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大虎顾不得指血泻滓滴下,一面抄起小花枪,一面大喝道:“截住她!截柱她!”

王再越一不留神,竟被柳大娘从头顶上直飞过去,他也不禁大怒,被妇人从头顶纵过,这在当时的江湖迷信看来,是一个大忌。他身形微起,也如怪鸟一样飞扑过来。他的武功技业比罗大虎差,可是他的轻功可比罗大虎高明得多,当日他到柳家,连躲柳梦蝶和金华的三镖一掌,就凭的是他那上乘的轻功。

柳大娘要闯回家去,可也真难。她跃过王再越的头顶,脚未沾地,便有两名强人横刀截击,方交手两三招,王再越的双剑又挟着寒风从背后袭来,她急横刀向四围一扫,逼起了一圈银光,挡住了几般兵器。可是,她又给敌人缠斗着了。

横刀拦截柳大娘的那两个人,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年和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这两个人也正是在湖泊上和左含英交过手的人。他们的武功技业在江湖道上,虽也还算过得去,但如何能挡得住柳大娘?给柳大娘泼风几刀,就逼得连连后退,柳大娘这时只是想闯回家去,也顾不得伤害他们。但这两个家伙容易打发,王再越可还有点“硬份”,他虽然也不是柳大娘对手,但到底能抵挡一时,能缠斗着她。

其时,罗大虎、罗五虎都已裹好伤口,罗大虎伤轻一些,他竟枪交左手,直以左手梅花枪法再来拼斗柳大娘。

柳大娘连伤“二虎”,正杀得起劲,她独斗四人,竟然应付自如。(这也因为罗大虎的左手枪,到底比右手枪差一点。而横刀拦截的两人,对着柳大娘,又根本不敢杀入核心。只是东一刀,西一刀的乱劈助阵)。可是柳大娘也无心恋战了,她左一窜,右一窜,在柳林中引得敌人跟她东奔西跑,看看她可快要跑出林外了。

罗大虎、王再越等紧随不舍,另外两个则落在后面,那个少年不敢上前,就拼命地打铁莲子,但他铁莲子的功夫还及不上柳梦蝶的金钱镖,如何打得中柳大娘。

看看柳大娘已跃出林外,罗大虎也落后了,只有王再越直跟在身后,眼看剑尖就要直指柳大娘的背后。

柳大娘突然风车也似的一转,竟直冲王再越打来。她要先毁了王再越再回家,刀烂银花,“贯日射石”,直射向王再越的咽喉,王再越急横剑挡过,可是柳大娘像疯了的母虎,一口刀直使得泼风也似,王再越双剑挡单刀,可挡不来了。

正在王再越危急之时,罗大虎连连嗫口作出怪声,一面高叫:“并肩子,上呵,上呵!”

柳大娘正心想:“你又弄什么玄虚?索性先废了一两个再说。”她的刀法越来越紧了。王再越已只辨得遮拦,堪堪就要丧命刀锋之下。罗大虎急赶上来,可是王再越已满身冷汗,泄了气,他们两个人已缠不住柳大娘,柳大娘跑出柳林去了。

一出柳林,柳大娘定神一看,可糟,家中已在冒烟!烟还未浓,火还未大,大约是强人刚刚放的火。

柳大娘气得红了眼睛,恨不得三脚两步就跑到家,刀刃强人,出这口鸟气。可是她挺刀要闯时,蓦听得一个苍劲的声音喝道:“站着!你还想往哪里走?”同时听得身后罗大虎欢呼之声:“二哥,刺呵!刺这个臭婆娘。”

柳大娘大怒,更不打话,蓦地就横刀扫去,“凤凰展翅”径斩对手的上盘,哪知对手动也不动,待柳大娘刀锋离面门还不到五寸之际,突地一拧身,“翻手撩阴”,一翻剑便由下而上,径截柳大娘的手腕,这一招好不厉害,柳大娘急撤招救护,刀锋猛地从上斩变为下拖,当的一声,格过敌人长剑。变招太速,收势不住,柳大娘脚步竟斜斜地移动了一两步,她急趁势斜跃,倒纵出数丈之外,抱刃当胸,打量来者。

其时罗大虎又已挺花枪来到,高叫道:“二哥怎么还不动手?”柳大娘一看,那被称为二哥的人,却不是罗二虎,而是一个瘦长的老者,挟着一柄长剑,顾盼自如,神色甚为骄傲!刚一接招,便给他逼退两步,柳大娘心知,这回是碰到比罗大虎更厉害的武林好手了。

这老者神色傲然,他见罗大虎等挺花枪来到,反挥手叫他们退下去,细皖作状道:“斗这样一个臭婆娘,还用得了这么多人?奇*书*电&子^书退下!退下!”罗大虎听了这话,面色微变,可是他不能发作,不敢发作。一来是强敌当前,二来这瘦长老者正是这次主持夜劫柳家的领袖,而且职位还比他高得多。罗大虎是承德离官的皇室卫士,而这瘦长老者,却是清宫大内的特选卫士。

罗大虎不敢发作,柳大娘刘云玉可发作了,这位当年万胜门的女杰,何曾给人这样奚落过。她一摆“断门刀”又如疯虎一样扑上来。一圈寒光,就罩住了这位老者。可是这老者却沉着得很,一柄长剑,见式破式,见招破招。柳大娘竟奈何他不得。斗了多时,待柳大娘那股劲气暂消之后,他才突地怒吼一声,使出嵩阳派的达摩剑法,变守为攻,竟如疾风骤雨似的,一式随一式滚滚而上,运剑如飞,剑剑向柳大娘要害处刺来。柳大娘到底是斗得累了,本来两人的武功技业原差不多,值柳大眼经过一场恶斗,再和老者对手,硬攻不下,她可有点再而衰三而竭了。那老者先时以夺代攻,原就是“避其朝锐,击其暮归”的打法。

打到分际,柳大娘心焦气急,竟在剑光撩绕中想冒险取胜,“断门刀”以“怪鸟翻云”之式,盘旋扫来,对方剑招正使到“老努携琴”之式,本是蓄劲待敌,一见柳大娘的刀没头没脑地扑上,即时一退步,让刀进招,剑刃一贴刀背,“顺水推舟”,竟顺着刀背,指向柳大娘的咽喉。

柳大娘一看要糟,在电光石火,间不容发中,竟以险招救急,突撤手扔刀,沉肩缩掌,人已退后一两步,刀也出手向老者飞来,距离得这样近,柳大娘这一撤手飞刀,敌人如何还敢迎上面去?幸这瘦长老者,也是久经大敌,急向后一跃,斜纵出数丈之外,刀锋贴着肩头,滴溜溜地飞过,他竟没有受伤。

在老者后纵时,柳大娘却向前跃,这样一前一后,就差了六七丈。但那敌人也忒歹毒,他向后一纵,避过刀锋,立刻便发出几枚毒蒺藜来,几路袭到。柳大娘仗着身法轻灵,左躲右闪,也没有被打着。但就在柳大娘左躲右闪时,那罗大虎正站在附近,竟乘虚以左手花枪猛地向柳大娘刺来,他的花枪是夹着“虎尾棍”法的(虎尾棍法为“圈、点、抽、撒”)。将枪尾一抖,便起了斗大枪花,柳大娘稍一疏虞,刚避过他的“圈”。又碰上他的“点”,小花枪变为点穴颧直点柳大娘的“愈气穴”。柳大娘急含胸吸腹,虽未给点中穴,可也在“愈气穴”旁边,给枪尖点了一下,当时觉得有点酸麻了。

罗大虎还待挺枪直上,却蓦地在广场上奔来一条人影,竟在数丈之外,如怪鸟掠空般的一掠而前,让过柳大娘,掌锋便贴枪身直击罗大虎的面门,来人身法奇快,罗大虎竟给他一掌击倒。

正文 第三回 走辽东 学成绝技 擒凶贼 雪了疑冤

柳大娘啊呀一声叫道:“呵!孩子,原来是你!”她怔住了,反而立定下来,暂时顾不得强敌当前,也顾不得回家援助了。

来者是谁?令得柳大娘这样惊讶?原来他就是离开柳家将近十年,后来听说到了辽东,就再也没有音讯的娄无畏——柳剑吟二十余年前在保定收的大徒弟。

娄无畏嗖的一声,拔出烂银也似的长剑,在黑夜中闪闪发光,他将剑一指敌人,即然发声道:“这几个兔崽子,留给徒弟吧。师娘你先回家去。”他边说,边一脚把罗大虎的小花枪踢起来,掷给柳大娘,意思是给柳大娘捡起一件兵器,免得空手应敌,因为柳大娘的“断门刀”在刚才与瘦长老者打斗时,为救险招,早已脱手掷出,柳大娘现在可是两手空空,没有兵器。

柳大娘捡起小花枪,嘱咐娄无畏道:“徒弟,你可得小心。”娄无畏笑笑道:“师娘,我省得!”

娄无畏突然而来,可把在场的人怔蓦了。在娄无畏和柳大娘问答之时,罗五虎先扑上前来,拖过罗大虎,只见罗大虎已经全无动颤,仔细一看,哎!罗大虎的天灵盖已给来人一掌击碎了。

罗五虎急痛攻心,摆刀便上,想为兄报仇,也想拦阻柳大娘,但凭他怎拦阻得着?他在罗家“五虎”之中,武功最弱,又早受了刀伤,他这时挺刀猛上,在瘦长老者还来不及援助之前,只两个照面,就给娄无畏击飞了兵刀,一个扫堂腿,把他的腔骨踢断,他痛得晕死过去了。

娄无畏踢倒罗五虎,刚刚迎上那瘦长老者,而柳大娘见徒侣如此神勇,武功技业远非在师门时可比,她放下了心,挺着小花枪回家去了。这时家中烟已渐浓,火已渐大,她不能再缓了。

瘦长老者赶上前来,双剑一交,只碰得叮当两声,火花飞溅,虎口竟隐隐作痛,敌人的腕力如此沉雄,他倒不能不后退两步了。

他将长剑一指:“嗖!听你的话,你是柳剑吟的徒弟了?连你的师娘都不是我们对手,你到这里逞什么好汉?趁早走吧,我们寻仇,不关你的事,趁早走你的春秋大路,我们不加害你。”他这话可是畏强欺弱,他们这一伙,刚才还对柳大娘说,要拿她的门人子女填补“利息”!

娄无畏却又怪,他既不应声作答,更不“趁早走春秋大路”,他狠狠地盯了瘦长老者两眼,然后阴沉沉地笑道:“哦,是你!你会打毒蒺藜暗器,会使达摩剑法,还偷学得几招形意派的无极剑法。哼!你当我不知道你?走你妈的春秋大路!你想走也不成呢!”娄无畏早猜疑到这瘦长老者是什么人,他和师门关系甚大,这一亮相,看了他的身法手法,更证实了他就是以前师父曾遍寻不获的人,娄无畏如何容放得他过?

当下两人各自摆好门户像斗鸡似的,各自圆睁双目,注视对方,蓦地双双扑上,交起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