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群道:“听说你有了妻子?”

  孟星魂道:“是的。”

  提起小蝶,他目中就忍不住流露温柔欣喜之色,接着道:“她是个很好很好的女人,我希望你以后有机会能见到她。”

  石群道:“我好像应该恭喜你。”

  孟星魂微笑道:“你的确应该为我欢喜。”

  石群凝视着他,瞳孔似在收缩,突然说道:“可是,一个人就算有了恩爱的妻子,也不该忘记了朋友。”

  孟星魂的笑意已凝结,过了很久,才缓缓道:“你是不是听人说了很多话?”

  石群道:“所以我现在想来听听你的!”

  孟星魂抬起头,天色阴沉,太阳还未升起。

  他望着阴沉的穹苍,痴痴地出神了很久,黯然道:“你知道,我跟你一样,也不是一个适于杀人的人。”

  石群用力咬着牙,道:“没有人是天生就喜欢杀人的。”

  孟星魂道:“所以你应该明白我,我并不是忘记了朋友,只不过想脱离这种生活。”

  石群没有开口,颊上的肌肉却已因牙龈紧咬而痉挛收缩。

  孟星魂道:“这种生活实在太可怕,我若再活下去,一定也会发疯。”

  石群道:“是不是就像叶翔一样?”

  孟星魂点点头,惨然道:“就像叶翔一样!”

  石群道:“他本也该及早脱离这种生活的!”

  孟星魂道:“不错。”

  石群道:“可是他并没有这样做,难道他不懂?难道他喜欢发疯?”

  没有人愿意发疯。

  石群的目光忽然变得冷锐,凝视着孟星魂道:“他没有像你这样,只因为他懂得一样你不懂的道理。”

  孟星魂道:“什么道理?”

  石群道:“他懂得一个人并不是完全为自己活着的,也懂得一个人若受了别人的恩情,无论如何都应该报答,否则他根本就不是人。”

  孟星魂只笑了笑,笑得很苦涩。

  石群道:“你在笑?你认为我的话说错了?”

  孟星魂又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你没有错,但我也没有错。”

  石群道:“哦?”

  孟星魂道:“人活在世上,有时固然难免要勉强自己去做些自己不愿意做的事,但也得看那件事是否值得?是否正确?”

  他知道石群也许不太能了解这些话的意义,因为在石群的头脑中,根本就没有这种思想。

  他们受的教育,并没有告诉他,什么事是正确的,什么事是不正确的。

  他只知道什么是恩,什么是仇,只知道恩仇都是欠不得的。

  这就是高老大的教育。

  石群沉默着,仿佛也在思索着这些话的意义,过了很久,才缓缓道:“你有你的看法,我也有我的看法,现在我只想问你一句话。”

  孟星魂道:“你问。”

  石群紧握着他的箫,手背上已有青筋凸起,沉声道:“我还是不是你的朋友?”

  孟星魂道:“世上只有一样事是永远不会改变的,那就是真正的朋友。”

  石群道:“那么我们还是朋友?”

  孟星魂道:“当然。”

  石群道:“好,你跟我走。”

  孟星魂道:“去哪里?”

  石群道:“去看高老大,她现在很想见你,她一直很想念你。”

  孟星魂道:“现在就去?”

  石群道:“现在……”

  孟星魂目中露出痛苦之色,道:“我若是不去,你是不是会逼我去?”

  石群道:“会,因为你没有不去的理由。”

  孟星魂道:“现在我若是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呢?”

  石群道:“没有比这件事更重要的。”

  孟星魂道:“高老大可以等,这件事,却不能等。”

  石群道:“高老大也不能等。”

  孟星魂道:“为什么?”

  石群道:“她病了,病得很重。”

  孟星魂耸然动容。

  在这一瞬间,他几乎想放开一切,跟着石群走了。

  但他还是放不下老伯。

  老伯已将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他不忍令老伯失望。

  可是他也同样不忍令高老大失望。

  阴沉的穹苍,已有阳光露出,他的脸色更沉重,目中的痛苦之色也更深。

  石群逼视着他,一字字道:“还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孟星魂道:“你说。”

  石群道:“这次我来找你,已下定决心,绝不一个人回去。”

  孟星魂慢慢地点了点头,凄然道:“我一向很了解你!”

  他的确了解石群,没有人比他了解更深。

  石群是个情感很脆弱的人,但性格却坚强如钢,只要一下定决心,就永无更改。

  他了解石群,因为他自己也同样是这种人。

  石群道:“你若是愿意,我们就一起回去,否则……”

  孟星魂道:“否则怎么样?”

  石群的眼角在跳动,一字字道:“否则若不是我死在这里,就是你死在这里,无论你是死是活,我都要带你回去。”

  孟星魂的手也握紧,道:“没有别的选择?”

  石群道:“没有。”

  孟星魂长长叹息,黯然道:“你知道我绝不忍心杀你。”

  石群道:“我却能忍心杀你,所以你最好不要逼我。”

  他垂下头,望着手里的箫,缓缓道:“我武功本不如你,可是这两年来,情况也许已有了变化。”

  孟星魂道:“哦?”

  石群道:“一个时时刻刻都在别人刀锋下的人,总比睡自己家里的人学得快些,学到的当然也比较多些。”

  他已用不着说明学的是什么,因为孟星魂应该知道是什么。

  学怎么样杀人,同时也学怎样才能不被人杀。

  孟星魂勉强笑了笑,道:“我看得出你箫管里已装了暗器。”

  石群道:“那是我故意要你看出来的,但你能看出装的是哪种暗器么?”

  孟星魂道:“不能。”

  石群淡淡道:“滇边一带,不但是点苍派武功的发源地,也是江湖中一些逃亡者的隐藏处,那些奇才异能之士,远比你想像中的多。”

  孟星魂道:“所以,你学会的,远比我想像中的多?”

  石群道:“不错。”

  孟星魂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慢慢地走过去,道:“好,我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