,屋内恢复寂静。冯世真拉开门,已穿好了衣裙。她踩着柔软的地毯走了出去,将钟拨回了半个小时,然后悄无声息地溜下了楼,从门缝里闪身离去。

夜风逐渐强劲,吹得树影摇曳,犹如张牙舞爪的鬼魅。

冯世真顶着风一阵小跑,回到了大宅。

后厨里,值夜的年轻厨娘正和一个听差的正腻在一块儿,打情骂俏,冯世真的身影从窗外一晃而过。

“谁?”听差的望了一眼。

“看哪儿呢?”厨娘把男人的脸又转了回来。

冯世真沿着仆人用的小楼梯上了二楼。楼下收音机里传出来的越剧飘荡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冯世真抚平了激烈的心跳和喘息,从主楼梯轻轻走上了三楼,然后再从三楼往下走。

“冯先生还没歇息呢?”容芳林听到脚步声,抬头望见冯世真正从楼上走下来。

冯世真说:“刚才开窗,有张卷子被吹下楼了,下来捡。”

她微笑着朝容太太和大姨太太点了点头,沿着走廊朝后门走去。

大门外传来轰隆的汽车马达声。两道灯光晃过,汽车横冲直撞地开进了院门。

“好像是你们大哥回来了。”容太太抬头望了一眼落地钟,讥笑道,“这才九点不到,他就回来了,真是稀奇。”

容嘉上快步垮进了庭院大门,站在草地上,眺望着夜色中伫立的容家洋房。

他的心在胸腔里激烈地跳动,就像一个超负荷运转的泵,将滚烫的血液输送到四肢百骸。脑子里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催促着他,指引着他朝着那个人所在的方向而去。

容嘉上大步走进了大宅里,看也不看客厅里的女人们,直直朝着楼上奔去。

容太太沉着脸,狠狠地戳着毛线球。

容嘉上急促喘息着,紧紧握了一下手,敲响了冯世真的房门。

无人应答。

房门没锁,容嘉上推开了门,里面空无一人。

去哪里了?

容嘉上不敢贸然进女子的房间,只站在门口打量着。

屋子里漂浮着一股冯世真的气息,清爽的肥皂,混合着一点点雪花膏的淡香。屋子十分简洁干净,书桌上堆放着书本和作业试卷。

整洁的床上,搭了一条半旧的围巾。那是他们半夜下楼偷吃的那次,她遗落下来的围巾。他后来将它放在了书房,被她不动声色地拿走了。

她知不知道是他把围巾送过去的?

她什么都不说,就像个猜不透的谜,解不开的锁,让容嘉上抓心挠肝,欲罢不能。

“大少爷?”老妈子在身后探头探脑,“您找冯小姐呢?”

容嘉上回过神,不动声色地关上了门。

“我看到她的房门没关,人也不在。她去哪里了?”

老妈子说:“冯小姐刚才下楼去了,说是卷子被吹落了。”

冯世真站在八角亭边的老桂树下,将写了地址的密码纸条和公文笺卷在油纸筒里,塞进了一人高的树洞里。

风倏然停歇,满庭沙沙声静了下来,仿佛中了安静的咒语一般。被吹散的桂花香又逐渐包围了过来,浓稠得就像化不开的蜜。

冯世真抬头望着树梢一串串金灿灿的桂花,深深呼吸。

这么大的风,到了明日,也不知枝头的桂花还会剩多少。这株老桂树的花谢了,桂花的花期大概就真的过去了。

身后一阵脚步由远及近,大概是巡夜的听差。

冯世真装模作样,抬手折桂枝。

一只手忽然按在了她的肩上。

她倏然一惊,猛地转过身。

桂枝弹了回去,树枝一阵颤动,抖落桂花如雨,纷纷扬扬,落了树下人一头一身。

容嘉上的视线犹如跨越千年投射而来的一缕星光,映射进了冯世真的眼中。

头顶积云散去,月朗星稀,月光透过浓密的枝叶,投下斑驳暧昧的光点。

他看到了?

冯世真紧张地屏住呼吸。随即,她看出了容嘉上情绪上的异样。

容嘉上专注地看着她,思索着,就像发现了停在花朵上的蝴蝶的孩子,充满了向往和欢喜,十分迫切,却又不敢轻易靠近。

或者,一条鱼儿终于被鱼钩上的饵食引诱住了,想去吃,却又不敢贸然下口。

冯世真跟着紧张了起来,死死抓着钓竿,怕吓怕了他,又怕一时激动,收杆太早。

冷静。她对自己说。

不能让容嘉上看出你又任何期盼,你要做好被动的一方。

“嘉上,怎么了?”冯世真说,“找我有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