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星魂嘴唇发白,问道:“她已令你不能再生孩子?”

  小蝶点点头。

  孟星魂道:“是你要她这样做的?”

  小蝶没有回答,目中却充满了痛苦之色。

  孟星魂忽然明白。

  接生婆自然是孩子的父亲找来的,他既然不愿让别人知道他和小蝶的关系,自然不愿小蝶再有孩子,他已决心要毁了小蝶的一生。

  “这个人究竟是谁?小蝶为什么一直不肯说出来?”

  孟星魂本来认为自己不会为这件事痛苦的,因为这本是他自己心甘情愿做的事!他情愿为小蝶牺牲一切。

  但现在他才知道,有些痛苦你非但无法忍受,连忘都忘不了的。

  小蝶凄然道:“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原谅我,为什么一直不肯说出他是谁?他不但害了我,也害了你,但你非但不能去找他,还要躲着他。”

  孟星魂轻轻咳嗽了几声,道:“我……并没有怪你!”

  小蝶道:“你嘴里虽这么说,心里还是一样觉得痛苦,逃避本来就是件痛苦的事,何况你逃避的又是个这么样的人。”

  孟星魂叹了口气,道:“但是我了解,你和他既然已有了孩子,自然难免有感情!”

  小蝶泪已流下,流着泪道:“你若认为我不肯说出他是谁,是为了维护他,你就错了。”

  孟星魂握紧双拳,忍不住道:“你难道不是?你就算不肯告诉我,为什么不肯告诉老伯?”

  小蝶道:“你认为我怕老伯杀了他?”

  孟星魂拒绝回答这句话。

  小蝶流泪道:“你错了,假如我能杀他,我自己早就杀了他……但我却不能告诉你,也不能告诉老伯,因为……因为……”

  她还是没有说出因为什么,说到这里,她已泣不成声。

  孟星魂看着她,目中的愤怒已变为怜悯。他慢慢地伸出手,轻抚着她的柔发,柔声道:“其实我已该知足,因为我已有了个又聪明又强壮的孩子,无论谁看到这样的孩子都会很喜欢的!”

  他忽又笑道:“你记不记得再过五六天就是老伯的生日?”

  小蝶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孟星魂笑了笑,道:“去年他的生日,我去拜过寿,今天我们若能带着这孩子回去给他拜寿,他一定开心得要命。”

  小蝶咬着嘴唇,道:“你又错了,他不但恨我,也恨这孩子,因为他觉得我们丢了他的人,只要有我们在,对他就是种侮辱,所以……所以他才会把我们赶出来,而且还说,只要他活着,就不许我们回家去。”

  孟星魂叹了口气,道:“这次错的不是我,是你,你看错了他,他本该杀我的,但却放过了我,你知不知道为了什么?”

  小蝶摇摇头。

  她从没有问过这件事,从没有提起过老伯。

  孟星魂道:“他不杀我,就是为了你!”

  小蝶道:“为了我?”

  孟星魂道:“因为我告诉他,我一定能让你好好活下去,所以他才让我活下去!”

  小蝶垂着头,沉默了很久,才忍不住问道:“他为什么要杀你?”

  孟星魂道:“因为我本是去杀他的!”

  小蝶霍然抬头,动容道:“我知道很多人都想杀他,可是你……你为什么?”

  孟星魂苦笑道:“因为有人收买了我,要我去杀他。”

  小蝶道:“谁?”

  “陆漫天!”

  小蝶显然更吃惊,道:“但他一直是老伯最亲信的朋友!”

  孟星魂道:“亲信并不一定是可靠的朋友!”

  小蝶道:“老伯知不知道这件事?”

  孟星魂笑了笑,道:“老伯知道的事比任何人都多,所以我想,现在陆漫天就算还活着,那日子也一定不好过。”

  小蝶沉默了很久,道:“依你看,老伯身边究竟有没有可靠的朋友?”

  孟星魂道:“有,至少有一个。”

  小蝶道:“谁?”

  孟星魂道:“律香川!”

  小蝶道:“你……见过他?”

  孟星魂道:“我不但见过他,还吃了三碗他亲手炒的蛋炒饭。”

  他又笑了笑,接着道:“假如我留在那里,也一定会变成他的朋友,”

  小蝶忽然不说话了。

  孟星魂道:“我跟他相处的时间虽然不多,却已发觉他这人有种说不出的特别味道,让你觉得无论什么事都可以信任他,无论什么事都可以交给他做。”

  小蝶还是不说话。

  孟星魂道:“你怎么忽然不说话了?”

  小蝶头又垂下,道:“你要我说什么?”

  孟星魂道:“听说律香川很小的时候就到了你们家,你当然也认得他!”

  小蝶道:“我认得他!”

  孟星魂道:“你觉得他这人怎么样?”

  小蝶忽然站起来,向海边走过去。

  孩子正欢呼着向她奔过来,道:“娘娘,快来看,宝宝找到了个好好看的贝壳。”

  小蝶迎上去,紧紧抱住了孩子。

  孩子亲着她的脸,忽然道:“娘娘,你怎么哭了?”

  小蝶揉了揉眼睛,道:“娘娘怎么会哭,只不过眼睛里吹进了一粒沙子……这里的风好大,我们还是回家吧。”

  她将孩子抱得更紧,夕阳将他们的影子长长地拖在沙滩上。

  孟星魂看着他们,也不再说话。

  夕阳黯淡,夜色渐临,渐渐将孟星魂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阴影里。

  “有时七十个人就无异是一支精兵雄师。”

  看到这七十个人,你也许就不会对老伯的话再有怀疑!

  这七十个人有高有矮,有老有少,从他们的衣着上看来,身份也显然不同。

  但他们却都有一点相似之处。

  他们至少都很沉得住气。

  秋日的阳光还是很强烈,他们已在骄阳下足足站了两个时辰,每个人都站得笔直,连指尖都没有动过。

  但他们的神色还是很安详,绝没有丝毫不耐烦的样子,看来就算是要他们再站三天三夜,他们也一定还是这样子。

  老伯叫他们站着,他们就站着。老伯叫他们走,他们就走,汤里他们去,火里他们也去。

  律香川坐在窗口看着他们,忍不住道:“是不是应该叫他们去吃饭了?”

  老伯摇摇头。

  律香川道:“难道你就叫他们一直这样站着?”

  老伯淡淡道:“若连站都不能站,还能做什么大事!”

  一片乌云掩住了日色。

  律香川抬头看了看天色,道:“看来好像马上就要下大雨了!”

  老伯道:“下雨最好。”

  只听霹雳一声,大雨果然倾盆而落。

  七十个人还是站在那里,黄豆般大的雨点,顷刻间就将他们衣衫打得透湿。

  但他们还是笔直地站着,动也不动。

  老伯忽然叫道:“你为什么不叫他们去避雨?”

  律香川迟疑着,道:“我说的话有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