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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波潮峰要到了,我们还是去高一点的地方免得溅湿衣服。”宫本志雄说。

  这位家主还不到30岁,长得清秀端正,戴着古板的玳瑁框眼镜,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完全不像黑道分子,倒像是某个学院的年轻老师。

  他们刚刚登上高处白色的潮峰就到了,隧道在震颤,水花激荡飞扬,就像一条白色的龙被隧道强行束缚着,它挣扎前进,同时咆哮怒吼。潮峰经过的时候彼此相对吼叫都听不见,只能看嘴形。

  “昨天晚上暴雨,今天就会有几次连续的潮峰。不过不下雨的时候水面很静,可以把它看作一条河,坐在水边煮煮茶,也颇有禅意。樱花落的季节水面上会飘着一层花瓣,我们把它叫做‘樱流海’,诸位要是多呆几天就能看到。”宫本志雄说,“我们正忙着调试装备部运抵的设备,因为装备部拒绝派人来协助调试,所以多费了一点时间,不过也快接近尾声了,不会耽误诸位的任务。”

  他们沿铁质悬梯前行,忽然一转弯,路明非的眼睛被照亮了。暴雨般的火花从天而降,就像是夜空里一闪即逝的烟火,巨大的黑影被吊在隧道顶部,数十名工程人员用吊索悬挂在空中围绕着黑影忙碌,火花来自他们手中的焊枪。

  “那就是你们将使用的深潜器,迪里雅斯特号。这是潜水史上的传奇设备,l960年它曾到达马里亚纳海沟的底部,深度超过10000米。这不是复制品而是原型机,因为深潜器对工艺的要求极高,只要外壳上出现针孔大的渗漏,整艘深潜器就可能被高压撕裂。即使让装备部按照迪里雅斯特号的图纸临时赶制一艘也没法保证安全,最可靠的就是经过实践检验的原型机。”宫本志雄说,“虽然它创造世界纪录是在1960年。但之后的半个世纪里,人类还没有造出过能与之相比的深潜器。”

  “这么传奇的东西应该很值钱吧?”路明非赞叹。

  “这东西不是我家的么?”恺撒有点困惑。

  “这确实是加图索家的藏品,由家主庞贝捐赠给了学院,再由装备部进行改造。”

  宫本志雄说。

  “老大你家还有这种宝贝?”路明非对高帅富的理解被刷新了。跟这东西相比名牌跑车和游艇根本算不得什么啊,这种级别的收藏,全世界独一无二,放在世界上任何博物馆都算镇馆之宝,居然就有人买回家只为自己看着好玩。

  “跟阿波罗登月舱一起买的,”恺撒耸耸肩,“我父亲是个花花公子,喜欢收集各种奇怪的破东西。”

  “花花公子应该收集名表名车名女人啊,可他看起来很爱科学。”

  “花花公子收集一切的最终目的都是搜集女人,有些女人喜欢名表名车,也有些女人爱科学,所以他有时候得冒充科技宅接近那些女人。那一次他看上了联合国太空署的一个女博士,总得买点有趣的东西吸引对方来家里吃饭。”

  “他得手了么?”路明非很好奇。

  “我想是得手了,总之他们在迪里雅斯特号里整出了很大的动静。我就在外面把舱门扣死了,他们在里面呆了48个小时才被消防队解救出来。作为儿子我只能帮他到这里了,这么长时间里要是不发生点什么他也枉称加图索家第一种马了。”恺撒满脸都写着轻蔑,“我们能在里面找到女博士的丝袜也说不定。”

  “没有发现,运抵东京的第一时间我们就检查过。”宫本志雄说。

  “捡到也没关系,捡到你们就自己收着,我估计那东西不算收藏的一部分。”路明非说,“要说这方面的收藏他更加丰富……”

  “打住打住!老大!我们要矜持!要矜持!有风流倜傥的老爹也不算是坏事,我们不能骄傲,也不能傲娇。”路明非赶紧制止这个一步步走向不归路的话题,“我们继续说深潜器。”

  宫本志雄用力击掌,一束光打向空中,照亮了那个巨大的黑影。被人遗忘了半个世纪之后,潜水史上的传奇重现于世,以闪耀的涂装。这艘异形潜艇被漆成了白色,中间还喷上了一个巨大的红点。

  “这涂装我看着眼熟……”路明非说。

  没法不眼熟,迪里雅斯特号被漆成了一面膏药旗。

  “喔,它可真丑。”恺撒有点措手不及。

  “这是你父亲的要求。他表示这台深潜器免费捐给学院使用,但一定要给我把它漆成一面日本国旗。他说日出东方是好兆头,以此祝愿我儿的日本之行顺利圆满。”宫本志雄说。

  “当年我把他锁在里面的时候就知道他总会想办法报复我。”恺撒说。

  “这东西看起来是个古董了啊,乘着这东西挑战极渊真的大丈夫么?”

  “应该说世界上只有它能做到,”恺撒说,“虽说他买来是想勾引女博士,不过确实是人类科技史上的奇迹。”

  “可这玩意儿比我爹还老,我承认它当年是个传奇,可大侠你年轻时能双掌开碑可不代表老来不会腰间盘突出啊!这古董有人负责保养么?”路明非心里没底。

  “一直存放在我家出资的潜水博物馆里,每年有专人负责养护。”恺撒说,“每年还会更换涂装。”

  “更换涂装?”路明非一愣。

  “中国和意大利建交那一年他们给它换上了五星红旗的涂装;毕加索去世那年,博物馆把他的名作‘亚威农少女’复制在迪里雅斯特号的外壳上;再有就是2006年麦当娜全球巡演的时候,它被漆成金色带到世界各地,麦当娜浑身涂满金粉从里面钻出来演唱开场曲目。”恺撒想了想,“好像还在杰克逊的演出中用到过,我记不清了。”

  “就是说它在过去的半个世纪里已经完全彻底地沦为道具了对吧?你们家就像对待艺术品和古董那样来养护它对吧?上上油刷刷漆,带去全世界展览,它甚至没有在水里泡过!”

  “装备部做过改造,”宫本志雄说,“从使用说明来看他们这次还是很努力的,不仅安装了几项新系统,而且在外壳内部用记忆金属加强了,阿卡杜拉所长再三表示说‘保证质量’。”

  “可是他们是帮搞炸弹的啊!他们保证管屁用啊?师兄你怎么看?”路明非转向楚子航求助,希望他能说句公道话让这两个神经病冷静一下,乘坐一艘刚从博物馆里拉出来的老古董挑战极渊?还是装备部改造过的?那只能是活腻了!

  “好槽。”楚子航微微点头。

  “什么意思?”路明非眨巴眼睛。

  “我说你刚才吐恺撒的那个槽有意思。”楚子航说。

  “我靠师兄你满脸交完党费准备英勇就义的模样!”

  “什么时候下潜?”恺撒问。

  “明天晚上,我们以科学考察的名义向海事局申请了一份禁制令,明晚禁止-切民用船只经过附近海域,但是禁制令只有12个小时的有效期,从晚上六点生效到凌晨六点。换而言之我们只有12个小时的操作时间。”源稚生说。

  “这么着急?时间可真够紧张的。”恺撒说。

  “深潜器的操作并不复杂,一天的时间足够你们掌握,这是深潜器的操作手册。”

  源稚生把厚厚的操作手册递给恺撒,“其他的事项我们会准备好,时间说不上宽松,但是足够用了。”

  “我的意思是我还预订了几家特色餐馆,还有几个想去的景点,还有些纪念品要买,我有几页纸的购物单。”

  “我还想去秋叶原。”路明非说。

  “你刚才吓得脸色都变了,还有心思去秋叶原?”楚子航问。

  “平生不到秋叶原,纵称宅男也枉然啊。眼看就要九死一生了还不抓紧时间去?如果可以我都想把我的墓碑扎在秋叶原的大街上,让来来往往的妹子扶着我的墓碑拍照。”

  源稚生沉默地看着巨型排水管中的白浪滔滔……这帮二百五又开始围着他载歌载舞了!跟这帮二百五一起执行任务,就像骑士骑着叫驴冲向战场,即便你高举马刀吼声如雷已经有为国捐躯之志,你也没法确定自己能杀入敌阵……因为你胯下的驴随时会撒起欢来甩开四蹄带你奔向天边。

第十章 每只象龟心中都有一处温暖的水坑

  夜幕降临东京,长街上霓虹灯从东往西依次亮起,夜色中的东京又由素衣的运动女孩变成了诱惑的御姐,灯红酒绿的意味渐渐浓郁。

  被称作“醒神寺”的露台上铺上了一张张榻榻米,长桌上摆着那条重达两百公斤的深海蓝鳍金枪鱼,光明如镜的本烧厨刀把鱼腹切开,鱼腩肉就像粉红色的大理石那样诱人。围绕着这道主菜的是照烧河豚、碳烤多春鱼、牡丹虾刺身,还有自法国空运来的蓝龙虾刺身,酒壶中冰着醇厚芬芳的清酒。

  今夜是本家的主厨亲自操刀,待遇远比中午的米其林三星餐馆要高。主厨当年曾经侍奉天皇家族,屡次在国宴中用美味的刺身征服外国大使,主厨的学生遍及东京各五星级酒店的日式厨房。为了招待本部的贵宾主厨亲自出马,料理取泰戈尔《飞鸟集》中的诗意,名叫“生如夏花”,把日式料理中最盛大最绚烂的一面呈献给食客。但在源稚生看来这纯属俏媚眼做给瞎子看,桌对面的三个二百五完全不懂领略夏花的绚烂,正沉浸在白天购物的收获中、

  楚子航买到了关西铁茶壶和苏茜要他带的烧果子,路明非买到了朝比奈实玖瑠的限量版手办,而恺撒买的东西正停在楼下,那是一辆厢式货车。恺撤走进漆器店翻了翻产品目录说这每样三件请给我也好,然后他雇的箱式货车就开过来了,接着走进京都银器店说银茶具三十套开始装车吧,接着走进“七宝烧”的店……他在守夜人讨论区发帖说会给学生会的每个人都带一份礼物,这方面他是言出必践的。

  源稚生当了整整一天的导游和导购,看着恺撒带着箱式货车从这家店转到那家店,刷卡刷卡再刷;看着路明非在秋叶原的街头和Cosplay女孩们合影,合了这个合那个;看着楚子航独自在街头漫步,目光扫过一切,却又像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直到阴云盖过天窄豆大的雨点落下来,路明非和恺撒才跟着四散躲雨的人一起奔跑起来,而楚子航有十足的准备,打开随身的Burberry雨伞漫步在雨中,樱花徐徐落在他的伞上。源稚生搞不清是这三个男人是神经太大条还是信心十足,明夜他们将执行“SS”级的高危任务,可看不出他们有多少紧张感。

  “这种脱衣人偶就是你喜欢的朝比奈实玖瑠?真是色狼玩具啊。”恺撒好奇地看着路明非摆弄手办,“可脱掉衣服她也就是个身材平平的塑料娃娃啊。”

  “首先这不叫脱衣人偶这叫手办,其次这不是什么色狼玩具,能脱衣服是因为有换装功能不是让你把衣服拿掉观赏裸体!”

  “我看到有家店里有卖类似的,跟真人一样大,也能换装。”恺撒喝着消酒。

  “你是误入了什么奇怪的成人用品店吧?那不是手办是充气娃娃!”

  “哦,确实是充气的……我当时也好奇日本人为什么会制造人形的救生圈。”

  这种毫无营养的对白源稚生实在不想听下去了,他很想立刻起身走人但是不能,只能低头擦拭蜘蛛切。

  “可以看看你的刀么?”

  源稚生抬起头,对上楚子航的眼睛,他想起楚子航惯用的武器也是日本刀。源稚生双手把蜘蛛切捧了过去,楚予航双手接过,就着桌上烛火的微光凝视刀刃。他吹灭了烛火,光源消失之后蜘蛛切反而明亮起来,仿佛夜空中有看不见的冷月照亮了它。

  “喂喂不能灭灯啊,黑灯瞎火的我会把芥末吃到鼻孔里。”路明非说。

  “是古刀吧?这么昂贵的东西还作为武器使用?”楚子航交还了蜘蛛切。

  “放在刀剑博物馆里算是古物了,”源稚生淡淡地说,“不过刀还是要用才能称之为刀,放进博物馆里去的话就只是刀的尸体。”

  “总觉得透着一股血腥气。”楚子航说。

  “刀造出来就是脏东西,用得越多越脏,沾过的血能洗掉,腥气却留在上面。”

  源稚生说,“我看见你也用日本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