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树枝不过指头般大小,从树上横伸出来,约有五尺来长,史若梅足尖轻点梅枝,梅枝微颤,有几瓣梅花,从枝头落下。段克邪笑道:“只是掉下几瓣梅花,也真是难为你了。”史若梅红着脸道:“我练了几天,树枝总还是摇动,毛病在什么地方?”段克邪道:“你提一口气,将真气循着少阳经脉运行,眼观顶,顶观心,意存脑海之间,不必理会脚下,试一试看。”史若梅跳过另一枝梅枝,依法施为,这回树枝只是微微一颤,却没有花瓣掉下。史若梅喜道:“成啦,我再练一次。”话犹未了,忽听得尖锐的暗器破空之声。史若梅一个倒栽葱,从树上跌了下来。

  段克邪武学造诣早已到了一流境界,听风辨器,已知是颗小小的石子,远远飞来,用意似乎不在伤人,而在吓史若梅一下。这石子恰从史若梅鬓边擦过,史若梅是在突然受惊之下,自己失足的。

  段克邪不知是友是敌,但即使只是开玩笑,这样的开玩笑也是很不应该。正自恼怒,只见那个人已是哈哈大笑,从林中跑出,说道:“好个标致的小姑娘,轻功也很不错,我正要物色一个女弟子给我红袖添香,你跟了我吧!”

  段克邪怒道:“你是什么东西?”那人头束方巾,身穿白绸长衫,似是个书生模样,但满脸邪气,说话带着淫笑,一看就知不是正人。

  这书生模样的妖人侧目斜睨,忽地“噗嗤”一声说道:“你是什么东西?哼,看你这臭小子如此生气,她是你的妹子、是你的老婆?好,不管是你妹子也罢,老婆也罢,我都是要定了。我收了她,正是给你面子,你这小子还要生气?”

  段克邪气得七窍生烟,那人话犹未了,段克邪蓦地舌绽春雷,大喝一声:“滚开!”闪电般便朝着那妖人一抓抓去!

  段克邪用的是大摔碑手法,意欲把那妖人摔个四脚朝天。但他虽在盛怒之中,毕竟还是心存宽厚,心想调戏妇女,固属可恶,还不至于该死。因此手法虽然迅捷,却只是用了三分劲力。

  只听得“嗤”的一声,那妖人的白绸长衫给他撕去了一幅,但却没有摔倒,段克邪只觉一股内力反撞过来,他的护体神功立生反应,但也不禁退了两步。

  这一来,两人都是不觉心头一凛。段克邪未能将他摔倒,知他功力实是不弱。那妖人平素风流自赏,给段克邪一出手就撕破他的长衫,狼狈不堪,更是又惊又怒,蓦地一个转身,拔出长刀,喝道:“好小子,你敢与我作对,我要你的性命!”一刀就向段克邪斩了下来!

  段克邪焉能给他斫中,身形一晃,“嗖”的一声,已如鹰隼穿林,倏的绕到了那人背后,喝道:“我打这不要脸的妖人!”反手一掌掴下,这一掌段克邪已用到七分力道,掌势飘忽不定,左闪则打右面耳光,右闪则打左面耳光,这一招有个名堂,叫做“金鼓齐鸣”。耳门是人身脆弱之处,仅次于天灵盖与咽喉,倘若给他以重手法掴了一下,非立时晕倒不可!

  这妖人也好生了得,他一听掌风,已知难以闪避,居然以攻为守,拼了个两败俱伤的打法,霍的一个凤点头,一招“苏秦背剑”,长刀使出剑术的招数,反手上撩,截斩段克邪的手腕。

  两人动作都是快如闪电,但毕竟是段克邪更快一些,掌锋掠面而过,倏的收回,那妖人的长刀几乎是贴着他的肩膊削去。却没有削中。

  段克邪这一记耳光虽没打实,但掌锋掠过,那妖人的半边面孔,已是热辣辣作痛。那妖人大怒,一转身,刀光霍霍,便是一招“三羊开泰”,向段克邪猛扑过来。

  段克邪心道:“哪里来的妖人,本领竟是不弱!”恨他无礼,决意给他一点厉害瞧瞧,以迅速的身法,闪了他的连环三刀,蓦地一声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看剑!”那人刀法已经使过,段克邪宝剑倏地出鞘,一剑向他咽喉刺去,唤声:“撒刀!”

  段克邪这时已刺住对方要害,以他迅捷无伦的剑法,倘若剑势丝毫不缓,这一剑就能刺过对方的咽喉,但他毕竟还是心存宽厚,只是意欲要那妖人认输服罪,故而先喝一声,剑尖指到咽侯,剑势却缓了一缓。

  那妖人身形后仰,于间不容发之际,长刀往上一抛,只听得“当”的一声,火花四溅,那柄长刀给段克邪的宝剑磕得飞过一边,但段克邪被对方的长刀这么猛力一震,也不由得退了一步。

  那妖人一跃而起,接下他的兵刃,蓦地发出一声长啸,挥刀又上。史若梅叫道:“克邪,这种无耻妖人,你还何必手下留情?”那妖人的长刀,黑黝黝的毫不起眼,但段克邪的宝剑,竟然未能将他削断。

  那妖人识得段克邪的厉害,将长刀舞得风雨不透,只守不攻。他这口刀是用玄铁特别铸炼的,玄铁比同体积的普通铁矿沉重得多,段克邪的宝剑虽有断金削铁之能,削他这柄长刀,却是削之不动。那妖人只守不攻,一时之间,段克邪也难取胜。

  段克邪展开迅捷无伦的追风剑式,杀得那妖人气喘吁吁,正要乘暇抵隙,刺他穴道,忽听得又是一个妖人,大笑而来。

  那妖人大笑道:“赫连岛主,我道你有这样好心,原来这朵花有刺是不是?好,且待我帮你采了吧!”

  这妖人鹰鼻狮目,拿着一根龙头拐杖,相貌甚是凶恶,笑声铿锵,宛如金属敲击,刺耳非常,声到人到,却不是来给那书生模样的妖人解围,而是向史若梅突然展开袭击。

  幸而史若梅新近学会了上乘轻功,一觉微风飒然,本能的身形一晃,恰恰避开。鹰鼻妖人噫了一声,笑道:“躲得好快!好个美人儿,别再东躲西闪了吧。我不是老虎,不会吃你,我是来带你去享福的。我住的桃源仙岛,有四时不谢之花,八节长青之草。”他口中胡言乱语,手底却是丝毫不缓。说话之间,已是施展擒拿手法,向史若梅频频袭击,他的擒拿手法与中土各家各派的手法大不相同,史若梅好几次险些给他抓中。

  书生模样的妖人被段克邪攻得透不过气来,连忙叫道:“拓拔岛主,你别忙着采花,先来给我拔刺好不好?美人儿我与你共享便是,你可不能这样不讲义气。” 那鹰鼻妖人笑道:“这个美人儿我看中了,你另外再找一个吧!”“嗤”的一声,史若梅的衣角被他的长指甲勾破。

  原来这两个妖人正是东海七十二岛中的两个岛主。书生模样的那个妖人名叫赫连勃,鹰鼻狮目的妖人名叫拓拔辽。七十二岛岛主龙蛇混杂,有正有邪。但武功最厉害的七个岛主却都是邪派,合称“东海七妖”。这赫连勃和拓拔辽就是在“东海七妖”中名列第四第五的两个妖人,最为贪淫好色。牟世杰这次邀请七十二岛岛主相助,正派的岛主来的不多;邪派的妖人久慕中土繁华,趁这机会,想来兴风作浪,混水摸鱼,一受邀请,便都来了。

  段克邪见拓拔辽如此猖狂,勃然大怒,无暇取赫连勃的性命,身形一起,使出“俊鹃摩云”的轻功绝技,在半空中一个倒翻,头下脚上便向拓拔辽冲来。

  拓拔辽自恃本领高强,虽然对段克邪的轻功颇感惊奇,却也不以为意,心道,“你身子悬空,我只消一拐杖,就能把你打落尘埃。”哪知段克邪的轻功已臻化境,那妖人龙头拐杖一起,段克邪的剑尖在他杖头轻轻一点,身形倏地翻了过来,便如大雁斜飞,剑光闪电般的便向着他的头颅削去。

  拓拔辽这一惊非同小可,也还算他应变得宜,百忙中双膝一弯,身躯矮了半截,段克邪的宝剑,在他头上削过,只差三寸,险险就要削去他的一层头皮!

  拓拔辽虽没受伤,但段克邪这一招来得有如雷轰电击,太过出乎拓拔辽意料之外,他在避招之际,双膝一弯,那时还未知道害怕,待到头皮蓦地一片沁凉,一惊之下,膝盖突酸软,禁不住“扑通”跪到地上。比之赫连勃刚才的受攻,更见狼狈!

  段克邪笑道:“你求饶了么?”拓拔辽满面通红,来不及跳起,急忙把龙头拐杖一竖,“当”的一声,挡了段克邪那一剑,这才跳起来大骂道:“好小子,你家岛主偶一疏神,你便敢说嘴。哼,哼,你求饶我也决不饶你呢!我与你拼了。”段克邪笑道:“原来你还不服输,你也真是嘴硬,好吧,那就走着瞧吧。看看谁要求饶?”运剑如风,使出一招遍袭九处大穴的袁公剑法,说话之间,已是接连攻出了四剑,遍袭拓拔辽周身的三十六处大穴。

  拓拔辽那根龙头拐杖重达五十多斤,但却比不上赫连勃那柄玄铁重刀的坚硬,叮叮当当四声响过,虽未至于给段克邪的宝剑削断,拐杖上已现出四道剑痕。可是段克邪的连环四剑,居然给他挡开,也不禁有点感到意外,心道,“这个妖人的本领比起刚才那个又强了一些,他们以什么岛主互称,想必就是牟世杰请来的七十二岛岛主中的人物了。若然那七十二岛岛主,个个都有这般本领,倒是不易对付。”

  拓拔辽自恃功力深厚,哪知铁拐未能磕飞对方的宝剑,反而给对方的宝剑削得他的铁拐“遍体鳞伤”,每挡一剑,虎口就受一下震动,这才知道段克邪不但剑法精妙,功力也还在他之上,他使出了浑身本领,仍是被段克邪攻得透不过气来,不由得暗暗叫苦!

  拓拔辽暗暗叫苦,赫连勃却在暗暗得意。心道,“好,且待你也尝尝这小子的苦头,我擒了美人便跑。”他长于暗器打穴,一抖手便发出三颗铁菩提,打史若梅的麻穴。

  史若梅“哎哟”一声,脚步踉跄,似是摇摇欲坠。赫连勃大喜,生怕段克邪赶来救援,连忙一个箭步,便向史若梅抓来。

  哪知他的手指堪堪触及,史若梅蓦地一声喝道:“狗爪子留下!”剑光一闪,疾切下来,饶是赫连勃缩手得快,手臂已给划开了一道五寸多长的伤口。原来史若梅并未给他打中穴道,她早已用巧妙的身法避开,假装受伤的。

  史若梅的本领虽然比不上这两个妖人,亦实是不弱,她刚才险些被拓拔辽所擒,那是因为她剑未出鞘之故,否则纵然不敌,也至少可以抵挡个三五十招。

  史若梅气愤之极,心道,“你们这些妖人,只当我是好欺负的!”气愤之下,一招得手,立即挥剑疾攻,“嗤”的一声,赫连勃的衣襟又被她一剑穿过。

  赫连勃的真实本领究竟是比史若梅强得多,虽然受了一点伤,也不过稍减一两分功力,脚步一稳,救命要紧,也顾不得“惜玉怜香”了,当下把玄铁重刀舞得呼呼风响,意欲把史若梅杀退,便好逃走。史若梅怎知他是只想逃命,见他凶狠杀来,越发不敢放松。

  史若梅的青钢剑被他的玄铁重刀碰击了几下,虎口酸麻,险些脱手。段克邪喝道:“妖人还敢逞凶!”身形一晃,如箭疾至,唰的一剑,便向赫连勃刺到,赫连勃横刀一挡,退后三步,段克邪反手一剑,又向拓拔辽杀来,喝道:“你们这两个妖人不向史姑娘磕头赔罪,一个都不许走!”

  拓拔辽吼道:“并肩子和这小子拼了!”他在小岛称王,横蛮惯了,初到中原,便吃大亏,凶悍之性一发,龙头拐杖打出,都是两败俱伤的招数。赫连勃较为胆怯,但他见段克邪轻功卓绝,生怕一落单给段克邪追上,更难活命。因此也只好豁出性命,与拓拔辽联手对敌。

  史若梅几曾经过如此凶恶的阵仗,不免有点心惊,十招剑法之中,总有一二招露出破绽,幸而有段克邪处处照顾着她,虽露破绽,也还不至给那两妖人所乘。

  可是段克邪以一敌二,也是感到颇为吃力,就在这时,忽地又见一条人影,从林中窜出,赫连勃叫道:“三哥快来,这小子扎手!”

  来的是个满头红发的老人,神情比这两个妖人更为傲岸,冷冷说道:“你们退下,待我对付这两个娃娃!”此时斗得正紧,这两个妖人怎能“退下”?

  拓拔辽道:“三哥,不可轻敌,还是让我们给你助阵吧!”红发老人“哼”了一声,道:“两个娃娃,也值得你们这样害怕。你看我的!”空着双手,突然加入战团,一抓就向史若梅抓来,史若梅一招“横云断峰”横削过去,那红发老人竟不缩手,硬接剑锋,双指一钳,手法古怪之极,一照面就把史若梅的长剑抓到手中。原来他戴着一对白金丝手套,手法又快,一触对方的兵刃,立即便把对方兵刃抢去,在这样短促的时间之内,对方的劲力未到,他有金丝手套护指,寻常刀剑,决计伤不了他。

  段克邪喝道:“撒手!”唰的一剑便刺过去,那红发老人哈哈笑道:“我正缺一口宝剑!”他已夺了史若梅的青钢剑,便一手持剑招架,使个花招,意欲把段克邪的宝剑引过一边,另一只手却以空手入白刃的功夫,硬抓无锋的一面剑脊。

  红发老人这一招夺剑的手法,本来极为巧妙,而且他只抓无锋的一面剑脊,亦已是加了几分谨慎。哪知段克邪出剑如电,如臂使指,双方以快斗快,就在那红发老人抓下之时,段克邪剑柄陡一翻,剑锋一转,“咔嚓”一声,便把他一根指头削了。剑光如练,削了手指,余势未衰,兀自向他咽喉指去!红发老人大吼一声,双掌齐推,把段克邪剑尖荡歪,可是他双掌张开,史若梅那柄青钢剑便掉了下来。段克邪挥袖一卷,把剑夺回,交还史若梅。

  这红发老人乃是“东海七妖”位居第三的秘魔岛岛主贺兰蒙,平生极为自负,如今一出手便给段克邪削了一根手指,又给宝剑毁了他视同拱璧的金丝手套,暴怒如雷,改用劈空掌力,向段克邪猛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