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世杰冷静下来,也知难犯众怒,当下把手一挥,说道:“放开他们!”群雄听铁摩勒的约束,也都住手。牟世杰犹自强辩道:“我对盖天豪恩义如山,他背叛我,我如今还是盟主,就不能惩罚他么?”

  盖天豪满腔愤怒,横刀说道:“牟世杰,如今我才知道你的为人。不错,我是应受惩罚,因为我受你之骗,令我许多绿林兄弟,枉送性命!从今之后,我与你恩断义绝,你也休想我捧你再当盟主了!”

  盖天豪站到了那杆大旗底下,他手下的十三家寨主也跟着走了过去。牟世杰这边,除了听命于扶桑岛的四十二岛岛主之外,剩下来的已是寥寥无几!

  辛天雄哈哈笑道:“牟世杰,你睁眼瞧瞧,还有谁甘心受你支使?大伙儿都不要你当盟主了,你还有脸皮自称盟主吗?”

  牟世杰面上一阵青一阵红,可是他犹自不肯服输,冷笑说道:“这么说,你们是要另推新盟主了?”辛天雄道:“不错,我们大伙儿推戴铁摩勒作盟主,你有罪该受惩处,你快向铁盟主磕头请罪吧。”群雄轰然欢呼,一致表示欢迎铁摩勒作新盟主。

  牟世杰双眼火红,大声说道:“且慢,我本来不稀罕当这盟主,但要我如此下台,我可不能让你们称心如意!”辛天雄怒道:“你还要怎么?”牟世杰道:“你忘了绿林相传的规矩了吗?当日我是与铁摩勒比试三场,夺来了这盟主的。今日要我让出盟主之位,可还得依照这个规矩。铁摩勒胜了,我无话可说,甘受新盟主处置!否则,你们叛上作乱,我也不能饶你!”

  这规矩从窦、王两家互争盟主之时定下,行之已久,当时窦、王两家讲究的是以力服人,绿林中人明知很不合理,也只得遵行,老例相沿,传到了牟世杰这届,仍未废止。

  详细的规定是,双方比试三场,得胜者可以连续与对方比试两场,任由他的意思继不继续,败的一方则必须换人。但争夺盟主的候选人则规定必须在三场中亲自比试一场,其他两场则可以派人出阵。

  牟世杰打的是个如意算盘,要知他虽然还有四十二岛主助他,这些岛主武功也很不弱。但与对方的人数相比,究竟差得太远,混战起来,决计讨不到便宜。但若是比试三场,牟世杰自忖还可以有一线希望。第一场他准备挑选四十二岛岛主的第一高手出阵。第二场则由他与铁摩勒交手。

  只要第一场得胜,第二场他就用拖延战术,只守不攻,他估计败是一定要败给铁摩勒的,但只要拖到百招开外,待到他叔父牟沧浪一来,这第二场就一定是可以得胜的了。

  杜百英道:“姓牟的这小子明知不能以德服人,就只好抬出这条规矩了。也罢,咱们就照他划出的道儿吧,让他输得服服帖帖。”铁摩勒想起自己当日让牟世杰作这盟主,只道可以从此消弥绿林纷争,不料今日仍是要与他对垒,心头无限感慨。

  牟世杰道:“桑岛主,你去立个头功。以你的绝世神功让他们开开眼界。”

  群雄一看,只见这人是个五短身材的汉子,相貌也不算怎样奇特,但一脸青气。却是透着古怪,原来这人乃是东海日照岛的岛主,名叫桑石公,所练的武功甚为怪异,本领之高,在扶桑岛属下的七十二岛岛主之中,首屈一指。

  铁摩勒是个武学的大行家,一看此人满脸青气,不觉皱了眉头,心里想道,“看来此人甚是邪门,偏偏空空儿和段克邪都不在这里,我又要留待下一场和牟世杰交手。却教谁去应付他呢?”

  正自踌躇,已有一人走了出来,说道:“铁兄,小弟向你讨令,对付这个妖人。”这人是展元修。他和妻子王燕羽刚好是今早赶到的。

  展元修的父母生前乃是邪派中顶儿尖儿的高手,他自己后来又学了正派的内功,可说是正邪兼通,对各种邪派武功,更是见闻广博。铁摩勒大喜道:“展大哥,第一场由你出马,这是真好不过的了。”

  牟世杰一见展元修出场,认得他就是那晚在悬崖上横空飞索,救了楚平原的那个人,也不觉吃了一惊,悄悄嘱咐桑石公道:“此人功力极深,不要和他硬拼掌力。”

  桑石公丝毫不以为意,哈哈笑道:“少岛主放心,这小子纵有几分本领,又何足惧哉?”大踏步走出场心,“哼”了一声道:“我就是一对肉掌,你用什么兵器?”

  展元修道:“随你划的道儿,你不用兵器,展某自然也是一对肉掌奉陪。”桑石公道:“好,那就接招吧!”二话不说,脚踏洪门,一掌便是当胸劈下。

  展元修见他如此傲慢,勃然大怒,力透掌心,立即还招。

  双掌一接,展无修觉得对方的掌心冷冰冰的,简直不似是血肉之躯,饶是他艺高胆大,也不禁心头一凛,“敢情这是中土失传的修罗掌的功夫?”他小时候曾听父亲谈过这种邪派毒掌,能令人身受阴寒之毒,除非自己功力比对方高出许多,能够在十招之内打败对方,否则时间一长,被阴寒之毒侵入经脉穴道,那便是不治之症。他父亲也只是知道有这门功夫,却不懂如何破解。

  双方交了一掌,桑石公退了两步,展元修则不过晃了一晃。可是桑石公虽然稍稍吃亏,却并未跌倒,足见功力也不是差得很远。展元修吃了一惊,自忖在十招之内,实是极难取胜。桑石公也是吃了一惊,心道:“怪不得少岛主叫我不可和他硬拼掌力。”

  桑石公身躯肥矮,却是甚为矫捷,当下使出一套游身八卦掌的功夫,不待掌力接实,一沾即退,一退复进。如此打法,他掌心所蕴的寒毒,虽然不能迅速侵入对方身体,但却是个有胜无败的安全战术,时间一长,展元修必将因中毒而功力削弱。

  展元修心里想道:“这第一场可不能折了铁大哥的威风。好,拼着得个不治之症,非把这妖人击倒不可!”主意打定,蓦地一声大吼,双臂箕张,掌力有如排山倒海的疾涌出去,方圆数丈之内,都在他掌力范围笼罩之下,桑石公无可闪避,只好硬接了他的一掌!

  桑石公功力稍逊一筹,接一掌,退一步,接连退了五步,到了第六掌,“蓬”的一声,双掌相交,展元修上身微晃,手指也微微发颤,桑石公却已站稳了脚步,不用后退了。

  原来这样剧烈的对掌,侵入展元修体内的寒毒扩散得极为迅速,到了第六掌,只觉血脉都似乎快要冻得凝结了。幸亏他功力极厚,还不致于给寒毒侵入经脉穴道。

  转瞬之间,只听得“蓬”“蓬”两声,双方又对了两掌,展元修退了两步,脸上也开始出现青气。

  铁摩勒看出不对,叫道:“展兄,胜负不必太过看紧,还有第二场,第三场呢!”

  话犹未了,只见展元修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蓦地又是一声大吼,跳将起来,双掌以“力劈华山”之势劈将下去,桑石公还了一招“天王托塔”,身躯一矮,双掌向上一推,他只道展元修元气大伤,到了此际,功力已不如他,哪知四掌碰个正着,对方的掌力竟是大得出奇,只听得“喀喇”一声,桑石公双臂齐折,倒了下去!

  原来展元修自忖在十招之内,决计胜不了桑石公,但若一满十招,自己的功力已是封闭不住穴道,势将被寒毒侵入,变了个终身残废,他权衡利害,索性冒险用了邪派中的一种怪异的功夫,最为耗损元气的“天魔解体大法”。

  “天魔解体大法”在自伤身体之后,功力可以骤然增加一倍,那口鲜血是展元修自行咬破舌尖喷出去的。他硬接了桑石公的九次毒掌,功力虽然是大不如前,但在增强一倍之后,却又要远胜于桑石公了,桑石公如何还能招架?

  这一下大出众人意料之外,群雄一惊之后,正待欢呼,忽听得展元修闷哼一声,也倒下去了!

  铁摩勒大惊,连忙奔出将展元修抱回来;那边牟世杰的手下,也把桑石公抬了回去。他们两人都是伤得很重,昏迷不醒人事。不过桑石公是给展元修的掌力震伤了内脏的;展元修虽也受到寒毒,但主要却是由于他运用“天魔解体大法”,自伤元气的。两方的人都忙于救治。

  铁摩勒这边,空空儿、辛芷姑、磨镜老人、疯丐卫越等人都不在场,群雄之中,高手虽然不少,但却找不到第二个人具有像铁摩勒这样的上乘内功,而展元修的内伤,却必须有第一流内功的高手推血过宫,铁摩勒丝毫也没想到本身利害,立即便给展元修运功疗伤。

  幸亏展元修本身功力也很深厚,过了片刻,便醒转来,见铁摩勒正在给他推血过宫,吃了一惊,说道:“铁大哥,你就要下场了,怎可为我耗损功力?行啦,我已经可以自己运功了。”

  桑石公双臂断折,牟世杰理也不理,只叫手下给他敷药驳骨,便即出场,大声说道:“刚才这场谁胜谁败,还未判定呢。铁摩勒,咱们可先得议论议论。”

  辛天雄冷笑道:“这还有何可议之处?在场的人人都有一双眼睛,你们的桑岛主双臂断折,重伤倒地,谁不瞧见?这一场当然是你们输了!”

  牟世杰大声说道:“你们的展元修不是也重伤倒地了么?不错,我们的人是折臂在前,但你们的人口吐鲜血,却又在我们的桑岛主之前。若以受伤先后来判胜负,还应该是你们输了!”

  辛天雄大怒道:“放屁,这也有得混赖的么?受伤也有个轻重之分……”牟世杰喝道:“我好歹如今还是你们的盟主,你怎可出言不逊,无礼执甚!”辛天雄忍着气道:“牟世杰,你讲不讲理?”牟世杰道:“我正是要与你们讲理。论到受伤轻重,他们都是内伤,谁轻谁重,实是难以判定。依我之见,公平来说,即使不算你们输了,最多也只能算是打个平手。”

  铁摩勒不愿和他纠缠不清,当下走出场来,道:“好吧,就依从你,这一场算是打个平手。”

  牟世杰哈哈笑道:“铁摩勒,到底是你懂得一点道理。好,那么这一场就该我与你交手了!”

  铁摩勒叹了口气,说道:“世杰,你当真是直到如今还未悔悟么?”牟世杰冷笑道:“你要说的话我早已听得厌了。我不想再听你的教训,别再哆嗦,亮剑吧!”原来牟世杰看出铁摩勒给展元修疗伤,已耗损了不少功力,他心存侥幸之想,故此要趁铁摩勒未恢复功力之前,赶快迫他动手。

  铁摩勒抱剑立在下首,无可奈何地说道:“好吧,你既然定要动手,我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请!”在双方胜负未决之前,铁摩勒严格遵守绿林规矩,仍然待牟世杰以盟主之礼。故此立在下首,让他出招。

  牟世杰可就没有那么客气了,他要趁着铁摩勒气力未恢复之前,先发制人,铁摩勒一个“请”字刚出,他已迫不及待的一剑便刺出去。

  虽是迫不及待,亦是蓄势已久,一剑刺出,只见精芒电射,剑尖刺穴,剑锋切肋,剑柄撞腰,一招三用,把扶桑一脉的上乘剑术发挥得淋漓尽至,群雄中不乏剑术名家,但看了他这一招,都是不禁惊心骇目!有的想道,“若是我用这招,至多只能兼用剑尖刺穴,决不能似他这样招里藏招,再用剑柄撞腰。”有的想道,“这一招真是匪夷所思,扶桑岛的剑术果然名不虚传!”有许多参加过上一次绿林大会的更是暗暗吃惊,“这小子的剑术从前虽然也很不凡,但究竟还有脉络可寻,如今却似神出鬼没,叫你怎么也猜想不到它的变化!嗯,铁寨主可不知是否应付得了?”

  原来牟世杰自从上次与铁摩勒交手之后,心里也自明白是铁摩勒让他。他才得以侥胜的,故此对铁摩勒的剑法,日夕筹思破解之道,待到他叔父重履中原,他又向叔父请教,创出了许多专为对付铁摩勒的新招,在他说来,倒是真正做到了知己知彼的。

  就在群雄惊心骇目,屏息而观之际,只听得金铁交击之声,宛如虎啸龙吟,震得众人耳鼓嗡嗡作响。铁摩勒竟然接连退了三步。在这一仗未开始的时候,人人都以为铁摩勒是必胜无疑的,如今却又不禁暗暗为他担心了。

  但群雄固然是暗暗吃惊,牟世杰心里也是暗暗颤栗。铁摩勒退是退了,但却隐隐藏着反击之力,牟世杰那么凌厉的攻势,竞似碰上一堵无形的墙壁,无法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