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苏袂捧着搪瓷缸子喝了口,温热的水带了淡淡的甜,他放了红糖。

赵恪刚走出病房没多远,就见院长气喘吁吁跑来叫道:“赵、赵同志,你们政委让你回电。”

赵恪二话没说,撒腿就冲了出去,转眼就没了人影。

院长扶着墙歇了会儿,才慢慢地往回走。

赵恪一口气冲进院长办公室,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个号码,然后由话务员转接。

另一边宋政委就守在电话旁,一接到电话就道:“赵恪,孙自强(从边疆转回来的伤员)不好了,皮肤大面积溃烂,老院长说是S病毒。这种毒潜伏期65天,算算时间,正是任务期间。赵恪,你瞒了什么?”

赵恪握着电话的手紧了紧,“我们撤退时,他为了掩护受伤的同志,留下断后,被捉住用了刑。应该就是那时候注入的,S病毒入体后是检查不出来的,必须等它全面爆发。”

“所以你就抱着侥幸的心理,替他瞒下了?”宋政委气道,“你知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我告诉你,你的升职报告被打回来了!”

赵恪抿了抿唇没吭声,孙自强用刑后陷入了晕迷,他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被注入病毒,可侦察团组建的兵尖连,报名截止时间就在十二天前。

“老院长怎么说?可以治好吗?”赵恪问完,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放心吧,”宋政委也就气狠了,叫骂几句,却也知道,便是重来一次,赵恪的选择也不会变,“你带回的毒液,西北那边已经研究出了解药,只不过…属于实验阶段。”

“已经很好了。”赵恪舒了口气:“药什么时候到?”

“今天晚上,会直接送到市第一人民医院,孙自强也被送去了,这会儿应该快到了。我打电话给你,就是叫你接一下,孙自强一听解毒后,身体素质要一两年才能恢复,激绪波动很大,那小子是你一手带出来的,平时最听你的话,人过去后你开导开导,让他好好地配合治疗,别胡思乱想。”

赵恪点点头:“好。”

挂了电话,赵恪想了想又拿起,打到泸市街道办事处,请工作人员帮忙叫一下红姐。

按理,政审该下来了。

红姐没来,接电话的是她儿媳:“啊,赵同志,我婆婆没跟你说吗?她不去啦。”

赵恪一愣:“为什么?赚工资给的少吗?那我每月再加两块…”

“不是钱的原因,”女人在电话里絮絮说道,“张馨云跟你离婚后,不是又嫁了吗,她嫁的这个男人,前妻给留了个闺女,她嫌照顾人家麻烦,又觉得我婆婆做熟了,就来家请,一趟一趟的,我婆婆那人你也知道,爱面子,抹不开脸,就答应了,这都上工好几天了,我还以为她给你打电话说了呢…”

赵恪“啪”的一声挂了电话,脸色难看得要命。

院长从下面上来,一脚迈进办公室瞅见他这脸色,下意识地又把脚缩了回去。

赵恪闭了闭眼,再睁开已是一片风轻云淡,抬脚走到院长跟前,恭敬地对他敬了个礼:“周院长,方才麻烦了。”

周院长也是军医出身,下意识地双脚并拢回了个军礼。

“周院长,孙自强的病,我们老院长跟您说了吧?”

周院长点点头,端起茶缸,喝了两口水:“师傅说,赵同志近距离地接触过S病毒爆发的病人,能跟我说说他们的具体情况吗?”

赵恪点点头,从自己带队进入边疆,根据线索找到第一个病毒携带的接头人说起:“最开始的病毒是覆在图纸上的…”

013任务前期之所以牺牲了那么多同志,就是不知道图纸被S病毒侵泡过,一个个接触过它的人全都中了招。

后面的人员察觉出什么后,就将图纸用雨布、牛皮封了往外传。

可敌人并没有就此罢手,他们开始往捕虐在手的同志们身体里注射S病毒。

“潜伏期,这种病毒是无害的,你甚至察觉不出自己与平时有什么不同,可一旦过了65天,迎来了它的全面爆发,皮肤不但会一块块溃烂,咳血不断,五脏六腹也绞痛难忍。”赵恪道。

周院长:“传染性高吗?”

“这个怎么说呢,”赵恪想了想,“它会趁虚而入,身强体健的近距离接触病人,完全无碍,受伤带病的就不行了,老人幼儿也不可以往病人跟前凑。”

周院长一一记下,然后问道:“等孙自强来了,赵同志要帮他做心理辅导吧?”

“嗯。”赵恪点点头。

“那你的孩子…”周院长试探道,“要不,我帮你找个医护人员,先帮忙照顾两天?”

赵恪摇了摇头:“那小子认生,不熟抱都不让抱一下。”

沉默片刻,赵恪问道:“您看过苏同志的病例,您觉得,依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可以照看孩子吗?”

周院长:“…”

赵恪:“不行吗?”

“不是,”周院长一脸古怪道,“你让苏同志帮你照看孩子,一照看还要几天,你不怕人说闲话?”

赵恪莫名道:“说什么闲话?”在部队又不是没请她帮忙照顾过。

周院长:“一个离婚的男人和一个没了丈夫的女人,你说,能说什么闲话?”

赵恪一愣,认真想了下,“我出钱雇她呢?”

“人家缺钱吗?”周院长道,“花城老一辈人谁不知道,刘英同志出嫁时,十里红妆。再加上红军、建业兄弟的抚恤金,人家能看上你那三瓜两枣?”

赵恪头疼地转了两圈,脑海中搜遍了也找不到一个除苏袂以外,能帮他照顾孩子还能照顾得那么好的人。

周院长好笑地摇了摇头,平时看着挺聪明的,怎么一遇到感情上的事就不开窍了呢:“你觉得念营、念辉怎么样?”

赵恪:“很好,大的斯文,小的顽皮可爱。”

周院长哑然失笑:“那你可愿意陪他们成长,教他们成才,像养育儿子一样养育他们?”

赵恪恍然:“您跟宋老、方部长商量好的吧?”

不然,怎么都一个个地关心起了他的婚事?

“哦,”周院长讶异地挑了挑眉,“宋老和方部长也提了吗?”

“提了,”赵恪道,“不过没说是谁。”

“嗯,”周院长想想两人的人脉,介绍的不会差了,“如果不错,你也可以多考虑考虑,结婚吗,肯定要挑个各方面都合得来的。”

从周院长的办公室出来,赵恪认真地想了一下,他跟苏梅在一起的可能。

看中她照顾孩子用心是一方面,另一点,周院长真是戳到他了,想想林红军的风姿,林建业那铁憨憨似豪爽模样,林念营、小黑蛋,他还真不放心交给另一个男人抚养。

可苏梅不过二十出头,大好的青春年华,她不可能为林建业守一辈子,早嫁晚嫁都是嫁,一旦她嫁了人,林念营和小黑蛋势必要在另一个男人手下讨生活,谁知道对方人品怎么样?教养上用不用心?

赵恪心中想着,去邹秋曼办公室接了林念营、小黑蛋,带着两个小家伙匆匆回到病房,唤了苏袂到一边,先把孙自强的事说了一遍。

苏袂磕都不打地立马应道:“行,你去吧,小瑜这边有我呢。”

赵恪定定地看了她片刻。

苏袂下意识地摸了摸脸:“怎么了?”

“你不怕人家说闲话?”

“说什么闲话?”

赵恪:“…”

得,这位比他的神经还粗!

“苏梅,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

“啊!”苏袂愣了一下,“挺好的。”

赵恪唇角轻轻勾起,“哪里好?”

苏袂疑惑地打量了下赵恪,这人平时挺严肃的,他们也不是太熟,怎么突然问这个?

转而想到他刚从邹秋曼办公室出来,莫非是瞧上人家了,追前想要点自信。

“嗯,”苏袂双手环胸瞅着他点评道,“工资高,能力强,脸好看,身材棒棒哒,对孩子很好,最主要的不难相处,也容易沟通…”

赵恪嘴角翘了又翘:“其实我对妻子也挺好的。工资全部上交,只要在家,有什么活尽管吩咐。”

苏袂点头认同道:“不错!不借!好丈夫就应该这样。”

赵恪笑了:“那咱们组成一个家吧?”

“啊!”什…什么叫咱们组成一个家吧?

赵恪见她双眸陡然瞪得溜圆,黑亮的瞳孔里映着他的身影,以为是惊喜地不知道说什么了,便掏了把钱票,往她手里一塞,“先拿着花,等回去了,把存折给你,然后咱们抽个空把证领了。”

苏袂捏着厚厚一沓的钱票,愣愣地回不过神。

赵恪接着又道:“照顾好自己和孩子,别担心我,过两天我就回来了。我等会儿打电话给宋政委说一声,念营、念辉先让他接回部队带两天,免得跟你待在这边病房,过了病气。”

说罢,赵恪进屋,挨个地看了看三个孩子,转身匆匆走了。

抽个空把证领了!把证领了!

苏袂望着他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半晌,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方才自己被求婚了?!

啊——就这!

谁求婚是这样的?先让人把他夸一顿!

当自己是凤凰呀!

看把他臭美的!

一点诚意都没有!

谁嫁呀?!

宋政委来得很快,到医院后,他先去了解了下孙自强的情况,见了赵恪,然后过来看了眼还在睡的赵瑜,跟苏袂说了几句,接了林念营和小黑蛋走了。

没有回部队,车子在城中一拐,载着两个小家伙回了家。

宋母见他回来欢喜的不行,“快、快进屋,你一打电话说回来,你爸就去海边渔家,寻摸了些海鲜回来,让我给你做了个海鲜锅。”

“咳!”宋国宏轻咳一声,扯开母子俩,冲宋政委身后的林念营、小黑蛋招了招手,“念营、念辉快进来。”

“对对,快进来,是奶奶眼神不好,竟然没有看到我们小黑蛋和念营。”

两老一人拉了一个进屋,又是开罐头,又是拿肉丸的,热情的不行。

林念营不善于面对这些,拘谨的捏着肉丸,坐在宋政委身边。

小黑蛋如鱼得水,挤坐在两老中间,一嘴一个漂亮奶奶,一个好看爷爷,哄得两老脸上乐开了花,好吃的不要钱的往他手里塞。

宋政委看得直皱眉,最后忍不住提醒道:“你们悠着点,他才这么大一点,能吃多少东西,等会儿还要吃饭呢。”

“哎呀,好不容易有这么个小宝贝来家,我可不得宠着点。”老太太笑睨了他一眼,不过倒底是收敛了些。

饭后又玩了会儿,老太太带两个孩子上去洗漱睡觉,宋国宏叫了儿子到书房:“赵恪那在医院的小儿子,让苏同志照顾着呢?”

“嗯,”宋政委在他对面坐下,提起小茶炉上烧开的水,挨个地烫了烫杯子,然后泡了茶,倒了两杯,抬头看了眼眉头紧皱的老爷子,“琢磨什么呢?”

“下午,我跟你方叔去医院找赵恪,想把苏同志说给他,他拒绝了。这咋又让苏同志帮他照顾起孩子来了?”老爷子想了想,“他不会在国外待的时间长了,对男女大防那一套不以为然吧?那可不行,他是男人无所谓,苏同志是农村出来的,可受不了他人的流言蜚语。你明天再去医院一趟,跟他说清楚…”

“等等!”宋政委连忙叫了停,“你和方叔,给赵恪和苏梅说媒?”

“咋哩,不行?”

“没说不行,挺好的。”宋政委缓了缓,又问道“你说赵恪拒绝了?”

“嗯,拒绝了,我和你方叔看着两人相处挺和谐的。哎,”宋国宏叹了口气,“现在的小年青呀,我也搞不明白。相当年,我们哪个的婚姻不是组织介绍的。”

宋政委“噗嗤”一声乐了,“您跟我们现在可不是一个单位。”

“不过嘛,这个婚姻,”宋政委想到下午赵恪提起苏梅的模样,如果没有看错,眼眸里是带了温情的,“我倒是能帮您推一把。”

“怎么推?”

“苏梅转正的事,我先让司务长压着别办,然后再让他帮忙给两人敲敲边鼓。”

第37章

怕自己曲解了赵恪的意思,好心办坏事。

翌日一早,宋政委又去了趟医院。

赵恪听到敲窗声,从并放的长条凳上爬起来,抬腕看了眼表,5:45。

拉开窗帘看到人,赵恪讶异地挑了挑眉,打开一条窗缝,问道:“昨天没回部队?”

“嗯,”宋政委扣着窗玻璃往旁边又推了推,把手里的食盒递过去,“我妈给你和孙自强煲的汤。他现在怎么样?”

“折腾了半宿,凌晨两点,周院长又给打了一针,刚睡着。”说着,赵恪往后退了一步,“带的汤多吗?”

“两三碗的样子。”

“那你等一下,”赵恪转身拿了两个饭盒,打开,伸过去,“左手倒满,右手五分就行,剩下的你帮我跑一趟儿科,给苏梅。”

宋政委提着食盒的手一顿,抬眉看他:“我爸说,昨天他和方叔来找你,给你和苏梅说媒,你没应。你现在是啥意思?孩子交给人家照顾,一份汤还惦记着分人一碗。”

“你爸和方叔,昨天是给我和苏梅说媒?”赵恪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随之咧嘴一乐,“他们问我要不要再找一个结婚,可没提是谁。你来的正好,等会儿送完汤,帮我去警局问问,刘英同志和林红军留下的东西追回来多少,没追回的有哪些,让他们列一个清单给我。”

这是准备出手,帮忙寻找失物了。

以赵恪的能力,宋政委毫不怀疑会找不回,只是很难。要知道有些小件当年不一定登记在册,更多的是被陈美如送出去,早不知转了几道手。

“真上心了?”宋政委心惊道,“考虑好了吗?”

“林建业跟苏梅自小一起长大,感情…”宋政委抬头对上赵恪眯眼看来的目光,脊背一寒,“算了,你自己心里有数就成。”

“嗯,谢了!”赵恪等他把汤倒进饭盒,盖上盖子,“我昨天时间赶得急,跟苏梅说了一下我们的婚事,”夜里被孙自强闹得睡不着时,赵恪回忆了下苏梅当时的表情,不像是喜,倒更像是惊着了,“她有些吓着了。你等会儿过去,别跟她提这茬。”

宋政委点点头,盖上食盒:“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

“有,”赵恪放下饭盒,把窗户重新拉得只余一条缝,“陈美如的亲戚,你认识几个?”

“两个,”宋政委道,“一个是林成良的司机,一个财务厅的会计。”

赵恪想了想也没有想起财务厅的会计是谁,遂问道:“财务厅这个叫什么?”

“孔鹏飞,”宋政委道,“你想做什么?”

赵恪:“我想探一下他的底。”

“你怀疑刘英同志损失的财产,被陈美如转移给孔鹏飞了?”宋政委回忆了下孔鹏飞的资料,农村来的,学历不高,身后要不是有陈美如站着,他进不了财务厅,“也不排除这种可能,记得去年有一段时间,我回来办事,每每经过起士林西餐厅,五回能有两回看到他。”

单凭会计的工资,他可消费不起。

赵恪舔了下后牙槽:“我想要他的工作。”

“啊!”宋政委怔了下,“你要他的工作干嘛?”

“苏梅听到林良成、陈美如,一个要被押去西北农场参加劳动改造,一个进了监狱,高兴得双眼都笑成了月牙。这说明,她对两人不但没有感情,还非常厌恶。既是厌恶,”赵恪道,“你说,她又为何专门请了五天假,背了满满一竹筐吃食干货,带着两个孩子过来看望二人。”

宋政委不明白他话题,怎么一下子又跳到苏梅身上了,只是凭直觉道:“有所图呗!”

“是呀,有所图,”赵恪道,“所以昨晚,我打电话跟惠山县的张秘书联系了一下。”

“她想要什么?”宋政委好奇道。

“想跟老家的哥哥要两份工作。”

宋政迅速反应过来:“你想用孔鹏飞的工作,换两个地方上的工作名额。”

赵恪点点头:“两个有点少,苏梅有四个哥哥…”

宋政委头皮一麻,急忙打住他道:“两个、只能换两个,不能再多了。你升职的事,我还想找江司令,通融通融呢。在这节骨眼上,你可别给我惹事。”

按规定,部队人员是不允许插手地方政事的。

赵恪打着苏袂对象的名号,借着讨要刘英同志财物的名义,办了孙鹏飞,还算情有可缘。

用孙鹏飞的工作,换地方上的工作名额,还想一换四,这就有些过了。

宋政委心累地摇了摇头:“市里不是咱们的地盘,你办事给我悠着点,随林成良一块落马的那几人,家里可不是吃素的,你小心点,别被他们抓住了什么把柄。”

“知道,”赵恪抬腕看了看表,六点零五,苏梅该起来了,遂对宋政委毫不客气地挥了挥手,“别瞎操心了,赶紧给苏梅送汤去,凉了不好喝。”

宋政委:“…”

有了这一茬,宋政委带着林念营、小黑蛋回到部队后,也就懒得跟司务长说苏梅转正的事,先放一放了。

送走宋政委,苏袂打水给小瑜儿洗了手脸,又让他含着盐水漱了漱口,然后,往他手里塞了个玩具,放在床上,“小瑜坐一会儿,姨姨给你冲奶,好不好?”

“要甜。”

“好,要甜的。” 苏袂口中应着,提起暖瓶倒了些热水,烫了烫碗和勺子,随之舀了五勺奶粉,倒了大半碗水搅了搅。

赵瑜夜里由苏袂抱着,睡得十分香甜。

一夜好梦,早上起来喉咙的肿块就消下去不少,舌头上的水泡也没那么疼了。身上舒服了,心情就好,坐在床上,他也不闹,把玩着苏袂给他折的小船,时不时地还抬头冲苏袂咧嘴笑一下。

苏袂端着碗在他身边坐下,指着船,轻声给他说了一个有关船只航行在大海上的小故事。

邹秋曼过来查房,站在门口听了几句,笑道:“苏梅,我觉得你特适合去幼儿园任教。”

苏袂笑着摆了摆手:“我就识了几个字,哪能去当教师。”

她并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只是末世多年,见惯了血腥暴力,陡然来到这个平静而又美好的时空,孩子的需要与依恋,让她觉得温暖的同时,也有了一种踏实感。

“你年龄不大,现在拿起课本也不晚,”邹秋曼兴致勃勃道,“等我去了部队教你。”

“好啊。”苏袂随意地点了点头,放下碗,接过她手里的温度计,抱起小瑜儿给他夹在咯吱窝里,随之又端起已经不烫的奶,喂他。

邹秋曼长得美,为人又大气随和,一会儿身边就围满了家长和小朋友。

问候的、说病情的,声音起伏不断。

赵瑜好奇地看了几眼,抬头亲了苏袂脸颊一下:“喜…姨姨…”

苏袂“噗嗤”一乐,放下喝空的碗,点了点他的小鼻头:“我怎么觉得你跟小黑蛋学坏了呢。”

赵瑜眨了眨眼:“黑、坏。”

“当心我告诉他,”苏袂拿帕子给他擦了擦嘴,“你说他坏话。”

“不,”赵瑜扯着苏袂的衣袖,摇了摇头,大大的眼里带了抹急切,“不…”

“不告诉他,是吗?”

“嗯嗯。”赵瑜连连点头,小黑蛋可跟另两个哥哥不一样,惹急了他,他会揍屁屁。

“不告诉他也行,那等会儿你要乖乖吃药哦。”苏袂估摸了一下时间,拿出温度计看了看,37度5,不烧。

“秋曼,”苏袂回头叫道,“小瑜不烧了,他药里的退烧片是不是就不用吃了?”

“我看看,”邹秋曼安抚地拍了拍一个小朋友的头,走来接过温度计看了眼,弯腰对赵瑜道,“啊——张嘴。”

“啊!”赵瑜张开嘴。

邹秋曼捏着他的下巴,掏出随身带的手电,打开,看了看他的舌苔、喉咙,解开他的衣服,拿听诊器又听了听他的心肺,“不用吃了。药在哪呢?”

苏袂指了指床头柜的抽屉。

邹秋曼拿出还剩的一个药包,打开,取出里面的退烧片,“吃过饭了吗?”

“刚喝了半碗奶。”

“过一会儿,喂他吃药。”邹秋曼弯腰塞了个糖给赵瑜,“11点我过来,咱在量量体温,没烧的话,其他的药就可以跟着减量了。”

苏袂应了一声,垂头对赵瑜,“小瑜跟姐姐说‘谢谢’。”

赵瑜看了看手里的糖:“谢糖。”

“姐姐可不叫谢糖,你要说‘谢谢姐姐’,懂了吗?小家伙!”邹秋曼笑着戳了下他的脸颊,抬头问苏袂,“中午,你想吃什么?”

“啊!”

邹秋曼见苏袂被她问愣了,笑道:“赵同志方才让人给我送了叠钱票,说你带着孩子不方便去食堂,让我吃饭时帮你带一份回来。”

“会不会太麻烦了?”

“顺手的事。”

如此,苏袂也就不客气了:“我要一份蛋羹,四个包子。”

汤汤水水的不好带,给赵瑜带一份蛋羹,她就着开水吃四个包子就行。

赵瑜吃了药,就不愿意在屋里玩了,苏袂用毯子裹着他,抱着去了昨天的小花园。

不时,有护士领着张警官找了过来。

“苏同志,”张警官走近道,“身体好些了吗?”

两人前天见过,当时他来寻问保姆跟她冲突的过程,还有陈美如、林成良对她和孩子的态度。

“好多了,”苏袂笑道,“还没谢谢你呢。”

办案办得如此雷厉风行!

“职责所在,”张警官说着,递了个文件袋过来,“这里面是刘英同志和林红军少校剩余的财产明细,你看看,若是没有什么异议,就签个字。”

第38章

文件袋里装的清单,前面做的很细,刘英、林红军的财产总表,还有刘英去后,两兄弟分割的明细清单。

只最后一些东西的流向,有些含糊其词,模糊不清。

刘英的财产,含概了宅子三座,小洋楼1栋,商铺2个,金银若干,古董字画五箱,玉器玉把件七箱,还有七万大洋。

看着很多,一条条看下来真不剩什么。

金银、大洋,打仗时,刘英捐给部队了。

解放初,林红军找到林建业后,两兄弟协商后,留了一座祖宅,其它的房产也捐了。

剩下的古董字画、玉器玉件,林红军要了三成,剩下的都给了林建业。

林红军的这三成,其妻钱惠如改嫁时带走了一半,另有夫妻存款、抚恤金,五千;剩下的现金被林成良一家三口花用了。

清单上只余一行字:仅剩字画两副,玉器5件,家具若干。

林建业的四箱古董字画,四箱玉器玉把件,放在老宅秘室,被陈美如霍霍的,同样只有一行字:陶罐3个,笔三支,墨两锭,笔架一个,字画三副,玉器6件,石头一堆。

苏袂一手捏着一句总结词,噎了噎:“张警官,这谁做的总结?陶罐也分种类的,还有笔,字画,总该有个名字吧,什么笔?什么画?玉器的种类等等,不然我怎么知道,损失的倒底是哪些?”

“谁懂那些,”张警官摆了下手,“能追回的我们都帮忙找了,追不回的就拿陈美如、林成良的财产抵了。你看下面还有一张,那是两人的身家。”

苏袂翻了一下没找到,又打开文件袋,也没有。

张警官拿过她手里的最后一张清单,然后捻了捻,捻了一张纸来。

苏袂:“…”

她方才不说最后那句话,是不是就没有这补偿了?!

大概是苏袂的目光太直接了吧,张警官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解释道:“做清单的档案员,是林成良司机的小姨子。”

对方这个心机耍的,苏袂要真是一个农村出来的,没见过世面,大概就会粗粗看上一遍,出于对张警官的信认,拿着笔就签字了,最后一张粘在一起,没签,那就等于自愿放弃…

苏袂接过写有陈美如、林成良财产的单子,“他这小姨子的工作,来得正吗?”

张警官:“好像是托了关系…”

苏袂展了展单子,边看边道,“今儿我要是没签,你准备怎么办?”

张警官:“我再过来一趟…”

“在交上去之前,你会打开看吗?”

张警官想了想,字在他眼皮子底下签的,一直签到了最后一页,按他的性子是不会看,拿回去就直接上交备案了。

事后,再翻出来,也只得作罢,因为没签就等同于苏同志主动放弃了这份补偿。

“撸了吧,留这么个小人在身边,你们不怕呀?今天是我,改天就该轮到你们了。”

张警官被她说得莫名背脊一寒:“…她,她不归我管。”

苏袂越看手中的单子,眉头皱得越紧:“你可以向上面反映一下呀,工作中夹杂了私人情绪,对外也影响你们公安的形象。”

张警官抹了把脸:“嗯,回去,我跟她主任说一声。”

“这什么玩意?”苏袂气得突然一甩手中的单子,“什么蚊帐3个、两把筷子、18个碗,29个盘子…我要这些玩意干什么,一堆破烂,能抵过一件玉把件吗?”

张警官抽了抽嘴角,忍不住提醒道:“玉饰卖不了几个钱,你那些陶罐什么的,放那都没人要。”

苏袂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

“真的!”张警官点头,“这些都是我亲自带人帮你清点出来的,你看还有被褥毯子,电视机、收音机、自行车、缝纫机、手表、大挂钟,哪一样不是好东西。我折算了一下价格,足以弥补一大部分损失了。”

“哦,还有,”张警官掏了掏口袋,掏出两个厚厚的信封,“陈美如、林成良的存款我也帮你取出来了,这一个是他们这月的票证,你点点。”

“现在不是58年吗?”苏袂捏着两个信封,有点想不明白,这么早古董字画、玉器就不值钱了?

“是啊!”张警官纳闷地看了她一眼,“苏同志,你要这么介意损失的那些罐子、玉器,我回去再审审陈美如,看看最终的流向,在帮你找找。”

“谢谢!太谢谢了!”苏袂也知道自己方才失态了,讪笑了下,解释道,“这要是别的也就算了,可这是我婆婆和大哥留给孩子们的东西,一丢还丢了这么多,现在不找回来,等念营、念辉长大了,我该怎么跟他们说啊…”

张警官一愣,继而想想也是,长辈的遗物嘛,不管贵贱,也不舍得它流落出去让人糟蹋。

钱票和列了自行车什么的单子留下,林红军兄弟的最终财产清单还给张警官,苏袂没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