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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要追上来了!”钟敏言回头见蛊雕离自己只有不到三丈的距离,只吓得浑身发软。

“叫什么!没用的、东西!”禹司凤恨恨地说,“这里!”他猛然一拐,原来山洞中还有一条小岔路,蛊雕的翅膀在这里伸展不开,如果想吃他们,只有走进来,这样他们就能争取更多时间了。

钟敏言被他一喝,心中又愧又羞,冲动之下一把将剑拔出来,厉声道:“你们先走!我今天非要把这只扁毛畜生杀了不可!”

说完他一跃而上,捏着少阳峰最常见的空明剑诀,脚下一转,手腕一挥,稳稳地刺了出去。但真正作战,谁会等他把剑诀捏全,姿势摆好。蛊雕听到剑风,长啼一声,长隼如铁钩,狠狠啄了下来。

钟敏言万料不到它动作这么快,只来得及狼狈躲开,胸前的衣裳却已被利风割裂,皮肤微微刺痛。他咬了咬牙,硬是捏出第二式剑诀,斜斜刺上去,直挑蛊雕的腹部。

禹司凤见他这般不要命的攻击,急忙厉声道:“不要斗!快过来!”

话未说完,却见蛊雕翅膀一展,在洞内旋起一股飓风,碎石乱飞。钟敏言剑招刚喂了一半,手里的剑就被碎石砸落了,大大小小的石头铺天盖地砸将过来,他连躲是躲,还是被砸中好几块,头上鲜血直流。

他这才明白此等妖兽不是自己的水平能应付的,正要闪身进旁边的岔道,耳后忽生利风,原来是蛊雕的爪子抓了上来。

这一下当真是电光火石,生死不过一念之间。钟敏言眼睁睁地看着爪子上的倒钩抓向自己,那漆黑闪亮的钩爪,每一根都比他的胳膊还粗。

难道今天命丧于此?

他来不及多想,只觉胳膊被人狠狠一扯,整个人控制不住地斜着飞了出去。眼角余光瞥见一道青影——禹司凤!

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两根短剑,精光闪烁,抢到钟敏言身前,双臂一展,稳稳地划了个圆。只听咔嚓一声,蛊雕的一根钩爪硬生生被他斩断,而那两根短剑也跟着断了开来。

这只老鸹子,好硬的爪子!

禹司凤趁蛊雕呼痛的时机,回头厉声道:“还呆什么!把她、带进去!”

钟敏言这次被他一喝,当真是心甘情愿了,再也不敢犹豫托大,闪身就进了岔道,把璇玑放在岔道最里面的位置。

正要回头出去帮他,却听禹司凤闷哼一声,被蛊雕的翅膀刷中,整个人倒飞出去,而随着他身体摔落的,还有一张狰狞的修罗面具。

他脸上的面具掉了!

第十三章 蠢动

钟敏言见他的情势危险之极,一个不好便要被抓的开膛破肚,当即飞奔过去,扯下腰带抛出,稳稳地缠住他的腰身,再奋力一扯——他忘了控制力道,待禹司凤狠狠撞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才想起只须用五分力就够。

已经迟了。两人摔在一处,都痛得大叫。好在这一摔,都落在岔道里,这里空间窄小,蛊雕暂时飞不进来,只能在岔道外面狂吼乱窜,一双翅膀几乎要把山洞给掀翻。

钟敏言逃过大难,还心有余悸,颤声道:“没想到……这么厉害!”

身旁的禹司凤“唔”了一声,跟着便是呼痛,想必刚才一摔之力甚大,伤了筋骨。他冷道:“它,快成精了!连你师父,也不是,对手。何况你!方才、真是!”

钟敏言脸上一红,自己也觉得惭愧,讪讪地不说话。

禹司凤吃力地坐起来,回头看了一眼躺在里面的璇玑,轻声道:“这么闹,她居然,没醒。”

钟敏言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那个小丫头在地上蜷成一团,睡得很香很沉。手指头畏缩地放在脸颊旁,双颊如玉,睫毛微颤,不知做着什么梦,眉头皱的很紧,看上去甚是辛苦。

“真是猪一只。”他叹气,不知怎么的,又有些想笑,有些安心。至少他们还是护着璇玑平安了,这只大累赘。

禹司凤抹了抹脸,忽然僵了一下,“我……面具……”他急忙在周围的碎石里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

钟敏言笑道:“早掉啦,别找了。”

禹司凤颓然坐回去,半晌,才低声道:“师父,会骂死我。”

钟敏言盯着他苍白的脸看。大概是因为常年戴着面具,他的脸色比常人都要白许多,而且是有些病态的苍白。然而纵然苍白,却也掩不住他天生的清俊之色,那双眉,那双眼,那鼻子那嘴唇……钟敏言在心中很无语,这小子原来长这么好看!

不是那种女子般柔弱的好看,而是清朗的,丰秀的。清澈的眼和微抿的唇,还有那种带着傲气和少年特有青涩的神情,让人想到青竹,或者是仙鹤,总之是一些很秀气很清雅的东西。

钟敏言见他懊恼个半死,嘴里嘟嘟囔囔说个没完,不由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喂,是不是男人啊?不就是露个脸!别和娘们似的唠叨!刚才面具不掉,掉的就是你的命!你师父不会这么恐怖吧!”

禹司凤恨恨道:“你才是、娘们!”

他中原话说的不好,这几个字被他这样咬牙切齿,听起来更有一种滑稽的味道。钟敏言忍不住哈哈大笑,最后连禹司凤自己也撑不住笑了。他们俩经过这一遭,也算是性命之交,早把之前的龃龉给抛到了脑后。这种危险环境下,居然开始谈笑风生,各自说起门派里的趣事来。

这岔道虽然狭窄,却也不深,走几步就摸到顶头的洞壁了。蛊雕纵然一时进不来,情况也实在是很危急的。

但他们几个就算把命都拼了也对付不过它,如今也只有窝在这里聊天等外面的大人过来救他们。

两人谈了一会,只觉蛊雕在外面折腾的声音渐渐小了,想来它受了伤,这会也终于累了。如果它能自己出洞便是万幸,否则他们还不知要在这里等多久。

“你,受伤了?”禹司凤见钟敏言胸前血迹斑斑,忍不住问。

钟敏言在胸口抹了一把,叹道:“小伤,被抓了一道口子而已。倒是你,刚才被它翅膀一扇,没事么?”

禹司凤摇头:“皮外伤,而已……”

话音刚落,却听身后璇玑似乎叫了一声什么,两人急忙回头,却见她不知何时满面苦楚之色,脸色赤红,额上汗水涔涔,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

钟敏言吓得急忙凑过去,伸手在她脸上一摸——烫的要命!赶紧拍了拍她的脸,低声叫她:“璇玑……璇玑?!喂!醒醒啊!听到我说话吗?”

她全然不闻,仿佛在忍受着什么巨大的痛楚,牙齿把下嘴唇咬出一个深深的血印。

禹司凤飞快抓住她的胳膊,在她脉门上一搭:“心跳好快!”他皱眉,“不像是,生病呀……”这种情况,倒有些像是走火入魔。奇怪,她明明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小丫头,怎么可能突然走火入魔?

他正要仔细搭脉,不防璇玑的手腕一翻,当真快若闪电,五指如钩,狠狠抓住了他的手腕。他痛得一个惊颤,不可思议地低头,这个小丫头居然睁开了眼!

她目光无神,定定地看着他,却好似穿透了他的身体,穿透了阴暗的洞壁,不知望向远方何处渺茫的地方。

“璇玑!”钟敏言大叫她的名字,谁知她一点反应也没有,面上那层可怖的红晕渐渐消退,她的脸色变得犹如新雪一样白,眉宇间煞气出没,看上去甚是诡异。

“……找、死。”她怔怔望着那未知名的地方,从嘴里极慢极轻地吐出两个字。

“什么?”钟敏言没听清,“你不要吓人了好不好!褚璇玑!”他大吼。

话音刚落,只听外面的蛊雕忽然尖声啼叫起来,犹如一万只初生婴儿同时放声大哭,这种浩大的声势,又是在狭窄的山洞里,一阵阵传过来,简直比潮水还要可怕。

钟敏言二人几乎是立即气血沸腾,张口欲呕,偏偏捂住耳朵也没用,那声音直冲着他们的胸口而来,若不是拼命提着一口真气,只怕当场就要喷血而死。

“不好!”禹司凤勉强叫道,“它!要、要进来了!”

只叫了一声,整个人便扑倒在璇玑身上,再也动弹不得。原来他方才被蛊雕的翅膀一扇,还是受了内伤,方才只是强撑,如今经脉再受重创,他纵然有天大的机智本领,也到底是个才十三岁的小孩而已。

“喂!不会吧!你怎么也倒下了!”钟敏言慌了,正不知如何是好,却见岔道口黑影一晃,那只蛊雕居然将翅膀收了,贴着墙缝一步一步走进来!

他被吓得不轻,待要拔剑再与它斗,手里的剑却早掉在了岔道外面——何况,他哪里能斗得过它!手足无措,肝胆俱裂……这是……要死了吗?!

他低头看了一眼璇玑,她还是静静躺着,方才的痛苦神色消失了。

也好,至少不是在痛苦中死去的。

他闭上眼,猛然扑倒在璇玑身上,用身体紧紧护住她。

她的身体简直像烧红的烙铁,烫的不可思议。钟敏言微微一怔,忽见她闭着眼,方才抓住禹司凤的那只手慢慢抬了起来——

第十四章 魔影

璇玑自己对发生的一切都没有任何知觉。

她正做着一个古怪的梦,梦里的一切都好像蒙着一层厚厚的纱,不让她看清。依稀是自己在河畔,沿着河畔层层叠叠,不知长了多少鲜红如血的花。

她伸手去摘、揉碎,看着那犹如鲜血般的汁液顺着手掌流到地上,心中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意和熟悉感。

忽然有人坐到了她身旁,唤她:“璇玑,如今你可明白了?”

明白什么?她茫然。

“你要看看吗?”他还在问。

看什么?她还是不明白。

“只有这一次,下不为例。就让你好好看看吧!”那人说完,往水里投了一颗小石子。水面渐渐泛起了涟漪,一圈一圈,最后变成无数会动的画面。

她到底是好奇的,忍不住凑过去细细一看——她的心忽然剧烈跳动起来,浑身的血都在往头顶翻涌。

唔……那是……那是?那是!

她猛然怔住,一种熟悉又遥远的感觉席卷而上,她迫不及待地伸手——要抓住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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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敏言怔怔地看着璇玑抬高的那只手,十指尖尖,皮肤白皙得好似透明一般,在黑暗中散发出一种奇异的银光、银光?!

他来不及多想,身后的蛊雕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声,仿佛见到了什么可怖的东西,又是害怕,又是兴奋,只犹豫了片刻,便毅然用利隼啄了下来!

钟敏言紧紧闭上眼,耳边只听一阵奇异的风声,像微风穿过竹林,又像绵绵的风吹翻了树叶,轻柔而且轻快。

他悄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只见一道银色的影子忽然窜了出来,快到不可思议,伴随着它的动作,那风声便响一下。它绕着蛊雕打转,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由于动作非常快,乍一看上去,简直就像在蛊雕周围套了一只银色笼子。

那是什么?他骇然地瞪圆了眼睛,被一种奇异的压力压得动也不能动。

眼看那只蛊雕被银色的影子围住,似乎还试图挣扎摆脱,却只是徒劳。银色的影子越收越紧,那蛊雕也渐渐动弹不得,身体被它轻轻触碰一下,便抖的不能自抑。

钟敏言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从一只蛊雕的眼睛里看到了恐惧,正在吃惊,忽见璇玑那只散发着银光的手轻轻一挥,山洞里忽然光芒大作,他眼睛一阵剧痛,急忙用力闭上。

耳边只听“嘶嘶”两声响,背后忽然被什么滚烫的东西泼上来,惊得他一个寒颤。

然后便是寂静,无比的寂静。

钟敏言闭目等了很久,再也没听到半点声音,便迟疑地睁开眼。入目便是璇玑熟睡的小脸,不再苍白,不再赤红,恢复了正常的脸色——不,甚至还要更好,脸颊上两团嫩嫩的红晕,更映得她乌眉红唇,秀丽无比。

可是他心中只觉得恐惧。

刚才的是什么?那是什么?!蛊雕呢?!他猛然回头,却见岔道里空无一物,方才那只巨大的蛊雕,居然凭空消失了!只留下满地的黑血,无穷无尽地蔓延出去,如今看来,简直像个黑色的梦。

他死死地盯着那一大片血迹,怔怔地,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那是什么?璇玑是什么?

他胸口渐渐变得窒闷,眼前慢慢浮起一层层的金星,最后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璇玑,她脸色红润,正做着好梦,嘴角甜甜地扬起。他却觉得那天真的笑容里都带着无尽的杀机。

眼前忽然一黑,他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耳边依稀听见褚磊的喊声,他动了动嘴唇,却发不出声音,跟着便失去了所有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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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客栈里了。钟敏言只觉浑身上下都好像被泡在温暖的水里,暖洋洋地,忍不住轻轻呻吟了一声。身后立即有人低声道:“不要动。”

他急忙睁开眼,发现自己只穿着中衣,盘腿坐在床上,身后似乎有一双手掌抵在背心,那暖洋洋的感觉就是从掌心中传递过来的。

他无力地眨了眨眼睛,低声唤道:“师父……我……”

褚磊没说话,一直到将他全身的真气都过了一遍,理顺了纠结的筋脉,这才收功。半晌,他才道:“我去迟了,找到你们的时候,你们三个人都是满身的血,晕了过去。好在你和司凤受伤不重,也算万幸。”

钟敏言还有些茫然,下意识地问道:“璇玑呢?”

这两个字一出口,他心中电光火石一般,在山洞中的那些经历猛然浮现出来:银光、遍地的鲜血、璇玑面上心满意足的微笑。

可怕!那情形是如此诡异,如今再回想都觉得恐怖。

他颤声道:“师父……璇玑她……还好吗?”

褚磊起身,走到窗边,沉默半晌,才道:“她很好,烧已经退了。大夫说过一会便会醒过来。”说完,他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敏言……山洞中发生了什么?”

钟敏言听他一问,禁不住便是一颤,抿着唇说不出话来。

褚磊又道:“我赶到的时候,全然没有蛊雕的影子。先前看你们满身是血,以为你们受了重伤,如今看来,那些血不是你们身上的……敏言,发生了什么事?蛊雕呢?”

钟敏言呆呆地坐在那里,也不知该不该把璇玑的事情告诉他。想了很久,他才一咬牙,摇头道:“师父……我与司凤力战蛊雕却不敌,后来气力不足都晕了过去,我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褚磊不疑有他,便叹了一声,拍拍他的肩膀,温言道:“你做的很不错,不亏是我的徒弟!”

钟敏言一怔,他第一次被师父这样夸奖,禁不住欢喜至极,含笑揉了揉鼻子。

“司凤已经醒了,如今正和你师叔还有东方岛主在楼下。你也下去吧,给他们说说当时的经过。”

钟敏言答应了一声。

下楼之后,果然看见楚影红他们坐在角落里。禹司凤额头上缠着一圈白布,左手也上了板子,看起来伤的不轻。见到他来了,他还笑:“原来,已经能,起来了!我还以为,你,要睡个,十天呢!”

钟敏言摇了摇头,走过去坐到他对面,“璇玑还没醒吗?”他问。

禹司凤道:“没。你说得,不错。她真的是,一只猪。”

钟敏言只有苦笑。

“对了,我当时,晕过去了。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钟敏言沉吟半晌,还是摇头:“……我不知道,我也晕过去了。”

楚影红在旁边笑道:“好啦,都别这么死气沉沉地!不管怎么说,你们这些孩子都完好无损。捉妖任务也算完成了,只等把那只天狗带回去,看簪花大会的热闹吧!”

她身边坐的是东方清奇,这位仁兄比较倒霉,被蛊雕拖着狠狠撞上石头,不单右手骨折,还断了好几根肋骨,现在从上到下包得严严实实,动一下就龇牙咧嘴地呼痛。

“哎呀哎呀,我们当真是老了!”他感叹,“这次在老蛊雕身上吃了大亏,以后可不能再托大喽!”

说得众人都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