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大娘觉得老爷们聊天,她一个妇道人家不好过去也没去,闻言道:“关起来?”

  “不好。”刚刚发生的事村里的知青也看到了,“现在不许允许私设公堂。他还是个当官的,犯了错是纪委的事,咱们没这个权利。”

  万大娘不甘心,“让他滚?”

  知青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去哪儿都要介绍信,他除非不想活了,躲深山老林去。杜厅长肯定有法子,咱们就别给他裹乱了。”

  万大娘想想,觉得这话在理,“大郎兄弟那么厉害,肯定比咱们有法子。”看向林伟杰,“还不快滚?!”

  林伟杰转身就跑,一刻也不敢多待。

  老杜跟村里人叙叙旧,给他爹娘爷爷奶奶上了坟,第二天就走了,仿佛忘了林伟杰那号人。

  随老杜下去调研的那些人也没提醒。

  这些官场上混的人精都知道不需要多言,市领导班子也知道该怎么做。不但做的不显山不露水,还不会让普通人联想到杜厅长身上。

  人民群众不知道,就不会有损杜厅长英名。

  老杜不在乎这些虚的,但不等于随他前往滨海的那些同事不在乎。他就给他弟弟一脚,没有亲自处置前女婿,肯定能厚待自己人。

  虽然他的同事都知道,他亲自动手跟旁人代劳的结果没两样,但感官不同。前者睚眦必报,小肚鸡肠,后者胸中有丘壑,眼里存山河。

  这次跟沈雪、陈月娥那次又不同。打沈雪是形势所逼,不说他同事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会佩服他不为美色所动。陈月娥那次不过蠢妇的挑衅,老杜让旁人出面,显得他小题大做不丈夫。自己动手反而让人觉得他是性情中人。

  老杜也知道滨海的人不可能让他失望,所以到宁阳就把此事抛之脑后。

  自打上面明确表态革命结束,上面有决心重启,高考也考了一轮,革命委员会的那些人就变成乖孙子。

  以前代替政府机关不够,甚至想架空公检法。如今知道他们的末日到了,一个个能推就推,工作实在推不掉就称病。

  哪怕被调到一个养老单位,也比过些天上面腾出空来收拾,丢掉性命好。

  革命委员会里虽然不全是小人,可中立者这个节骨眼上也不敢冒头。他们以前的工作,自然就分摊到老杜这些挂着别的职位的人手里。

  老杜三月底从滨海回来,一直到四月中旬,宁阳的洋槐花长出花骨朵,他才有空去部队大院。

  他去的那天也是周六。

  杜春分在廊檐下缝鞋,旁边王金氏在纳鞋底。

  他见门虚掩着就没敲门。结果他突然进来,两人吓得险些扎着手。

  老杜好奇地问:“这么害怕说什么呢?”

  杜春分:“啥也没说突然多出个人也吓人。不是说最近特别忙,咋还有空过来?”

  “忙也得休息。我兼职不兼薪,累死也没人记得。”老杜自个找个板凳坐下,瞧着那鞋面是黑色的,鞋底很大,不禁挑起眉梢,又觉得不可能,“给小邵做的?”

  王金氏不禁说:“邵旅长天天去部队,哪能穿着这些。小杜给你做的。”

  老杜不由得笑了:“好了没?我试试。”

  “早呢。”杜春分收起针线,“上次过来说你回滨海的行程定了。去了?”

  老杜点头:“你二叔真没让我失望。”

  杜春分笑了,“还是一如既往地怂是不是?”

  老杜颔首:“我现在想起来都反胃。还没数落他几句,他就跪了。幸亏你爷爷奶奶知道他什么德行,否则非得被他气活不可。”

  王金氏奇怪,但不好意思问,拿眼神来回打量父女俩。

  杜春分:“我前夫是我二婶娘家侄子。他当初跟我提出离婚的时候,我不知道他攀上当时区长的闺女。离婚后回到我二叔二婶家,不巧听到他们说话才知道我二叔二婶早就知道他有外心。后来两口子还想把我介绍给二婶的二流子外甥。”

  王金氏知道杜春分和邵耀宗是二婚。资料上有写,经手她资料的人都知道。这不是什么秘密。那些人知道,王金氏这个爱跟人聊天的不可能不知道。

  但上面没写林伟杰和林香兰的关系。

  王金氏不禁说:“他咋这样?是你亲叔吗?”

  杜春分:“没骨气,怕老婆,我二婶说啥是啥。”

  老杜笑出声:“你还是不了解你二叔。他欺软怕硬。知道我比你二婶厉害,立马把这些事推到你二婶身上,自己成了被愚弄的无辜者。”

  杜春分不禁问:“这么不要脸?”

  王金氏赶紧看他的神色。

  老杜点头。

  王金氏不可思议,这是亲兄弟吗?

  老杜:“他那么一跪,反而弄得我不好再追究。”

  “就这么算了?”杜春分问。

  老杜道:“跟他说以后别来烦我。虽然没明说,以他的聪明应该能听出来。再说了,有万嫂子,村里那些人看着,他上午头跑去火车站,我中午就能接到二壮的电话。”

  老杜家里有电话,来之前给二壮留一个号码。不是当着村里人面给的。翌日他回来,二壮去送他,警卫趁旁人不注意交给二壮的。

  如此隐秘,不需要叮嘱,二壮也知道这个号码不能让外人知道。否则天天接攀亲的电话也能累死他。

  王金氏不禁说:“也只能这样。你们是亲兄弟,狠了人家得说你狠,轻了以后得三天两头来烦你。就说我老家那几个。这几年咱们的生活比早几年好一点,毛蛋他爸就要给他那几个兄弟寄钱寄全国粮票,我就没让寄。

  “救急不救穷。凭毛蛋他爸的关系,在乡里没人敢欺负他们,手脚勤快饿不死他们。你那个弟弟听起来还不如我那几个儿子。你给他好脸,他能蹬鼻子上脸。对了,那个陈世美呢?”

  用光明正大别人挑不出刺的手段,没这么快出结果。

  老杜笑着说:“这几年是他最风光的时候,往后一年不如一年,十多年后,可能和他跟春分结婚前差不多。”

  王金氏好奇那时候有多惨。

  杜春分道:“那时候他家一天吃两顿,还只能吃个三四分饱。”

  “家里孩子多?”王金氏没往不会过日子方面猜,杜春分又不傻,真是那样她不可能嫁。

  杜春分点头:“老的老小的小,他爹娘还三天两头生病,赚不了工分。”

  “那就难怪了。”王金氏啧一声:“这样好。钝刀子割肉才最磨人。一刀弄死他,反而便宜他。”

  老杜想说什么,听到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甜儿放学了?”

  声音落下,大门被推开,进来一群半大小子。

  确实是一群。

  老杜仔细看去,甜儿打头,平平在她左边,毛蛋在她右边,跟左右护法似的。最后的是小美。中间是安安和陈鑫,俩人跟斗鸡似的,走着路都不忘相互瞪对方。

  老杜不禁转向杜春分,他不过一个月没来,这陈家小子怎么回事?

  这事还得从去年年底说起。

  甜儿虽然没考上,但分数被学校贴出来,认识不认识的人都来恭喜杜春分和邵耀宗,明年他们家至少出两个帝都大学的高材生。

  陈森犹犹豫豫不敢报宁阳师范学校,是甜儿姐妹几个给他一剂定心丸。别人都来道贺,陈司令也带着俩儿子来了。

  陈森虽然考上了,但他对自己的成绩很不满意——将将及格。有些功课还没复习到位。存在一定运气。

  年后二月份才开学,陈森怕到大学校园听不懂老师讲的,趁着年前年后甜儿她们放寒假的时候,来向甜儿请教。

  陈鑫黏他大哥,陈森过来,他忍不住过来,一来二去,跟甜儿他们还是老样子,跟杜春分混熟了。

  陈鑫见杜春分在家,越过甜儿跑过来,“杜爷爷好。杜姨,晚上吃啥?”

  “又在我家吃?”甜儿气得大吼。

  陈鑫不禁反驳:“啥叫又?上次还是一周前下大雨的时候。再说了,这是杜姨和邵叔叔家。”

  “还知道是杜姨和邵叔叔?他们是我爹娘。”甜儿提醒他。

  陈鑫:“你也可以去我家吃。你们四个去都行,我又不介意。”

第116章 互相嫌弃

  甜儿忍不住说:“谁稀罕去你家。连个人影都没,过去我自己做啊?”

  “也不是不行。”陈鑫立即应道。

  安安把书包往小美怀里一塞。

  陈鑫慌忙躲到杜春分身后,“杜姨,救我!”

  安安气结。

  小美道:“娘,咱家可没米下锅了。”

  陈鑫不禁说:“不可能!”

  小美反问:“我家我不知道?”

  杜春分实在不想说,“你家你有可能不知道。”

  小美直愣愣看着她娘,几个意思啊。

  她咋记得她娘不是这种喜欢巴结领导趋炎附势的人啊。

  杜春分当然不是。她也不是烂好人。

  好比她同情陈鑫打小没妈,陈鑫的脸被风吹的起皮,她不介意提个醒。让她给陈鑫买雪花膏,绝无可能。

  雪花膏不限购,五谷杂粮白米白面限购,自家都得算着吃,没点好处她怎么可能说这话。

  陈司令也不是不讲究的人。

  第一次因为下大雨,儿子在邵家吃顿饭就算了。再在邵家吃,杜春分没意见他都不好意思。所以让警卫员送来十斤米。

  他家这一个月定量。

  陈鑫中午在学校食堂,晚上跟他在部队食堂吃,他爷俩每天在家吃早上一顿,小米粥或者窝窝头就行了。再说了,早上喝大米粥不如喝小米粥。大米不煮粥就得煮饭,煮饭还得炒菜,太麻烦。

  杜春分朝厨房看一下。

  甜儿跑过去,案板上有个布袋子,袋子打开,赫然是白花花大米。

  小美到门口就看见了,转向杜春分,不敢置信。

  杜春分笑道:“陈鑫他爸刚刚让人送来的。陈司令最近忙,晚上很晚才回来,这个月陈鑫晚上都来咱家吃。”

  甜儿算了算,今天四月十五,这个月还剩半个月。十斤大米,按陈鑫一顿半斤算,也足够他吃二十天。

  小美不禁说:“这样还差不多。”

  陈鑫得意的抬起下巴:“我就说不可能吧。”

  杜春分转向他:“晚上吃什么?”

  陈鑫想想,“杜姨想做什么做什么。杜姨做的白菜帮子都好吃。”

  小美忍不住说:“马屁精!”

  陈鑫用过来人的口吻道:“不懂了吧?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杜春分挑眉:“信不信我真给你做白菜帮子?”

  “我去做习题!”陈鑫抱着书包去堂屋,跟搁自己家似的。

  安安以前很瞧不上混日子的陈鑫。

  去年高考分数出来,陈鑫险些超过她,安安有压力,赶紧随他进去,就怕陈鑫多学一会儿,几个月后的高考比她考得好。

  他俩争分夺秒,不希望被甜儿压一辈子的平平紧随其后。

  甜儿不想失去老大的位子,也顾不上跟她娘贫嘴。

  毛蛋见她进去,拖着书包跟上。

  院里只剩小美一人。

  老杜去首都开几次会,结交不少朋友,托朋友打听过,戏剧学院和电影学院的录取分数比帝都大学低多了。

  小美没有高考压力,可她孤零零一人也蛮尴尬。

  六个半大孩子都进去,王金氏忍不住说:“这些孩子在一块挺好,吃饭比着吃,学习也比着学。”

  杜春分收下的大米,也是因为注意到这点,“就是做饭得用大铁锅。”

  王金氏听到“做饭”二字,不由得朝西边看一眼,晚霞映满半边天:“我们家也该做饭了。我得回去洗菜,毛蛋他妈快下班了。”

  杜春分转向她爹:“你是在这儿,还是跟我去菜市场?”

  老杜在办公室坐将近一天,很想出去透透气。

  杜春分就去拿菜篮子。

  初春时节有不少菜,但几个孩子每天用脑过度,杜春分没买青菜,而是买了一条草鱼和几块豆腐以及几张豆皮。

  家里人口多,甜儿她们正长身体,饭菜做的多,平时洗头洗脸洗脚都得用热水,所以杜春分家就烧两个炉子。

  她到家先打开一个炉子淘米。

  蒸米的空档她收拾鱼。

  草鱼切块炖豆腐的时候,大米蒸的差不多了,杜春分端下来,用蒸米的炉子做鸡蛋煎豆腐。最后豆腐皮切丝焯水凉拌。

  杜春分买的多,不论是鸡蛋煎豆腐还是凉拌豆腐皮都有一大盆。草鱼炖豆腐更是两盆。不过草鱼多,豆腐少,只放一块。

  两盆鱼上桌,陈鑫惊呼:“好多鱼。”

  杜春分:“里面有豆腐,不许只吃鱼。过些天就高考了,必须荤素搭配。”

  陈鑫连连点头:“杜姨,我觉得吃了你的饭,回头我一定能考上帝都大学。”

  天色暗下来,邵耀宗没注意到门口,听到这句话脚步一顿险些被门槛绊倒,“陈鑫,我觉得你再贫,回头我一定会告诉你爸。”

  陈鑫眼珠一转:“邵叔叔说杜姨做的饭菜不好吃?”

  邵耀宗顿时无言以对。

  老杜乐了:“好小子,真敢。不知道你杜姨和邵叔叔是夫妻?人家俩是亲两口子。”

  “邵叔叔,我错啦。”陈鑫立即把洗手的盆让给他,“您请。”

  邵耀宗好笑:“你爸可能得八九点钟才能回来。回去早点睡,不许玩儿。否则我真会告诉你爸。”

  经历一次高考,亲眼看到他大哥等通知书的那些天寝食不安脸色蜡黄,远不如一天只睡无六个小时,复习功课的时候。后来又看到大院里落榜的人宛如疯子,他也在无意识中长大了懂事了,不敢再用漫不经心无所谓的态度看待高考。

  陈鑫乖乖地说:“我知道。老陈说,我能考上首都的大学,奖我一百块钱。”

  甜儿不禁说:“你是为你爸考的啊?”

  陈鑫被问住了。

  甜儿:“你考上好大学,以后你享福,又不是你爸享福。”

  陈鑫反应过来,“你抬杠啊?我考得好我爸脸上有光,心里高兴奖我一百块钱不行?”

  甜儿从没想过这一点:“很行!”扭头就问:“娘,我要是考上帝都大学,很多人都来恭喜你,高兴不?”

  杜春分赶紧说:“我可没那么多钱!”

  甜儿噎住。

  陈鑫顿时乐得拍桌子。

  安安见不得他幸灾乐祸:“吃不吃?”

  陈鑫立马收起笑,夹一块鱼:“杜姨,改天咱吃红烧鱼。红烧鱼白米饭绝了。”

  “晚上吃清淡点好消化,睡觉舒服。”杜春分道。

  陈鑫想一下:“那明天中午食堂做红烧鱼不?”

  甜儿忍不住说他:“你能先把这顿饭吃完再惦记吗?”

  杜春分笑道:“明天卤猪下水。”

  陈鑫眼睛猛一亮,猪下水可比红烧鱼够味,顿时满足了。

  晚上到家,又看一会儿书,临近睡觉他爸才回来。陈鑫不由得想起甜儿的话,他考得好以后享福。他爸就算明年退休,以他的职位上面也会给他安排个勤务员,或者帮他报销保姆费用,压根不需要他。

  他爸工资高,也不用他出钱,享不了他的福。

  陈鑫犹豫片刻,看到他爸在倒热水洗脚,搬个板凳坐到他对面上:“老陈,问你个问题。你天天让我好好学习,是不是我考好了你脸上有光啊?”

  陈司令不禁瞥他一眼,这小子又受什么刺激了。

  “你考的好我确实有面子。可你爹我是那种面子大过一切的人吗?”

  陈鑫点头:“是的。”

  陈司令又想抽他。

  “你以前让大哥下乡不是因为怕人家说你?”

  陈司令打量一番儿子,不像受委屈的样子,“谁跟你说什么了?别听他胡说,咱们家不能占那么多名额。与其被投诉,不如主动让出来,还显得咱们高风亮节。”

  “不是为面子?那我以前没考好你还打我?”

  陈司令想起以前就忍不住咬牙:“你那是没考好?你那是倒数!我打你是为你好。就你这脾气,再不学点好的,早晚得进去!我一辈子为国为民,可不想临了弄出个祸国殃民的儿子!”

  陈鑫懂了,爸爸打他真是为了他以后有个锦绣前程。

  “好吧,好吧,看你说的这么冠冕堂皇,我原谅你啦。”陈鑫挥挥手,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往卧室去。

  陈司令总觉得这里面有事:“站住!给我回来。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些?”

  “想知道?就不告诉你!”

  陈司令放心了,还能跟他贫嘴,那就没大事,“今天在邵旅长家吃的什么?”

  “鸡蛋煎豆腐,凉拌豆腐皮,还有草鱼炖豆腐。主食就是你买的白米饭。”

  陈司令不禁咂舌:“这生活,赶上宁阳饭店了。”

  “那当然!”陈鑫说着,一顿,“爸,这顿饭得不少钱吧?”

  陈司令:“草鱼豆腐和豆皮都便宜,花不了几个钱。也就鸡蛋贵一点。”顿了顿,“你吃他们的菜,他们吃爸爸送去的米,差不多扯平了。”

  陈鑫放心了,“那我明天还去杜师傅家吃?”

  “明天周末!”陈司令瞪他一眼,天天吃吃吃,就知道吃。

  陈森就在宁阳上学,上周末下雨没回来,这周肯定回来,“嘿嘿,我忘啦。爸爸,给我两块钱,明早跟杜师傅去买菜。”

  供销社没什么零食,除了糖果就是饼干。陈鑫不爱吃这些东西,陈司令不担心他乱花,给他五块钱,“买些你哥喜欢吃的。”

  陈森在农村那么多年,啥好吃的都没吃过,陈鑫觉得但凡需要花钱买的,就没他哥不喜欢的。

  翌日清晨,天刚亮,陈鑫去公厕,出来后绕到邵家,见杜春分正在洗脸,就让杜春分等他十分钟。

  甜儿不禁问:“他不会早上也来咱家吃吧?”

  杜春分:“他爸在家。他想过来陈司令也不同意。”

  甜儿放心了:“我可不想一天到晚见到他。话忒多,碎嘴的不行。”

  邵耀宗险些被牙膏呛着,漱漱口,道:“再多也没你多吧?”

  甜儿叉腰:“爹,切磋切磋?”

  邵耀宗:“找你爷爷去。我得陪你娘买菜去。”

  老杜赶紧从卧室里出来:“甜儿,爷爷年龄大了。”

  甜儿放下手,很好说话地说:“切磋而已,点到为止。”

  老杜不是怕输,而是怕小丫头手上没个轻重把他这把老骨头打碎了,“那容爷爷活动活动。”

  杜春分拿着菜篮子出来:“邵甜儿,别玩太久,背书。”

  “嗨,人家知道。”事关远大前程,甜儿心大也不敢不放在心上。

  邵耀宗拉着她的手:“走了。爹心里有数。”

  到路口停下来。

  大概三分钟,打南边来了一个半大小子,手里还拎着一个什么东西。

  邵耀宗怀疑那是菜篮子,不禁说:“这小子居然能拉下脸来跟咱们去买菜。”

  杜春分:“今儿周末,应该是陈森回来了。这孩子为了他大哥都不介意被人说封建迷信,买菜有什么。”

  赶到陈鑫到跟前,饶是杜春分有心理准备,也被他给整得哑口无言。

  陈鑫确实拿着菜篮子,但菜篮子里面不是票和钱。这东西在陈鑫手里,那里是一支钢笔和一本笔记本。

  邵耀宗问:“陈鑫,去菜市场干嘛还带这些东西?”

  陈鑫:“我哥以前在农村,一年四季高粱面玉米面萝卜和白菜,我怕买回来他不会做。杜姨,你教我怎么做,我记下来。”

  杜春分看他这么懂事,“行。你买啥?”

  这辈子第一次亲自买菜,宛如大姑娘上花轿,陈鑫啥也不知道。

  三人到菜市场,杜春分就让他把钱和票拿出来。

  这两年生活好点,部队还有副业,所以油票也不再是几两几两的发,肉票也宽裕了。杜春分见有一张两斤的肉票,就让陈鑫挑两斤五花肉。

  杜春分只是动嘴,让陈鑫动手。

  陈鑫看到生肉自动带入熟食,也不嫌脏,可感兴趣了。

  肉挑好,去别的摊位的路上杜春分就跟他讲红烧肉的做法。

  这点让杜春分想起二十年前,刚收二壮当徒弟,她偶尔去菜市场选菜,就是边挑菜边跟二壮讲怎么做。

  那时的日子比现在苦多了,她却有些怀念,顿时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她老了。

  邵耀宗瞧着人家俩一大一自成一片天地,不爽极了,“陈鑫,你这样费时费事。”

  陈鑫写完,朝买鱼的摊位跑,“怎么说?”不待他开口就说:“杜姨,做红烧鱼用哪种?我哥会做这个。”

  杜春分教他认鱼。

  邵耀宗到嘴边的话咽回去。

  陈鑫买到满意的鱼,回头看到他欲言又止,连忙问:“邵叔叔,刚才想说什么?”

  邵耀宗都不想说了,可他怕下周又得带着这小子,“你这样太麻烦。甜儿她们也会做饭,你下课的时候问问她们,以后再来买菜,随时都能过来,也不用等我和你杜姨了。”

  陈鑫也嫌边走边写麻烦,不禁说:“对啊,我怎么忘了。我回头就找邵一安。”

  邵耀宗:“甜儿的厨艺最好。”

  陈鑫很嫌弃,“我才不找她,碎嘴的很。”

第117章 填志愿

  邵耀宗无语,现在的孩子都这么没自知之明吗。

  杜春分担心俩孩子再打起来:“嫌甜儿碎嘴,可以问小美和平平。不怕安安打你?”

  陈鑫以前怕得要死,现在不怕了。

  “我有杜姨啊。邵一安打我,我就告诉杜姨。”

  邵耀宗:“你杜姨是安安的娘。”

  这一点陈鑫从没忘记过:“杜姨帮理不帮亲。”

  杜春分乐了:“该说谢谢你这么信任我吗?”

  “不客气。”陈鑫挥挥手。

  杜春分认真起来:“不论你找甜儿她们谁,都不许打架。”

  陈鑫以前觉得自己动手解决痛快,现在他找到更痛快的办法,“我不打架。她们打我,杜姨会帮我吧?”

  杜春分点头,“前提不是你的错。”

  陈鑫想也没想就说:“我这么听话,怎么可能有错。”

  邵耀宗头疼:“别贫了,赶紧回家去。”

  从宁阳到家属大院的公交车时有时无。陈森开学那天陈司令亲自送他,给他买辆自行车,一来平时方便,二来想回家随时能回来。

  好在他的这个学校不在市中心,正好在市东郊,离大院顶多二十里。二十里路看起来很多,道路还算平坦,骑着二八杠自行车也就一个小时的功夫。

  现在的天不冷也不热,陈森早上六点多起来,将近八点钟家家户户该吃饭的时候他回来了。

  陈司令觉得儿子这样很辛苦,“以后昼长夜短,周六下午回来,回来也能睡个囫囵觉。”

  陈鑫不禁问:“大哥在学校睡不好?”

  陈司令:“一个宿舍七八个人,打呼跟打雷一样,脚臭衣服臭跟臭菜坛子一样,你觉得呢?”

  陈鑫觉得不可思议:“大学生这么不讲卫生?”

  陈森趁机说:“你要是能考上首都的大学,应该会好一些。”

  陈鑫:“首都人素质高?”

  “越好的大学的学生素质越高。”陈森又担心弟弟回头很失望,补一句,“就算有不好的,也是极个别。”

  陈鑫想一下:“跟大哥学校成反比?”

  陈森忍不住说:“没那么夸张。”

  “咳,我当然知道啦。打个比方。真那么想岂不连大哥的朋友也算进去了。”

  陈司令闻言,好奇地问:“交到朋友没?”

  陈森虽然没弟弟那么皮,也不是内向的人。所以收到录取通知书之后,曾畅想过校园生活。然而到了学校,他才知道自己想的太美。

  陈森苦笑道:“我们宿舍八个人,其中五个结婚,四个有孩子。年龄最大的那个老大哥的孩子都上小学了。还有一个比我小三岁,虽然没结婚但也有对象。”

  陈鑫好奇:“还有一个呢?”

  “还有一个比我小十一岁。我俩根本没共同话题。”陈森说完忍不住叹气。

  陈鑫道:“看来大哥你得找个对象啊。”

  陈司令赞同。

  陈森真没想过:“等我毕业再说吧。虽然是师范学校,其实没几个女的。”

  “有也结婚了?”陈鑫问。

  陈森点头。

  陈司令想了想,“今年应该就多了。今年应届生多。”

  陈鑫:“对,我们班就男女对半。大哥,回头你从大一新生里面找。”顿了顿,“要是还没好的,我帮你找。”

  陈森好笑:“说得好像你自己不用找一样。”

  “我才十六。”

  墙上的钟突然响一下。

  陈鑫吓一跳,回头看去,八点半了,“快吃饭,吃饭,吃了饭我还得写试卷。”

  陈司令:“昨晚没写?”

  “老师布置的多。”

  去年这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高考,学生心里没底,老师也跟无头苍蝇一样。去年十一月底高考结束,这边有老师参与监考,看过高考试卷,弄懂出题方向和思路,今年各科老师就自己出题印试卷。

  每周末都有几张。

  上午,陈鑫他们这一届的学生埋头写作业的时候,老师也没闲着。整个高三班的老师都在用油墨印试卷。

  学生辛苦,老师辛苦,食材有限还得变着法给孩子做吃的的家长也辛苦。

  好在只剩几个月,咬咬牙就到高考那一天。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再参加高考甭管学习好的学习差的都轻装上阵。甜儿更是不让杜春分和邵耀宗送。

  这次才是决定人生命运的时刻,邵耀宗和杜春分怎么可能不过去。不过没打算让毛蛋和王金氏去。

  去年天冷,裹严实点就行了。今年七月份正值三伏天,毛蛋的身体越来越好,中暑的可能性不大。可王金氏上了年纪。

  这次依然是部队开运输车送学生。

  邵耀宗从部队弄一辆吉普车来接杜春分。

  毛蛋扒着车门,交代他奶奶,“你留下看家,我去去就来。”

  王金氏被他的口吻气笑了:“咋不是你留下看家,我去去就来?”

  “你去干嘛?”毛蛋问的理直气壮。

  王金氏:“我送甜儿她们考试。”

  毛蛋:“甜儿是我朋友,又不是你朋友。”

  邵耀宗看着时间,问:“所以你是去还是不去?不去我们走。”

  毛蛋跳上车,果断关上车门。

  “你给我出来!”王金氏使劲拍打车门。

  “怎么了?”

  王金氏停下,循声看去,很是意外:“杜厅长?”

  邵耀宗看过去,“爹?怎么这时候来了?”

  “来送甜儿她们考试啊。甜儿她们呢?”老杜说着就往四周看。

  邵耀宗:“先过去了。老师带队,军部调车统一送过去的。”

  老杜看看车里的毛蛋,又看看王金氏:“这是怎么了?又吵架了?”

  王金氏不禁瞪一眼毛蛋:“我才懒得跟他吵。我寻思着这么热的天,你说这要是中暑了,甜儿再担心他,还哪有心思考试。”

  毛蛋下意识想说,我都半年没生过病了。到嘴边猛地咽回去,万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