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绪安平静笑着,唯有手背的青筋曝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容老板真是会粉饰,连我姐姐都亲口说是被你骗走的。罢了,现在打这个官司也没什么意义。容定坤,我要你把金麒麟还给孟家。”

“那是应该的。”容定坤敷衍着笑道,“你放心,我明日就增派人手,一定帮你把这个宝贝找回来。”

孟绪安的手指在皮沙发的扶手上敲着:“容老板,你恐怕不大明白我提这个要求的决心。你要是打算糊弄我,那你就想错了。”

“怎么会……”容定坤讪笑。

“二十年前。”孟绪安突然说,“二十年前,有母子三人,赶路的途中,在一个叫白柳镇的地方遇到劫匪,被害身亡。容老板你还记得吗?”

他每说一段,容定坤的脸色就苍白一分。话说完了,容定坤面色白里透青,五官僵硬犹如石雕。

孟绪安施施然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东西,手指一弹,一个灰扑扑的东西落到了容定坤的膝盖上。

那是一个给孩子配戴的长命锁,非常陈旧了,但是依旧能辨认出“富贵命长”四个字。另外一面刻着叶片细花,中间有一个“桢”字。

容定坤像是被烙铁烫了似的,险些把这长命锁跌在地上。

“定坤大哥可要拿好了。”孟绪安讥笑着,“这可是你夭折的长女给你留下的唯一的念想。你那襁褓中的长子更是死不见尸。我突然想,他要是还活着,肯定也是个和嘉上一样聪明俊朗的年轻人吧。”

“你怎么弄到这个的?”容定坤粗声道。

“怎么?”孟绪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是怕我走漏了风声?确实,容家亲戚死得七零八落,佣人换了好几批,现在的那位容太太估计都不大清楚你最初还有过一房妻儿吧。但是反正都死了,也没什么妨碍呀。除非……”

孟绪安笑容收敛,阴冷地盯着容定坤:“你怕人知道,你发迹后为了娶的唐氏,把碍事的糟糠和一双儿女杀害的事?”

长命锁跌在地毯上。容定坤愤怒地站了起来,红着脸骂道:“孟绪安,你休要血口喷人!我容定坤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这样杀妻灭子的事,也绝对做不出来!虎毒不食子,我怎么会害自己的儿女?”

“那确实杀了你发妻了?”孟绪安也笑着起身,把长命锁捡了回来,收回口袋里。

“是真是假,你是做丈夫和父亲的,最清楚不过。我的话已经说清楚了,容老板打算如何做,自己好好斟酌吧。想一想,要是世人知道一贯道貌岸然,以慈善家、社会知名活动家身份示人的容定坤,竟然是杀妻儿求荣的小人,会怎么想?”

容定坤急道:“你想凭这么一个东西就污蔑我?”

“谁说我只有这么一个证据了?”孟绪安笑,“人证,算不算?”

容定坤大震,一脸难以置信:“你……你是虚张声势!”

“是不是,容老板届时就知道。”孟绪安道,“一个连妻儿都能杀的人,我倒好奇谁还能再和你深交,什么人家还愿意和你儿女结亲。天下人谁能亲得过自己的妻儿呢?纵使做刀口舔血的生意,也不是图赚钱给妻儿过好日子么?将心比心,容老板的狠辣,可算是古往今来难得的一份了。”

孟绪安施施然地朝书房大门走去。

容定坤凶狠地瞪着他的背影,道:“你是来替青芝报仇的?”

孟绪安手放在门把上,没有回头。

“怎么会?我可是来帮助你一家团圆的呢。”

容定坤困惑愣住,孟绪安已推门而去。

舞厅里灯光璀璨,如流光飞舞,照得年轻男女们脸颊上的汗水闪闪发光,犹如抹了一层亮粉。

舒缓悠扬的旋律里,冯世勋搂着心爱的妹妹,轻轻地迈着步子,感受着这一刻的宁静温馨。

上一次他们这么安详静谧地相处,都要追溯到五年前冯世勋出国前了。

“还记得我出国前,你抱着我哭哭啼啼吗?”冯世勋低笑着问。

“干吗提我的糗事?”冯世真啼笑皆非,“那时候我还小呀,当然舍不得你了。”

“最近总想起过去的事。”冯世勋说,“当时觉得日子过得平淡无奇,同现在比起来,却已经十分甜蜜了。”

“我们家现在已经度过了最难熬的时候,将来只会越来越好的。”冯世真说。

“真儿,”冯世勋问,“你有想过将来做什么吗?”

“将来?”

“你顶多在容家再做半年。你不会想永远就只做一个教师吧?”

冯世真说:“教师这职业,受人尊敬,薪资也不错呀。”

“你不想去留学吗?”冯世勋问。

冯世真骇笑:“咱们家哪里有这个钱?再说,我去学什么?”

“你想学什么,就学什么。”冯世勋说,“你这么聪明,不论学什么,都能出类拔萃。这是哥哥欠你的。留学的钱,我来想办法。”

“怎么说一出就是一出?”冯世真忙道,“我还没说想留学呢。再说了,你现在存的钱,是将来给我娶嫂子用的,不能乱花。”

“花在你身上,怎么是乱花?”冯世勋皱眉,认真注视着妹妹,“我希望你能多为自己想想。”

冯世真笑着依偎进了兄长的怀里:“我现在好得很。你不要看周围那些富家千金们。就算咱们家没出事,我们也不能和他们比的。爹以前总说知足常乐。咱们家在本地里,已算是很体面的了。”

“你总是比我看得开。”冯世勋叹笑。#####

五十六

一曲结束,冯家兄妹回到场边休息。

容芳林郁郁不乐地寻了过来,问:“先生,你见着秀成哥哥了吗?”

冯世真摇头:“他没有和余小姐在一块儿么?”

“她?”容芳林登时讥笑,“她忙着和陈秘书长的公子跳舞,快活得很呢,哪里顾得上旁人?”

杨秀成同余知惠虽然是一道来的,进了场却分开了。余知惠作为容太太的外甥女,又清纯俏丽,很讨男人喜欢。在容太太的有意张罗下,余知惠结识了好几个公子哥儿,一支舞都没落下,确实忙得不可开交。。

容芳林抱怨道:“在秀成哥面前装着那么端庄娴淑的,背过人还不是到处招蜂引蝶。”

冯世真劝道:“人家两人之间的事,旁人是掺和不进去的。杨先生是有主见的人,他会有所决断的。”

容芳林谈了一声,从侍者的盘子里接过一杯香槟,望向舞池。

巧得很,伍云弛臂弯里身姿轻盈优美的女伴,正是桥本诗织。

“先生知道了吗?”容芳林说,“那位桥本小姐,原来是大哥在重庆时候交往过的女朋友呢!”

这下连站一旁看画,假装没有听女孩子说话的冯世勋都不禁朝舞池里望了一眼。

冯世真淡淡道:“刚才他们俩相认的时候,我也在场。真是有趣得很。原来两人在重庆都用的是化名。”

“可不是么?”容芳林嘲道,“这下可好了,老情人重逢,大哥他却要订婚了。”

冯世勋的眉毛又是一挑。

冯世真只是平静地笑了笑,仿佛早就知道了这个新闻。

容芳林说:“我挺喜欢桥本小姐的。但是她不如兰馨姐厉害,怕是争不过。”

“嘉上就没自己的意见吗?”冯世真问,“桥本小姐看起来家世也相当不错的样子,和你们家门当户对呢。”

“大哥对这事无所谓吧。不论选谁,他都享福呀。”

容芳林不喜欢杜兰馨喜欢桥本诗织,但是如果杜兰馨不嫁容嘉上,就有可能来抢杨秀成。她自己也左右为难地很。

冯世真望向远处,容嘉上正在同一对衣裳华丽的夫妇交谈,神态稳重自若,充满了自信,笑颜英俊。那个太太显然被他谜得不轻,不住伸手在他胳膊上拍来拍去。

伍云弛拥着容芳桦,从他们面前转了一个圈。容芳桦满面红光,快活得就像一只小鸟。

容芳林百无聊赖,朝不远处跃跃欲试想来邀请自己的男士们翻了一个白眼,让对方识趣而退。

冯世真朝兄长使了个眼色。冯世勋会意,对容芳林伸出了手。

“不知道我是否有幸请大小姐跳支舞。”

冯世勋虽然不是名门公子,但是容貌俊朗,风度翩翩,气质又十分干净。容芳林对他倒是挺有好感的,大大方方地把手递了过去。

优美的乐曲响起,金发碧眼的白俄女歌手扶着话筒,唱起了缠绵的情歌。

冯世真独自一人靠着餐桌站着,手里端着一杯淡蓝色的鸡尾酒,很有几分孤芳自赏之态。她华服丽颜,神情又有些冷艳矜持。那些爱慕她美色的男宾客都驻了足,只远远观赏,不敢轻易上前。

“小世真,你这样冷冰冰的,会少了许多被追求的机会呢。”

低沉的男声响起,如大提琴的低鸣。

冯世真手里的酒杯轻颤了一下。她下意识往大厅里望去,果真看见容定坤也在杨秀成的陪同下回到了舞厅里,同客人寒暄起来。

“没想到七爷还在。”冯世真侧头朝身旁的人看去,“好一阵没见您身影,还以为您已经告辞了呢。”

“我脸皮比较厚。”孟绪安点起了一支烟,“虽然容老板有意送客,但是我还是赖了下来。容家的跳舞会可是上海滩的盛事,错过了怪可惜的。”

“被看到和你在一起说话,不会对我有影响吗?”冯世真问。

孟绪安嘴角微弯:“冯小姐年轻美貌,我受你吸引,过来找你说几句话,有什么不妥的?”

容嘉上远远望见那个姓孟的正凑在冯世真面前说话,脚步一顿,被舞伴踩住了脚。

女孩吓了一跳,不住道歉。容嘉上漫不经心地安抚了两句,匆匆将她送到了舞池边,转身就朝冯世真那边走去。

“容嘉上利用郭大壮来查我,还我损失了两个得用的人。”孟绪安吐了一口烟,“不过我已经把郭大壮处理了。你放心,你的身份还是安全的。”

冯世真嗯了一声:“那我以后怎么传递消息?”

“目前先按兵不动……”孟绪安的眼角扫到容嘉上怒气冲冲的生硬,话锋一转,亲昵地凑了过来,“冯小姐平时爱读什么书?”

冯世真瞬间会意:“爱读一些西方的探险和推理小说。”

“哦?”孟绪安道,“我这里有一本今年极红火的英文推理小说,是位女作者写的,叫……”

“阿加莎·克里斯蒂。”容嘉上大步流星而来,警告地朝孟绪安一瞥,转而对冯世真温柔笑道,“这位正是先生很喜欢的女作家,是不是?”

孟绪安叼着烟,满不在乎地笑着。男人们的视线像两把剑一样在空中撞击,火花绽射。一击不中,双方又退了回去,摆出了防守的架势。

冯世真专注地看着香槟杯里上升的小气泡,对空气中无形的火花视若无睹。

容嘉上道:“这位女作家之前名声不是很响亮。想不到孟老板也知道。”

孟绪安笑道:“如果冯小姐喜欢,我有这个作者的新书的初版,送你惠存。”

孟绪安亲自教冯世真对准小猫小狗开枪时,也是这么一副温柔如水的语气。所以冯世真听了,身子轻颤,并不是因为感动,而是仿佛又感觉到了那一丝冰冷杀意。

“初版书很珍贵,我不好夺人所爱。多谢孟老板了。”

孟绪安笑着,也不勉强,转而对容嘉上说:“我上次拜访容府已是十八年前。那时候嘉上你还在学步呢。你肯定不记得我了。”

“确实不记得了。”容嘉上冷淡道,“如果孟老板有兴趣,我让管事陪你四处转转。”

孟绪安摆手:“当初到访的时候,贵府还只是一栋小洋楼。令尊真是能干,二十年来已把家业扩展了十倍不止。这么大一份家业,将来全都要落在你的肩上呀。若有个兄弟帮你分担一下该多好。”

容嘉上从容道:“据说孟老板不仅一个人撑起偌大家业,当初还把已经衰败的家业重新振兴。你也没有兄弟帮衬呀。还是孟老板觉得我能力不足,比你差远了?”

孟绪安哈哈笑起来:“莫欺少年穷。也是,你才刚起步,现在就下定论还太早了。虎父无犬子,我很期待你的表现呢,嘉上。”

“多谢。”容嘉上冷淡回道。

又是一曲结束,宾客们退下场来,挤到长桌边寻找着酒水和点心。女客们更是笑嘻嘻地打量着相貌堂堂的孟绪安和容嘉上。

两个男人彼此侧开了身,转移开了目光。

冯世真抿了一口酒,手心里已都是汗。

“你们男人真爱偷懒。”杜兰馨像一团晚霞似的飘了过来,截过容嘉上手里的酒杯,把酒一饮而尽,“满场那么多小姐没有舞伴,你们就这么干站着聊天?”

“冷落了女士,是我们的不是。”孟绪安露出一抹慵懒的笑,朝杜兰馨伸出了手,“杜小姐可否肯赏光同在下跳一支舞?”

杜兰馨早就打量他很久了,见他如此识趣,满足一笑,挽起了他的胳膊。

那两人前脚走开,容嘉上就急匆匆道:“先生,这姓孟的和我们家有些宿怨,来者不善。你最好离他远点,免得被卷是非里。”

已经迟了。

冯世真笑道:“今天也不知是什么日子,好像来了好几个老朋友呢。那个桥本小姐在哪里?”

“大概在和别人跳舞吧。”容嘉上漠不关心。

“你怎么舍得冷落她?”冯世真取笑,“人家可还记得你天天给她送花呢。”

容嘉上俊脸倏然泛红,局促道:“先生,那事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知道。”冯世真平静地说,“你送她花,是送心上人。送我,只是赔礼道歉罢了。你放心,我不会误会的。”

容嘉上张口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乐队小提琴手拉出了一串轻快的旋律作为开舞提示,悦耳的音符飞过整个大厅,引起了宾客们一阵小小的骚动。

这是一首狐步圆舞曲,最适合挑一种中途交换舞伴的集体舞,很是受年轻人们欢迎。所以乐曲一响起来,女孩子们都兴奋了。

容嘉上长长吁了一口气,突然抓起了冯世真的手。

“先生,来!”青年人英俊的面孔重新被笑容充满。鲜活的朝气与蓬勃的热度瞬间将冯世真感染,把她从那难以描述的抑郁之中拉了出来。

将所有担忧和愁绪都暂时抛开,冯世真放纵自己,任由容嘉上将她拉进舞池之中。#####

五十七

水晶灯折射着璀璨的碎光,将四周都笼罩在了明晃晃的暖光之中。两人的面孔靠得如此近,气息交融,仿佛随时都可以吻住。

这一幕似曾相识,却又有着截然不同的气氛。

没有了陌生的审视和试探,也没有了较量和争斗,唯有心跳依旧,如电流窜过的酥麻触感依旧。他们好似小别的舞伴,在场上转了一圈,又寻回了彼此,牢牢紧握着手,舍不得再分开。

容嘉上专注地凝视着冯世真,轻声道:“这是我们跳的第三支舞。”

冯世真瞳孔骤然收缩,电流自心房穿过。

悠扬悦耳的音乐化作一条光灿灿的丝带,在舞池中飘动穿梭。

冯世真觉得自己好似在空中跳跃似的,脚尖只来得及在地板上轻轻一点,就又被容嘉上搂着旋转起来。青年的胳膊强健有力,可以轻易地托起她轻盈的身躯。

起初冯世真还有些紧张,随后她意识到,这个男人不会松开手,不会让她跌落受伤。于是她也放松了下来,将自己交付了出去。就如那个祭拜过容家二少爷的夜里,任由容嘉上带领着,在黑夜中前行,不论会走到何处。

旋律忽而拔高,像鸟儿振翅直冲天际。

冯世真感觉到腰上一紧,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就被容嘉上双手握住,托举了起来。

她猛地倒吸了一口气,天旋地转,心跳近乎停止。

只不过是转瞬之息,双脚又落在了地上。

冯世真踉跄着,跌进容嘉上的怀中。容嘉上搂住她,坚实的胸膛振动,发出了愉悦的笑声。

这个托举的动作全场做出来,非常轰动好看。周围的宾客们全部都因此而激动欢笑。

“好玩吗?”容嘉上问。

冯世真欢笑着点头。

容嘉上注视着着女子潮红的脸颊:“先生,我始终想不明白。”

“什么?”

“那天,在新都会里,你怎么想到主动来请我跳舞?”

“你怎么还在纠缠这个问题?”冯世真噗哧笑。

“因为真的想不通。”容嘉上搂着她随着旋律转了一个圈,“今天我生日,你就不能告诉我答案吗?”

“那你先说,你为什么这么固执地想知道这个答案?”冯世真反问,“难道我是第一个请你跳舞的人。”

容嘉上想了想,认真道:“是啊。”

“真的?”冯世真着实意外,“可再是第一次,也不过是一支舞罢了。”

“不仅仅是一支舞。”容嘉上摇头,“我知道,那对你来说,应该有别的用意。”

冯世真意味深长道:“真想知道?”

容嘉上认真专注地看着她,洗耳恭听。

宾客们随着高昂的旋律齐身旋转。容嘉上略一分心,手松开,冯世真从他的怀中滑了出来,逃之夭夭。

一双有力的胳膊自身后将冯世真扶住,握着她的手将她转过来,搂进了怀中。

所有的宾客们也都交换了舞伴。

“轮到我了。”孟绪安朝容嘉上略点头。

就那么一瞬,欢乐汹涌的人流就将冯世真他们和容嘉上隔开。

涣散的神智瞬间归位,冯世真背脊一凉,仿佛从暖阳下被拽回了阴寒的地窖里,来不及褪去的笑被冻结在唇角。腰肢被男人坚实的胳膊紧紧搂住,感受到一种被挟持的不自在。

同容嘉上那种灵巧的引导不同,孟绪安的姿态十分坚定霸道,不允许女伴有自主的动作,全部都要听凭他的指挥。在舞池里,他仿佛就是操纵一切的霸主,可以为所欲为。

冯世真并不喜欢,但是也只有尽力配合,努力跟上孟绪安的脚步。

“笑得这么开心,看来这容嘉上真是个很讨喜的人。”孟绪安嗓音低沉,贴着冯世真的耳边低语,“真有那么喜欢他?”

“谁也不会喜欢上一个成天摆着臭脸的人吧。”冯世真垂着眼帘,“我要不回应他,他又怎么能和我交心呢?”

“看来鱼儿差不多上钩了。”孟绪安道。

“注意一下,七爷。”冯世真轻声说,“人们都看着这边呢。”

确实,不论是容嘉上,还是关心妹妹的冯世勋,都时不时往他们看。再加上那些受孟绪安俊朗外表吸引的女士们。他们俩是场上十分引人瞩目的一对。

“留神了,世真,”孟绪安呵呵轻笑,“我反复提醒过你,不要被鱼儿拖进水里。”

“我把七爷的话铭记在心呢。”冯世真冷冰冰道,“七爷放心,我自有分寸,不会耽搁了我们的计划。”

孟绪安挑眉一笑,随着旋律猛地倾下身。冯世真抽了一口气,后仰倒在他臂弯里,又被他拽了起来。她的心一阵狂跳,感受到了这个男人的不悦和警告。

“不要忘了你进容家的初衷。”孟绪安神情温柔,语调却冷如寒冰,“你回家多看看令堂的样子,会让你脑子清醒一点。况且,他是富甲一方的豪门公子,而你……”

“而我,不过是个清贫的家庭教师罢了。”冯世真紧咬着牙关冷笑,“我是什么身份,不用七爷特意提醒。”

“你这么清醒,我就放心了。”孟绪安咧嘴笑起来。

冯世真被他霸道地拉扯、转圈,犹如男人手中一个任由他摆弄的玩偶一般。她头晕目眩,眉头忍耐地绞着,咬紧了牙,不屈地对抗着。

孟绪安似乎很欣赏她狼狈却又倔强的模样,愉悦的低笑好似大提琴的低鸣一般。

“我真喜欢你倔强却又不得不驯服的样子,世真。”

冯世真厌烦地别开了脸,正望见一身俏丽白裙的余知惠正在同容定坤跳舞。

容定坤本来被不请自来的孟绪安坏了心情,可此刻搂着青春靓丽的表外甥女,满面红光,十分享受。

“十八年过去了。”孟绪安说,“容定坤的喜好始终没变。可他却不喜欢你,你说多奇怪。”

冯世真漠然道:“有儿子喜欢,做爹的喜不喜欢,就不重要了。”

孟绪安一愣,继而大笑起来。

冯世真轻轻翻了一个白眼。

孟绪安突然握住了冯世真的腰,猛地将她托起。他的力道又大又猛,完全不容抗拒。冯世真第二次猝不及防,吓得紧抓住他的胳膊。

“你太紧张了,世真。”孟绪安促狭笑着,把冯世真放下,“你应该多学会享受。毕竟,你今晚是这么美丽。”

他弯腰亲吻冯世真的手背,犹如一个完美的绅士。继而,力道灵巧地将她一推。冯世真转身,恰好就转进了杨秀成刚空出来的臂弯里。

杨秀成意外一笑,“冯小姐不继续同孟先生跳舞了么?”

冯世真神色一转,抱怨道:“这个孟先生真是个包打听,什么都问,手劲儿又大,好不容易才从他手下逃了出来呢。”

“他朝你问了什么了?”杨秀成警惕。

“就是些日常的事罢了。怎么教书的,同容家上下相处如何一类的。哦对了,还有孙小姐的事。”

杨秀成忙问:“你都同他说了什么?”

“杨先生放心,这点规矩我还是知道的。”冯世真宽慰他道,“我从来不同外人说东家的长短。再说他这人油腔滑调的,我也不想同他多说话。到是杨先生,我看你今日同余小姐一起来的。你们的好事可是近了?”

杨秀成下意识望了一眼正同容定坤跳舞的余知惠。

余知惠穿着那条银白小裙,在一片姹紫嫣红中份外醒目,好似带着露珠的白芍药。容定坤往日里对她并不热络,此刻却和她有说有笑。

杨秀成不自在地皱着眉头,没说话。

“好像我说错话了,还请杨先生别介意。”冯世真讪笑,“之前余小姐来借裙子的时候,说起你们的事,还挺有希望的。”

“原来她的裙子是表姨借她的。”杨秀成的不悦更加重了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