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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邦达列夫仔细观察那条龙的面部。它嶙峋的脸是铁黑色的,看起来确实像是罩着铁面。

  “茨冈人们惊恐地跪下来向神祈祷,那巨大的生物立刻消失了。如今想来它其实并没有恶意,只是来唿吸新鲜空气的。但在茨冈人看来,是他们虔诚的信念令这个魔鬼不敢伤害他们。他们在冰面上四处搜寻,看见冰下有巨大阴影游动,一边游一边有红色的血液往上浮,血温异常的高,连坚硬的冰层都被融化。这条龙游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受了致命伤。有人好奇地用手触摸从冰缝中渗上来的鲜血,这些人后来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变异,有些是颅骨变形,有些则在体表生出了鳞片,最可怕的是一个人从肩部生出了另一个头颅。”

  邦达列夫想到了那具有着双嵴椎的北极熊遗骸。

  “茨冈人越发坚信那是恶魔,恶魔的血沾染了他们的家人,于是他们派了一个年轻人千里迢迢奔赴莫斯科向大牧首报告,希望大牧首能以神圣之力帮助他们。但大牧首拒绝承认茨冈人看见的是恶魔,他怎么愿意宣称在自己的牧区里出现了恶魔呢?这时拉斯普京登场了,他自愿组织一支考察团远赴北西伯利亚调查,牧首同意了他的请求。但拉斯普京的目的并不单纯,我们后来找到了他的考察日志,最初他是想用这件事来扬名,他会宣布自己在北西伯利亚找到并降服了一个魔鬼,他需要一些功绩证明他是英雄,是神赐予人类的先知。但他心里觉得那东西一定是某种罕见的鲸鱼,茨冈人在惊恐中看错了。”

  “他是想搞宗教投机?”

  “你说对了,”博士说,“但有件事是用鲸鱼无法解释的,就是接触到血液的人变异了。为了以防万一,拉斯普京带上了几名牧师和大量的动物,牧师用来应付魔鬼,动物用来做血液试验。他们的狗拉雪橇队来到了这片冰原,在海岸边找到了一个巨大的洞口,这个洞口多数时间在海面以下,退潮的时候才会露出一小部分。洞口是新凿出来的,就像有只蜥蜴在冻土层里打出了洞,但从洞的直径推算那只蜥蜴跟鲸鱼一样巨大。考察团很惊惧,但他们意识到这是唯一的机会,他们到达这里的时候是夏天,再过几个月海水就会把整个洞灌满然后结冰。冰会膨胀,洞就会塌方,那只钻洞的东西就会被永远封在冻土层中。当然,它自己是有力气钻出来的。拉斯普京决定无论如何都要进去看看,那东西挖出来的洞穴四通八达,拉斯普京用猎犬当向导,最后到达了那面岩壁,在岩壁下方他找到了这条龙,龙把岩层中间的空洞作为巢穴。钻进来之后它就把自己凿出来的通道堵死,然后进入了休眠状态。但它忽略了岩壁上的裂缝,拉斯普京他们就是从那条裂缝侵入了龙巢。这是历史赐予人类的机会,各种巧合令拉斯普京的考察团得以踏入龙类的世界。考察团震惊了,所有人都提议立刻封闭洞穴离开,但拉斯普京意识到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他有可能揭开人类历史上最大的奥秘。他对考察团里那些笃信东正教的牧师说这是个神迹,是受伤的堕天使,是上帝的造物,他们应当研究之后汇报给牧首;而对那些信奉科学的同伴说这东西是古代物种,他们一定要留下珍贵的科考报告。”

  “这淫棍真是一朵奇葩。”邦达列夫说。

  “总之奇葩说服了所有人,考察团留下来研究这条龙。每一个接近它的人都惊恐不安,只能靠着对神的虔诚和科学精神坚持。他们不敢冒险惊动它,收集它散落的鳞片和骨片。那时这条龙的下半身就是腐烂的。以它嵴背上的刺刀为界,刺刀以上的部分保持完好,刺刀以下的部分只剩骨头。那柄刺刀似乎带着异乎寻常的力量。但拉斯普京不满足于只是画画和搜集鳞片,他还把龙血注射到动物的身体里来做实验,他有些炼金术的知识,猜测龙血是种秘药,中世纪的炼金大师们曾经提到过这种秘药———种具备强大力量的血红色液体,有些人吃下去会变成恶魔,有些人则会获得永生。”

  “那些变异骨骸就是动物实验的结果吧。”邦达列夫说。

  “是的,他的科学精神引发了灾难。变异远比他想的可怕,北极熊的嵴椎分裂,长出了第二个头部;蛇从背后长出了蜻蜓状的羽翼,它吞吃了其他动物,体型变得极其巨大;猫生出了豹子般的利齿,肋骨疯狂地生长,刺穿了自己的胸膛。更可怕的是跨物种的交配,您觉得蛇能和北极熊配种么?”

  “听起来惊悚又恶心。”邦达列夫说,

  “是血淋淋的。”博士把一叠纸卷递给邦达列夫,“欣赏一下拉斯普京考察团的素描。”

  邦达列夫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头皮发麻想要呕吐。这份影印件应该就是拉斯普京的考察日记,素描旁边有细小的文字说明,最前面的一幅画上巨蛇在和熊配种。虽然是素描,但笔触锋利如大师之作,绘图者以狂澜般的力量把那血腥的一幕重现。双头北极熊痛苦地嚎叫着,巨蛇一圈圈地缠绕着它,用带骨刺的尾刺穿了北极熊的腹部,同时它的巨口把熊的一个头吞入腹中,熊的另一个头则狠狠地咬住蛇颈。

  “雄蛇配种的方式居然是直接撕开雌熊的子宫。”博士说。

  “我总算知道了这个世界上还有能令我也恶心得想吐的事。”邦达列夫说。

  “考察团想终止实验,但已经来不及了,变异的动物们开始交配产仔,数量大得无法想象,幼崽生下来就具有顽强的生命力,这个空间最后变成了孕育异形的巢穴。拉斯普京意识到这个洞穴必须被封闭,否则这些变异动物会演变为一场灾难。他把带来的铁器全部融化,灌入岩壁上的缝隙。但就在他将要完成这项工程的时候,变异的动物们意识到这是灭顶之灾,它们的智慧也显著上升了。成百上千的动物疯狂地逃窜,大约有数百只逃离了龙巢。拉斯普京决定强行关闭龙巢,最后他甚至把队伍中的牧师推到灌满铁水的岩缝里去,他觉得牧师作为封门的祭品应该能让里面的‘恶魔’们老实点。封门之后,考察团在龙开凿的洞穴中跋涉,动物在洞穴中逃窜,谁都想先离开。但拉斯普京不愧是恶棍中的恶棍,他给同伴的地图都是假的,只有他自己拿着真正的地图脱离队伍悄悄离开了。很快,上涨的海水就灌入了洞穴,洞穴封闭,接着结冰和塌方,最后只有拉斯普京一个人从龙巢回到了莫斯科。此后的大半个世纪中,他只对一个人透露过这个秘密,就是你的曾祖母,可见他确实相信你的曾祖母跟他一样都是‘神的选民’。”

  “只要那淫棍不是想向曾祖母求爱,我就都无所谓。”邦达列夫说。

  “此后的几十年里,这个神秘生物一直被封冻在西伯利亚北部的冻土层下,无人去探寻拉斯普京留下的遗产,直到红军中一位姓戈利奇纳的将军意外地找到了拉斯普京的考察笔记。但龙凿出来的洞穴已经塌方了,戈利奇纳家族只能重新挖掘龙巢。经过长达几十年的探索,先是找到了那些变异动物的骨骸,然后又找到了被拉斯普京封闭的岩壁,最终找到了这条龙。”

  “戈利奇纳家族就是你们的幕后支持者吧,这个家族中有多位将军级别的技术军官,是红军中掌管武器研发的家族。他们有很大的便利窃取国家经费养活你们。”邦达列夫说。

  “是的,可戈利奇纳上将在去年初暴卒,他没有继承人。从那以后我就没有支持者了,即使苏联不解体,我也不能确定自己还能否继续获得经费支持。”

  “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您失去了幕后的支持者,而我的家族恰恰有足够的势力接替他。”

  博士无声地笑了:“如果戈利奇纳上将还活着,我们的谈话根本不会有这么深入,我早就扣动扳机了。不过白天的交谈中,你有句话打动了我。”

  “哦?”

  “有价值的人在任何时代都会被尊重。”博士缓缓地说,“这是真理,只有懦夫才被时代束缚,有能力的人创造时代。”

  邦达列夫举杯:“那么为了真理。这条龙现在是死了么?”

  “很遗憾,在我们凿开岩壁的时候,这条龙就已经死了。它是被那些变异动物咬死的。拉斯普京封闭了龙巢之后,留在其中的变异动物就只能互相猎杀。龙血引燃了它们的嗜血基因,它们极度疯狂,攻击一切它们看到的东西,最后它们转向了那条龙。变异动物们以撕咬龙骨上的残余组织为生。”

  “想来不会很好吃。”邦达列夫说。

  “岂止是不好吃,事实上龙的肌肉组织富含毒素,食用了腐败的龙肉之后,变异动物们都中毒了,相继在这个洞穴中死去。我们重新打开龙巢时,第一眼看到的是堆积如山的尸骨。龙也被它们咬死了,它们甚至把龙的心脏都吞吃了,只剩下坚硬的上半身它们咬不动。”

  “龙没有醒来反击?”

  “它受的伤已经太重了,在深度沉睡中无法苏醒,就这么死了。”

  “让我们来谈谈您的研究吧,我们找到了神秘的古代种族,但如何把它变成金钱呢?二十亿美元不是小数字,我们可不能靠发表几篇论文把成本收回来。”邦达列夫说。

  “你并没有查到我的档案,对吧?”博士微笑,“所以你不知道我的研究方向。”

  "没有,在这里之前我一直在猜测黑天鹅港的负责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邦达列夫坦然承认。

  "因为我根本没有档案,你当然查不到。在苏联国内,我是极少数没有档案的人。我原本可能被作为战犯送上法庭,我在德国的研究方向是基因工程学。我曾为纳粹建设世界上最庞大的基因库,在希特勒人种论的影响下,德国学界一度相信雅利安人是世界上最优秀的人种,我们希望通过建立基因库,收集全世界不同人种的基因来证明雅利安人的孩子能跑得更快跳得更高更聪明。但随着工作的推进,我们从来自日本的基因样品中惊讶地发现,原来雅利安人的基因没什么了不起,相反是另一些人类拥有神秘的‘完美基因’。这种基因跟人类基因并不同源,但它会赋予人类超常的能力,

  比如惊人的爆发力,再比如您曾祖母身上曾经出现的——死而复苏的能力。每个个体拥有的超常能力都不同,我们大胆地猜测这些人都只拥有‘完美基因’的一部分,而这些基因应该有共同的源头,它们都来自同一种完美的生物。"

  “龙?”

  “是的,但当时我还不知道自己正在寻找的完美生物是龙。战后戈利奇纳家族选中了我作为黑天鹅港的首席科学家,看到这具巨大的骸骨时,我才意识到这就是我毕生追求的终极。这完美的生物可以改变整个人类的命运,利用它的基因和克隆技术我们可以制造出全新的人类,全新的时代!”

  “您已经从龙骨中提取到了完美基因么?”

  “很遗憾,我们没能从龙骨中提取到活性基因,在这条龙死去的瞬间,所有携带基因信息的细胞也都死去了。第四域生物的死亡和人类的死亡完全不同,一瞬间所有的生机断绝,从大脑到神经末梢都彻底死亡。但,完美基因未必要来自完美生物!”

  他敲击一对黑色的梆子,岩壁上裂开了一道暗门,面无表情的军官推着一架轮椅走了出来。轮椅上坐着面无表情的男孩,邦达列夫曾在庭院中见过他,金发,身躯纤细,瞳孔巨大。男孩委顿在轮椅中,神情呆滞。邦达列夫下意识地退后一步,这孩子有种介乎活着和死了之间的感觉,令他不安。

  “完美基因最富集的地方就在人类的身体里。”博士低声说。

第三章 零号

  雷娜塔哼着儿歌穿过走廊。墙壁上的白垩片片剥落,每隔几十米才有一盏白光灯照明,这些老灯泡咝咝啦啦作响,像鬼火般一跳一闪,每盏灯只能照亮走廊的一小段,两盏灯之间伸手不见五指,就这么黑白交替去向远处。

  雷娜塔并不害怕,她是在这里长大的。她穿着白棉布的小睡裙,抱着她珍爱的布袋熊。布袋熊是博士送她的生日礼物,拜托破冰船的大副从莫斯科买来的。在黑天鹅港这是一件奢侈的礼物,破冰船每年可只来一次。雷娜塔给小熊起名叫“佐罗”,她从书中知道佐罗是个戴面具的侠客,一切坏蛋听到他的名字都会吓得瑟瑟发抖。晚上睡觉时雷娜塔也抱着佐罗,要是黑暗里藏着什么怪物想伤害她,就由佐罗干掉它们。

  走廊右侧是坚厚的墙壁,左侧都是小房间,一共38间,铁门上用白漆刷着数字,从1号到38号,每间小屋里都住着一个孩子,一共有38个孩子。雷娜塔是38号,最末一号。

  她趴在一扇铁门的小窗上往里看,小床上睡着一个男孩,那是雅可夫。她捡起一片剥落的墙皮扔进去。墙皮打在雅可夫脸上,他忽然睁开了眼睛,瞳孔在黑暗中是金色的,眼珠缓缓地扫视一轮整间屋子。确认没有危险之后,雅可夫又一次闭上了眼睛。他并没有醒来,这种在睡梦中扫视周围的特性就像蜥蜴。蜥蜴睡着的时候如果感觉到周围的风有变化,它不会立刻惊醒,而是神经系统的一部分先苏醒,检查周围的动静,如果没问题,它就继续睡觉。

  雷娜塔知道他不会醒,她就是砸着好玩,百无聊赖穷开心,护士们可不知道她背地里那么蔫儿坏。

  做过手术的孩子都跟雅可夫一样,一旦入睡就不会轻易醒来,听见梆子声就会跟着走。

  做过手术的孩子都不需要起夜,但雷娜塔没做过手术,所以她有时候会起床上厕所。护士们懒得每次都给纸娃娃开门,又懒得收拾她尿湿的床铺,所以有时候不锁雷娜塔的门,她要起夜自己去就好了。护士长严厉地警告雷娜塔不准借解手的机会四处转悠,上厕所要快去快回,如果被她抓到在外面瞎转就要关禁闭或者做手术。

  但雷娜塔很贼,很快就摸清了护士们的行动规律。过了午夜护士们就不查房了,现在她们正在值班室里喝酒打牌。这时整个楼层都归雷娜塔所有,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她巡视楼层就像小女皇巡视领地,去工具间里转转再去设备间里转转,扔墙皮调戏那些睡着的孩子,再去暖气管的出风口那里吹吹暖风。

  她借这个便利搜索过楼层的每个区域,却找不到那条黑蛇的踪影。

  雷娜塔还记得黑蛇第一次出现的情景,那晚雷娜塔犯了错误正被关禁闭。她趴在冰冷的铁门上呜呜地哭泣,嘶哑地念着“妈妈”。那是她哭得最凶的一次,护士们隔着铁门大吼说,哭吧!哭哑了就安静了!于是她就放声大哭,想喊全世界的人来救她。她一一直哭到深夜,哭得再也发不出声音,却没有人来。

  月光从小窗里照进来,照在她单薄的白棉布小睡裙上,照着她瘦弱得接近透明的小腿。

  那天晚上雷娜塔想明白了一个道理,那种要向全世界唿救的人,恰恰就是全世界没有任何人会去救的人。

  她第一次想到,也许可以去死。

  这时整座楼剧烈地震动起来,仿佛无数金属在轰鸣,黑色长河般的巨大身影在走廊上游过,金色的双眼火烛般明亮。黑蛇来了,带着狂风,青紫色的电流黏在它的鳞片和铁门之间。它浑身的铁鳞开合,就像欢乐的响板,它游过禁闭室的时候看了雷娜塔一眼,巨尾狠狠地抽打在铁门上。

  于是门开了,雷娜塔跑了出去,呆呆地望着它巨大的背影。

  它是来……救她的?

  “那一千年完了,撒旦必从监牢里被释放,出来要迷惑地上四方的列国,就是歌革和玛各,叫他们聚集争战。他们的人数多如海沙。”四面八方仿佛一亿个魔鬼在齐声高唱。

  雷娜塔坐在走廊尽头的黑暗里捂着脸放声大哭,她不是惊恐而是欢喜,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是会有人来救她的,原来这世界上还有人能听见她的声音,原来她并没有孤独到没有同类。

  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必有为你而生的人,当你站在悬崖尽头时也不要失去希望,要多坚持那么一秒钟,等那个人一骑绝尘如狂风闪电般出现在你面前。你将跨上他的马背,即使他是被神囚禁了一千年的魔鬼。

  她停下了脚步。再往前走就到头了,那里有一扇孤零零的铁门,上面用红漆写着巨大的“Zero”。

  零号房。

  这层共有39个小房间,但排序只到雷娜塔的38号房,多出的一间就是零号房。这群孩子一共只有38个,也许零号房里也住着一个孩子,可是他从未露过面,没跟雷娜塔他们一起放过风,不在食堂吃饭,也不参加晚上看革命电影的活动。所以零号房应该是个空房间。有大胆的孩子往里面看过一眼,说那是间很可怕的禁闭室,里面有刑架一样的东西;也有孩子说那里面其实关着两个孩子,曾隐约听见他们争吵的声音。总之零号房是个谜,护士们吓唬孩子们的时候就说:“零号房里的东西吃掉你们!”

  按中国人的风水学,走廊尽头的房间是一切不洁之物的聚集地,会养出可怕的东西来。这些雷娜塔都不知道,她只是本能地对零号房很抗拒。这层其他区域她都去转过,除了零号房。

  铁门前挂着一盏昏暗的汽灯,没有风,火焰却在自己摇晃。

  雷娜塔的心里忽然蹦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莫非黑蛇藏在零号房里?今夜她的心理很奇怪,以往看起来狰狞可怖的零号房,现在显得神秘又有吸引力,她不知不觉间越过了“禁入”的标志。汽灯在头顶摇晃,投下变幻不定的影子。铁门上锈迹斑驳,挂着一把大挂锁。雷娜塔轻轻地摸摸大挂锁,她还没做好打开房门看个究竟的准备,反正她也打不开。

  挂锁“啪”的一声弹开,直坠下去!这么重的一把挂锁如果落地一定会惊动楼上的护士们,那样雷娜塔就完了!她赶紧扑过去接挂锁。

  就这样她一头顶开了零号房的门。房里黑着灯,空荡荡的,轻微的腐烂气息扑面而来。白窗帘慢悠悠地起落,上面沾染了某种黑色污迹,探照灯的光从木条的缝隙里透进来,隐约可见左手是一排排的铁架,上面堆满玻璃药瓶,右手则是一张铸铁手术床,遍布黄色锈斑。雷娜塔忽然明白了,窗帘上的污迹是血,这是一间手术室。手术室里有血并不奇怪,可她狠狠地打了个寒战,与其说手术室……不如说像肉类工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