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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的陈敏觉哈哈笑道:“真的是你们!怎么跑来浮玉岛玩了,先前大师兄说看着像,我还不敢确认呢。”

方才说话的人就是他,几个月不见,他倒是把脸上的胡子给留住了,看上去反而稳重些。

褚磊在这里偶遇爱女,自然也是喜不胜收,不过他生性严谨,当下含笑道:“莫要在门口嚷嚷,进去再说。”

众人进去将几个桌椅凑起来,围成一圈坐下,又是一番热闹相见。璇玑虽说对爹爹一向有些害怕,但到底是久别重逢,况且他今日和颜悦色的,故而竟不觉得怎么害怕,结结巴巴地说起自己在途中的遭遇,可惜她口才不好,说到最后,就变成禹司凤在说了。

褚磊听闻玲珑和敏言他们走失,便道:“在高氏山周围找过了吗?你们如何跑来了浮玉岛?”

禹司凤道:“都翻遍了,也没找到。本来我们是说去浮玉岛,所以既然找不到,便来浮玉岛等他们,只盼他们也平安无事,尽早赶来。”

褚磊听这样说,也只得点了点头,这个法子固然是最佳的做法,如果一味找下去,再遇到危险,那就是全军覆没,这才是最糟糕的。眼下也只有报希望于钟敏言他们没出事,正往这里赶来。

他看了看璇玑,这几月不见,她又长高了一些,也清瘦了,不像还在少阳派那么天真无知的模样,面上颇有风尘之色,也稳重了些,心中不由喜悦欣慰,道:“璇玑,这次下山,知道外面世界的艰险了吧?”

璇玑点了点头,只觉有人盯着自己看,她转头,却见大师兄杜敏行笑吟吟地望着自己。见她看过来,他便温言道:“小师妹的伤可好了?骨折不比其他,若是没有悉心养好,遇到阴雨天气是十分受罪的。”

她连忙点头:“都好了!一点都不疼,比以前还好用呢!”

她特地晃了晃胳膊,表示它真的很好用,这动作惹得其他人都呵呵笑了起来。杜敏行从包袱里取出一个黑色小盒子,递过去:“若是不适,便将这药涂在伤处,一日三次,可以去痛活血。”

说罢他看了看禹司凤,神色有一瞬间的复杂,终于还是笑道:“司凤也记得要用。”

………………

禹司凤道了谢,把那药放进袖袋里。

褚磊见璇玑腰上的剑不是她常用的那把,再看看禹司凤,身上要本没武器,不由叹道:“你们两个孩子太冒失,怎么连合后的兵器也没准备就闯出来,若不是运气好,只怕……”

璇玑小声道:“我的剑被那个紫狐抢走,找不到了。所以司凤把他的剑借给我,他自己还有短剑之类的武器。”

褚磊早已看出这对小儿女之间不同寻常的暗潮,禹司凤出自名门正派,当年跟他们一起捉妖,表现更是卓越,更兼仪表堂堂,他心中很是喜欢,眼见他对自己最头疼的小女儿照顾良多,便有玉成的美意。

他们修仙者没有诸多规矩,当年褚磊自己也是与何丹萍爱恋之极,所以并不干涉儿女们在这方面的事情。

他从行囊里取出一柄通体冰蓝色的剑,递给璇玑:“你以后用这柄剑司凤的剑就还给他。别人用惯了的佩剑,你怎么好用,反而焦虑他陷入危险境地。”

璇玑哦了一声,接过那柄剑,轻轻抽出,却见那剑身湛若秋水,上面更刻着水波一般的花纹,美丽之极。她自是没见过这种剑,但大师兄他们却是知道的,与师娘的“断金”一样,都是点晴谷铸剑天台的产物。当年费了巨大的物资人力,才造的两把,其一是断金,其二便是璇玑手中的这把。

“它叫崩玉。”褚磊淡淡说。

断金和崩玉是他生得二女之后,容谷主的所赠。玲珑十一岁的时候,何丹萍就将断金送给了她,如今,崩玉就给了璇玑。

“你娘一直挂念着你们,怕在外遇到危险。这次我们来浮玉岛定夺簪花大会名额,她便嘱咐我将此剑带上,如果遇到你们,就把剑送给你。”

璇玑见这柄剑造型美丽,与她所见过的各种宝剑都不一样,剑身略窄,然而寒气扑面,令人望而生畏。她心中喜极,喃喃道:“谢、谢谢爹爹。”

陈敏觉笑道:“小师妹,你还不知这剑有多快,我让你看看。这可是丝毫不输给断金的神兵利器!”

他随手捡起桌上残留的一块南瓜皮,轻轻往剑上一丢,众人眼睁睁地看着那南瓜皮断成两半,摔落在地上。他拔下一根头发,放在剑上,吹了一口气,那根头发也断了开来。

“好锋利!”璇玑赞叹。

褚磊温言道:“有了崩玉,遇到海碗山与高氏山那种的妖魔,便再也不用担心了。你要好好待它,不可亵渎神器。”

璇玑自把崩玉拴在腰上,禹司凤的佩剑就还给了他,时而抚摸一下崩玉的剑身,心中喜悦之极。

当下众人又吃了一些东西,听他们说到那个定海铁索与被关押的妖魔,褚磊神色微微一变,张口似是要说什么,最后却没说,只问道:“你们说东方岛主将许多弟子驱逐出师门,又是怎么回事?”

璇玑和禹司凤互看一眼,最后禹司凤道:“褚掌门,此事说来话长……”

第四十七章 浮玉岛(六)

两人将东方清奇这等私密的事情小声叙述了一遍,听得杜敏行一个劲发愣,陈敏觉反复皱眉模胡子,褚磊沉吟半晌,才道:“这事你们小辈不便插手,今日的话只当作没听见。璇玑,司凤,你们也一样。”

璇玑叹了口气,“那些被赶走的弟子怎么办?”

褚磊道:“此事我来出面,你们不要再管。”说罢又道:“时候也不早了,先去通报吧。簪花大会到底是第一大事,不可耽误。”

璇玑赶紧接一句:“那定海铁索的事情呢?”

褚磊眉头微微一皱,低声道:“这是不是你我凡人的力量所能阻止的,勉强插手便是要命的事。暂且冷一冷吧,以静制动方是上策。”

怎么爹爹也说以静制动,这些大人好像都不太愿意讨论定海铁索的事情嘛。莫非还是不相信?

禹司凤见她若有所思,便悄悄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道:“等敏言他们来了,咱们自己去查。”

她粲然一笑,果然还是司凤最好。

褚磊这番与老友相见,自然又是一场热闹。东方清奇见璇玑腰上挂着湛蓝的新宝剑,不由笑道:“先前还说褚磊老弟偏心,小璇玑连个合适的武器也没有,原来你一出手就是崩玉。这下两柄剑都有了主人,容谷主也会高兴吧。”

褚磊在他面前从来都是谈笑风生,当下便也笑:“惭愧。两个孩子功力尚浅。无法将神器的功力发挥出来,只能慢慢磨练了。”

虽然容谷主当年赠剑是借着褚磊生女的名义,不过孩子还小,哪里能舞刀弄枪。前些年一直都是何丹萍用断金,他自己用崩玉。谁知两柄剑虽都是出自点晴谷,性质居然不同。何丹萍外家剑法是一流的,断金使来更是如虎添翼,而那崩玉在褚磊手上,却不知怎么的,有些不对劲。

所谓的不对劲就是不合手。这柄剑锋利归锋利,却无法灌注剑气在里面。他只要一运功,这件就是一块海绵,把他的剑气全部当作水吸进去,无论如何也发不出来。不能放剑气的剑,纵然是神兵利器也没用。

他先前只当使用的方法不对。还特的找容谷主讨教一番。后来经他指点,才知自己的气与此剑不合。也就是说,断金是人人都能使的利器,而崩玉却是挑主人的。气要是不合,纵然你有天大的本事,那剑也只能当做摆设。

他无奈之下,只得将崩玉封起。盼望以后能找到合适的主人。

“璇玑。你能不能用这剑,还得看因缘巧合了。”褚磊微叹,刚才见到爱女无恙。他心情激动,竟忘了交代,这时才想起嘱咐,“你试着运功,看能不能放出剑气。”

璇玑刚得了喜欢的剑,听他这样一说,不由有些沮丧,原来给她了还不代表真的就是她的。她走出正厅,将崩玉抽出来,握在手中,凝神运功,手腕忽然一转,轻轻巧巧在空中划了个半弧——目标是正厅对面的几株青竹。

众人都瞪圆了眼睛,瞪了半晌,没声音,没有剑光,什么也没有,对面的竹子好端端的站着,连片叶子也没掉。

“呃……”璇玑登时大失所望,难道她果然不能用崩玉?

褚磊在心中暗叹,果然璇玑也不是合适的主人。他见女儿满脸失措茫然的模样,有些不忍,过去摸了摸她的脑袋,温言道:“罢了,爹爹下回再挑一兵好剑给你吧。”

东方清奇也笑着打圆场:“小璇玑不用难过,天底下比崩玉好的宝剑还多着呢!总能找到合适的。”

璇玑只得点了点头,还有些舍不得,看看手里的崩玉。它这样美,她还是第一次对一柄剑一见倾心,谁知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乱七八糟地用着成语,转身和众人一起回正厅。

忽听陈敏觉惊叫:“等等,快看!”

众人回头,却见对面几株青竹,缓缓的从中间断了开来,哗啦啦一下,倒在地上。褚磊疾步上前,抬手在那断开的切口上一摸——光滑的犹如镜面一般,而且……冰冷的,带着一股寒意。

他不可思议地转头,看着同样不可思议的璇玑,喃喃道:“璇玑,你居然能做崩玉的主人。”

“啊?哦……呃……”璇玑发出无意思的声音,再次把崩玉放在眼前看了又看。她又能用了,这是不是叫做好剑就该吃回头草……

她还想乱七八糟地用成语,褚磊却明显激动起来,笑道:“你当真可以用!这便太好了!想不到你娘和我都无法用的崩玉,却能在你手上放出剑气!”

这下她真正成了崩玉的主人,旁边的师兄和东方清奇以及浮玉岛的弟子们都纷纷过来道贺。璇玑却只是傻傻笑着,痴痴地望着崩玉。

这下,一人一剑,也可以算神仙眷侣,快意江湖了。她继续乱用成语,心满意足。

闲话说完,小辈们便告退了,各自由浮玉岛弟子带领着,去客房安顿。褚磊和东方清奇留下定夺簪花大会参赛弟子的名单,各自把自家门派到了合适年龄的弟子名列出来,商讨筛选。

最后两派各自定下十二人,少阳派的名单上赫然有敏字辈的大部分人。

“哦,敏言也会参加?”东方清奇看着褚磊递过来的名单,有些惊讶。

褚磊点头道:“他如今也有十八岁了,正可以试试,与别派的师兄弟们切磋一番,才知道自己的斤两。”

“他不是下山历练么?先前知道自己要参赛?”

褚磊笑道:“不,我没告诉他。这孩子外面看上去嬉皮笑脸,实则心高气傲,早早告诉了他,这下山历练他便会心不在焉了。年轻弟子招式上都已学得纯熟,不过缺乏经验,下山就是个学习的过程了。”

东方清奇笑着称是,“你最近教导弟子的方法倒是和以前不同,变通了不少。”

褚磊但笑不语。其实璇玑的事情给他的触动很大,自己一直认为是块朽木的女儿,居然能被楚影红教得出类拔萃,以至于他很长时间都在怀疑自己是否太过古板,错失了许多有才的弟子。他开始学着了解每个弟子的脾性,因材施教,敏字辈里向来被他无视的二弟子陈敏觉,大约是最大的受益者。

这短短几个月,他居然就能学会基本的五行术,令褚磊也欣喜不已,往往自叹先前过于固执,不知有多少像陈敏觉一样的弟子受不了师父的冷漠而离开的。

“方才接到弟子们的通报,说离泽宫和点睛谷发来信函,最近两日便会到了。至于那轩辕派,至今毫无音讯,真是叫人头疼。”

东方清奇揉了揉额角,露出些微的疲态来,眼底的阴影又黑又深,整个人在那一瞬间仿佛老了很多。

“若不是把簪花大会放在眼里,咱们干脆也不招呼他们了。这个轩辕派,总喜欢与人作对,可恨至极!”

褚磊闻言,只是淡淡一笑,轻道:“你看上去不太好,和轩辕派应当没关系吧。”

东方清奇猛然一震,手里的茶杯登时翻了,衣衫被泼湿了一大片。

“哎呀,果然是老了,连格杯子也端不住。”他自嘲。

褚磊将被子一放,低声道:“清奇,那些被你赶走的弟子是怎么回事?”

东方清奇茫然的望着前方,很久很久,才道:“冤孽……当日没听容谷主和你的劝告……可笑我如今还不忍心……”

第四十八章 浮玉岛(七)

“还记得子桐山的那个邪教吗?”他问。褚磊点了点头。

当日东方清奇时从子桐山把东方夫人就出来的,美人为了报答恩情,以身相许,与他成婚。但美人的身份遭到了褚磊和容谷主的怀疑,东方清奇力排众议,坚持与她结为夫妇。

婚后二人的日子倒也幸福甜美,虽然至今没有子息,但东方清奇毫不在乎,只将她当作掌中宝物一般爱护。

最近听说子桐山邪教余孽又开始在钦山猖獗,东方清奇便派了十几名弟子前往剿除,并生擒了一人回来。

褚磊听到这里,眉头不禁一挑,直到关键便是在此人身上了。

东方清奇低声道:“我用了些法子,逼得那人说出一切实情……你可知清榕是何人?她不光是邪教中人,更是类似教中圣女教主般的人物。只因她容姿绝美,为他人当作天仙下凡,故而对她言听计从。美貌女子一生中最大的担心便是老去,她先是要修仙,结果修仙不成,也不知从何处听来用处女炼药可以永固青春,于是……”

如此说来,他的夫人非但不是什么子桐山孤儿,竟是邪教中的骨干人物。可笑他被瞒了十几年,她居然丝毫破绽未露,此女的城府简直深不可测,好生恐怖。

褚磊皱眉沉吟,良久,忽然起身。东方清奇微微一惊,“你要做什么?”

褚磊淡道:“邪魔歪道,人人得而诛之。你还要护着她?”

东方清奇默然,半晌,才道:“这事,我要再想几天……”

褚磊叹道:“照这样说,被你赶走的弟子都是前去剿杀邪教余孽的了?你怕他们走了风声,竟然把他们赶走……”

“不是怕走漏风声,而是担心清榕知道了会对他们不利。”东方清奇低声道,“她身为他们的师娘,所有的吩咐这些孩子自然不敢不尊。我别无他法,只得暂时委屈他们。”

“荒唐,如此做法伤的可不知被赶走的人!你一向行事端正,怎么会出这等纰漏!你与那妖女做了十几年夫妻,不忍下手我也不怪你,但你也该想想你师父将浮玉岛交给你的时候,嘱咐过什么!”

不得与妖魔歪道勾结,不得为美色所惑。

东方清奇如今也只有苦笑外加沉默,就算她是个天大的恶人,说到底是同床共枕十几年的夫妻,说杀就杀,大约只有铁石心肠才能办到。

褚磊先前说人人得而诛之的话。不过是做个样子,这是东方清奇的家事。他也没什么资格打着招牌把人家老婆给杀了。不过是给他提个醒,让他别在执迷不悟。眼下见他这付魂不守舍的模样,只能在心底暗叹。

“出去走走吧,我已经很久没见过浮玉岛的景色了。”

他拍了拍东方清奇的背,“我不逼你。有些事情你需要自己想清楚。”

……

欧阳身为浮玉岛的管事。平日是十分忙的,偶尔能偷得浮生半日闲,便喜欢去岛上的小山上坐一会儿。靠在树下看书或者闭目养神。

他今天也得了半日空闲,又坐在树下,只不过这次看得不是书,而是一张很小很小的纸条。

不知道纸条上写了什么,他看得很入神。

后面忽然伸出一只雪白的手,将那纸条轻轻抢走,他一愣,只听耳边有人娇媚一笑,腻声道:“我瞧瞧,咱们的大管事看什么看得入迷?”

他急忙起身,行礼道:“见过夫人。”

那人果然是清榕,见他这么恭恭敬敬,她忍不住把鼻子一皱,“别和我装古板,那天的话,你压根没往心里去。”

欧阳默不作声,很显然眼前这位美人也对他闷葫芦一样的性格很无奈,只得叹了两声,握住他的手,低声道:“你、你不要走。以前,你不是对我很好么?为什么突然要走?”

欧阳沉默良久,才道:“我的恩已经还完,是时候离开了。”

“什么恩?我对你有恩?”美人贴着他的脸,睫毛刮上他的耳廓,又痒又麻。

欧阳苦笑:“夫人明明知道,何苦再问。人妖毕竟殊途,我在岛上呆久了,总是不好。”

美人甩开他的手,急道:“你只念着他对你的恩!那是什么恩?!不过随手捞了你一把,没让你淹死罢了!可曾有半点真心?我对你却是真心的!我对你的好,难道不算恩情?你就这么急着走?!”

欧阳再次陷入沉默。他遇到为难的事情永远只有沉默。

美人哭了一会儿,又道:“你若是要走,就带我走!这个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多待!我管你是人是妖,反正我喜欢你!我就要跟着你!”

她也是无计可施了,这人是一块木头,虽然软,可是你打他骂他作弄他,他却不会有一点声音。这种沉默教人发疯一般的挫败。

欧阳静静望着从他手上落下的字条,那上面只画了一些古怪的符号看起来就像是符咒。

他盯着看了很久很久,忽然说道:“好,我可以带你走。”

清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怔怔望了他许久,终于张开双臂将他紧紧抱住,哽咽道:“你说的是真的?真的愿意带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