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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玑干脆闭嘴不说话,安安静静走路。腾蛇却憋不住开始唠叨。一会说她冷酷无情,一会说撒销契约他是求之不得,反过来倒过去不知说了多少遍。听得璇玑耳朵里几乎要生出老茧。她突然抓住他的手,回头一笑,道:“好啦,别唠叨了。我可不会撒销契约。”

腾蛇怒道:“谁管你撒不撒销!反正我。。。。。”

“好啦,是我舍不得撒销,可以吗?腾蛇你这么能干,我怎么舍得撒销契约呢?”

力辨不成,她开始温柔撒网。腾蛇果然是吃软不吃硬的家伙,被她这样一番温言软语,立即不平衡脾气,嘿嘿笑道:“这还差不多,哼哼,是你舍不得我哦,我勉为其难再帮你一阵子吧。”

璇现偷偷笑了起来,拽着他的手,走下山坡。

前路虽然茫茫,不过,司凤,你等着,我一定很快把你找回来!

。。。。。。。。。。。。。。

已经一连下了五六天的雨,风从海上吹来,带着缠绵湿润的凉意。这种连续地阴雨是离泽宫弟子们最常见。也最不喜欢的。海岸上只有雾零星星几个弟子,也都是被凛冽的海风吹得瑟瑟发抖,跑了几步就往回赶。

远远地,仿佛是有人在弹七弦琴,琤琤琮琮的声音,错落有致。像是随手谈就,没有章法,然而那七弦声缠绵宛转,似要勾起无限愁肠,相思浓得化不开,曾经听过许多美妙的曲子,他也会由衷地赞叹是天上仙曲,凡间听不见。可是,错了,错了,那分明是红尘中的乐曲,只因曲中有情。

修长的手指缓缓拨动着七弦,低婉的宫调,像她一垂着的瞬间,粉荷滴露;高亢的羽调,是她舞剑时纤腰楚楚,风回雪舞;错落分致的微调。是风拂起她柔软的黑发,一根根流光溢彩;平和中正的角调,是她微笑时黑白分明的双眸,静静看着自己;忽隐忽隐地商调,是她唇角隐约的梨涡,那样俏皮可喜。

宫商角徽羽,他将她一整个人在指间细细摩娑。一点一点勾勒出来。

他已经在窗前坐了很久,细细的雨点从外面撒进来。打湿他垂在胸前的长发,他秀长的睫毛也沾染了一些水气,微微颤动,像受惊的蝴蝶翅膀。

他还在回想---或许也不是回想,她的一颦一笑,闭上眼就十分清晰,就好像她活生生站在眼前一样。他似乎想到什么喜悦的地方,手腕微颤,世弦琴发出极为缠绵的音色,似水而波纹微澜。

一阵脚步声打断了这一刻的婉约,紧跟着,门被人推开,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司凤,在离泽宫里不要弹奏靡靡之乐!”话音未落,只听“噌”地一声,断了一要根弦。禹司凤起身,将七弦琴放在一旁,回头淡道:“是,师父。”

来人正是大宫主,他面色铁青,双眉紧蹙,显然心情极其不好。走到案边,将手里的一叠纸往上面狠狠一砸,厉声道:“这乌童,好大的胆子!不周山贩兵马是专门为他驱使的吗?!”

禹司凤一声不响,将那叠纸拿起来,上面的东西让他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原来不周山藏着离泽宫准备的许多人马,打算日后时机成熟,攻进进府,救出无支祁。而让大宫主发怒的原因,是乌童擅自调用了这些人马去攻打少阳派,然后全军覆没,根据留守不周山的手下线报,乌童畏罪逃走,中途遇到了前来报仇的少阳派弟子,双方一起杀入阴间大门之内,至此不知所踪。

他甚至不用猜就知道所谓来报仇的弟子是谁,有谁能轻而易举来到不周山?将乌童逼进阴间?

璇玑!他手上一颤,纸张散落在案上。禹司凤不动声色地重新收拾好,只听大宫主说道:“损了那么多人马,却连人家的皮毛都没伤到,这乌童,他死了倒是便宜,若还活着,非得让他尝尝了泽宫的手段。”

禹司凤道:“人既然已经死了,师父也不用过于挂心。我一直有个问题,当年五大派通缉乌童,他后来怎会为了离泽宫反用?”

大宫主笑了一声。悠然道:“不过是凑巧,见到一只快死的狗,救了他,他便缠上来,可惜,狗到底是狗,最后还是被他反咬了一口。”

他看了禹司凤一眼,又道:“你莫担心,那姑娘命大的很,死不了的。”

禹司凤没说话,半响,才道:“师父接下来要怎样做?”大宫主道:“只有我亲自去一趟阴间了。。。”

话未说完,只听门外有人报道:“丹牙台火柱点燃,副宫主回来了。”

大宫主面色一沉,起身便走,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道:“司凤,你也一起,你也到了该参与这件事的年纪了。”

第五卷 凤凰花开 第十二章 凤凰于飞(二)

离泽宫分为两重宫阙,一重樨斗宫归副宫主,二重金桂宫由大宫主执掌。两重宫阙之间隔着一座巨大的石台,上下涂满朱砂色,名曰丹牙。每逢有重要事情需要两位宫主一起磋商,丹牙台上火柱便被点燃,作为讯号。

禹司凤和大宫主赶到丹牙台的时候,副宫主早已等在那里,他迎风站着,青袍飒飒作响,若玉垂头站在他身旁,见到大宫主,立即下跪行礼。

“这些日薄西山子你又不知所踪,眼下居然还有脸回来。”大宫主冷冷说着。

副宫主咯咯笑了两声。转头柔声道:“大哥侍我何以这般刻薄,总算大家都是齐心协力办这件事,我可不能一直呆在宫里。”他见禹司凤站在后面,声音忽而放得更柔,笑道:“大哥。你怎么带他来了。当年不是和柳意欢定下誓约......”

“不要说废话。”大宫主眉头微微一蹙,“你点了丹牙台的火,有什么重要事?”

副宫主笑道:“若玉,把钥匙给我。”若玉立即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丝袋,恭恭敬敬地放在他手里。“这事不但重要,还很好。大哥你可知,这是什么?”他从丝袋中取出了一个物事。纤细苍白的手指轻轻捻着——那是一串八根玄铁钥匙,大约有人的手指那么粗。手掌那么长。在他手里轻轻撞击着,发出闷闷的声响。

大宫主一眼看去,顿时吃了一惊:“这是定海铁索的钥匙?!你从何处弄到的?!”

副宫主微微摇晃着那串毫不起眼的钥匙,呵呵笑道:“大哥你总觉得我什么都不会,就应当在你后面跟着,什么都听你的。我可不愿做这种傻瓜。钥匙怎么弄到的,你可以问问这孩子。他很清楚。”他下巴朝禹司凤那边指了指。

大宫主不无怀疑,定定看了他一会,才将眼光移到禹司凤身上,问道:“司凤,怎么回事?”

禹司凤说道:“是在浮玉岛上得到的。浮玉岛下没有定海铁索,却藏着定海铁索的钥匙,副宫主大约是买通了岛上的欧阳管事。将钥匙偷了出来。那欧阳管事也是妖,由于东方岛主对他有恩,所以留下报恩的。”

副宫主笑道:“不错,不过你说错了一点。欧阳不是我买通的。他一直都是我的手下。当年他向我告假,说要去报恩,解释了前因后果,我便有此计谋,要求他报恩之后就设法将钥匙偷出来。本来我还怕他不忍,此人倒真是条汉子,恩怨分明,报完恩立即就成了陌生人。连我都有些佩服呢。”

大宫主冷笑道:“是啊,真是条汉子。我竟不知道你手下有这许多能人义士,了不起!什么时候开始搜刮人才地?连我这做大哥地都被蒙在豉里。”

副宫主叹道:“我就知道大哥会疑我,你我是兄弟,又何必如此。难道我还会害你不成?我的手下不也等于你的手下么?我也是为离泽宫办事呀。呵呵,再说了,大哥你也说过,我有什么小心思,你心里都明白着呐,我哪里还敢有妄念?”

大宫主并不说话,只是冷笑。笑声令人浑身毛骨悚然。半响,他才止了笑声。淡道:“既然钥匙已经到手。那便万事俱备,只等到阴间大门敞开,进去救人便好。”

副宫主道:“只是这人选难抉择,要能做大事地,还要稳重、禁得起风浪、身手不凡......最关键的,得是心腹之人。不知大哥可有好的人选?”

大宫主淡道:“你手下都是能人,何不先提供几个?”

副宫主似是早知道他有此一说。便吩咐道:“若玉,你愿意去阴间跑一趟吗?这是九死一生地活,想想清楚再回答。”

若玉立即跪下,沉声道:“弟子万死不辞!”

副宫主笑道:“大哥,你看这孩子如何?”

大宫主未置可否。只上上下下打量他,目光犹如冷电一般,若玉心中惊悚。不由自主垂下头。过了一会,只听头顶有人笑了一声,声音却比冰雪还要;寒冷,“原来你就是若玉。嗯,若玉,若玉......那个会杀同门的若玉!”

他心中一寒,头顶风声响起。他知道是大宫主的掌风,他是要一掌拍死他为禹司凤胸口那一剑报仇!那一个瞬间,他胸中转了无数个念头,最后却变成了一片虚无,万念俱灰地闭上眼睛等死。

副宫主急道:“大哥手下留情!”说罢再他手腕上一架,将他地掌力化去了大半。然而那一掌到底还是拍在了若玉背上,他身子微微一颤,双手猛然撑在地上,剧烈喘息着。慢慢地,有鲜血从他面具下渗透出来,滴在地上。

大宫主森然道:“如此浪子野心,杀戮同门的人,岂能委以重任?!岂能留在宫中?!”

副宫主柔声道:“大哥,你钥匙生气,直接来找我罢了,何必对着一个孩子迁怒?”

大宫主甩开他地手,冷道:“你地胆子越来越大了。”

副宫主笑道:“我的胆子其实不大。从小到大都不敢做任何出格地事,哪里比得上大哥你。瞒着这许多人,居然好稳稳当当地做着大宫主,人人都夸赞你。倘若他们知道你当年......”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因为大宫主地目光冷若玄冰,定定望着他。虽然他不说话,但那种目光很明确地提醒他:如果说下去。他会毫不顾忌任何兄弟感情,出手对付他。副宫主于是一笑,轻道:“大哥,他走便走了,你又何苦将他带回来。又要护着他,又要操心无支祁的事,你也太辛苦啦。”

大宫主嘿嘿两声,说道:“罢了,此等废话如今说来还有什么意思。你那里当真没有好人选吗?”

副宫主耸肩道:“我选了若玉,可是你眼下把他给打伤了。”那语气,竟似是在怪他。大宫主沉吟半响,其实他原本就打算亲自去阴间救人,这事交给任何一个别人。他都不会放心,他正要开口说出自己去的意思。忽见副宫主垂下眼睫,一幅漫不经心的模样。

这种模样他很熟悉。大宫主始终认为一个人要做到对任何事都不动声色,才能真正成功。所以他对副宫主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便因为他有个很大的弱点——只要他想骗人,出坏点子的时候,必定会垂下眼睫。做出一幅无辜地模样。

这一刻,他又垂下了眼睫,俨然是打着小算盘。大宫主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转念一想。隐约有些明白,他必定是趁着自己这次去阴间救人,要对司凤不利。若玉作为一个小弟子,哪里来地胆子刺杀司凤?显然是后面有人吩咐。

不错,金翅鸟一族很难出现十二羽地血统。一般来说也只有十二羽地血统能当上宫主。他这个大宫主以后也是要把位子让给禹司凤的,因为他是除了他之外唯一拥有十二羽地金翅鸟。所以,先让他去阴间九死一生,再趁他去阴间地这段时间将稚嫩的禹司凤除掉。这样宫主的宝座便稳稳地属于他了。着计谋会是他心中的策划吗?大宫主不动声色地看着对面地副宫主,心中也有些犹豫不决。不、不,他应当不会这样浅薄,他要的,应当不止这些......难不成,离泽宫最大的那个秘密,给他知道了?

他一瞬间转了无数个念头,然后说道:“嗯......人选问题我也要仔细想想。钥匙先放你那里吧,等我找齐了人选再说,此事筹划了许多年,也不急在这一时了。越是到了关键时候,越要稳住。”

他转身便走,陷入沉思中。连一旁禹司凤若有所思的表情都没注意到。禹司凤远远跟着他走了几步。忽然袖子被人一扯,副宫主贴着他的耳朵,笑吟吟地说道:“你欠我一个人情。我替你将情敌杀了。司凤,你怎么感谢我才好?”

禹司凤猛然一愣,紧跟着立即反应过来。脸色登时煞白,不可思议地瞪着他,颤声道:“你将敏言杀了?!”

副宫主哈哈大笑,冰冷的手指划过他的脸颊,轻道:“你果然是个明白孩子。一说到情敌你立即明白是谁。不过在有些事情上,你怎么又傻了?”

他指的是什么?禹司凤定定看着他,没又说话。大宫主在前面唤他:“司凤,走了。”他答应一声,看了副宫主最后一眼,这才满怀心事转身走了。

到了晚上,大宫主突然说了一句话:“那小子没死,你可以放心了。”十分没头没脑,简直不晓得他到底在说些什么,禹司凤却点了点头。心中终于稍稍欣慰了一些,然而很快,他又陷入另一种欧冠沉思,整晚都默默不语。

......

离泽宫地作为,禹思凤并不赞成。但也不想插手。眼下聚集在不周山那里的人马遭到全灭。短期内大宫主想颠覆所有修仙门派的心愿不可能实现,更何况,宫里还有个行事诡异地副宫主。有他的牵制,相信大宫主无法任性妄为。

当日在浮玉岛,副宫主说地那番话。他一直在心头反复琢磨。他说大宫主年轻时曾犯下不可挽回的大错,然而到底时怎样地大错,他言辞含糊,也分辨不出大概来。何况离泽宫铁律如山,犯下重大过错的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执掌宫主之为——他忽而灵光一动,不对!历代离泽宫只有一位正宫主,到了这一代才分成正副两个,分管榍斗宫和金桂宫。难道说,老宫主也是因为大宫主犯过错,所以才将至上的权力位置分成了两个,好让副宫主牵制他?

不错,大宫主拥有珍贵无比的十二羽血统,他得到宫主的位置简直是毫无悬念的,但正由于他犯下不可饶恕的过错,所以老宫主才在临终前又任命了副宫主,很显然是从另一方面表达他内心对大宫主继位地不满。

大宫主曾经究竟犯过什么错?

这个问题一旦从脑海里蹦出来,他就再也无法抑制,流水般地想了下去。情人咒发作地时候,他痛不可当,但耳朵可没昏迷,柳意欢和大宫主的对话他听得很清楚,也因此产生了怀疑——他的亲爹到底是谁?

大宫主曾说,他的娘早早死了,他爹是个恶男子,抛妻弃子,没有想念的必要。但事实想必并非如此,很多事情,很多迹象,都让他又一种了悟,大宫主与他的父亲之间,有着某种联系。

难道说,大宫主也犯下和柳意欢当年同样的错误,有了私生子?离泽宫许多弟子都有自己的家人。每年来宫里探望他们,可禹司凤从来不晓得家人是什么。唯一对家乡有印象,便是一望无际的蓝天,飒飒风声,他生命中第一次张开翅膀缓缓飞翔。

他曾和旋即说过自己的家乡。说的时候好不怀念伤感,但实际上家乡是什么样的,他心底根本没有任何具体印象,真正记事开始,他便已经在离泽宫了。

或许,大宫主真是他父亲?那他娘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皓凤地名字如此耳熟?为什么他独独少了一年的回忆?

许多疑问令禹司凤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直到天色蒙蒙亮,他才沉沉睡去,没睡一会,只听门吱呀一响,被人推了开来。他下意识地睁开眼,却见大宫主站在床前,静静看着他,手里还捧着一个打开的食盒,里面药气氤氲,泛出一股浓香。

“师父......”禹司凤低唤一声,不明所以地从床上坐起。

大宫主看了他一会。才长叹一声,将食盒往桌上一放。沉声道:“司凤这是情人咒的解药,早些喝了它,了却我这桩心事,离泽宫才能放心交给你。”

禹司凤不由微微一惊,急道:“师父!你怎么......”

大宫主低声道:“这情人咒的解药成分甚是复杂,有几味甚至不是凡间之物,所以珍贵无比,你莫要问东问西,先喝了再说。”

禹司凤轻轻从食盒里取出那碗药,只见其色犹如湛蓝的海水。清澈美丽,热气蒸腾氤氲,散发出一股极农极甜的香味。他正欲送进口中,忽然起了疑心,手腕一停。抬头问道:“师父先前不是说情人咒没有解药吗?”

大宫主淡道:“世上不存在没有解药的毒咒,只不过要解毒,需要付出不同代价罢了。情人咒既然因情而生,这解药自然是破除迷障,令你忘却所有痛苦回忆地物事。你中了那姑娘的魔用情既深且专,于是我一直顾虑着,怕你日后怪我,但如今时间不多了,正事要紧。你喝下解药,我有事要交代。”

禹司凤怔在那里,心中百味交杂。原来不是没有解药,所谓的解药,便是忘却一切。喝下它,他便不会再为情所苦,心中没有那个人,情人咒自然也烟消云散。

只是,他如何能忘记?

他缓缓将药放下去,摇头道:“我不能喝,不想忘记。”

大宫主沉声道:“你还在犯傻!是要我死也不放心你吗?!”

禹司凤大吃一惊,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大宫主低声道:“自古以来,权利之争最为可怕,昔日老宫主恨我违背铁律,故将宫主拆成一正一副。用以压制我。如今大事将成,我必须亲自去阴间一趟,这一去离泽宫便无人护你,你情人咒缠身,难免令我挂心,司凤,你听好,离泽宫决不能交给副宫主!就算我这一去失败了,你也莫要伤心,替我守好离泽宫!宫主的位置是你的,谁也别想染指!”

一席话说完,屋内陷入死寂。良久良久,禹司凤苍白着脸,将手指一扣,略带疲惫地轻道:“师父太过厚爱,弟子感激不尽......只是有一事弟子心中不明,请师父告知......当年你范的戒律,莫非是与柳大哥一样的?......爹?”

最后那一声爹轻描淡写地叫出来,砸在大宫主耳朵里,却不亚于石破惊天。双手剧烈一抖,将桌上的食盒狠狠挥倒在地,发出清脆地碎裂声。

第五卷凤凰花开 第十三章 凤凰于飞(三)

过了很久,屋子里还是一片死寂,没有人说话,只有大宫主粗重压抑的喘息声,一阵一阵.禹司凤静静看着他,微蓝的晨光下,大宫主的脸模糊隐约,下颌处轮廓分明,他微微侧着脸,鼻梁挺直。

禹司凤低叹一声,轻道:“我真是个傻子,爹,你我的侧脸岂不是一模一样么。我竟到现在才发觉。”

大宫主一掌拍在桌上,跟着桄榔一阵巨响。桌子硬生生被他拍成碎片,散了一地。他厉声道:“是柳意欢那老贼告诉你的?!他违背了誓约!他什么都说了?!”

禹司凤低声道:“不,他什么也没告诉我,是我自已猜的,我猜对了。是不是?其实……你是我亲爹。” 君子堂首发

“不要说了!”大宫主厉声喝止,深深吸了几口气,终于渐渐恢复平静。半晌,他才低声说道:“这事你以后也不许再提,今天我就当作没听见。解药我放在这里,要不要喝看你自已,你现在已经长大了,也到了应当承担责任的时候,好好想想什么才是自已应当做地,不要让我失望!“

他转身就走,禹司凤在后面急道:“爹!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不能告诉我吗?”

大宫主顿了一下,又径直往外走,一面沉声道:“不要叫这个字!莫忘了这里是离泽宫,你是我的徒弟,如此而已!”

禹司凤吸了一口气,在床上怔怔坐了半晌,缓缓低头看放在案上的药。天色已然大亮,药汁在晨光中泛出一种珠宝般晕目的光芒,宝石一样的蓝色,漂亮得像一个梦——让他忘记所有情仇爱恨的梦。

其实大宫主说得对,他已经到了应当承担责任的年纪,很多事情不可以随着喜好来任性。离泽宫等于是他的家,他可以因为自私,抛弃整个家庭吗?要做自已喜欢的事情,永远开开心心。那是璇玑的孩子话。人活在世上,本来就不可能事事开心。

他轻轻捧起那个碗,药汁缓缓摇晃,其色溶溶,不知为何令他想起许多前尘往事。与她相识,相伴,相离,不过是短短五年的事情。可,五年仿佛就度过了他的一生,他生命中所有能够燃烧的力量和感情。都在五年里燃烧殆尽。

禹司凤将药汁送到唇边,正要狠心一饮而下,眼前突然浮现出璇玑的脸。笑吟吟的看着他,柔声道:司凤,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他心中忽然一痛,像被蝎子蛰了一下,麻麻地痛感受一圈圈蔓延开。那其中似甜似苦,似酸,似爱,似恨,似怨……竟是万种味道横阵。他曾谨慎又羞涩地告诉她:世上还有更好的人,可是现在他却要选择离开她。

他们两人,究竟是他对不起她比较多,还是她对不起他,此时此刻已经是纠缠不清了,分不出输赢。

禹司凤想了很久很久,终于还是开窗,将药汁尽数泼了出去。

他她的一生,真的是入了魔了,惨败在她的手里,一丝一毫余地也没有。长叹一声,取过窗边的七弦琴,他又开始缓缓拨弦。凤求凰,敛云操。曲破九天之外——她可曾听到一丝半点他心中的忧郁苦楚?

迷蒙中,像是有人在殷殷叫他的名字:司凤,司凤……你听见了吗?他突然一惊,琴声顿止。窗外阵阵喧嚣。有许多人在奔跑,低声交谈。噪杂声中还夹杂声着一个嚷嚷:“司凤,!禹司凤!你个死小子快给老子液出来!”

是柳大哥的声音!禹司风一个激灵从床上跳起,披上外衣就推门跑了出去。

……

当日柳意欢听到钟敏言复述若玉地话,便立即明白禹司凤身份地事在离泽宫是瞒不住了。当年大宫主有了私生子的事情,他开始也被蒙在鼓里,老宫主去地牢看他地时候,含含糊糊带过去,于是他只知道禹司凤是大宫主的儿子,至于他娘是谁,两人怎么认识地,他是完全不知道。

由于他是下任宫主之尊,身负十二羽,生了个孩子也是十二羽。所以违背离泽宫铁律的事情绝不能外传出去,比他柳意欢当年出事封口还要严厉,老宫主一死,当年几个师兄也走的走散的散,留下来的也都是被大宫主管得服服帖帖,谁也不会把这秘密说出去的。

知道这个秘密,并且有胆子说出去的,想来只有那妖妖挑挑的副宫主了。离泽宫本来没有正副两宫主一说,纯粹是因为老宫主恨大宫主违背戒律,才硬生生把宫主拆成两个,分给他兄弟二人。

柳意欢对这兄弟俩了解并不多。和大宫主因为禹司凤的事情接触过几次,只觉他深藏不露,但并不是十分稳重之人。某些方面更可以用毛躁来形容。急功近利,这点从他这次派人去浮岛捣乱便能看出来,计谋是好地,只可惜太沉不住气。倘若他能再忍得片刻,将褚磊他们几个修仙门派掌门有带到僻静的地方再下手,璇玑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救不了他们。

至于副宫主,他见到他第一反应便是厌恶,不愿意接近,副宫主给他的感觉十分不好,如果说大宫主像深潭里的水,看似平静深邃。里面却是暗潮汹涌,那么副宫主便是一团水雾,朦朦胧胧。虚虚实实,完全摸不透。

这个人要是有野心。对大宫主来说还真挺头疼的。禹司凤这次回去离泽宫。身边有这样一个人。根本就是等于掉进了龙漂虎穴。何况虽然当年大宫主答应他不让禹司凤参与救无支祁的事情,不过那副宫主要是逼得紧了,难保大宫主不会病急乱投医,把禹司凤牵扯进去。作为禹司凤地半个爹,他是绝对不能同意这件事地。

他离开少阳峰。立即便朝离泽宫赶来。这次没有璇玑那个厉害地战神将军助阵。他一个人难免势单力薄,停在离泽宫上空不敢下去,坐在大石剑上一个劲嚷嚷,试图用喊功把禹司凤给咒出来。君子堂首发

禹司凤跑出来地时候。看到地景象就是离泽宫大门口乱成一团,许多年轻弟子在海滩上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而半空中飘着一根巨大地石剑,柳意欢坐在上面,手里抓着一本书。拢成圈靠在嘴边,大声叫嚷:“禹司凤!你个死小子快给老子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