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春分立即决定让四个孩子留一年级。

  邵耀宗问:“那镇,或者县革命委员会呢?”

  “那些人厉害也不敢管村里的事。很多地方一个村的人都是亲戚。大家团结起来,革命委员会都进不了村。再说了,很多知青的户口挂在村民家里,吃住也在那儿,不听他们的能行吗。”

  边防师那边的高中毕业生,不是去师长老家,也是去副师长老家。有老家人照看,过得还好。邵耀宗就以为其他地方辛苦,只是干的多吃的少。做梦也没想到还有这些糟心事。

  金氏道:“我可不是吓唬你们。像你们家这几个孩子,到了不好的地方,绝对有命去没命回。你们可不能让她们去。实在得去也得找个好地方。小邵,小杜,听说杜局认识军首长,到时候让他找军首长问问,能不能进话务连,或者其他单位。”

  杜春分心说,可以。不需要找军首长,她爹一人就能搞定。

  上午刚发现李慕珍羡慕嫉妒她,杜春分不敢再显摆,哪怕这位看起来过了羡慕嫉妒的年纪。

  “才十岁,还早。说不定到时候就不用下乡了。”

  金氏直起身体,叹息道:“这样最好。我们家毛蛋,身子骨那么弱,到了乡下可咋活啊。这么虚当兵部队不收,进厂也没法做工。唉!”

  杜春分莫名想笑:“婶子,毛蛋才七岁。不论当兵还是下乡都是十一年后的事。”

  家里只有几颗白菜,一点萝卜,得去买菜,不能再跟她侃大山了。

  “婶子,你坐着,我去买点菜。晚上老杜可能得在这儿用饭。”

  王金氏领孩子的时候累,不让她看孩子,她又闲的心慌,总觉得这一天白过了一样。

  “你不知道在哪儿,我带你去。”王金氏出来就喊,“毛蛋,去不去菜市场?”

  小孩轻微摇一下头,朝甜儿身边移一下,紧挨着她靠在墙上。

  邵耀宗见状,道:“婶子,让他在这边玩吧。我今天哪都不去。你不放心就快去快回。”

  王金氏虚点点侄孙子:“肯定是见这几个姐姐好看。你小子,最好不是这样。否则等你长大,我非得收拾你不可。”

  毛蛋扭头给她个侧脸。

  王金氏气笑了:“你给我等着啊。”

  杜春分:“甜儿,堂屋暖和,带弟弟去屋里玩儿。饿了就吃核桃,但不许让弟弟自己砸。”

  “娘,我渴了。”小美不禁说。

  杜春分算一下时间:“再过一会儿就好了。去屋里看着水壶。”

  甜儿伸出手,“弟弟,走吧。”

  王金氏下意识想提醒,别,他怕生。然而却看到毛蛋把戴着厚厚的手套的小手递过去,还抿嘴笑了。

  “这孩子——”王金氏张口结舌,“我回头就告诉他爹。”

  杜春分失笑:“多大点事啊。他才七岁。何况看起来才五岁。别说小孩,就是你我这个年龄的人,也喜欢长得好看的人。”

  王金氏不得不承认,这话在理。

  好比杜局,要是个相貌普通的老头,他就是军首长,大院的军嫂们也懒得讨论。

  “那咱走吧。”

  再往前都是职位高的人的住处,货车出来进去吵得很,影响他们工作和休息。万一车上有心怀不轨的人,还容易出大事。所以就把菜市场供销社放西南方向。那边也有个门,车不需要到住宅区。

  学校和医院在正北方。

  王金氏出了胡同口一边指给杜春分看,一边直直地往北去。看到学校和医院,往西拐,从楼房前面的小路,走百十米才看到菜市场。

  杜春分忍不住说:“这么远,南边的首长来买菜得走一顿饭吧?”

  王金氏:“多是勤务兵买。首长的爱人要是退休了,就爱人来买。那些首长整天忙的脚不沾地,有时候饭都顾不上吃,哪有空买菜啊。对了,小邵恐怕也得那么忙。我那个侄子三天都没回来过了。”

  杜春分心说,忙点好,越忙越说明机步旅很得上面看重。

  在边防部队倒是闲得很,闲的尽是东家长西家短了。

  杜春分道:“幸亏她们几个大了,洗脸睡觉都不用我操心。”

  “那你轻松,不像我们,早上得给他洗脸,晚上得给他洗脚。我当年在地主家干活,伺候大少爷也没这么伺候过啊。”王金氏说着就一个劲摇头。

  杜春分不好接这茬。

  以己度人,她可以骂几个孩子,数落邵耀宗,旁人,哪怕那人是老杜,她心里多多少少都会有点不舒服。

  王金氏自个说了:“得亏他是我孙子。否则我得一天三顿打,两天三顿饿。大小伙子,哪能惯成这样。都怪那老两口,还是教书育人的老师。幸好早退休了。否则还不知道得把人家孩子耽误成啥样。”

  杜春分很想笑,又怕她说着说着骂起来,赶紧转移话题:“婶子,你家要不要买点菜?”

  王金氏:“不买。嫌我买的不好。”

  这边的菜市场的菜比副食厂丰富,快赶上安东菜市场了。可看到那价格,饶是杜春分以前在饭店见多了贵食材,也忍不住咂舌,比边防师贵近一成。

  幸好他俩双职工。否则一人养六口,别想三天吃鱼,两天吃虾。

  肉需要票,杜春分没这边的肉票,就买两条鱼。一条鲤鱼,一条鲶鱼。

  金氏小声说:“鲤鱼刺多。”

  “这个煮汤。几个孩子喜欢喝鱼汤。”

  金氏不禁问:“不怕卡着?”

  “鱼要是炖烂了,就用纱布过滤一下。不会的。”杜春分又要两块豆腐和两头蒜。

  明天早上可以吃萝卜和白菜。

  杜春分想一下,就和金氏回去。

  到路口看到一辆车,金氏赶紧拍拍杜春分的胳膊:“杜局来了。”

  杜春分见过她爹的车,仔细看车牌,奇怪地问:“他不是下了班才来?”

  “可能今天没事。”

  闹革命的势微,其他人被闹怕了,不敢没事找事,以至于公安局越来越闲。

  上午半天杜局就把事情处理好。

  午饭后,睡个囫囵觉,越睡越冷,杜局就让司机开车,来给他闺女的烤炉换煤球。

  孰料人不但来了,看样子都收拾好了。

  杜局邀功似的问邵耀宗:“小杜看到我给你们准备的东西是不是特高兴?”

  邵耀宗有点怕老丈人,能保护他的人还没回来,不能说实话,“谢谢爹,您辛苦了。”

第76章 弟弟

  杜局脸上的笑瞬间消失:“我是不是该说为人民服务?”

  “不敢!”

  杜局险些被呛着,“说人话。”

  人话绝对是不敢说的。

  “我和春分是夫妻,我的事就是她的事,她的事就是我的事。”邵耀宗顿了顿,补一句:“我了解她,就像她了解我一样。”

  杜局一千一万个不信,挑起眉头:“小杜让你谢谢我?”

  邵耀宗后退一步,“要不我还是给您鞠一躬吧?”

  杜局的呼吸骤停片刻,咬牙切齿地说:“看看这是什么。”

  邵耀宗下意识抬头,顿时惊得后退两步。

  明明没看到他的手动,这把小巧玲珑的手枪是从哪儿变出来的。

  杜局笑了:“说了?”

  邵耀宗张了张口,眼睛猛一亮:“要不您亲自问她?”

  “她在我还找你?”

  邵耀宗:“她在。就在您身后。”

  杜局下意识转身,看到闺女推门进来,慌忙把手枪收起来。

  这次邵耀宗看清了,他的棉大衣里面位于胸口的地方有个兜。

  他这个岳父要成精啊。

  万一枪没能第一时间拿出来,只要对方不往他脑门上打,就别想一枪毙命。而他这样的情报人员,给他个喘息之机,他就能要了对方的命。

  “怎么了?”杜春分进门看到他俩盯着她一个人瞧,不由得打量一番自己,身上没啥啊。

  杜局笑道:“我们就是好奇谁来了。”

  “哦。”杜春分点一下头,顺嘴问:“今天咋来这么早?”

  杜局:“今天没事。”

  “那我早点做饭,你吃了早点回去。对了,自己开车来的?”

  以前杜局不敢单枪匹马。近半年来这条道上安全,他又随身带着枪,就不爱带司机警卫。不过他的司机却不放心。

  今儿也就是他早退。若是按时下班,司机肯定掐着时间在车里等他。

  这会儿司机恐怕正急的在公安局门口跺脚。

  杜局轻微点一下头:“晚上吃什么?”

  “两条鱼,一条煮汤,另一条我打算红烧。”红烧油少了不好吃。她以前不敢做。杜局买了五斤油,这个月的油富裕的很,她才敢奢侈一把。

  杜局笑道:“都行。”

  很好打发的模样让邵耀宗侧目,忍不住小声说:“爹,您不是想知道——”

  杜局猛然转过头来。

  邵耀宗吓得立即把余下的话咽下去,“爹,您坐,我给您倒杯水。”

  杜局收回视线,注意到王金氏在院里,笑着招呼:“王家嫂子,进屋坐。”

  王金氏在杜春分到之前没往她家来过正是因为不好意思。

  杜局面带微笑,看起来很好相处,可他周身的气质和相貌让王金氏这个农村来的小老太太觉得他是个大人物,不敢造次。

  王保国旅长又告诉她,杜局确实了不得,当年要留在首都,可能已是国字头部门一把手。

  王金氏带入一下,这要搁以前,那得是王公大臣啊。

  虽说现在人民当家做主,可王金氏的前半生都活在阶级分明的社会,双脚都被缠变形了,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杜春分和邵耀宗若是没来,王金氏还是不敢进去。

  邵耀宗也在堂屋,王金氏笑着点了点头:“哎!”

  “婶子,板凳。”邵耀宗递给她一个小板凳。

  杜局在西边火炉边,王金氏就在靠东墙的地方坐下,不敢离太近。

  不论是邵耀宗和杜局都很少跟近七十岁的人打交道,所以没看出王金氏有些拘谨。

  邵耀宗把搪瓷缸子给他岳父,就去东边卧室拿一袋核桃和一袋松子。

  杜局朝桌上看一下:“那不是有吗?”

  “哦,这个是春分给小毛蛋的。”邵耀宗递给王金氏,“婶子,收起来吧。一会儿该让几个孩子吃完了。”

  王金氏下意识接道:“让她们吃。”

  “不行,这东西吃多了不能消化也是浪费。”

  王金氏不由得看杜局,是这样吗?

  杜局道:“什么东西都不能吃太多。好比肉,天天吃天天吃,胖的走不动对身体也不好。指不定哪天一觉就睡过去了。”

  “这么严重?”王金氏惊呼。

  杜局:“我以前认识一个土财主就是这么去的。”

  邵耀宗不由得看他老丈人,不是他劫富济贫弄死的?

  杜局挑眉:“你不信?”

  “信,信。爹的话不信,我还能信谁。”邵耀宗不待他开口就朝西边卧室喊,“甜儿,你的小锤子用好了没?”

  原本几个小的在堂屋,堂屋暖和。杜局过来,几个小的向他问声好,就搬着小板凳去西卧室,坐成一个圈,中间放个板凳叮叮当当砸核桃。

  甜儿眼皮都不带动一下地说:“早着呢。你先吃松子吧。”

  邵耀宗把松子递给他岳父。

  西卧室的小毛蛋不由得扭头看甜儿。

  甜儿有所察觉,问道:“你也想吃吗?”

  小毛蛋抿嘴没吭声。

  甜儿总觉得这一幕很眼熟,眼角余光看到另一边的安安,恍然大悟——跟安安小时候一模一样欸。

  “等着啊。”甜儿出来就朝桌上找。

  西卧室的门敞开着,几个小的在里面说话,杜局听得一清二楚,“找这个?”

  甜儿看过去,刚拆封的松子,“我要一把就好啦。”

  杜局失笑:“你爷爷我又不是饭桶。两只手。”

  甜儿捧一把进去,挑个大的拨开塞小毛蛋嘴里,勾着小脑袋问:“好吃吗?”

  很香!

  小毛蛋使劲点一下头。

  邵耀宗伺候好他老丈人就把家里的挂钟拿出来,找出他之前拍钉子的搬砖,往墙上弄几个钉子把钟挂上去。

  一时之间没人说话,王金氏觉得别扭,道:“我看看小杜要不要帮忙。”不待两人开口就去厨房。

  到了厨房王金氏暗暗松了口气,还是跟她们女人在一块自在。

  杜春分:“不用帮忙。婶子,您坐吧。婶子,学校食堂晚上不用做饭吧?”

  王金氏仔细想想:“要的。”

  “要的?”杜春分的剪刀差点剪到肉。

  王金氏:“小邵以前的部队不用?”

  “不用,就中午做一顿。”杜春分想一下,“是不是那边人少,就一个边防师?”

  王金氏点头:“有可能。虽然部队食堂跟咱们就隔一道墙。”指着东边,“可要是走着过去,至少得大半个小时。出来进去还得登记。这边住的人多,晚上回来晚了,没买菜,早上没得吃,就去食堂。工作太累,下班回来不想做,也是去食堂。虽然总得来说没多少人,也得有三四十口人。”

  杜春分不禁问:“那厨师不得从早忙到晚?”

  “不用。”王金氏不敢带孩子到大门口,外面风太大。天天在里面打圈转悠,对这大院里的情况十分了解,“他们好像有分工。”

  杜春分:“是不是早上只有包子油条,中午和晚上才有菜?”

  有次小毛蛋生病,一家人都没心思做饭,王金氏去买过几次早餐,“好像是这样。”

  “那就好。”杜春分把鱼捞出来,“婶子晚上在我们家吃吧。”

  王金氏笑道:“不行。毛蛋的饭得另外做。还是他娘做。我做都不放心。”

  一直不见毛蛋的母亲,杜春分又想到王金氏说她父母都是老师,那她肯定是知识分子。多半在部队那边上班。

  人家的孩子身子骨虚,杜春分不敢乱说,笑了笑,又冲洗一遍鱼,就端着鱼去堂屋。

  邵耀宗把两边卧室的门关上,担心油烟进去。

  卧室窗户被杜局堵的密不透风,门一关,屋里暗下来,小毛蛋吓得站起来。

  甜儿道:“不怕。我爹和你奶奶就在外面。”

  小美接道:“我娘做饭,怕油烟弄咱们衣服上。”

  小不点不安地看看她俩又看看平平和安安。

  安安一直想当姐姐,可甜儿和小美不讲武德,连一句都没叫过。

  以前有小石头偶尔喊声姐姐让她心里舒服点。小石头搬走后,安安又变成最小的,可想当姐姐了,“毛蛋不怕,姐姐保护你。”

  小毛蛋坐下。

  甜儿问:“还吃不吃啊?”

  小不点使劲点一下头。

  平平忍不住打量他:“甜儿,他会说话吧?”

  “当然啦。”甜儿想也没想就说。

  平平奇怪:“他怎么不说话啊?”

  甜儿不禁转向她:“问我啊?”

  平平被她问糊涂了。

  甜儿比她还奇怪:“你和安安跟毛蛋一样大的时候也不喜欢说话啊。他为什么不想说话,你不知道吗?”

  平平想起来了,她和安安六七岁的时候,也就能跟小美和甜儿多说几句。娘跟她们说话,问三句顶多回一句半。

  跟她们聊天的人换成爹,十句也难答一句。

  平平想说她不敢啊。

  到嘴边明白,小毛蛋也不敢。

  平平正好在毛蛋另一边,拉住他的小手:“不怕啊。”

  毛蛋不由得露出一丝丝笑意。

  平平见状,不禁说:“好乖啊。”忽然想起小石头,“甜儿,弟弟都这么乖吗?”

  甜儿就两个弟弟,一个是他,一个是小毛蛋,“可能吧。你要喊我姐姐。不许叫我的名字。”

  “你是妹妹!”平平说着,看看甜儿,又看看毛蛋,“还是弟弟好啊。”

  安安使劲点一下头:“毛蛋要是我们家的就好了。”

  小美道:“这样就有人天天喊你姐姐啦?”

  “你叫我姐姐,我就不要弟弟。”

  小美哼一声:“那你还是要弟弟吧。”

  安安用诱哄的口吻问:“毛蛋,姐姐好不好?”

  “毛蛋是王奶奶家的。”甜儿瞥一眼时刻想造反的安安:“你就别做梦了。”

  安安的小心思还没说出来就被点破,顿时很不高兴:“我咋做梦啦?”心中忽然一动,霍然起身。

  甜儿吓了一跳:“还说不得你了?给我回来!”

  安安没出去,打开一条门缝,小脑袋伸到外面看,抿抿嘴,鼓足勇气,问:“爹,你可不可以给我生个弟弟?”

第77章 连吃带拿

  没头没尾的话把邵耀宗问的一愣一愣,“我,生个弟弟?”

  安安点一下头。

  邵耀宗下意识看他岳父,接着又看了看杜春分,这是他想生就能生的吗?

  安安眉头微蹙,她爹咋了嘛。

  忽然之间,恍然大悟。

  安安明白了,爹一定是嫌累,“不用生两个,一个弟弟就好啦。”

  “这事得问你娘。”邵耀宗说出来就觉得好笑,还一个就好。

  说得好像她很好打发一样。

  安安不懂:“你生问我娘干嘛啊?爹让娘生?”说着话转向杜春分。

  邵耀宗瞬间明白了什么,顿时无语。

  这孩子都十岁了,怎么在这方面还跟四五岁的孩子一样啊。

  不行,回头得让春分跟她们说说。

  误以为亲吻就能生孩子,可就闹大笑话了。

  邵耀宗道:“你们不——”现在还不能说她和平平不是他生的,“你就别想了。这种事还得看天意。再说了,我和你娘得工作,生出来你养?”

  安安张了张口:“我,我不上学啦,那以后咋工作赚钱啊?”

  “不然谁照顾?”邵耀宗反问:“小孩出生只有这么大。”给她比划一下,“不光得喝奶,还得天天看着,还得给他换尿布。”

  安安不敢信:“这么麻烦的吗?”

  “你以为生下来就会走会跑会自己吃饭?”

  安安忍不住问:“没有这样的吗?”

  杜局被她的童言童语逗乐了,“有的。”

  安安的眼睛猛一亮。

  杜局道:“《西游记》里的孙悟空,《封神演义》里的哪吒。”

  “啊?”安安的小脸拉长,“那不是神话故事吗?”

  杜局微微吃惊,“你还看过《西游记》?”

  不怪杜局如此。

  这些年闹革命逮着什么烧什么。他家的一些东西至今还埋在他卧室的床底下。

  有时候都担心活不到它们重见天日的那天。

  杜局问邵耀宗:“你还有《西游记》?”

  “我又不看那东西。再说了,我也没没时间看。”

  杜局也觉得他没时间,所以打算跟安安解释,那两位是虚构的人物:“那安安听谁说的?”

  郭凯旋看《西游记》的时候还没大革命。

  家属区跟外面比就是个世外桃源。外面烧书烧衣服,家属区的人也听说过。像陈月娥那些人即便想学外面的人,可她斗大的字不识半口袋。给她一本日历,告诉她那是《红楼梦》,她也不知道。

  太无知让陈月娥底气不足,以至于从来没敢干过。她儿子倒想,可惜还没开始就被杜春分吓忘了。

  环境宽松,郭师长和赵政委也不知道外面那么严重。郭凯旋、赵湘语给小孩子讲齐天大圣,哪吒三太子的时候,他们也没想过阻止。

  这事早出晚归的邵耀宗不知道。

  杜春分听说过:“听一些初中生和高中生说的。他们像安安这么大的时候看的。”

  杜局道:“那以后别让孩子在外面说。”

  “不能说吗?”安安好奇地问。

  王金氏道:“听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安安在外面本就跟个小哑巴一样,说不说对她影响不大。乖乖地应一声好,就问:“爹,真不可以生个弟弟啊?”

  邵耀宗:“你在家领弟弟?”

  安安摇了摇头。

  邵耀宗:“那就让你娘在家?”

  “那谁去食堂做饭啊?”

  邵耀宗笑了:“你说怎么办?”

  安安长叹一口气:“我说还是算了吧。”

  王金氏被小丫头的样子逗笑了,“不过她们这么喜欢小孩,等过两年她们大了,你们可以再生一个。”

  安安本打算关门,闻言立即停下。

  邵耀宗心说,这四个每天就够我头疼的,再来一个非得要我的命。

  这辈子甭想睡个安稳觉。

  “生一个春分就得辞职。”

  杜春分脱口道:“想都不要想!”

  王金氏被她的语气搞得有点尴尬。

  杜春分眼角余光注意到,犹豫片刻,解释道:“我不喜欢带小孩子。两岁以下啥也不懂的小孩。甜儿和小美小的时候就没让我带过。”

  安安无力的趴在门框上,“唉,我的弟弟啊。”

  杜春分转向她:“弟弟不是玩具。不许把毛蛋当玩具。”

  安安转身关门。

  杜春分乐了:“行啊,邵一安,胆子肥了,敢跟我摔门?”

  室内安静下来。

  杜局忍不住问:“甜儿和小美小时候不是你领的?”

  “她爷爷奶奶领的。”杜春分道。

  王金氏好奇地问:“那,他们是都不在了?”

  杜局下意识想解释,就看到他闺女很是干脆的点一下头,道:“对。老杜,要不你帮我们领孩子?”

  安安不由得竖起耳朵。

  “我的工作怎么办?”杜局颇为无语,她的工作是工作,他的工作就不是了吗。

  安安趴着小美的肩膀倒在她身上。小美推开她:“干嘛啊?我的肩膀是给我妹妹靠的。你是我妹妹吗?”

  “姐姐……”安安又黏上去。

  邵耀宗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可单凭这两句也能想象出来,顿时忍不住笑了。

  王金氏看看邵耀宗,又看了看开始煮鱼汤的杜春分,俩人像是没把安安的话放在心上。

  这是压根没打算再生个儿子啊。

  王金氏太好奇了。

  不是家里穷的吃不上,不是身体有毛病,她还没见过不想生儿子的。

  无论乡下农村,还是家属大院。哪家没有一两个儿子啊。

  王金氏小声问:“你们打算招个上门女婿啊?”

  三人都被问愣住。

  杜春分和邵耀宗从未考虑过。

  听闻这话,两人互相看了看,默契十足地摇头。

  王金氏轻呼:“那你们老了咋办?”

  邵耀宗道:“婶子,她们还小,我和春分还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杜春分轻微点一下头,发现锅冒烟了,就把切成小块的豆腐放进去。

  王金氏见状,不禁起身:“这么快就做好了啊。我们也该回家做饭了。毛蛋,毛蛋,走了,你娘下班了。”

  然而回答她的是一片寂静。

  王金氏推一下门,没推开:“安安,给我开一下门。”

  平平离门最近,把门打开。

  王金氏去过拉住毛蛋的胳膊。

  小不点像长在板凳上一样。

  王金氏不信邪:“你这孩子,今天咋了?你娘下班了。我们该回家了。”

  小孩另一只空着的手抓住放核桃的小板凳。

  王金氏懂了:“还想再玩会儿?不行!天快黑了。外面起风了。再不回去又得冻感冒。”

  毛蛋抬头望她。

  王金氏:“走了,走了。”

  小孩摇了摇头。

  杜春分给邵耀宗使个眼色,劝一下。

  邵耀宗过去:“毛蛋,明天再来跟姐姐玩儿?”

  小孩抿着小嘴,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大大的眼睛无声地看着他。

  邵耀宗说不下去。

  小孩很瘦,显得眼睛很大,跟平平和安安四五岁的时候太像了。

  邵耀宗:“婶子,要不让她再玩会儿?”

  “不行。”毛蛋的妈其实还没下班,可杜春分快把饭做好了。再不走岂不是等着在人家家里吃饭。

  小孩一动不动,跟个小石像一样。

  甜儿忍不住劝:“王奶奶,就让他再玩一会儿吧。做饭没那么快。娘,是不是?”

  冬天黑的早,杜春分感觉屋里暗下来,也以为该下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