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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凄然长笑,低声道:“该我时运不济。也罢,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可怕!”

他忽地伸手入怀,取出一截半长物事,手指一撮点燃了,作势要扔上来。

玲珑他们只当他是要使诈,到底经验不足,齐齐捂着头脸往后急退。却见那人手臂忽然一转,手里的东西却是朝洞口抛去!

那剑网虽然能挡住人和妖,却对死物毫无反应,眼看那东西被抛了出去,“轰”地一声炸开,在半空四溅出星星点点的血红荧光。

玲珑见他放出的居然是预警信号,想必是周围还有其他的同伙,忍不住朝洞口张望过去。

那人厉声吼道:“老子今天就是死也要拖一个人走黄泉路!”

吼完,他双手暴长,没命地朝玲珑扑上来,显然是打算拉她同归于尽。玲珑方才一失神,早被他抢了先机,眼看那人就要抓住自己,再也来不及挥剑,只惊得目瞪口呆。

说时迟那时快,钟敏言和若玉两人同时出手,那人惨呼一声,被数枚铁弹珠击中胸口要害,钟敏言手里的剑也准准地贯穿了他的腹部。

玲珑只见眼前那人迅速放大,成了个血人,吓得两腿发软,背心忽然被人大力一拽,回头一看,却是陆嫣然。她一付我来还人情的样子,皱眉道:“这种时候发呆,你是想死呀!”俨然把上回玲珑救了她的那套说辞派上了用场。

玲珑呆了一下,那个谢字又说不出口,只好垂头装哑巴。

钟敏言收剑,将上面的血水甩掉,一面道:“这事说到底还是没调查清楚。但好歹除了一害。咱们得把尸体带回去给赵大叔他们看看,交差。”

若玉见那只妖物倒在地上,没了气息,身下一大滩血,看上去有些凄凉,不由叹道:“妖物能成人形直立走路,开了喉咙能说话,实在是不容易。只可惜生性太恶,落得这个下场倒也不冤。但我见他方才的举动,似乎是还有同伙在,看起来倒不像是单纯的作乱,不知后面有什么计划是咱们不清楚的。”

陆嫣然撤了剑网,众人都凑到洞口朝外看,只见外面荒山野岭,也不知还有多少山洞,一时间哪里能找的完,不由都在叹气。

钟敏言道:“算了,看起来操纵瞿如的就是这只妖,他的同伙想必这会也已经逃走了,近期是不会再来。咱们后面再调查吧,总能找出蛛丝马迹。”

他弯腰将那具妖尸提起来,众人纷纷御剑从洞中飞了出去,刚行过一大片岩石,却见前面急冲冲地飞来一剑两人,却是璇玑带着禹司凤赶来了。

玲珑赶紧迎上去,急道:“妹妹怎么来了!可是遇到了什么意外?”

璇玑瞪圆了眼睛,“咦?不是你们放的预警信号吗?怎么……”

钟敏言笑道:“哪里是我们放的!看看,是他!”

他把手里的妖尸晃了晃,鲜血簌簌落了下来,璇玑见他那种狰狞可怖的样子,也忍不住背后发麻,喃喃道:“这是……操纵瞿如的人?怎么死了……”

玲珑嘿嘿一笑:“什么人!他才不是人,是妖!他自己找死,不肯说出指使人是谁,我们当然要成全他!”

璇玑默然无语,禹司凤问道:“那此地的瞿如作乱,可算摆平了?”

钟敏言点了点头:“这么说也没错吧。他应当还有同伙,但暂时是不敢来望仙镇了。我想咱们先离开望仙镇,一路再探访消息,总能调查清楚的。”

禹司凤见他手上的妖尸一动不动,奇道:“他真的死了?可是……”

钟敏言满不在乎地又晃了晃,笑道:“早死绝了!一剑穿心,又被若玉的铁弹珠打个胸口开花,大罗金仙也活不成!”

话音刚落,却见他手上被他三晃两不晃的妖尸忽然手脚一动,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把钟敏言用力一推,从他手上挣脱开来,一头摔了下去。

“啊!”钟敏言自己也吓了一跳,正要急急下去追,却听禹司凤说道:“妖没那么容易死的。快去追!”

第二十章 瞿如的真相(七)

众人一直追到下面的时候,才发现那妖扎手扎脚仰躺在岩石上,这次又不知流了多少血,眼见是真活不成了。

“你居然还想逃!”玲珑虽然嘴里恶狠狠地骂着,到底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惨状,心中有些不忍,掉头道:“小六子……你……还是给他一个痛快吧!”

那人死死瞪着铜铃大小的眼睛,瞳孔中泛出幽绿的色泽,惨笑道:“你……你们……不用假……假慈悲。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我……自问心无愧。你们这些人……做了……什么事……你们……”

话未说完,钟敏言早已一剑将他的头颅斩了下来,皱眉道:“都要死了还在狡辩!你害得望仙镇的人那么苦,还问心无愧!”

陆嫣然见那颗妖怪的脑袋在地上一弹,落在自己脚下,吓得几乎跳起来,叫道:“哎呀!你怎么……把他头给斩了!”

若玉上前将那颗头颅提起,扯出一块方布包好,一面叹道:“也是给他个痛快。看他这样子,或许后面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隐情,算了吧。”

众人见到这种情态,也委实说不出什么话,本来是一场漂亮胜仗,最后却没胜仗的好心情,莫名其妙变得阴郁起来,竟好像做了什么错事一般。

当下无话,六人御剑飞回赵家庄。虽然临走前交代赵老大他们不用担心,只管睡觉,但有谁能睡得着?都是灯火通明,等他们回来。

钟敏言一落地,就将那颗脑袋往地上一放,道:“赵大叔,幸不辱命,海碗山闹事的妖,我们给您捉来了。”

赵家庄的老小一听捉到了妖,一齐欢呼着出来看,见到那颗血淋淋狰狞无比的脑袋,都是恐惧又兴奋。

钟敏言又把经历大略说了一遍,最后笑道:“总算将这捣鬼的妖杀了,以后大叔大娘们都可以放心。我们有时间一定回来再看看。”

众人又是感慨一番,最后将那颗脑袋找地方埋了,说回头找个道士贴符镇邪,也算一件功德。这里的人被瞿如骚扰了三个多月,个个不堪忍受,如今事情终于解决,也算落下心头一块大石,又听说钟敏言他们隔天就要走,便顾不得夜色朦胧,全庄老小都开始准备宴席,酬劳几个年轻弟子,直闹到了第二天正午时分,才渐渐散去。

钟敏言他们精神倒还好,三个男人忙着喝酒叙旧,玲珑和陆嫣然忙着听,偶尔插嘴,璇玑忙着靠在玲珑身上睡觉,鼻息轻微。

“陆姑娘昨天说,有妖会聚集在一起,此话是否当真?”

若玉还记着陆嫣然说的话,这会忍不住发问。

陆嫣然正自斟了一杯酒在喝,她这一夜喝了不少酒,脸上红扑扑地,当真是一张芙蓉面,两弯柳叶眉,妩媚到了极致。听若玉问,她便笑道:“其实我也说不准,只不过有次听岛主说过,大荒地有妖魔出没,都是成群结队地,所以我就拿话套他,想不到还真说中了。”

禹司凤沉吟半晌,轻道:“大荒之地多异人,各国自有各国的风情通俗,未必是妖魔,只不过长得怪异不像常人罢了。”

玲珑奇道:“长得不像人,怎么还会是人?”

禹司凤笑了笑,“天下奇闻异事多着呢,很多地方的人长得虽然不像人,却也不是妖。他们有自己的风俗习惯,和咱们也差不多。”

玲珑变色道:“那……咱们这次杀的……是不是也……?”

此话一出,众人都沉默了。如果杀的是妖,他们还能理直气壮说为民除害,倘若杀的是个人,那滋味可不太好受。尤其是钟敏言,他亲手把那人的脑袋砍下来的,想到自己是砍了个人的脑袋,他简直恨不得把剑给丢了。

“他做了该杀的事,就算是人,也该杀。”旁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众人转头,却见璇玑不知何时醒了,脸上还带着一些迷惘的神色,淡淡说着。

钟敏言皱眉道:“话不能这么说,妖和人不一样……怎能因为人做了坏事就去杀……”

“那妖做了坏事就可以杀?”璇玑轻轻问着,漫不经心。

“那个……不一样……”钟敏言一向自傲的口才这会不知跑哪里去了,明明心里知道是不一样的,但到底哪里不一样,他居然说不出来。

玲珑道:“非我族类,其心必殊!反正不是人,肯定不是好东西!”

璇玑淡道:“没什么不一样的。不是人就不是好东西,那世上不是人的太多了。不管是人还是妖,或者别的,只要做了该杀的事,就该杀。只要没做错事,就不该杀。”

“呃,你……”钟敏言愣住了,好半天才憋出话来,“你……你又怎么知道他们该不该杀?”

璇玑揉了揉眼睛,带着浓浓的睡意,轻声道:“我自然知道,心中有数。”

钟敏言无话可说,最后摆了摆手,“真是岂有此理!强词夺理!罢了罢了,我困了,去睡觉。明天还要赶路呢!”

玲珑见要闹得不欢而散,急忙拉住璇玑的袖子,低声道:“妹妹,你是在故意说气话吗?”

璇玑茫然地摇了摇头,“没有啊,我说的是实话。”

玲珑也无语。

若玉连忙打圆场,笑道:“何必说这些扫兴的话,来,再喝一杯酒!钟少侠也来喝一杯,歇会再去睡吧!难得大家这样高兴。”

钟敏言不好意思驳了他的面子,只得含笑举杯,轻轻一碰。

酒过三巡,方才一场小小的风波也消失无形,禹司凤有些醉了,捏着酒杯笑道:“敏言,你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钟敏言道:“我们是计划一直向东边走,看看沿途风土人情,顺便解决一些妖魔作祟的事情。最后到浮玉岛看望东方岛主。”

禹司凤听完便沉吟不语,玲珑拍手道:“司凤,若玉,陆姑娘,反正你们也是出来历练的,不如咱们一起吧!不要分开行动了,不然多没意思!”

若玉只是呵呵笑,却不说话,扭头看着禹司凤,显然只听他的意见。禹司凤想了半天,终于点了点头:“也好,咱们一起。正好我和若玉也没什么目的地,随你们一起游山玩水也有趣些。”

玲珑见他答应了,不由喜形于色,又去拉着陆嫣然,两个姑娘不再闹别扭,倒觉得脾味相投起来,有些舍不得分开。

“嫣然也和我们一起吧!人多才热闹嘛!”玲珑握着她的手,很显然说的是真心话。

陆嫣然有些感动,柔声道:“谢谢你,玲珑。先前对你说了很多不中听的话,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还有璇玑……也很抱歉。”

玲珑很潇洒地一挥手,“说这些旧话干什么!我早忘啦!”

陆嫣然微微一笑,“不过我想通了一件事,我决定去找我的同门,和他们道歉,然后一起回浮玉岛。所以……我不能和你们同行了。”

众人都是一愣,玲珑急道:“你怎么……这会说要走?!”

陆嫣然正色道:“我以前总觉得别人应当让着我,有些事情我做不好也无所谓,但现在发现大错特错。我不想再做被人照顾的累赘,我希望能像玲珑和璇玑一样,做个独当一面不输给男人的侠女。所以我要回去和同门道歉,从头开始。何况我下山历练的时间也快到了,找到他们就要回浮玉岛。玲珑你们不是也要去浮玉岛吗?到时候我们还会再见的。我请你们吃岛上最美味的佳肴。”

玲珑听她这么说,知道她心意已决,便不再强求,抓着她的手笑问:“那好吧,咱们浮玉岛再见。嫣然打算什么时候走?去哪里找同门?”

“我打算先去西边找,他们应当是在太华山附近逗留。刚好和你们要去的东边相反方向。眼下这里的事情已经解决,我明天一早就动身。”

众人不再多说,纷纷斟酒喝干,只当为她送别。

一直喝到下午,这才各自歪歪倒倒地去休息了。

第二十一章 一路同行

果然第二天一早起来,陆嫣然便已经走了。玲珑早早便起,将她一直送到望仙镇外,才依依不舍地回来。

彼时钟敏言他们都已经起来了,正和赵老大一边吃早饭一边聊天。玲珑左右看看,没见璇玑,不由叹道:“妹妹果然还是没起来吧。”

钟敏言喝了一口粥,哼道:“她哪天要是知道闻鸡起舞,太阳就从西边出来了!”

玲珑瞪了他一眼,撅嘴道:“你总和妹妹过不去,真讨厌!”说完自己跑去房里叫醒璇玑,拽来吃早饭。

饭毕,禹司凤自从怀里取出地图,轻道:“出了望仙镇往东,应当是荒无人烟的森林。咱们没必要从里面徒步走过去,直接御剑飞去高氏山,那附近有洪泽湖,听说风景是绝佳的。”

玲珑听说有玩的,自然忙不迭地点头。若玉笑道:“那儿有个钟离城,也算是个有名的大城呢。敏言你们平常都在首阳山修行,没去过繁华地段吧。”

钟敏言点了点头,“师父交代过,修行者要心沉如水,不贪恋红尘绚烂。”

“小六子别总没事师父交代师父交代嘛!既然出来了,就应当玩个够。若玉,钟离城有什么好玩的呀?”

玲珑一发话,钟敏言就装哑巴,乖乖做言听计从状。

若玉笑道:“我只听说每年二月间,那里会搞一场大的祭祀,全城的人都会出来,热闹非凡。算算日子,虽然咱们去的早了几天,倒也无妨。”

玲珑一听有热闹瞧,哪里还坐的住,三口两口就把早饭塞下去,塞的差点噎死,擦了擦嘴就要去收拾东西离开。璇玑见她这么急,只当是有什么要紧事,也赶紧把剩下的半个烧饼塞嘴里,结果硬生生噎住了,急得用手在桌子上一个劲拍着。

“慢点,来,喝点水。”禹司凤急忙把茶杯递到她嘴边,给她一点一点灌下去,见她脸色缓和下来,便苦笑道:“真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哪里有你这样吃饭的道理。”

璇玑好容易把嘴里的东西全咽下去,这才张大了眼睛,轻道:“有什么急事吗?咱们待会要去哪儿啊?”

禹司凤只有继续无奈的笑,见她额发上沾着一些棉絮,忍不住替她捻下来,柔声道:“什么时候你可以专心听人说话,那太阳才是真从西边出来。”

说完,见她还是那样茫然地看着自己,便轻声道:“不管去哪儿,你只管跟着我便好。”

她乖乖点头,又换来他微微一笑:“……只要不怕我将你卖了。”

司凤最近很古怪。璇玑回屋收拾东西,一面回想自从见到他以来发生的这些事情,他好像一点也没变,还是懂很多东西,有条不紊;但又好像变了很多,总是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虽说隔了四年,她觉得一切如初,没有什么不同的,但或许对他而言,还是有什么不一样的吧。

一旁的玲珑早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了,过来手脚麻利地替她装包裹,见她这样心不在焉地,把一件衣服包了又包,裹了又裹,裹成一个布坨,不由笑着捉弄她:“你在想什么心事呀?来,和姐姐说。”

她一付我是你知音的模样,拉着璇玑的手,坐在一旁,眼睛扑闪扑闪,亮晶晶。

璇玑犹豫了一下,才道“玲珑,你有没有觉得司凤好像变了很多?”

玲珑早知道她是要说司凤的话题,自己这个妹妹别的方面还好,偏偏某些方面比三岁的小孩还不通,当下调笑道:“哪里变了?你先说说。”

“他好像会说一些让人不明白的话,态度也和以前不一样了……是不是我多心了?”璇玑很担心是自己太敏感。

玲珑忍不住偷笑,面上却一本正经地:“确实是你多心了。在我看来司凤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嘛。你是不是不喜欢他?”

“怎么会!”璇玑赶紧为自己辩白,“我……我很喜欢他啊!司凤好像什么都懂都会,厉害的不得了,而且对我们又那么好,怎么会不喜欢他呢?”

玲珑叹了一口气,“那……可能就是他不喜欢你了。”

呃,难道这才是真相?璇玑恍然大悟,果然是因为自己四年没联系他,所以他很愤怒,所以那天晚上他才会说那么古怪的话,所以……他的态度才会变!

玲珑见她把自己的衣带扭来扭去扭成麻花,肚子差点要笑破,她强忍着笑,又叹了一口气:“说起来,他到现在都不肯摘下面具,确实是生疏了呢。大概还在怪你四年不给他写信吧。算了,璇玑,这种事不能强求的。你以后也别再惹司凤生气,多和他说说话,男人嘛,是要女人去讨好才舒服点的。记得要多讨好他,明白吗?”

原来如此!嗯,讨好他,讨好他……

终于把东西收拾完,谢绝了赵家庄的人不停的挽留,五人一起同行,御剑飞往更东面的钟离城。

在青冥中御剑,讲究的是心无杂念,否则很容易从剑上摔下去,那可是万丈高空,摔下去的滋味不会很好受。以前璇玑御剑飞的最快,又高又稳,只因她心里从来没什么杂念可想,今天不晓得怎么搞的,飞得又慢又低,好几次歪着身子要从剑上摔下去,吓得禹司凤一直守在旁边,一面回头叫玲珑:“今天璇玑状态不佳,玲珑你带着她飞吧?”

玲珑心中有鬼,只装没听见,扯着钟敏言飞在老前面,若玉见这些儿女私事自己不好插手,也干脆装耳聋,早飞得不见踪影了。

“算了,你上来。”

禹司凤将璇玑一托,轻轻放在自己身后,稳稳地往前飞去。飞了一会,只觉她紧紧抓着自己的袖子,手指绕啊绕啊,把他袖子上的花纹扭成一团,他不由失笑:“你在想什么心事?”

璇玑嗫嚅了半天,终于抬头,眼睛亮晶晶,很认真地问道:“司凤,我该怎么讨好你,你才会开心呀?”

他猛地一呆,脚下的剑立即打滑,差点两人一起摔下去。

为什么会问这个?!禹司凤很郁闷,低头看看璇玑,她果然是一本正经真当作个问题来问。他在心中苦笑,面上却淡道:“谁教你这些的?”

璇玑只当他还是不开心,急得扯着他的袖子道:“司凤,四年没写信是我错了。你别生气好不好?要么你骂我两句吧,打我两下也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