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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摸着自己被敲的生疼的背,心里哀怨的不行,自己的单身生活就这么结束了,再也不能当单身贵族,从此被家庭给束缚住。

第二天,瞿瑾铖委托的那位友人就到了瞿家。

瞿长儒跟杜韵芝非常热情招待了他,待他说明来意,两人还有些觉得奇怪,平常瑾铖的信都是邮过来的,还从没有托人带信的先例,再听这位先生说,他为此特意绕了远路,连饭也不肯留,要赶紧做火车回家去。

瞿长儒在书房里读信,看完后,他将老花眼镜放回桌面,整个人陷入了巨大的悲伤中。

就跟瞿瑾铖预料的那样,瞿长儒看明白了这封信,正是因为看明白了,这才如遭雷击。

他这一生大风大浪都见过,本以为会有个安详的晚年,竟然又落到了流落他乡,落叶不回根的下场。

儿子不会无的放矢,他说不能回肯定就是不能回。

他将这封信的第二页纸再次细细读了一遍烧毁,只拿了第一页给妻子看。

“哎,你看瑾铖,我又不是说了湘湘什么,他就忙不急给湘湘说话,还把没消息的原因揽在了自己头上。”

难怪人家说,娶了媳妇忘了娘呢。

不过杜韵芝只是说笑,并不是真的在意这些。

瞿长儒一直坐在旁边不说话,杜韵芝说完了看丈夫不搭理自己,脸色还有些苍白,关心的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血压又升高了?”

瞿长儒摆了摆手,“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他接着又说,“你明天找个媒人去季家提亲,瑾逸的婚事早些办了吧。”

杜韵芝有些奇怪他怎么这时候说这个,但她一贯听丈夫的,再说这件事早就说定了,早一天晚一天也无妨。

“毕竟不光彩,不如咱们把日子定早些,趁着不显怀赶紧把婚事了了。”

瞿长儒点头,“你去选日子就好,时间虽赶,务必体面。”

如今不能回去,生意也不用出让,等瑾逸结了婚,就让他一点点把家里的生意接管起来,只盼着他婚后收心好好过日子,不求他多成才,只要别把这个家败光就好。

总要给后代留上一两分。

瑾逸在自己身边他不甚担忧,最担忧的还是国内,即将面临风雨的大儿子瞿瑾铖和那素未谋面的大儿媳。

瞿长儒当夜给儿子回了信,写道,“为父已知,勿挂怀,谨以保重自己为上。”

接着,他在信里写了瑾逸要结婚的事,对季家女儿有身孕也毫无隐瞒。

“你母亲非是催促,只是惦记你们唠叨两句,孩子的事你们自己决定即可,我与你母亲都是支持的。”

一封信写完,瞿长儒仿佛老了几岁,看着窗外婆娑树影,心里很是沉重,只盼着这山这雨能尽快结束,恢复到晴天白云,让这一家子早日相聚。

季家的婚事谈的非常顺利,日子定的也近,一个月后。

季家夫人知道女儿的事,恨女儿不够矜持检点,好在瞿家小子肯负责,虽说瞿瑾逸风评不佳,但除了多交了几位异性朋友外,也没有其他劣迹,也算是个中上姻缘。

“珍妮是个好孩子,让的话我也不多说,只盼着瑾逸婚后改好了,两人好好过日子才行。”

杜韵芝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放下茶杯后看着季珍妮笑道,“这是自然,成了家肯定要一心一意对待妻子孩子,这一点亲家放心,以前打打闹闹的就算了,以后我们夫妇一定会对他严格管教,但凡有一点错处绝不轻饶。”

季母欣慰点头,她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之前听闻你们要盘生意回国的,这阵子倒没这个消息了,不知道这是真的呢还是讹传呢?”

一个圈子里的事,传的总是快的,季母这么问也是刻意委婉,之前瞿家要回国的事早就传的沸沸扬扬,只是这两天突然变了风向,她才会问这一遭。

毕竟,瞿家要是举家回国,珍妮这个做儿媳的也得跟着,虽说她不是自己顶顶喜欢的孩子,但毕竟是自己生养的,肯定还是希望她自己近一些,好过千山万水不常见面。

“这个,都是讹传,之前是怕无人继承家业所以想盘了生意,现在瑾逸要成家,都说成家立业,还是要把家里的生意交给他打理,否则以后他怎么养老婆孩子?”

杜韵芝似真似假的把话挡了回去,事实上,她知道丈夫的决定时,也是非常震惊的,她最了解丈夫为人,从他当时迫不得已带着一家人来M国起,就一直过的不痛快,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回去,生意也已经找到了买家,这关头突然说不回了。

杜韵芝问了丈夫为什么,瞿长儒只说这时候不适合回去,恐怕要重蹈覆辙,杜韵芝一听就明白了。

“怎么会,不是已经……”

瞿长儒摇了摇头,“不可说,你知道就行。”

“那,那瑾铖怎么办,会不会有危险。”

“他是搞科研的,当时罗铭盛邀请他回国,他不会看着瑾铖不管。”

杜韵芝还是不放心,那可是她的儿子,她怎么能把希望寄托在旁人的身上。

“要不,让瑾铖带着湘湘回来……”

话说到一半,她自己都知道不可能了。

…………

瞿瑾铖收到父亲的回信时已经腊月二十八了,再晚两天就得开过年来才能收到了。

“爸妈在信里说什么?”

褚湘最想知道的就是公婆还回不回国。

瞿瑾铖一目十行浏览了信里的内容,顿时吃了一颗定心丸。

“他们已经了解了情况,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瞿瑾铖将信递给褚湘,让她自己细看。

“小叔子要结婚了?”

对丈夫的弟弟瞿瑾逸,褚湘一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比自己还大几岁呢,跟丈夫一样称他“瑾逸”不合适,叫“弟弟”也不合适,只好用“小叔子”这种不大书面的称呼来说。

刚说完,褚湘又看到了下一段,瞿长儒说季氏女未婚有孕的事,她这才明白,原来小叔子是弄大了人家的肚子,为了负责只好把人给娶了,她对瞿瑾逸“好玩”的认知又更上了一层。

不过瞿瑾逸这样的,是标准有钱人家贵公子的样子,反倒是瞿瑾铖这种才华与品德齐俱,才是凤毛麟角。

这封信让两人一直提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终于能安安心心过年了。

“我妈让我们除夕上家里吃饭,咱们是在家过还是回去过?”

瞿瑾铖父母不在国内,陈瑛怕他们小两口过年孤单,喊他们回去一起吃年夜饭,说这样才热闹。

“你怎么说?我都听你的。”

瞿瑾铖把决定权交还给了妻子,褚湘挽着他的手臂靠在他肩头说,“我吧,其实想跟你一起过,咱们包点饺子,弄两个菜,吃顿火锅就好,年初一可以去陪爸妈吃饭。”

这是他们婚后第一个年,平时他不常在家,在家也要忙工作,难得两人能安安静静待在一起。

“好,那咱们就在家过,年初一早起给爸妈拜年去。”

瞿瑾铖握着她的手,慢慢的十指紧扣。

一九六六年二月,情人节后的那天,瞿瑾逸与季珍妮在华人酒店举办了盛大婚礼,新娘穿着美丽的婚纱,新郎西装革履,面容是难得的严肃认真,看上去了倒也像个样子。

“欢迎大家百忙之中来参加今天的婚礼,新郎是瞿长儒先生杜韵芝女士的爱子瞿瑾逸……”

新郎新娘并肩站在台上,父母亲友们坐在台下,杜韵芝看着台上的小儿子,终于成家了,不再是记忆中那个调皮捣蛋的小小少年。

她在小儿子身上又仿佛看到了大儿子的影子,到底是亲兄弟,兄弟两长得倒有五分相像,只是两人性子南辕北辙,以前愣是没发现。

透过瑾逸,她想到了远在国内的瑾铖,不仅前途未卜,当初结婚时他们做父母的也不在跟前,她真觉得亏欠瑾铖太多。

杜韵芝拿出手绢擦了擦眼泪,瞿长儒似是知道她的情绪般,转头来拍了拍她的手背。

“爸,妈。”

仪式结束后,新郎新娘给父母敬酒,杜韵芝拿着酒杯起身,碰杯后喝了一口。

“我祝你们平安幸福,百年好合。”

季珍妮红着脸低下头,瞿瑾逸嗯了一声应下。

“你成家了,就该担起家庭的责任,好好过日子,别让我失望。”

瞿长儒的话更多是提点儿子的,好的事,这次瞿瑾逸没有像往常一样左顾右盼,在态度上就已经认真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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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四月, 各项高层会议召开,五月, 发布了一项通知,是关于□□修正主义分子的, 通知指出, 有部分混进党、政府、军队和各种文化界的资产阶级代表人物, 一旦时机成熟, 他们就会要夺取政权。

瞿瑾铖收到这个消息后愣神许久, 他知道,妻子说的那场运动已经悄然拉开了序幕。

那是一场兵荒马乱的日子,简直人人自危, 有M国背景的罗铭盛瞿瑾铖等很快受到了波及,中关村的科源小区来了一批穿便服带袖章的人, 分头撞开了几家的门。

“谁是瞿瑾铖?请跟我们走一趟。”

瞿瑾铖一脸森然的从沙发上站起。

“你们是谁,有什么权利私闯民宅。”

“呵, 我是谁你很快就知道了,记住,这里是Z国, 不是M国。”

为首的人一挥手,后面的人就要上前捉瞿瑾铖。

“你们干什么, 他到底犯了什么罪你们要这样对他。”

褚湘挡在了他们面前,对方冷笑一声,露出了一个不可言喻的表情。

“褚同志,你的丈夫是个卖国贼, 我劝你立刻跟他划清界限,否则的话,你自己也是要受到牵连的,你这么年轻又这么漂亮,以后的路还长,何苦跟自己过不去呢。”

褚湘脸色气的铁青,瞿瑾铖更是怒火中烧,他挥手就给了对方一拳。

“你这个败类,简直是人类的耻辱。”

对方嘴角破了,他伸手在嘴角揩了揩,看瞿瑾铖的眼神更加恶毒,像一条冷漠的毒蛇。

“行,你有种,希望过两天你还有今天这样的底气。”

瞿瑾铖很快就被控制住,他们还算客气,没有使用什么武力,只是控制他的行动,不允许他离开沙发的位置。

为首的那位又吩咐下属搜屋子,“搜仔细点,特别是信件、材料、书籍,搜到了全部带走。”

褚湘看着他们把家里翻的乱七八糟,也知道他们不会搜到任何有用的信息,早在事情有了苗头前,她跟瞿瑾铖就已经将那些有争议会引起不必要麻烦的东西收进了空间,现在能搜出来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比如政府发布的文件,无产阶级的著作等。

虽然心里笃定,但看到他们这样随意践踏他人的尊严,褚湘还是非常气愤。

“我劝你们适可而止,你们有什么权利在别人家里翻东西!”

“你们真是太过分了!”

当然,她的质问并不能阻止对方的行为。

等他们把整间屋子翻了个遍,将搜到的认为可疑的物品装进了一个木箱里,带着瞿瑾铖一起走了。

褚湘焦急跟着下楼,一脸担忧的看着他,怕他被这群没有人性的人带走会受到身体上的伤害,害怕他们刻意制造问题来“加害”他!

上车前,瞿瑾铖回头,两人在人群中对视。

瞿瑾铖对她摇了摇头,让她不要担心,然后就转身,自己跨上了车。

他们彼此心里都知道,这一切都是无可避免。

目送着几辆轿车离开,褚湘已经开始思考,谁能把瞿瑾铖解救出来,那边,罗铭盛从十三号楼里出来了,身后跟着抹眼泪的方琳和罗家的三个孩子。

等几辆车带着罗铭盛离开,方琳走了过来,跟褚湘说,“我要去找穆总,你跟我一块儿去吧。”

“好,谢谢你琳姐,我真是焦头烂额,不知道该怎么帮瑾铖了。”

“应该的,他们都是一心为国的人,不该受到这样的对待。”

不说他们夫妻跟瑾铖认识十来年,关系亲厚,当初还是铭盛先写信让瑾铖回国,两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有了方琳的帮助,事情解决的很快,没等褚国成陈瑛帮忙,褚湘已经见到了,穆绍华穆司令。

“穆总,铭盛跟瑾铖都被他们带走了,说他们从M国回来,有通敌叛国的嫌疑,这样胡乱给他们扣帽子,真是寒了人的心,他们是为了什么回来,做了这么多努力,难道所有人都要视而不见嘛。”

穆总示意她们坐下,亲手给她们一人倒了一杯茶,温和安抚道,“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请你们放心,我绝对不会这些对国家有贡献的科研工作者受到伤害。”

方琳急的眼泪都出来了,她擦了擦眼泪,带着哭腔说,“穆总,我们都是信任党信任国家的,正是因为信任才会不远万里的回来,想让我们的祖国变得更加强大。”

穆绍华叹了口气,他心里也有很多苦是没办法跟旁人表达的。

“你们别着急,不妨先回去等消息,我向你们保证,最迟今天晚上,你们的丈夫一定会安然无恙回到你们身边,咱们国家还有许多工作等着他们呢。”

穆总都已经做出了保证,方琳跟褚湘的心是真正安了下来。

“好的穆总,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那我们就回去等着。”

路上,方琳又握着褚湘的手安慰道,“咱们回去安心等消息,你千万别乱了阵脚,如果晚上他们还不回来,我就去找其他的关系,哪怕是总理那,我也得去伸冤。”

褚湘看她这样,自然是满心的感动,“嫂子,有你在我安心多了。”

如果不是方琳,她不会这么快见到穆总,哪怕瑾铖最终不会有事,但能让她早一刻安心也是好的。

…………

褚湘跟方琳一起回家,刚到自家门口,就见她妈正在门口等着呢。

“湘湘,我听到消息赶紧过来,他们是不是把瑾铖带走了?”

陈瑛特别着急,这阵子闹腾的厉害,没想到这把火还烧到了女婿身上,丈夫褚国成不方便出面,让她过来看看,不管怎么样,也得把女婿“救”出来,国内不能待了就送他们去国外。

这个时候,他们顾不上自己会不会受牵累了。

“妈,你先别急,咱们进去说。”

外面隔墙有耳,褚湘拿钥匙开门,把她妈迎进了屋。

“刚刚方琳姐已经带我去找过穆总了,穆总打了保票,说一定不会让瑾铖有事的。”

陈瑛听后拍了拍心口,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可吓死我了,一听到这消息,我跟你爸都担心瑾铖,他毕竟是国外回来的,家里人都都在外头。”

再往上捋,瞿家不仅是资本家,家里几代都是为官的,这样的人家,最容易受到“批判”。

“你说,好好的日子,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褚湘只能拍着她妈的背安慰道,“妈,会好的,这一切肯定都能挺过去。”

陈瑛不放心,非要一直陪褚湘等消息,两人饭也没心情吃,又不能这样空等着,最后褚湘随便煮了点面条,她妈才勉强吃了几口。

等到夜幕降临,瞿瑾铖还没回来,陈瑛越来越焦躁,褚国成的电话都来了几趟,直到九点多钟,楼下才响起了汽车引擎声,褚湘到阳台看,罗铭盛跟瞿瑾铖下了车,还有另外一位有国外背景的物理学家。

一眼望去,他衣着整齐,脸上没有明显的伤痕,只是眼镜不见了,那张英俊的脸,在夜色中愈发冷俊。

仿佛心灵感应般,瞿瑾铖朝着阳台的方向看过来,对她微微摇了摇头,褚湘愣了愣,还当自己看花眼了。

但有了这个踌躇,褚湘本想下楼的,到底没有下去,只在楼梯口等他。

沉稳的脚步,熟悉的身姿,两人在楼梯上对望,褚湘的眼泪在眼眶里转,等相拥在一起,才滚滚落了下来。

陈瑛站在家门口,也拿指腹擦眼角,看到女婿完好无损的回来,她可算安心了。

“妈,天太晚了,你今天就睡这吧,我给爸打个电话。”

陈瑛摇了摇头,“不用,我还是回去,明早上再过来,家里我也不放心。”

她知道女儿女婿有很多话要说,这里也没多余的床铺,自己睡沙发他们是绝计不同意,她也不忍心分开小两口,还是自己回去合适。

“那我让瑾铖送你。”

“不用,我走到路口,你爸来接就成。”

陈瑛看向女婿,心疼的握了握女婿的手,拍着他的手掌说,“孩子,你辛苦了,你放心,我跟你爸都不会这样算了,一定得让他们拿出个说法来。”

瞿瑾铖摇了摇头,“妈,我没事,总理发话保了我跟师兄,我虽然安全了,但我知道,还有很多人正在面临困难,这个时候,您跟爸千万要韬光养晦,不要为我出头,也不要提起我。”

他甚至想说,让岳父岳母自保,远离他们,但他知道,岳父岳母不是这样的人,说多了反而让他们伤心。

陈瑛心情沉重的走了,褚湘拉着瞿瑾铖坐在沙发上,手刚抚上他的脸就哭了。

“你是真的没事了吗?他们带你走有没有虐待你?”

瞿瑾铖将褚湘抱在怀里,感受着她的温暖与馨香。

离开的那一刻,他是担心的,看她追着自己跑,哪怕知道中间有一定的表演成分,但他还是担心难过。

如果她不是来自未来,如果她对这一切毫不知情,她该有多么伤心绝望,还有,自己也不会阻止家人回国,那时候不仅仅是自己,全家都可能受到伤害。

但很多事有因才有果,如果不是她,他或许依然没有踏入婚姻,孑然一身,无畏无惧。

他一个人不怕死不怕累,但有了爱的人,就有了铠甲也有了软肋。

晚上躺在床上,他跟褚湘说起了自己被带走后的细节。

“他们当着我的面翻那些带走的东西,没有找到任何我危害祖国的证据,总理电话来了,只好把我放了。”

“那罗先生呢?”

“师兄身上兼了几个任职,整个研究项目都是他在负责,这么多年取得的成就在那摆着,不是别人说两句就能抹煞功劳的。”

这时候褚湘万分庆幸自己有个空间,否则那些信件、书籍、文件,只能付之一炬,全部烧毁,多么可惜。

时间突然慢了下来,每一天都在担忧收到一些坏的消息,瞿瑾铖安然,但他的朋友却没那么幸运,有被下放农场改造的,也有受到更深伤害的,身处在历史的洪流中,褚湘感到胆战心惊,瞿瑾铖更是痛苦万分。

这个关口不能写信,他只好辗转托人带话给父母,告诉他们自己安全无虞的消息。

…………

国内的消息传到M国,瞿瑾逸才知道父亲当初为什么突然决定不回国了。

“爸,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如果是这样,那一切就都能解释的通,为什么心心念念要回故乡的父母选择了留下,为什么生意已经准备出让,说改变就改变了。

瞿长儒自然不会承认,如果承认了,对大儿子瑾铖是不利的。

他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跟瞿瑾逸闲话,而是直接转移了话题,“珍妮过不了多久就要生产,你没事多陪陪她。”

预产期是八月,他们瞿家的第三代就要出生了,新的生命预示着新的希望,家里上下对这个未出生的孩子都很期待。

他已经知天命,很快就到花甲,人生一多半已经走过,下半生只想含饴弄孙。

瑾铖从国内传了消息,说一切安全,瞿长儒除了叹息别无他法,留在身边的只剩这么个小儿子。

“儿孙自有儿孙福”,往后的路,都让他们自己去闯荡吧。

瞿瑾逸知道父亲不想多说,只好点头说,“好,我先去趟公司,回来再陪她。”

婚后,瞿瑾逸的心态有了很大的变化,成熟了很多,特别是知道了国内的消息后,他仿佛一夜间懂事了。

从小到大,哥哥瞿瑾铖都是他仰望的目标,他曾经努力想要追赶,却发现自己并不是那块料,再努力奔跑也不能像哥哥一样优秀,索性就破罐子破摔,当个纨绔。

花钱如流水,什么新奇有趣玩什么,不想束缚自己就不结婚,女朋友一个接一个的换。

他长得帅气,又会哄女人,多少名门闺秀拜倒在他的西装之下,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是一段年轻气盛的往事。

现在,他终于知道自己该担起男人的职责,父母老去,哥哥还不知在面临着什么,而妻子呢,她是个好女人,不管当初跟她结婚多么不情愿,他也得对她跟孩子好,这才是个男人该做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安全起见,有些东西就一笔带过了,这毕竟是表达感情的文,时代背景只是它的载体,没必要说的那么透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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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生活变成了一团乱麻, 甚至比乱麻更加混乱不堪。

庆幸的是,褚卫国并没有因为瞿瑾铖的海外背景而受到影响, 否则瞿瑾铖的愧疚绝对会更上一层楼。

路上,有各式各样的标语, 有戴红袖章的工作者, 也有匆匆忙忙的人群。

这些人中, 有佝偻着背的年迈老人, 也有正当年华的青壮年, 无论年龄大小,也无关性别男女,他们大多满面痛苦, 眼里充满了对生活对未知命运的恐惧。

而那少部分人呢,则显得过于平静, 或许应了那句,“哀莫大于心死”。

褚湘知道, 他们每一个人背后都有一段故事,这些故事或许不值得同情,或许是可歌可泣, 让人哀怜。

她紧了紧自己帆布包的带子,不敢再看, 怕自己看了会忍不住愧疚难受,作为知道历史走向的未来人,她无法为任何人提供帮助,甚至在这历史长河中自身难保。

在她看来, 历史就如同一条不断向前奔跑的河流,它自有它的目标,不可阻挡,而她呢,只是沧海一粟,渺小的尘埃罢了。

褚湘到了学校门口,看到校门口贴着的红纸黑字叹了口气,知道这是又闹上了。

学生是最容易被煽动的群体,他们年轻气盛,满腔热血,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还不够成熟,原本该受尊敬的老师成了“打倒”的对象,大学、高中、初中,早就闹的天翻地覆,褚湘本以为小学能够免受侵扰,没想到这块净土没有维持多久,就有所谓的工作组进驻清小代行学校职权,以蔡校长为首的领导班子立刻陷入瘫痪状态,校领导跟一些优秀的骨干老师甚至遭受到了P斗。

好的是,相比其他学校而言,清小的老师们没有把派系斗争施加给学生,也没有学生伤害老师的事情发生。

因为清小是清大的附属中学,很多学生是清大教职工子女,“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这些学生的家长们,也有受到打击的。

褚湘是怀着痛苦的心情回家的,今天蔡校长跟几位老师又一次受到了伤害,那披着人皮的狼,竟然让同学们对着老师仍石头,同学们自然不肯,工作组的人又逼着老师们下跪,当他们被迫弯下膝盖时,褚湘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之前,她更多的把自己当成历史的过客,今天,她才深切感受到,自己就是历史的一部分,正在经历一场漫长的浩劫。

到家时瞿瑾铖已经做好了饭,番茄炒鸡蛋、青椒土豆、青菜豆腐汤,都是简简单单的家常菜。

清大已经停课一段时间了,瞿瑾铖因为那阵子没在学校,也算是逃过了一劫。

吃饭的时候,瞿瑾铖开口跟褚湘说,“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瞿瑾铖非常平静,这种平静其实就是他对生活的一种失望与对抗,让人失去了幸福的感知。

“现在学校的课已经停了,我在想,如果你愿意,可以跟我一起去西北,咱们离开这一切,去过更加纯粹更有意义的生活。”

之前两地往返,本就是因为他兼着大学的教学职务,现在学校停课,他回来的时间也会跟着缩短,他是真不放心把妻子一个人留在首都。

当然,这个提议有着“自私”的成分,西北生活环境绝对无法与首都相比,对妻子而言,她不仅要放弃现在的工作,还要远离家人朋友,这无疑是一种牺牲。

但他内心极度渴望她的答允。

瞿瑾铖屏息等待着褚湘的回答,他不敢预估,在他看来,可与不可都是百分之五十的概率。

褚湘嚼着嘴里的米饭,听完后甚至没有多做思索,随意点头道,“好啊,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毫不夸张的说,瞿瑾铖松了一口气,那种紧张感跟求婚时一样。

他握住了褚湘与他相邻的左手,充满了爱与感激。

“湘湘,谢谢你一直支持我。”

褚湘嗯了一声道,“‘以嫁随夫,夫唱妇随’,咱们是夫妻,我自然要坚定不移的支持你的任何决定。”

瞿瑾铖失笑,露出了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第一个微笑。

…………

“你们这时候离开也好,现在学校不太平,我跟你爸也一直在担心你,就是那里条件差,离的也远,恐怕不能常常回来。”

既然决定跟着瞿瑾铖去西北,褚湘自然是要回娘家跟父母说的。

陈瑛很支持女儿女婿的决定,这阵子,她看的太多,即便她跟丈夫都没有受到波及,但心态有了很大的变化,看上去比以前憔悴,白头发也长出来了。

说了半晌话没看到弟弟,褚湘关心的问,“卫东呢?他们学校是正常上课?”

外面好多学校闹得严重已经停了课,褚湘还当大院的学校会好些。

提到儿子,陈瑛叹了口气,“课早就停了,估摸着跟院里那群关系好的,继军、黄河一起闹革命去了。”

褚湘点头没继续发表意见,就算是在家里也不能随意说话,卫东当上了□□,是革命的积极分子,如今,很多家庭变得父不父子不子,还有各种划清界限,寒了多少人心?

“你们什么时候走?”

“快了,还有我的工作关系需要协调,办下来就走。”

“行吧,到那千万保重自己,经常写信回来。”

这天,褚湘跟瞿瑾铖留下来吃了一顿久违的团圆饭,饭桌上已经没了往日的欢声笑语,翁婿两都喝醉了,最后是褚国成的警卫员开车送他们回去的。

“湘湘。”

“嗯?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瞿瑾铖把她拉到怀里紧紧抱住她。

“湘湘。”

他不断叫着她的名字,摸着她的脸颊,带着酒气的呼吸洒在她脸上,他的眼神深邃,褚湘分不清他到底醉了还是醒着,伸手推了推他,反而被他扣了下来。

他低头噙住了她的唇,从轻柔辗转到狂风暴雨,褚湘抱着他,眼泪从眼角默默淌下,默默接纳了他所有的情绪。

“别哭,湘湘。”

他吻去了她眼角的泪,这一刻,他暂时忘却了所有的痛苦和焦灼。

“你要随调?”

办公室里,褚湘找一个叫倪大伟的中年男人盖章,还要拿自己的工作文件。

“是,请您帮我盖个章吧。”

蔡校长已经被罢免,如今代行校长管理职权的就是倪大伟,他穿着中山装,梳着三七分的油头,鼻翼旁有颗肉痣。

都说相由心生,褚湘看到他就觉得厌烦,平时在学校碰到他恨不得躲着走。

倪大伟斜着头,目光从上到下把褚湘扫了一遍。

如果说婚前的褚湘是一朵清新脱俗的莲花,那婚后的褚湘就是绽放的玫瑰,哪怕是穿着宽大的外套,洗尽铅华,依然有着一种说不出的诱惑。

此时此刻,被倪大伟这么看着,褚湘就觉得浑身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