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凤仪又道,“要不,我给你赔个礼。”说着就要一揖,傅浩连忙拦住他,秦凤仪又笑,“你可真实在,这屋里又没别人,我就是给你作个揖,也没人看到啊。”

傅浩给秦凤仪这无耻气得不轻,哼道,“亏得外头传得你如何如何贤德能干,叫外头人瞧瞧你这样儿吧。”

“唉哟,原来外头人是这么夸我的啊。”秦凤仪美滋滋的表示,“他们也勉强没算说错。”

秦凤仪问傅浩,“诶,当初闽王怎么请你的?”

傅浩正色道,“当年我虽婉拒了闽王,也不好这许多年后背后说他不是。”

秦凤仪摆摆手,随意道,“行啦,你这人傲气的不行,就是王爵,又如何在你眼里呢?不过,不说就不说吧,我是想夸夸你,你当初拒绝闽王,眼光算是不错的。”

傅浩道,“我拒绝你,眼光更好。”

“那是那是,你是谁啊,你是傅大才子。”秦凤仪连忙夸了傅浩几句,还问傅浩,“按理,扬州离杭州也不远,傅兄,你去过扬州没?”

“自然去过。”

“那你应该很早就认识我啊。”秦凤仪道。

傅浩不解的看向秦凤仪,眼神中流露出明明白白的意思是:你是哪棵葱啊,我要认识你!

秦凤仪似是看懂傅浩的眼神,他道,“我可是扬州城的凤凰公子,你到扬州,竟没有听说过我?我一出门,全扬州的女娘们都要围观的,你真去过扬州?”

傅浩:…

秦凤仪不可思议,“你到扬州,竟然不认得我,这跟没去过扬州有什么两样啊。”

秦凤仪嘀嘀咕咕感慨个没完,仿佛他是什么了不得人的人物一般,天知道,那时他不过是商贾家的公子好不好。傅浩看他叹个没完,仿佛不认识他这位凤凰公子就是瞎子一般,傅浩忍无可忍,“我又不是那些头发长见识短的女娘!”

秦凤仪瞥傅浩一眼,还道,“一般不受女娘欢迎的人,都是这样嫉妒我的美貌的。”

傅浩怒,“谁说我不受女娘欢迎的?”

秦凤仪打量傅浩一眼,很是有些怀疑的说,“你虽个子还算高,皮肤也算白,但你有点胖了,眉眼也就是个中等,性子又不好,肯定不会讨女娘们开心,真的女娘喜欢你吗?”

傅浩气的,“起开起开,我要去睡了,明儿咱们就分开走!”然后,大踏步的回自己舱室睡觉去了。

秦凤仪把傅浩气跑,心下一乐,走出小厅,见到傅才子的书僮出来,秦凤仪还和颜悦色的叮嘱那书僮几句,“傅才子心情不大好,你好生服侍。把那龙涎香给傅才子点上一炉,免得他晚上睡不好。”

于是,连傅才子的书僮都觉着,自家老爷脾气这样臭,难得亲王殿下这般包容。服侍他家老爷的时候,难免说了几句亲王殿下的好话,傅浩冷笑,“你哪里知道那小子的奸滑之处!”

书僮老老实实的道,“不说别个,小的觉着,亲王殿下心胸就很不一般。”就他家老爷这臭脾气,亲王殿下还没砍他家老爷的头,而是吩咐他好生服侍他家老爷,书僮就觉着,亲王殿下人很好。

傅浩见书僮都被秦凤仪这巧言令色惯会装样的家伙收买了去,顿时更是郁闷。待第二日,他起床后也不出舱室,秦凤仪亦不去理他。秦凤仪发现,客客气气的请人,只能收到傅才子客客气气的回绝,那他还客气个毛啊!因着天气极好,秦凤仪在外吹吹江风,还有些公文要批一批,之后,又给家里写了封信,让媳妇安心带孩子,他决定把傅才子拐回凤凰城。同时,也给赵长史章巡抚写了一封信,让他们看着处理事务,过些天他再回城,倘有什么急事,可问王妃。

把这些事务都安排好,秦凤仪闲着无事,便令人取出他的琵琶,坐在船头弹起琵琶来。秦凤仪的琵琶弹得极好,只是,别人请才子军师的,怎么也要弹个高山流水啥的吧,秦凤仪不一样,秦凤仪弹的是《凤求凰》,傅才子在船舱听到有人弹《凤求凰》,还以为是船上的使女弹的呢。心说,可真是个多情的使女。再想到秦凤仪的相貌,傅才子哼哼两声,不就生得俊嘛,别人生得俊都知道谦虚,就这位,自己生得俊不够,还要笑话别人生得丑,竟有这样的人!

傅才子听过一曲柔婉多情的《凤求凰》,想着大好秋光,他窝在这船舱里做甚!正好出去看看这忒多情个使女,听闻镇南王妃是个母老虎,这使女的心思,怕是不能遂愿了。这么一想秦凤仪有个母老虎媳妇,先时傅才子因为被秦凤仪批评生得丑的郁闷竟忽地烟消云散了。纵秦凤仪那等天香国色又有何用,家有胭脂虎,怕秦凤仪便是身在外亦不敢染二色的。傅才子偷笑了一回,便打开门出去了,结果,到得船头,正看到秦凤仪坐在椅中调弄琵琶,傅才子顿时哑口,良久方道,“刚刚,是殿下在弹琵琶?”

“我弹得如何?”秦凤仪问。

“不错。”傅才子虽然性情差些,却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性子。

秦凤仪问,“想听什么?”

傅才子似乎仍在沉浸在秦凤仪《凤求凰》的曲声中,随口道,“殿下随意便可。”

秦凤仪随意拨弄琵琶弦,时而轻快,时而激昂,时而还要停下来,寻思片刻,再复挑琵琶弦。秦凤仪平日里的自恋、嘴坏,但,当他沉浸在琵琶曲时,那种安静美好,便是傅才子这样坏脾气的性子,都不忍打扰。

秦凤仪一般是上午处理公文,偶有不能决断之事,他现在身边并无近臣,便问一问傅才子的意思。傅才子原想推托,但,秦凤仪那样坦诚的目光,微锁的长眉,以及,傅才子不想承认的,俊美绝伦的脸庞,都让傅才子不忍含糊。便是傅才子每日回舱室睡觉时都暗暗琢磨,是不是又上这小子套儿了。不过,秦凤仪并未说一句相留的话,傅才子也不能这样大咧咧的给自己脸上贴金。

傅才子都会安慰自己,待下船就好了,这就当付船资好了。

结果,他委实没料到,下船后,秦凤仪还要继续送他,傅才子极力道,“殿下,您送我到这里,仁至义尽,贤德无双,请殿下切勿再送草民了。”

秦凤仪笑,“不是送你,大瘐岭这段路,我来的时候可是吃了大苦头,一天走不了五里地。当时经过这里时,我就暗自决定,一旦到了南夷城,必然先修此路。花银子修了路,还没来过呢。我微服出行,先生随意便可。”示意只是恰好一道。

傅才子实在无法,秦凤仪做到这般地步,便是傅才子,也再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只得一道了。

秦凤仪与傅才子说着就藩时一路上的事,秦凤仪道,“那时真是千辛万苦,当时章巡抚出城三十里接我,我想着,当天还不能进城吗?结果,道路难行,走了一天也没能进城,半路还在野外安营歇了一宿。”

傅才子道,“我今年来的时候,这路已是很好了。”

“路好了,南夷外的东西才能进来,南夷的东西才能出去。”秦凤仪道,“到义安、到敬州的官道都在修了。修好了各府的官道,便是各县的,百姓们唯有多见世面,开阔眼界,日子方能富庶。”

待过了大瘐岭这段路,又要换水路,秦凤仪着人安排的船只。虽不是龙船的规格,也是一艘宽敞的大船。直待再行便要出南夷了,秦凤仪方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如今分离,不知还有没有相见之时。傅兄一路保重。”

秦凤仪几百里相送,傅浩以为,秦凤仪终是会提的,结果,秦凤仪终是未提。傅浩心中一时不知是何滋味,对着秦凤仪深深一揖,想说些什么,以傅浩之口齿,此时竟觉什么都说不出。秦凤仪挤兑他,拿他当牌坊搏贤名儿,嘴还坏,还批评他的相貌…但,傅浩知道,秦凤仪留他的心是真的。正因为这份心真,反是没有开口。

傅浩行礼之后,带着书僮换了另一艘大船。

及至换了船,傅浩回头,见秦凤仪正站在船头看向他,秦凤仪一身玉青长袍,秋风吹拂时,带起他宽袍长袖,飘然欲仙。秦凤仪双眸柔亮,眼中带笑,对傅浩摆摆手,傅浩又是一揖,船只开行,终是离秦凤仪的大船而去。

秦凤仪要来琵琶,坐在船头,五指轻划,顿时琵琶声起。那乐声是欢快又轻灵的,激昂时似乎带着主人强烈的情绪,但最终,仍是舒缓的,柔和的、宽容与祝福的。

一曲结束,傅浩的船已只余一帆远影。

秦凤仪轻叹,吩咐道,“回去吧。”终是没留住这位大才子啊!

秦凤仪鲜有这样失败的时候,不过,纵是失败,他也已是尽力了。这样都留不住傅浩,可见傅浩并无辅佐之意,强留亦是无用,倒不如放这位大才子还乡,从此自由自在吧!

秦凤仪正感慨哪,就听近侍欢喜禀道,“殿下,您看,是不是傅才子的船回来了。”

秦凤仪跑到船头,见一艘大船正顺江往他们的方向赶来,瞧着还真是傅浩所乘船只,秦凤仪顿时心下大喜,立命停船。傅浩眼圈还有些红,但,他是绝对不会承认他哭过的。傅浩赶上来,踩着船板到了秦凤仪的船上,望向秦凤仪满是惊喜的眼神,亦是难掩激动,傅浩没有半句废话,他直接道,“若殿下不嫌臣性情反复,臣愿追随殿下!”说着一揖,行了大礼。

秦凤仪连忙双手将傅浩扶起,喜动颜色,“我盼先生久矣,一直不敢开口相留,只怕先生婉拒。”

傅浩亦是动情道,“殿下的琵琶,臣都明白。”

傅浩换了船,听到秦凤仪琵琶声的时候,便明白了秦凤仪多少未诉诸于口的话。秦凤仪的确没有说过一字要留他在南夷的话,但,这一路行来,秦凤仪心事若何,傅浩心知肚明。秦凤仪对傅浩的才华有所欣赏,傅浩何尝不为秦凤仪的才干惊叹。如果秦凤仪是那样“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的野心勃勃的枭雄,傅浩不一定会动容,这样的野心家,傅浩见过。可秦凤仪不是,秦凤仪是那种会说“军中的将士一样是别人的儿子别人的丈夫”的人。秦凤仪这样的才具,又这样的心软。他对他几百里相送,从水路换到陆路再换至水路,一直送到江南西道,他不开口留他,是因为知道,留不下他。当琵琶声起的那一刻,傅浩才知道,这一曲,是为自己所作。

那一刻,傅浩忽然明白,为何史书上会有那些愿意为君上呕心沥血、甘愿赴死的臣子;那一刻,傅浩终于明白,自己等到了想要效忠的主君。

虽然,主君的性子,那啥,还不大稳重啦。

这个时候,做主君的,不应该多说几句感动人拉拢人的话吗?瞧瞧他家主君说的是什么哟,秦凤仪歪头打量傅浩的眼睛,八卦兮兮的问,“老傅,不会是叫本王的琵琶感动哭了吧?”

傅浩立刻如一只被说中心事的老猫,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恼羞成怒,“我哪里有哭,不过是江风大,迷了眼罢了!”

“哦哦,江风大,迷了眼。”秦凤仪窃笑几声,拉着傅浩的手道,“这就感动啦,以后咱们干一番事业,感动的时候多着哪!我再说一事,你肯定更感动。我跟我媳妇那么好,我都没给我媳妇写一首曲子,咱们在一处也没多少时日,不知为何,我就写了这一曲。曲因情而生,老傅,你可别告诉我媳妇,不然,我媳妇吃醋怎么办啊?”

傅浩直翻白眼,“能怎么办,反正殿下惧内之名天下皆知。”

“知道什么,男人就是得让着女人。”秦凤仪忽想起一事,道,“老傅,要不要把嫂子、孩子们都接来南夷吧?”

傅浩想了想,“这也好。”

秦凤仪道,“你就别回去了,搬家的事儿,你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你修书一封,我着人去帮你都搬来就是。”

傅浩自然不会矫情,他在信里千万叮嘱媳妇,什么都可以不搬,他那三屋子书一定要一本不落的搬过来。秦凤仪着一个亲卫带一队亲兵,傅浩又打发书僮跟着亲卫一并去,免得妻子心里没底。把这些琐事处理好,秦凤仪便挽着傅浩的手道,“老傅,刚刚那首曲子,还没名字,我想,就叫《相送》。你说,好不好?”

傅浩笑,“殿下说好,自然是好的。”

“我再为你弹一曲。”

这一回,便是《高山流水》了,饶是傅浩已然猜到,听到此曲时,仍是不由会心一笑。

第324章 老虎

秦凤仪一出门大半个月, 总算是把傅大才子给请了回来, 当下阖府欢庆。赵长史章颜李钊方悦等人都是面带喜色,深觉秦凤仪这送人没白送, 把人给送回王府了。

傅浩见几人喜悦的神色, 心下亦是一暖, 到了傅浩这个年纪, 哪怕脾气臭,人情世故也是明白一些的。如秦凤仪这样的身份地位,身边人多了,竞争自然是会有。傅浩向有才子名声,而且, 他这名声不是白得的,傅浩早就见过赵长史等人, 知道秦凤仪身边近臣是什么样的风格, 对秦凤仪早有估量,很多时候,谋士近臣的风格,也代表了主君的喜恶。傅浩自己这脾气, 就不是那种阴险人物, 也是考虑到秦凤仪身边的人心思比较直正, 比较好相处是真的。

所以, 甭看傅浩先时百般拒绝,他对于秦凤仪是有一个具体而全面的分析的。

其实,傅浩想得多了, 秦凤仪现在的情况,以后若能一飞冲天,跟着秦凤仪的这些人自然能够鸡犬升天。可相对于鸡犬升天,秦凤仪倒灶的机会更大,毕竟,秦凤仪这明摆着已封了藩王,朝中哪位皇子上位的机会都比他大,毕竟,人家是皇子,前程未定,秦凤仪这个,已是铁板钉钉的镇南王。就像傅浩说的,有秦凤仪这元嫡出身的皇子身份,还有他儿子大阳那青龙胎记,不论谁上位,秦凤仪这支想得个善终都不容易。秦凤仪能把赵长史、章颜、李钊、方悦这些人揽在身边是秦凤仪的本事,但,连李钊都为了过来,世子之位的册封都被朝廷驳了回去,可见如果秦凤仪倒灶,他身边的人会是何下场了。所以,大家现在一条心的把秦凤仪扶上位都忙不过来呢,如傅浩所想的,争权夺利的事真是没有。相反,见到傅浩这样的大才子过来,说啥也不能叫走啊,所以,几人才一遍遍的在秦凤仪耳根子边叨叨个没完,就是为了要秦凤仪亲自出马把傅浩留下。

今见傅浩与秦凤仪归来,更是人人欢喜,一则为即将成为团队中一员的傅浩而高兴,一则便是为秦凤仪的能干暗暗叫好,果然秦凤仪只要豁出脸,简直没有搞不定的人啊!

秦凤仪直接就让傅浩做了右长史,王府的长史司有两位长史,赵长史是左长史,右长史的位子一直空着,如今秦凤仪给了傅浩,无人不服。傅浩却是推却道,“浩寸功未建,当不得此位。”

秦凤仪挽他的手,“说这话就外道啦,大舅兄和阿悦过来的时候,也是辞了官的白身,老赵那会儿,也是在家赋闲多年,就是我,做官儿做藩王也没几年。官职不过是个名头儿罢了,具体还得看做事,你素来洒脱,可千万别拘泥啊,老傅。”

傅浩一笑,当下也不在推辞,受了这右长史之位。

安置好傅浩,秦凤仪方回内宅见妻儿。

大阳不在家,在公主府玩儿呢。李镜早就在院子里来回遛哒着等人,见到丈夫回来,不禁迎上前,笑道,“总算是回来了,我听说,把傅才子留下了。”见丈夫并没有消瘦,且神采更好,李镜方是放下心来。

“留下了!”秦凤仪挽着妻子的手,二人一道进屋说话,秦凤仪忍不住与妻子道,“别说,先时是我走了眼,觉着老傅就是脾气大。我们在船上说起话来,才知道,老傅是名不虚传哪。我当时就想着,再不能放他走的。”

侍女捧上温水,秦凤仪先洗漱过,换了身家常袍子,与媳妇道,“总算是把他留下了。”

秦凤仪要留傅浩的事早就写信给他媳妇了,不过,在信上,秦凤仪并未细说,如今人回来了,李镜自然要问一问。秦凤仪打发了侍女,这才一长一短的与妻子说了,秦凤仪道,“咱们这几年,南夷总算是有些个样子了。可前路如何,我始终没想好,倒是与老傅在船上一番相谈,叫我有了点儿主意。”

李镜听的也直点头,道,“可见人如其名。”

“是啊,当时我就想,怎么着都得把傅才子留下。”

李镜好奇,“傅才子如何才答应的?你先时可是把他挤兑得不轻。”

秦凤仪想到自己相留傅浩之事,心下亦是得意,他的性子,便是李镜不问,他也憋不住不说的。此时媳妇一问,秦凤仪便细细的与媳妇说了一遍,秦凤仪自己都说,“我真的以为他就要走了,哪里想到他能改主意回来。哎,老傅这人,哎,就是嘴坏,其实心里比谁都重情。”

李镜笑,“错过了你,他也就得做一辈子才子了。”想想丈夫这一路相留相送,人得是何等样的留而不能的心境下才能作出一支琵琶曲呢。虽则秦凤仪说着是很自得,李镜听着,心下也觉着丈夫有智谋,仍是忍不住心疼。李镜不信世间还有谁有自家相公这样的诚意。何况,臣择主,除了看主君的诚意,亦要看主君的才干。譬如闽王,一样有诚意,但,闽王的才干,怕是还不在傅才子的眼里。傅才子有才,但,得有一个欣赏他的主君,他的才干方有挥洒的天地。偏生傅才子屡试不第,故,有李镜此言。

秦凤仪摆摆手,“媳妇,话不能这样说。要是个笨人,或是资质寻常之人,过来投奔于我,这多是看着我藩王的地位罢了。像赵长史、老章、大舅兄、阿悦,看得都是情分。大苍小苍赌的是我的将来,老傅先时咱们又不认识,况他这样的聪明人,把咱的处境看得一清二楚,还甘冒此风险,这就是情啊。”

李镜一笑,“你以情动他,他以情报你。”

秦凤仪眉飞色舞,禁不住道,“我得老傅,如虎添翼。”

一时,大阳被接回家,见着他爹,可是跟他爹一顿亲香。大阳自出生后就没跟他爹分别过,这一回,他爹一走大半个月,大阳每晚都想他爹。有时,想他爹想的都想哭,可是他爹每天写信给他,让他帮着照顾他娘和小妹妹,大阳做为家里的小男子汉,都是强撑着的坚强啦~如今见他爹回来,大阳仿佛一颗出膛的小炮弹般跑了过去,小胖腿往地上一蹬,嗖的一跳就抱住了他爹的腰,秦凤仪一托儿子的肥屁股,大阳两三下就爬他爹怀里去了,抱着他爹啾啾啾啾啾亲了五口,响亮亮的喊,“爹!爹!”

秦凤仪心都要叫儿子喊化了,也抱儿子亲好几口,把儿子举高了问,“儿咂,想爹没!”

“想!每天都想!想了好久好久!”大阳腻着他爹就不松手了,吃晚饭都要在他爹怀里,还要他爹喂他。秦凤仪笑,“你不是早就自己吃吗?”

“我想要爹喂我!”

“来来来,喂我们大阳宝贝吃。”秦凤仪夹个焦炸小丸子给儿子,大阳不愧是他爹的儿子,两只小肉手捉着丸子啃得香。李镜与秦凤仪道,“还有件事,新安抚使过来了。”

“早就该来了,去岁就该来了。”去岁把李安抚使打发回京养老,按理,户部就该派官员过来的。结果,甭看南夷日子好过了,在这里当官也不算什么寒苦差使了,但在外头诸多官员眼里,在南夷为官,还不如去苦寒之地呢。毕竟,苦寒之地只是苦些,南夷这里,以后如何真不好说。

秦凤仪自然是觉着南夷是好地方,而且,也有李钊方悦这等辞了官,不做世子也要来南夷给秦凤仪帮忙的。可实际上,李钊是秦凤仪的大舅兄、方悦与秦凤仪既有师叔侄之名,再者,他与秦凤仪四载读书之情,满朝人只要消息灵通些,没有不知道的。这俩人实在是跟秦凤仪早有扯不开的情义,他们便是不帮秦凤仪,以后别个皇子登基,就他俩与秦凤仪的关系,最好的结果就是一辈子郁不得志了。所以,这俩人辞官也要来南夷,除了彼此的情分,未尝没有情势的原因。因为秦凤仪的出身,对于后继之君太过尴尬,世间又有几人有章颜这样的眼光与魄力呢?所以,更多的人,宁可去苦寒之地,也不想来南夷,就是怕后继之君疑心。

故,一个安抚使之位,足足拖了一年。好在,秦凤仪是实权藩王,安抚使无非就是管管钱粮的事,既然安抚使不在,秦凤仪就把这差使给章颜兼了。如今竟然派下新安抚使了,秦凤仪得问问是哪位大员。

李镜道,“新安抚使姓桂,叫桂韶。”

秦凤仪给儿子盛碗豆腐汤,让儿子慢慢喝着,“这名儿听着有点儿耳熟。”

“我一说你就想起来了。”李镜道,“你记不记得,那一年章巡抚任满回京,原是想谋国子监祭酒之位。结果,给你一打岔,章巡抚才来了南夷。那时我还说你不该在御前多事来着。”

李镜这样一提,秦凤仪“哦”了一声,“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桂大人原来是任豫州按察使,听说那一年豫州大涝,桂大人连砍十一颗人头。我记得,后来他转任了扬州巡盐御史,如何叫人发落到咱们南夷来了?”

李镜笑,“怎么能说是发落,桂大人在巡盐御史位上连任三年,想是咱们这里安抚使的位子空的太久,朝廷让他过来的吧。”

“巡盐御史向来都是一年一换的,他能连任三年,当真是本事。”秦凤仪道,“这个人以前瞧着不错,明儿我亲自见见。说来,那会儿要不是我多嘴,当初来南夷做巡抚的应该是他,如今这兜兜转转的,他还是来了南夷,可见与南夷有缘。”

“还有,工部最后一批兵甲也到了,是章巡抚亲自看着验收的。你不在家,这兵甲到了,也不用在库里放着,我让他们把兵械发下去了。”李镜与秦凤仪道。

秦凤仪点点头,问,“工部的人回去了吗?”

李镜道,“他们哪里肯在咱们这里久待,第二天就走了,我让赵长史写了个谢恩折子。”

夫妻俩说了一回这几天的事务,待用过晚餐,一家子沐浴后,便早早的上床歇了。李镜想起什么,问秦凤仪,“傅长史这里,安排什么事务呢?”

“这个我跟老傅在船上就商量过了,他说自己一直没当过差,就先在我身边做个参赞,待看一看再说。”

“这也好。”

大阳忍不住在他爹怀里扭啊扭地,不满他爹总是跟他娘说话,道,“爹,给我讲故事。”

“大阳想听什么?”

“想听爹你三头六臂喷火的故事。”

“唉哟,爹累了。大阳讲给爹听好不好?”

大阳以往是很爱给人讲故事的啦,但今天,大阳死活不讲了,大阳道,“爹你不在家,大阳,大阳每天都给娘,和妹妹,讲故事。”都讲烦啦~

秦凤仪一乐,拍拍儿子的肥屁屁,“好,那爹今天给大阳讲个新故事,讲个爹打大老虎的故事。”然后,秦凤仪就给儿子讲了个他三拳两脚打死老虎的故事,把大阳听的,第二天跟小伙伴儿们炫耀了一整天,显摆他爹会打虎!

第325章 大将军人选

秦凤仪第二天在议事厅正式介绍了傅浩给大家认识, 同时也见到了桂韶。桂韶人并不高, 个头儿还要稍矮秦凤仪些,脸颊瘦削, 面貌亦无甚特别, 但, 一双眼睛镇定明亮, 看得出是个坚毅之人。秦凤仪免了桂韶的大礼,笑道,“我对杜大人是久闻其名,未见其人。”

桂韶有些意外,他倒是听闻过秦凤仪的名声, 并不是因秦凤仪曲折离奇的身世,而是在三年前任满回京等待新职司时, 听说过秦凤仪, 彼时秦凤仪乃新科探花,还是名满京城的凤凰公子。当然,桂韶的性子,不可能对什么神仙公子感兴趣, 他认为, 那都是些无知女娘们吃饱了撑的对着个美貌男子就发神经。桂韶会听过秦凤仪的名声, 一则是因为秦凤仪当时在京城的名声就不小;二则便是因为, 都说秦凤仪的探花是靠脸得来的,名不符实。至于别个印象,就没有了。

秦凤仪则是说出了两人的渊源, 道,“当年桂大人是豫州按察使回京等新缺,还有老章、两湖的薄按察使,你们仨碰一块儿了。老章当年原想谋的是国子监祭酒的缺,还有两个缺,一个是扬州的巡盐御史,一个是南夷巡抚,当时有人嘱意桂大人任南夷巡抚、老章任国子监祭酒,薄按察使就是巡盐御史的缺了。我当时在御前碰巧听说这事儿,我就觉着,简直一塌糊涂。巡盐御史是天下有数的肥缺,事关盐课,必要清廉忠正之人方可。国子监不过是教书而已,找个学问好的便是。至于南夷巡抚,南夷偏僻,地方也穷,必要精干之人。后来,陛下便点了老桂你为巡盐御史,我那会儿跟老章熟,老章来了南夷。薄按察使转任国子监祭酒。”

因是御前之事,倘不是秦凤仪说出来,不要说桂韶,就是章颜也不知这般具体。章颜还以为当年就是秦凤仪在御前多话,把自己弄到南夷了呢,没想到还有桂韶这里的渊源。秦凤仪笑望向桂韶,“可见咱们有缘,你与南夷也有缘,终是过来南夷。”

桂韶不擅言辞,只是微一躬身。秦凤仪道,“自从我来了南夷,南夷这里就成了天下官员最不愿意过来的地方,去岁李安抚使致仕回京,朝廷先是派了一位杜安抚使,结果,杜安抚使还没接到朝廷的旨意,只闻一风声,就摔断了腿。又派了一位林安抚使,这位林安抚使更倒霉,刚接了户部的调派文书,家里母亲病重,因要在母亲床前守孝,也没能过来。自此,咱们南夷安抚使的位子就空了下来。如今,调派了桂大人来,桂大人哪,你在巡盐御史的位子上得罪人得罪的不轻啊。”

桂韶道,“下官在其位谋其政,只要依律依法行事,再如何也得罪不着下官。要是想别个,下官不聋不瞎,自不能坐视。”

“咱们南夷虽偏僻,需要的正是老桂你这样的能臣啊。”秦凤仪倒很喜欢桂韶,问桂韶,“刚你来的时候,我微服出巡,沿路看了看,就没见着你。如今安抚司的差使还能做得惯吗?

桂韶道,“臣也是刚入手。”

“有什么难处,只管与我讲就是。”

秦凤仪温言和语,虽则在桂韶看来,这位亲王格外年轻了些。但,听亲王殿下说话,就知道这位殿下是个明白人。而且,也解了桂韶先时疑惑,当年桂韶在豫州按察使上任满回京等待新缺,他在豫州大涝时,因有粮商轰抬粮价,一边儿是饥饿的受灾百姓,一边儿是粮商借机渔利,桂韶几番去商量,让粮商们降一些价钱,好活人性命,结果这些粮商,把麸糠卖的比平日的大米还贵。桂韶一怒之下,连斩十一颗人头,这件事当时闹到了京里,但陛下赦他无罪。不过,桂韶也晓得,怕是没什么好差使了,结果,他竟得了当年的第一肥缺,扬州巡盐御史。这其间缘故,不要说桂韶,他还寻了些旧交打听,也没打听出个所以然。如今方知还有此等缘故。

秦凤仪与桂韶多说了几句,不使他冷落,之后便开始处理政务。

桂韶发现,这位亲王与他所见的任何一位殿下都不一样,好吧,桂韶拢共也只见过秦凤仪这一位亲王。不过,桂韶的意思是,秦凤仪的理事风格,与他所想,大有不同。完全不是官场上的打太极啊,或者拖拖拉拉的处事风格,秦凤仪极有决断,基本上大家所禀的事,他这里都有主意。赵长史禀过近些天的一些事,之后章巡抚道,“如今南夷城与凤凰城的织造局都建了起来,义安知府、敬州知府来函说,他们那里蚕桑的妇人极多,每年的丝也能卖出不少,只是当地百姓不懂纺织,百姓们只能是缫丝来卖,得利便少。他们想着,能不能着几个手巧的妇人,过来织造局学一些纺织的技艺。”

秦凤仪想了想,道,“阿悦,纺织局的事一直是你管着,你怎么说?”

方悦道,“要是说缂丝、缭绫这种,没有个十几年的功夫,是学不来的。倘是小作坊类的寻常的绸缎纺织技术,应该简单一些。这些在江南亦不算什么机密,我可问一下织造局的织工,倘是有人愿意来学,可传受一二。”

秦凤仪道,“独木不成林。光有织造局,规模还是小。每年自两湖、自江浙过来的绸缎不知有多少。只是,教会几人、十几人,又有何用,仍是单打独斗,成不了规模。这样,让他们写个计划书,与其择几个妇人来学,他那里不如看当地怎么办个织造的作场。不论是织机,还是技术,织造局都可以提供。但有一样,不能让织造局白出工,前三年,每年三成纯利,要给织造局。”

章颜与方悦便明白秦凤仪的意思了。

阿钱族长连忙问,“殿下,咱们土人也一样不?”如今各族长都学了汉话,虽则说的不大熟练,说得慢些,也能听得明白。

秦凤仪笑,“自然一样。”

几位族长彼此叽哩咕噜的用土话商量了一阵,各个都面露欢喜之色。

待议事完毕,大家各自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