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颜道,“大人对他们,委实优容。”

“他们毕竟离咱们近,待他们什么时候下山,这里的事料理清楚,西边儿还有山蛮呢。”秦凤仪笑,“兵书有云,远交近攻,到咱们这里,就得反着来了。别把他们当对头,不然,就是将他们推到山蛮那边儿去了。”

“是啊。”章颜感叹一声,却是心下暗自惊讶,不想秦凤仪这会儿就将山蛮那里的事搁心里了,可见秦凤仪对南夷的考量,绝不只是建新城这么简单了。

章颜还有件事与秦凤仪说,“咱们城里,又来了三家银号。一家是淮商银号,一家浙江银号,一家是闽商银号,都来了咱们这里,求了我跟前来,罗大人肯定也被他们求过吧?”

罗朋笑,“不说我这里,秦叔都头大了。”

秦凤仪冷哼一声,“闽商才有多少银子,他们是自海商而来,与闽王干系颇大。我容他们在南夷城开个分号便是恩典了!淮商银号、浙商银号,虽不及晋商,但他们较之徽商银号也不在其下。不过,就他们先前那狗眼看人低,眼下也没差使麻烦他们,叫他们老老实实做生意吧。”

以为送些礼,说几句好话,求个情,先时的事便过了,没这样的好事!秦凤仪还就得拿捏着这两家,先立一立威,叫他们知道些利害,以后才好割他们的肉!

第281章 冯将军

秦凤仪非说人家淮浙两家是狗眼看人低, 其实, 他们哪里敢得罪秦凤仪,秦凤仪“狗眼看人低”这话一出, 章颜与罗朋都不大明白了, 想着难不成两家先时得罪过亲王殿下还是怎地?

秦凤仪未细说两家银号之事, 便带着文臣武将的登舟东去, 去了番县。

秦凤仪都没提前知会范正,用秦凤仪的话说,给同窗一个惊喜。自南夷城到番县,一路乘船而下,可见西江不少打渔的小渔船, 两岸青山隐隐,绿水环绕, 纵多是山野人家, 但见茅檐屋舍,青雾若纱,时隐时现,秦凤仪不觉心旷神怡, 不由赞道, “真是好风景!”

章颜亦道, “若单论风景, 我们南夷并不输苏杭。只是,南夷自来是百越之地,这里是汉人与百族混居, 唐时其实很繁华过一段时间,那时,番县还叫番州,有极大的港口。番州彼时也是十万繁华,那会儿还没泉州什么事儿呢。只是,后来战事不断,人们也顾不上做生意了,港口也便凋落了。及至我朝,先帝时重开海贸,却是开在了闽地。”

秦凤仪就有些不明白了,道,“焉何会开在闽地,我看地形图,咱们番县的地理位置,比闽地泉州更胜一酬。”

章颜道,“我没来南夷前也没留心此事,是来南夷后各县巡视,才觉着蹊跷。后来打听方得知,先帝好文赋,闽王与先帝本就有兄弟之亲,可我们南夷,一向是冷灶中的冷灶,非但哪个官员不得志,在朝得罪了人,少有范知县这样一心为民做事,主动过来的。多是或被贬或是身不由己,来了南夷。所以,南夷巡抚多是在朝说不上话的。先帝爱赋,而闽王,十分会作赋。闽王一个月内做了三十篇赋给先帝,多是说闽地如何贫困,建港后如何能有利于朝廷。先帝登基时,朝廷也不宽裕啊,泉州港一建就是十年,每年几十万两的投入,都是户部拨的银子。待泉州港建起来,这才几十年的时间,泉州便可与苏杭比肩,连闽商都能合股开闽商银号了。”

“我到南夷后,除了山蛮那边儿没去,这南夷的山山水水也算走遍了。去岁,我曾给陛下上书,请求重开番州港,可朝廷银子不大宽泛,最终不了了之。”章颜道。

秦凤仪点点头,没说什么。秦凤仪笑道,“老章你是我推荐来南夷的,老冯你是怎么来南夷做将领的?”

冯将军有些不好意思,道,“下官家里是勋官儿,我爹死的时候,我还小,袭不了官儿。后来,我大了,去袭官儿,家里太穷,我那时也小,不晓得官府门道,没打点兵部武选司的郎中,就叫我来南夷了。”

秦凤仪哈哈大笑,道,“你没打点有没打点的好处,跟着本王,以后定有你建功立业之时!”

“哎!”冯将军高兴的应了一嗓子。

秦凤仪带着冯将军过来,是因为,这位将军在南夷自是个不得志的,但,他竟然不喝兵血,而且,南夷驻兵的人数十分完整,便是有些个上了年纪的老兵,但,该多少人是多少人,并没有吃空饷之事。秦凤仪就很喜欢这类人,官场上来钱的门道很多,秦凤仪最看不起的就是喝兵血吃空饷两事。秦凤仪问冯将军,“你知道山蛮的事不?”

“知道一些。”冯将军也不过二十出头,虽则长得有些个老成,人是真正年轻,他道,“山蛮那里也是好几个族群,为首的是使徭族,他们约有两三万的族人,是山蛮最大的部落,归属于他们的还有苗、壮两个土族部落。人口不好计,但,使徭不过两三万人,苗壮二族,不会超过使徭的人口。不过,山蛮那里也有汉人,但,他们那里的汉人便不若咱们南夷城的汉人了。那边的汉人多是掳掠而去,多是给人做奴隶的。”

秦凤仪道,“那为什么阿金他们这十个部落,反是归顺了朝廷呢?”

冯将军道,“一则是地理原因,我听说太祖皇帝时,原是想一统南夷的,只是,这些土人不好打,你来他就走,一走就钻山,咱们的兵,虽则守城、攻城比较在行,但山里打仗损耗极多。二则,臣不晓得当不当说。”

“只管说就是。快点儿,你是个爽快人,可别来那吞吞吐吐的一套。”秦凤仪笑道。

“这事儿还是俺,不,臣小时候听我爹说的。”冯将军道,“我爹说,其实,也打过正面的仗,但给败了。”

“这个细说说。”秦凤仪道。

“山蛮那边儿,擅使大象,他们会驯象,咱们前锋都是人。他们的前锋是人坐在大象上,驱使大象冲锋,那大象横冲直撞,咱们的军队损耗极大。后来,把他们赶到西边儿,也就罢了。”冯将军道,“其实,我估计山蛮那边儿也没少死人,不然,他们这些年也没什么动静,无非就是两不相干罢了。”

秦凤仪问,“要是让你率兵与象军交锋,你会怎么打?”

冯将军笑,“这事臣小时候就想过,臣说一说,对不对的,殿下您就当听着玩儿吧。臣觉着,诸凡世间生灵,没有不怕火的。大象纵是巨大,也怕火。若要退象军,一则就是用火攻。二则,便要强弓劲弩,大象为什么难打,皮厚、个子巨大,我也见过大象,悄悄的试过,寻常箭矢无用,必要守城强弓才行。”

秦凤仪大赞,拉着冯将军的手对章颜道,“我来南夷,京城不知多少人笑我,得的封地不好。要我说,我在南夷得阿冯一人,便胜世间好封地了!”赞得冯将军脸都红了。

秦凤仪又拍冯将军的手两下,深觉自己得了个好人才,结果,他这一拍,冯将军鼻血都下来了。秦凤仪眉毛一挑,“咦,你断袖?”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冯将军连忙抽回手擦鼻血,一面结结巴巴的解释,“我我我我我我,我家里都两个小子了都!”然后,很不好意思地,“臣乃粗人,没,没见过殿下这样好相貌之人。”

秦凤仪哈哈一笑,宽慰他道,“这没啥,想当年我去京城春闱,春闱检查的严哪,入贡院前,检查带进去的行礼不算,待进了贡院,还要叫我们这些举子去池子里洗澡,看身上可有夹带。我说,洗就洗呗,结果,我一脱衣裳,好几个人喷鼻血哪。他们还不如你哪。”

冯将军手忙脚乱的把鼻血擦净,道,“臣第一问见殿下时,看一眼就没敢再抬头,觉着跟见了天上神仙一般。”

“京城许多女娘都叫我神仙公子。”

冯将军很是会拍马屁,笑道,“臣以前还说妇道人家没啥见识,这么看来,到底京城的女娘们也不算没见识了。”

秦凤仪哈哈一笑,与冯将军说了不少军中的事。秦凤仪不大懂用兵,他就军中供给、装备上的一些事,与冯将军聊了一路。

秦凤仪与冯将军聊的畅快,却不知,朝中却是发生了两件令人费解之事,方家的状元方悦与景川侯的嫡长子、传胪出身的李钊,竟然纷纷辞官了。

方悦与李钊现下都不是什么高官,皆是从六品衔,但,你俩还年轻啊,李钊年长些,不过二十五岁,方悦比李钊还小一岁,二十四岁。二十四岁的从六品,何况,这等样出身,以后的前程,是看得见的锦绣啊!这俩人是不是脑子有病啊,正当亲朋好友纷纷打听这两人的脑袋是不是给驴踢了时,更不可思议的消息传出来了:这俩人,竟是要辞官去南夷!

第282章 京城风波

要知道, 李钊方悦的官职虽不高, 但在京城可不是没名没姓的人哪,便是在朝中, 他们这俩从六品小官儿也是便备上官看重的。一则是俩人出身好, 都是有底蕴的家族, 李钊出身豪门, 方悦出身清贵,而且,都是年轻有为,便是京城这些个官宦豪门的子弟里,这俩人也是一等一的才干的。他们都是科举晋身, 能在二十出头的年纪便科举有成,这就是极会念书的人了, 难得的是, 还没念方了脑袋,为人处事,当官当差,都来得。

唉哟喂, 这要是不出意外, 三十年之后, 阁臣有望。

这俩人这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呀, 突然就要辞官去南夷!

当然,南夷有谁,大家也知道。但, 凤殿下现下都去南夷了,王也封了,藩地也有了,没戏啦~可你们俩呢,你们是朝中俊才啊,凤殿下以后的前程就在南夷了,你俩以后的前程可是在京城啊!你们去南夷做什么哟,难不成,去跟着凤殿下一道喝西北风!

不说别人,这俩人各自的上官就分别对俩人进行了家访,表示对二人辞官的行为异常的不理解。李钊在刑部当差,刑部尚书都跟景川侯说了一回,好好的孩子,何苦要辞官哟。

方悦在翰林,翰林骆掌院找方阁老家去了。

再退一步讲,哪怕这俩人与凤殿下有私交,愿意去南夷,那就去呗。凤殿下好歹也是陛下的儿子,虽则听闻凤殿下曾给过陛下一拳,办过儿子打老子这等忤逆之事,但陛下是没承认过的。你们与他私交好,要去帮帮他,大家也知道,南夷比较困难,你们一个愿意尽郎舅之情,一个要尽叔侄之义,咱们也不是不能理解,但也没必要辞官啊!凤殿下堂堂一主藩王,南夷之主,世袭王爵,军政自主,调到南夷外任便可以了啊!完全不必辞官!

辞官这事儿吧,也只有朝中一二消息灵通之我方晓得的,这二人先时的确是想调到南夷为官的。结果,皇帝陛下未允,不允他们调去南夷。

然后,俩人就辞官了。

好吧,再说一回臣子辞官之事,只要不是那种得罪了朝廷被发落到什么南夷什么关外之类地方的,基本上,你要死活非要辞官,朝廷又不是没可用的人了,也凭你辞去。状元传胪又如何,三年便又有新的了。何况,去岁春闱,新状元新传胪早就又有了,只是,嗯,那年,年纪上不比此二人风华正茂罢了。但,老成人有老成人的好处,起码,便不会动不动就辞官。

辞吧。

方悦一辞,无非是到南夷重新开始,李钊这一辞官,正赶在他爹为他请封世子的节骨眼儿上,这下子,景川侯这样的心腹重臣,他请封世子的奏章,景安帝竟未批准,而且,景安帝明明白白的说了,“景川你与朕一样的年纪,焉何急着立世子?还是多看看的好。”然后,驳回了景川侯请封世子的奏章。

这便是极为不妙的信号了。

便是李钊的岳家襄永侯府,私下也认为李钊此举甚为不智。当然,可以理解李钊与李镜兄妹情深,但,这也忒不是时候了,起码,待世子这事儿妥了,再去南夷也不迟啊。为此,李钊的岳父,襄永侯世子都亲自找女婿谈了一回心,襄永侯世子夫人都过去说了女儿一回,说女儿不劝着女婿些。崔氏冤死了,崔氏道,“我也不晓得公公上了为相公请封世子的奏章。”

现在抱怨已是无济于事,崔氏道,“相公说了,这就收拾行礼去南夷。”

襄永侯世子夫人悄声道,“要依我说,看陛下的意思,似是不大乐意女婿过去,你们是不是再想想。”

崔氏道,“妹夫亲自写信过来,让相公过去帮忙的。说南夷有许多好差使给相公做。”

“南夷那是什么地方啊,我的傻闺女,自秦汉以来,便是百越之地。百越之地知道不?遍山遍野都是些个土人,你没见过那些年来朝的土人,说的话你都听不懂,朝廷给两匹过了气的绸子缎子,他们就当宝贝。听说那里连炒菜都没有,家家喝菜汤,守着海的就吃咸鱼,咸的人齁的慌。那南夷,自来朝廷发落流犯,或者是哪个官员不得陛下喜欢,才发落到南夷的。”襄永侯世子夫人道,“凤殿下也是,纵是亲近,也不好这么坑你们的啊。”

崔氏忙道,“娘你也别这样说,我听相公说,妹夫一路由北至南,出发时不过一万多点人,可到南夷城时,身边十好几万人,都是跟着妹夫过去的商贾工匠。这要是南夷不好,那些人能跟着妹夫去吗?必然是有大可为之事。”

襄永侯世子夫人道,“都是些饥民,冬天吃不上饭,跟着凤殿下去了南夷。”

崔氏道,“妹妹、妹夫都是心善的人,南夷不是人少吗,不正好移些人过去,也充盈人口。”

襄永侯世子夫人道,“我看,你是一点儿不担心这侯府的世子之位。”

崔氏可是景川侯府的老夫人亲自为嫡长孙挑的媳妇,崔氏自有与寻常闺秀的不同之处,她性情十分开阔,并非遇事便抱怨天抱怨地的性子,道,“现在担心也没用啊,既是驳回来,那就驳回来呗,反正公公还年轻。相公已是定了要去南夷了,难不成,我抱怨他就有用了?娘你也是,我送你小姑子托人捎回的野茶,你还说,尝着很有些野趣儿。现在又说南夷不好。”

“我那不过是客气话,终是野茶,哪里及得上咱们现在吃的茶。”

崔氏道,“小姑子和妹夫正艰难的时候,你说说,这个时候,自家人不去帮忙,多寒人心哪。何况,我们与小姑子一家素来是很好的,老太太也很记挂小姑子一家,妹夫信上说是极好的地方,冬天都不用穿夹的。”

“我只担心寿哥儿,这么小的孩子。你们受罪倒罢了,倒叫我寿哥儿也跟着不成?”

崔氏道,“寿哥儿现在两岁多了,不比阿阳大啊,阿阳跟着小姑子和妹夫去南夷时,才六个月。何况,这次还有章家药堂与李家药堂的大夫一道去南夷。”

“他们两家怎么也要去南夷?”

“章太医李太医是跟着妹夫一道到南夷的,这回两位太医写了家书,让家中子弟挑几个出众的过去,开药堂药馆。”

“你瞧瞧,你瞧瞧,连个药堂医馆都没有的地方。”

“行了,母亲你回去收拾收拾,看送我点儿什么吧,我们半月后就启程了。”

“我,我什么都不送!爱走走吧!”襄永侯世子夫人苦口婆心说半天,看闺女完全没放在心上,当下气个好歹,崔氏抱起儿子,笑道,“来,寿哥儿哄哄外祖母吧~”

襄永侯世子夫人见着外孙子哪里还气得起来,接过外孙抱在怀里,叹道,“别个我都不担心,你说的那些个话,难道我就是不明事理的?我也知道你们跟你小姑了家很是亲近,哎,我就担心女婿的世子之位呀。你呀,你也想想寿哥儿。”

崔氏轻声道,“妹夫与大殿下,一向不对付。就是妹夫还不知身世时,与大殿下便有摩擦,何况,现在妹夫虽是封王了,到底是柳娘娘亲子,朝廷不肯追封柳娘娘,可谁不晓得,柳娘娘是先帝指的婚。我们与妹妹家是扯不开的,与其如此,还不如去南夷过日子。就是方家,也是一个理,方阁老一向不喜与豪门藩王来往,当年相公也只是个寄名弟子,方阁老回乡,偏就收了妹夫为徒。娘你说,哪里想得到妹夫是这样的身世。阿悦跟妹夫,在扬州时,一道念了四年的书,俩人同科同窗,虽有叔侄的名分,相处的如兄弟一般。这样的交情,难不成就断了来往?岂不更令人不耻?何况,若是妹夫有难处时,我们不去,这又是什么样的人品?亲戚朋友间,不就是有难处时,才显出与常人家的不同吗?世子的事儿,且早着呢,公公身体康健,这些事,有相公呢,反正,他又不会叫我们母子饿着冻着。”

襄永侯世子夫人叹道,“眼下女婿官儿都辞了,也只好往南夷去了。再有这样的事,你可得劝着他些。”

“知道了。”崔氏笑眯眯地。

襄永侯世子夫人摸摸闺女的脸,道,“这一去,咱们娘儿俩就不知何日能见了。”

崔氏道,“我就是不放心娘和爹。”

“我们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们在京城,吃的好住的好,便是你们,一路山远路遥,又带着孩子。我听说,南夷那里,还有山匪,你们可得多带些人在身边才好。”襄永侯世子夫人说着,又不放心起来。回家还跟丈夫念叨,“以往觉着女婿稳重,这稳重人办的事,还不如那些不稳重的呢。”

襄永侯世子道,“你就别念叨了,这是亲家的家事。女婿未能册封世子,心里未必好过,你这丈母娘倒念个没完,还不够堵心哪。”

“堵什么心,我看,咱们大丫头一点儿不堵心。”

“愿意去就去呗,听说,凤殿下现在都张罗着修路建新城哪。”

“这又不是什么新鲜事。”襄永侯世子夫人道,“朝廷不就给了五十万银子么,修路兴许够,建个王府也凑合,五十万银子难不成就能建起新城来?”

“是啊,五百万也不一定够啊。”襄永侯世子道,“这在京里,听到的信儿总是雾里看花一般,要是女婿去了南夷,不就能知道怎么回事了么。”

“怎么回事?说不得凤殿下只是随口一说。”

“这叫什么话!堂堂亲王,自然一诺千金。何况,凤殿下那样要面子的人,他不可能随口一说的,必然有他的打算!”

襄永侯府都为李钊要去南夷之事颇多担忧,倒是景川侯府,反是要好些,李老夫人就是让儿媳妇帮着准备去南夷的行礼,余者,不过是多叮嘱长孙媳一些话罢了。

与景川侯府相似的,便是方家了,收到秦凤仪的信后,方悦也请祖父看了。方阁老书房的灯又亮了半宿,第二日叫了孙子,祖孙俩说了几句私房话。方阁老道,“抛开与凤仪的私交,先说说南夷之事吧。你是怎么想的?”

方悦道,“凤仪亲自写信来,我看他把南夷夸得天花乱坠,虽有些吹嘘之词,想来他也是要做一番事业的。原本,先时听闻说南夷要新建王城,我还以为是传闻,可他在信中都写明白了,修路建城,已在进行中了。看来,这事是真的。我只是不明白,依他现在的身家,修路是仁政,所费银钱倒还在少数。但,建新城的话,我就看不明白了。便是这些天我自己想,我也想不出,有什么法子能在朝廷不会再拨给银子的时候,能建起一座新城。”

“是啊,这事,我也想过,南夷倒是有许多土地。不过,南夷穷苦,地也不值钱,再者,凤仪的性子,也不是卖房子卖地的性情。可他就藩途中,收拢万余饥民南下,这一手,十分漂亮!既得了仁义之名,又填补了南夷人少的缺陷,为南夷补充了人口。所以,他说要建城,那必是要建城的。”方阁老道,“便是我,也想不出,他这个城,要如何建?”

方悦看向祖父,方阁老道,“他行事,向来不拘一格,难以预测。如果他的新城,真的可以建起来…阿悦,你是我的长孙,凤仪是我的关门弟子,接理,我不该说这样的话。不过,如果你不去南夷,你就当白听听吧。如果你要去,倘凤仪的城能建起来,你就不要再回京城了。如果凤仪的城建不起来,过年三五年,你便回来吧。”

“至于去不去南夷,你是大人了,自己拿主意。”

方悦自己拿的主意就是,去南夷。

原本方悦与李钊都打算以外任为官的方式到南夷谋个差使,结果,陛下未允。他俩商量之后,便辞了官位,再去南夷。

方悦与李钊辞官之事,在京城官场,颇有影响。不过,认同他俩的人少,更多的人觉着,凤殿下在南夷是不是修习了什么蛊术,这远隔千里的,就把大舅子与师侄给蛊惑了。

但,不论京中人做何想,二人已是辞官为民,收拾包袱,带上妻儿,准备往南夷去了。

而此时的秦凤仪,完全不知京城这一场小小风波,他此时刚刚弃舟登岸,到了番县的县衙,把范正吓一跳。范正吓一跳不说,这亲王殿下到了,这可怎么安置啊?还有,亲王殿下你晚饭吃了没有啊!

秦凤仪笑嘻嘻地,“咱们同窗,你就当我过来你家做客,有啥吃啥,莫与我客套。你晚上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然后,范正请亲王殿下吃的海鲜大餐,各种虾贝鱼蒸了一大锅,也不必炒菜,一人一碟子上等秋油香醋,醮着吃便好。秦凤仪感慨,“老范你过得神仙一样的日子啊。”

范正道,“殿下你多吃点。”我们都吃伤了。

第283章 范正

秦凤仪在范正这里吃了回海鲜大餐, 吃得很是满足, 晚上范正自然请秦凤仪在县衙安歇,秦凤仪跟范正是同科同窗的交情, 俩人做庶吉士时一道住过翰林院, 秦凤仪见了范正媳妇还说呢, “那时老范最爱跟我一争高下, 晚上还悄悄打发书童去瞧我什么时候熄灯睡觉。我其实晚上从不看书,不过,我知道他这事儿后,我就剪个小人放到烛前,用烛火一照, 在窗上打出影子来,好像我还看书似的。其实我早睡了, 老范先时不知, 为了跟我比用功,半宿半宿的熬,我们早上念书时,他黑脸圈儿跟画上去一般。”

范太太看丈夫一眼, 抿嘴笑道, “相公那时候, 回家就说, 殿下念书了不得,别人花好几天才能学会的功课,殿下一听就会了。”

“哪啊, 我那是装的,其实我可用功了,我念书比他们都用心,我都是一边念书一边喝首乌汤,不然头发哗哗的掉。幸亏现在不用念了,不然,我早掉成秃子了。”秦凤仪一面说一面就乐,范太太还是头一回见着这样亲民的藩王,亦是忍俊不禁。

范正道,“殿下没提前知会我一声,眼下给殿下打扫房舍也来不急了,殿下就睡我们这屋儿吧。被褥都是新换的,你要是觉着哪里不舒坦,再与我说。”

“成,挺好的。”秦凤仪笑眯眯的问,“我住你们的屋,你们住哪儿啊?”

范正道,“我们去书房安置就行了。”

秦凤仪点点头,并未推辞。

这一日乘舟,晚上又吃的海鲜,秦凤仪便早早睡了。倒是范太太觉着自家屋舍简陋,私下还问丈夫,生怕秦凤仪受委屈,范正道,“这有什么委屈的,咱们县本就贫苦,就是县里的财主家,也比咱们县衙强不了多少。”

范太太道,“我是觉着,你看殿下生得,就是一幅娇娇贵贵的模样,殿下啊,一看就是个娇贵人。人家是好意过来,跟老爷你还是旧交,晚上给殿下吃些不值钱的虾爬子贝壳子不说,哎,明儿包饺子给殿下吃吧。”

“别,我看他就爱吃这些个虾爬子贝壳子,他小时候在扬州长大,爱吃个鱼啊虾的,何况,今儿过来,也不是为了吃喝。你明儿包了饺子,待他走时可吃什么呢?待他什么时候走,再包饺,就包鲅鱼韭菜馅儿的。”范正说着,自己都乐了。

范太太问,“那明儿早上做什么给殿下吃啊?”

范正道,“殿下性子活泼,必不在县衙吃的。做些实诚饭实给殿下带来的随从亲兵们,他们要护卫殿下,在外没空吃饭,别薄了他们。”

范太太应了,夫妻二人说着话,范太太先去厨下交待了一声,范正又去了章巡抚那里,正房给了秦凤仪住,章巡抚、冯将军、罗宾客,就只得在客房委屈一宿了。大家出来,也没什么委屈不委屈的,范正主要是打听一下明日安排的事,章巡抚笑道,“番县的好日子要来了,殿下修建新城,择址便在番县。”

范正其实心里也有所准备,倒不是他提前有什么小道消息,秦凤仪打发风水师过来番县,还有,番县连带周边的三界县、永乡县的土地房舍禁止买卖一事,范正心里就有些个预计了。如今听章巡抚这般一说,事实坐定,便是以范正之稳重,也不禁喜上眉梢,笑道,“真乃番县百姓之福啊!”

范正道,“殿下向来言出必诺,上回下官到南夷城面见殿下,说起自南夷城到番县的路不大好走,近些来,许多商贾过来番县看路况,还有的过来看码头,听闻一并要给修码头的。大人可知,这新城何时建?”

章颜笑道,“这急什么,总要整个城的图纸画出来,再说建兴新的事。我先与你说一声,你心里有个数才好。”

“自然自然。”范正道,“有什么要县里配合的地方,大人只管吩咐。”

“眼下也没什么了,你县里的事,你心里都有数。我担心的,也不是你这里。”章颜道,“明日殿下必然要往县里走一走的,治安上留些心,别个都无妨。”

范正连忙应了,秦凤仪这一过来,他断没有不留心治安的。

二人说了会儿话,章颜便让范正休息去了。

知道新城就修在他们番县,范正直待回了书房都是脸上一派喜气,与媳妇道,“明儿就包饺子,早上中午殿下定是在外头用餐,晚上把饺子包出来就好,包鲅鱼韭菜馅儿的。”

范太太笑道,“这是怎么了,忽地这样高兴。”

“现在还不能说。”范正笑道,“照我说的办就是。”

范太太笑应了。

范正与秦凤仪做过同窗,一道在翰林院念过书,对秦凤仪还是比较了解的,秦凤仪第二日只带了亲卫与章颜、范正、冯将军、罗朋四人,一道往番县里逛逛,早餐是秦凤仪请的,他就瞅着,哪家铺子人多,他就去哪家。然后,就去了一家螺狮粉的铺子。

秦凤仪还念叨哪,“好几年没吃螺狮粉了!来来来,看这铺子人气多旺,一看就好吃!”

这铺子里就夫妻俩,男人管着下粉,妇人管着招呼客人,但是,人真的是坐得满满的,秦凤仪他们过来后,只得坐外头的,屋里都坐满了。好在,南夷气侯暖和,在外面吃也无妨。范正看秦凤仪不似介意的模样,也便没有让手下清场。那妇人一看秦凤仪这一行的穿戴就不同啊,而且,又有县太爷作陪,那妇人连忙诚惶诚恐的过来服侍,秦凤仪的亲卫们是用过早饭的,揽月也吃过了,数一数人头,秦凤仪道,“五碗螺狮粉。”

妇人连忙让当家去下粉,料也给的足足的,还给摆了两大盘炒螺狮,秦凤仪先闻一闻,赞道,“就得这样酸辣酸辣的,方是正宗。”挑一挑这螺狮粉,吃了一大口,又赞了一回,“就是这个味儿。”

范正不急不徐的吃着,道,“扬州也有这东西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