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政委不放心叮嘱,“邵营长,你们有四个孩子,回去告诉杜春分,不论做什么都先想想孩子。”

  邵耀宗笑道:“您放心。她粗中有细。政委,你想,她真是粗心大意的人,怎么可能有耐心挑鱼刺做鱼丸。”

  师长和政委一想,可不是吗。

  厨师最不缺小火慢煨的细工夫。

  邵耀宗本想回去,出了门一想今儿周一,便耐着性子待到中午。

  杜春分原本一直干坐着等他。后来也想到他得中午才能回来,就把菜坛子拿出来,看看还有多少酸菜、萝卜干和糟鱼。

  话说回来,天气冷,姜玲怕孩子冻着,而她一起孩子就醒了,所以早上不敢起太早。

  早饭由她婆婆做。

  从她婆婆口中得知杜春分跟孔营长吵架,姜玲不感兴趣——杜春分收拾陈月娥和孔营长的戏码看腻了。

  然而吃饭的时候听蔡营长说,杜春分打了一团长的爱人梁冰。姜玲和蔡母都后悔,早知道不睡觉不做饭也得过去看看。

  饭毕,婆媳二人抱着孩子找杜春分,好奇她这次咋那么冲动。

  杜春分不能说她给梁冰一巴掌是试试她深浅。

  “被那几个人气的。三个人想打我一个。”杜春分冷笑,“我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姜玲:“你让甜儿她们缠着邵营长,就不怕邵营长赶不过去?”

  “我相信邵耀宗。”杜春分让孩子缠邵耀宗的时候,压根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这么失策的事她才不会承认。

  蔡母好奇地问:“后来真像大伙儿说的那样,赵政委也没批评你?”

  “赵政委没理由批评我。”杜春分摇把糟鱼弄出来,发现只有一盆,也没再放进去,“婶子,吃不吃这个?给你一半。我把坛子刷了晒干,天热的时候正好做大酱。去年只顾忙食堂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蔡母虽然没啥东西给她,但可以帮她看四个孩子,“我去拿碗。”

  “先用我家的。”杜春分给她拨一碗放青石板上,就去压水刷坛子。

  蔡家婆媳二人转向压水井方向,陪她闲唠。

  姜玲道:“这一闹也不是没有好处,孔营长和陈月娥见识到嫂子的厉害,以后也不敢再嘲笑邵营长。”

  “邵耀宗太面。”

  姜玲笑道:“小石头他爸也一样,在外面特要面子。”

  蔡母不禁嘀咕一句:“活受罪!”

  这茬杜春分不能接。人家的儿子人家的男人只能人家自己骂。好比邵耀宗,她咋挤兑都可以,陈月娥和孔营长一句也说不得。

  说了等于打她杜春分的脸。

  “娘,我想吃核桃。”

  甜儿一手拿着一个核桃跑出来。

  几个孩子早上表现不错,该奖励。

  杜春分接过核桃,双手一压,核桃开了,递给甜儿。

  姜玲不禁看她婆婆,我没看错吧?徒手开核桃。

  蔡母眨了眨眼睛,可别是她老眼昏花,“小杜,这核桃你咋开的?”

  “就这样开的。”杜春分接过小美的核桃握紧拳头,摊开手,核桃开了。

  蔡母张口结舌,我的亲娘祖奶奶啊。

  真是徒手开核桃!

  蔡母张了张口,“你,你手劲咋这么大?”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练的。

  李慕珍等人问杜春分的工夫跟谁学的,杜春分说的都是真话,只是没说全。

  她爷是会两下子。否则一小老百姓也不敢打游击。

  生逢乱世,杜春分的娘死了,爹跑了,她爷担心他们老两口走了,外人欺负杜春分,所以把他会的那几招交给杜春分,整天盯着她练习,直到她去学厨。

  如果只是那几招,杜春分也不敢抡着铁锨追孔营长。

  滨海饭店里有个会武功的厨子,这点也是真的。那人是她师傅窝藏的要犯。全国解放,人民当家作主,那位厨师的仇人经人民审判执行死刑,他就回老家了。

  那位看在他师傅的面子上,走之前把自己所学全交给杜春分。杜春分不想挨欺负,二十岁之前几乎每天都练。

  身体形成记忆,十天半月不动,两三个女人也不是她的对手。

  人心隔肚皮。

  蔡母和姜玲的人品现在看没问题,可谁也不能保证以后。

  多说多错。

  杜春分胡扯:“我打小力气就大。六七岁帮我奶奶剁骨头,比我奶剁的还快。要不然我爷也不可能让我学厨。”。

  “娘……”

  平平领着安安出来,就眼巴巴看杜春分。

  杜春分伸手。

  小孩愣住。

  杜春分眉头一挑:“不是让娘帮你剥核桃?”

  小孩慌忙把核桃递出去。

  杜春分握住拳头,咔擦一声,把裂开的核桃给她。冲安安伸手。

  安安抿嘴笑笑就把核桃递出去。

  杜春分把核桃仁挑出来塞小孩口中,“好吃吗?”

  安安使劲点了点头。

  杜春分转向甜儿:“去厨房拿个小菜盆装半盆,娘给你们弄开,去堂屋慢慢吃。”

  甜儿高兴地“哇哦”一声就往厨房飞。

  “慢点!”杜春分怕她一脑袋摔炉子上。

  甜儿卖个耳朵给她娘,我行我素,端半盆核桃都不耽误她扭秧歌。

  蔡家婆媳二人好笑地摇了摇头。

  杜春分把小孩的脸转向两人。

  甜儿歪着脑袋看她们,看得蔡母和姜玲不好意思笑。

  杜春分一手攥着一个核桃,几下就把核桃捏完了。

  姐妹四个到堂屋往地上一坐,核桃放中间,左手挑出核桃壳往外扔,右手捏着核桃仁往嘴里送。

  姜玲不禁说:“可真会吃。”

  甜儿转过头来。

  姜玲下意识说:“没说你。说你娘。”

  “你说我娘干啥啊?”甜儿大声问。

  得,还不如说她。

  姜玲赶紧找杜春分。

  杜春分也没想到闺女这么护她,正好她这几天打算在自个家试菜,“我说改天做小肠吃,你姜姨说我会吃。”

  小美忙不迭道:“娘,我要吃大肠面。”

  杜春分:“知道了。先吃你的核桃!”

  大肠小肠这种猪下水姜玲和蔡母很早以前就吃过。但她们做的味道很一般,跟杜春分做的酸菜炖大肠没法比。

  蔡母虽然会过日子,但不会委屈自己,更不会委屈儿子儿媳妇和她大孙子。

  听人说一碗大肠炖酸菜虽然五分钱,可里面全是菜和肠,很实在。蔡母就算了一笔账,要是自己做,费时间,还得浪费一块煤球。不如买的合算。

  蔡副营长中午不回来,一碗菜足够她们婆媳二人吃的。所以只要食堂开着,她们想吃费事的菜,比如酸菜鱼,就去食堂买。

  半年下来,蔡母没买十次也有八次。

  酸菜炖大肠吃多了,蔡母潜在意识认为她说的是小肠炖酸菜,“小肠也能炖酸菜?”

  “不知道。”杜春分实话实说。

  姜玲问:“那嫂子咋做?”

  “卤啊。”杜春分补一句,“不止小肠,鸡杂鸭胗,猪头猪耳朵都可以卤。”

  姜玲好奇地问:“也能搁一块卤?”

  杜春分点头:“只是卤的时间不同。不过这种办法只限家常。”

  姜玲笑道:“咱们又不卖。嫂子打算啥时候做?”

  “过几天吧。学校食堂收拾好再说。”

  跟梁冰他们打一架,杜春分心累身体也累,午饭都不想做,可没心思整那玩意。

  杜春分把坛子放向阳的地方晾晒,就洗小米搁炉子上慢慢煨。

  蔡母看了看天,顶多十点:“做这么早?”

  杜春分没回答先问:“你早上咋煮粥?”

  姜玲被问懵了:“就,就那么煮啊。”

  “肯定跟我家不一样。我们睡觉前封炉子的时候,掏一点小米放钢筋锅里,然后放上窝头和糟鱼,第二天早上起来正好可以吃。”

  蔡母不禁问:“煮一夜能好吃吗?”

  杜春分:“小米那东西得慢煮。早上做的话,邵耀宗八点前到部队,我六点就得起来。煮的时候还得时不时搅拌一下。我有那个时间和耐心,甜儿她们也不允许。一会儿要洗脸,一会儿要抹雪花膏,一会儿又要尿尿,再盯着锅里,能累死我。”

  “这么麻烦?”

  婆媳二人异口同声。

  杜春分:“大火煮的可能还没我焖一夜的好喝。”朝厨房看一下,“我把炉子拉开一点,慢慢煮一个多小时,等邵耀宗回来正好吃饭。”

  姜玲想回家试试,就拿眼睛瞟她婆婆。

  蔡母也想试试,真跟大火煮的差不多,以后就不用起那么早。

  这边太冷,最冷的时候得比蔡副营长老家低十到十五度。年前年后两个月,蔡母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学校食堂。期间一度想回老家。

  屋里虽然暖和,整天在屋里窝着,她快憋疯了。

  最近这几天天气好,都说暖和了,蔡母还是觉得跟她老家下大雪一样冷。

  要不是太冷,早上再忙,听到杜春分要打孔营长,她也得出来看看。

  蔡母撑着墙壁站起来。

  杜春分:“用热水。”

  “热水煮粥?”姜玲不禁问。

  杜春分点头:“你试试。煮大米粥的时候也可以用这种法子。我觉得还行。”

  炉子封上也能把烧水壶里的水烧热。

  蔡母到家摸摸水壶,果然热了。

  姜玲用热水洗点小米,然后又把剩下的热水倒进去,一块煤球只烧一点点就把粥煮好了。

  蔡母看看煤球,中午不用换。晚上不做菜,用热水下面条,那煤球能撑到睡觉前。这样就能省一块煤球。

  姜玲经常做饭,一看煤球烧的程度就能算出还能烧多久,“春分嫂子真会过日子。”顿了顿,“每天省一块煤球,一个月下来够买一条鱼了。”

  蔡母想起一件事,学校开学,杜春分和四个孩子在学校吃,邵耀宗不回来,她们早上换一块煤,晚上再换一块,一天两块就够了。

  半年下来光煤球就能省不少。

  难怪陈月娥知道杜春分不喜欢她也要去食堂,肯定也算到这点。

  陈月娥有那个脑子,当初也不会把平平和安安认成杜春分的闺女。

  话又说回来,邵耀宗在办公室待得心痒难耐,坐立不安,以至于时间一到就往家跑。

  一口气跑到家吓得杜春分以为天塌了。

  “咋了?”杜春分压低声音问:“真是特务?”

  邵耀宗被问愣住,随后想了想,道:“还不确定。”

  “那你咋了?”杜春分上下打量他一番。

  邵耀宗干咳一声,很是不好意思说:“我怕你等急了。”

  杜春分觉得她此时应该感动,可她只想笑,“师长和政委知道了,我有啥可急的。”忽然想起他刚刚说的话,“不能确定啥意思?”

  邵耀宗见厨房冒烟,示意进厨房说。

  厨房离廖家远,离蔡家也远。孩子在堂屋,不用担心孩子听来去,哪天不过脑再说出去。

  杜春分也觉得厨房合适,递给他一个小板凳,顺手把炉子拉开再煮一会儿粥。

  邵耀宗小声说:“你听到的那个六十一是人名,也是代号。”随之把他从师长那儿知道的告诉她。

  杜春分听到“感情纠葛”四个字,眉头微皱:“你说那个六十一五十多了?”

  “陆拾遗!”

  杜春分:“都一样。可江凤仪说梁冰才四十。俩人差这么多,梁冰又不是丑的没人要,逮住一个是一个。啥人不好喜欢,喜欢那么老的,图啥?图他老啊。”

  “嘴下留情。”邵耀宗赶紧说,“感情纠葛这点只是猜测。不论是真是假,他都担得起‘英雄’二字。”

  杜春分点了点头:“好吧,好吧。没说他啥时候回来?”

  “他有下属,肯定有官职在身。这个的人不可能离开太久,一周就了不得了。”

  杜春分:“那时候你爹娘也该收到你的信了。”

  现在再说起老家的事,邵耀宗只觉得烦,因为他爹娘和弟弟太过分——不光骂他,还骂杜春分和两个孩子。

  邵耀宗:“先不说他们。快开学了,米面油盐都准备齐了吧?”

  杜春分想起她打算试的菜。

  “我下午再去食堂看看。”

  橱柜、面缸检查一遍,杜春分就去副食厂,让副食厂帮她拉一百斤黄豆和一百斤红薯粉。

  随后几天杜春分想到什么又添添加加,直到开学前一天。

  正月的最后一天,早上,杜春分去副食厂拿她订的小肠。洗干净就借助筷子把小肠卷起来。每个都有十公分左右。然后下锅焯水,最后用她调的卤汁炖。

  炖两个小时,香味出来正好赶上家家户户做饭。

  有别人家的饭菜香遮掩,前后邻居没注意到杜春分,可左右邻居被她吸引过来。

  蔡母出来,江凤仪打开门。

  四目相对,俩人都笑了。

  江凤仪上午得上班,想到蔡母一直在家:“婶子,小杜做的什么这么香?”

  “可能是小肠。她跟梁冰打架那天说过几天做。”蔡母到门口,发现门没关直接进去。

  江凤仪敲门的手僵在半空中,眼瞅着她三两步到厨房门口,微微叹了口气,放下手跟上去。

  杜春分料到蔡母会过来,便说:“婶子,明天学校就开学了,这卤汤我用不着,您要不要?要的话我回头倒出来。”

  蔡母忙说:“要!”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道:“我跟小江一人一半吧。”

  杜春分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江凤仪听得一清二楚,道:“我就不用了。”

  蔡母转向她,看到江凤仪脚上的皮棉鞋,想到人家是城里人,以前在文工团,很讲究,肯定不想要别人用过的东西。

  “小江,卤汁跟别的东西不一样。老卤你听说过吧?就是这卤过东西的水。”

  江凤仪当然知道老卤,只是一时没想起来,“那给我一点?可我该怎么用?”

  杜春分:“加点水,再加点大料就行了。比你蒸窝头简单。”

  江凤仪不要是不好意思,听她把话说到这份上,笑着说:“那行吧。”

  “现在不能给你。我刚卤好,还得在卤汁里泡半天。”

  蔡母和江凤仪头一次听说还得泡,异口同声问:“这么麻烦?”

  “要不然咋卖的比自家做的好吃?就是因为人家花功夫。”杜春分笑道。

  江凤仪受教:“再跟你做两年邻居,我也能当大厨。”眼角余光注意到邵耀宗回来,“你们吃饭吧。”

  杜春分把钢筋锅盖上,做鱼头炖豆腐,主食还是窝头。

  邵家前几天天天吃糟鱼和萝卜干,吃的甜儿很想砸锅摔碗。

  杜春分扬言不吃完别想吃别的。几个小孩很清楚家里的事娘说了算,爹的话还没她们的话好使,以至于想吐也得往肚子里咽。

  今天终于换鲜鱼,甜儿和小美高兴的载歌载舞。

  平平和安安兴奋地搬板凳拉桌子,还要帮忙拿筷子和碗。

  邵耀宗见四个孩子忙得跟小蜜蜂一样,哭笑不得:“看你把她们憋的。”

  杜春分:“要吃啥做啥,以后要上天,你也送她们上天?孩子可以惯,不能没规矩。你看着她们吃啊。我累半天,得先吃点垫垫。”

  邵耀宗很想说,谁不是累半天。

  杜春分喝几口鱼汤,胃暖暖的,脑袋也精神了。

  “那个六十一还没消息?”

  邵耀宗这几天晚上睡在值班室,怕一团长和梁冰因为杜春分的那一巴掌搞兵变,哪有心思关心别的。

  “我下午去——我吃过饭就去师长家。”

  师长和政委这几天忙着换防,还得背着一团搞,也把这事给疏忽了。主要还是一天忙到晚,两天忙到黑,不知不自觉几天过去了。

  师长家有电话,便用他家电话打给老领导。

  也是巧了,对方正准备打去他办公室。

  师长闻言忙问:“是不是有消息了?”

  “这个消息,比大冬天野猪下山还诡异。六十一认识的女人不少,唯独没有姓梁的。更别说给她一巴掌。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师长不禁问:“那个六十一……?”

  “他有问题,宁阳早乱了。”

  战区司令部就在宁阳。但军区一把手年近六十,跟六十一的年龄对不上。

  不是一把手的话,他的老领导不至于现在才知道他还有个代号。

  “乱”字说明他权力不小。

  师长想了想:“公安的人?”

  “是的。”

  师长再一想他去出差,没人知道他行踪,“局长?”

  电话那端又“嗯”一声。

  师长头疼,这个级别他可使唤不动。他们身为驻防军官,这不年不节不是大阅兵也不是演习的时候,没理由去战区总部啊。

  更别说把一团长和梁冰同时糊弄过去。

  师长思考再三,“我这里有一部传真机,现在就把她的照片传过去?”

  “你传给他。”

  师长挂上电话转向邵耀宗:“会用传真机吧?”

  那玩意太高端,师长搞不定。

  邵耀宗:“以前给老首长当警卫员的时候帮他传过文件。”

  师长:“那就行了。去我办公室。”

  那边问到号码就打师长办公室电话。

  师长把号码记下来就让邵耀宗赶紧传。传过去师长不放心,又立即打给陆拾遗。

  陆拾遗看到一寸的黑白照片感到非常震惊,“你说这个女人叫什么?”

  师长连忙回答:“梁冰。”

  “我不认识梁冰。但我见过这个女人,她叫沈雪。”

  师长不禁问:“一个冰一个雪,是不是同一个人?”

  梁冰的照片是从档案里找的。邵耀宗传照片的时候连同她的资料一起传过去。

  陆拾遗看了看梁冰的资料,其中一年沈雪在南,梁冰在北方活动:“除非她有分身。”

  师长的第一反应是看邵耀宗。

  随后摇了摇头,像梁冰这样的情报人员,如果有双胞胎姐妹,即便不记录在案,也会被有关部门保护起来。不可能到敌人那边。

  师长问:“我们应该从哪方面入手?梁冰的家人?”

  陆拾遗思考片刻,“她敢用梁冰的身份,查梁家人估计查不出什么。查沈雪。沈雪在我这里是个死人。没人会一直盯着一个死人。”

  师长:“冒昧问一句,梁冰是不是也以为您?”

  “是的。不过我是假的,她是真的。”

  师长张了张口,听到最后一句,到嘴边的话咽回去,“我希望您能来一趟。”

  “她现在是梁冰!”

  师长明白,挂断电话,看着政委和邵耀宗一脸期待,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活见鬼了!”

  政委实在忍不住:“究竟怎么回事?”

  师长揉揉眼睛,努力保持清醒,“梁冰和那个被陆拾遗打了一巴掌的沈雪长得一模一样。”

  政委的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一时之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邵耀宗:“她是沈雪还是梁冰?”

  师长微微摇头:“不知道。陆拾遗见过其中一人的尸体。干他们那一行的小心谨慎。陆拾遗的语气那么笃定,保不齐在对方脑袋上补了一枪。”

  赵政委不禁问:“死无对证?”停顿一下,“看来只能严刑逼供。”

  师长反问:“如果她是梁冰,只是听沈雪说陆拾遗打过她呢?”

  赵政委想笑,哪有那么巧的事。

  邵耀宗忍不住说:“政委,梁冰不怕你逼供。”

  赵政委想到梁冰的左手,据说是严刑逼供弄废的。

  邵耀宗接着说:“两党合作了好几年。两党的人打过照面,一起合作过很正常。”

  师长赞同:“功德林里面可有不少咱们的将军的朋友同学。他们之间可能比梁冰还了解沈雪。”

  赵政委霍然起身:“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们怎么查?我们又没干过那种工作。”

  师长:“人在部队,只能我们自查。再说了,梁冰和一团长有问题也是交给军事法庭。陆拾遗是公安,也不适合插手此事。”

  赵政委不禁踱步,瞥到邵耀宗,眼睛一亮,“邵营长,今年的探亲假还没用吧?”

  邵耀宗愣住。

  随后意识到他话里有话,赶忙说:“我不合适。”

  师长:“没有人比你更合适。”

  邵耀宗道:“我真不合适。”

  师长板起脸:“邵耀宗,你是军人!”

  邵耀宗当然没有忘记,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赵政委:“你有正当理由?”

  邵耀宗不想说,一想到有可能发生的事,不得不说:“我爹娘还有钱,我打算等以后他们的钱用完了再给他们。我爹娘不高兴,写信让我寄钱。我回信说暂时真没有。以我爹娘的脾气极有可能过来。”

  要是到安东,一切好说。

  部队的车经常去安东拉补给,安东肯定有人知道他们部队在哪儿。万一他爹娘碰到那些人,找到部队,而他正好不在,杜春分一个人带着四个孩子哪应付的过来。

  师长:“你怕你爹娘找小杜?”

  邵耀宗点了点头。

  师长想起一件事,关于部队大门那事。

  这边深山老林,常年见不到一个外人,实在没必要设个大门。

  然而梁冰的事让师长意识到常凯申的人无孔不入。

  师长:“这点你放心。明天,不,今天,我就让工兵连去安东拉水泥砖头。不出三天,南边便会多一道大门。”

  邵耀宗还有一个担忧:“我爹娘到门口进不来可能更生气。”

  赵政委:“你爹娘和杜春分同志谁厉害?”

  杜春分那个性子,甭说他爹娘,要是她爹娘活着,惹到她了她也敢捶他们。

  赵政委笑道:“我会吩咐下去,不论谁找你和小杜,都让他们在大门外等着。”

  大门离军属区三四里,孩子到不了那边。

  邵耀宗心下大安:“什么时候动身?”

  “越快越好!”赵政委道。

  师长补充:“理由你自己找。”

  邵耀宗想起一件事:“我爹娘可能会写信过来。信不能让邮递员送过去。”

  赵政委和师长互相看了看,赵政委揽下此事。

  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还得杜春分配合。

  邵耀宗立即回家把此事告诉她。

  杜春分一听沈雪和梁冰长得一模一样,顿时瞠目结舌。

  她想过叛变,想过安插,唯独没想到这点。

  杜春分一边帮邵耀宗收拾行李一边问:“确定不是双胞胎?”

  邵耀宗:“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人有相似很正常。再说了,其中一个二十岁就死了。现在的梁冰跟二十岁的沈雪一样,不等于四十岁的沈雪跟四十岁的梁冰一样。照片跟本人像,不等于真人跟真人一模一样。”

  杜春分拿一百块零钱。

  邵耀宗瞧着那么大一卷,道:“我是出公差。”

  “穷家富路。”

  杜春分把一卷钱拆成五份,一份放他不穿的衣服里面,一份放他不穿的鞋里面,一份放他军官证里,一份示意他塞脚底下,一份示意他塞上衣兜里。

  邵耀宗微微张口,“你——”忽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当兵多年,探亲回家,来来去去没有十次也有八次,可不论他爹娘还是前妻,从未说过“穷家富路”,更没有像杜春分这样周到。

  邵耀宗的喉咙憋得难受,忍不住拉住杜春分的手。

  杜春分还在想梁冰沈雪的事,措手不及,吓了一跳。

  邵耀宗意识到他在干什么就想松手,又怕“此地无银三百两”,干咳一声,没话找话,“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干什么的?”

  “军人!”杜春分不禁眨眼,他又咋了。

  邵耀宗:“我能被你摔倒在地,那是因为你是我媳妇。”

  “你再快也没有小偷的手快。人家就是干那个的。”杜春分看向他的手,还不松开?

  邵耀宗被她看得不自在,慢慢松手,“我爹娘那边你别担心,有了大门,他们来了也进不来。”

  杜春分才不担心。

  她连小鬼子都不怕,还怕两个老东西。

  “那就好。”杜春分挑邵耀宗爱听的说,“平平和安安比一年前好多了。以前不想吃糟鱼也不敢说出来。早几天都敢跟我说喜欢吃鸡蛋面。”

  杜春分蒸糟鱼一定得热窝头。

  干吃窝头可不行,所以得煮粥。

  如果做鸡蛋面,那她就别想煮粥和蒸糟鱼。

  邵耀宗想通这些忍不住笑了:“挺好。”

  杜春分点头:“是呀。再过半年估计能忘得差不多。”

  一年都熬过去了,半年也快。

  邵耀宗把衣服塞包里,“师长和政委让我自己找个理由。”

  杜春分:“你爹摔断腿,拍电报让你赶紧回去。”

  邵耀宗的脸变了颜色。

  杜春分就知道他不高兴,“为了国家,为了部队,为了人民。咋了?别人的爹娘祖辈可以牺牲,你爹娘不行?”

  邵耀宗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