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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掌握了那么漂亮那么强大的东西路明非并不觉得高兴。这趟见识世界的旅行并不会维持很久,从他和绘梨衣的飞机在海外落地开始,绘梨衣就会成为秘党监控的危险目标,也许待遇还不如她被蛇岐八家监控的时候。路明非把她从牢笼里带了出来,又要把她送回去。这么想着路明非不由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他的心里一点绮念都没有,只觉得那个呆呆看着窗外的是个小小的女孩子…绘梨衣的长发柔软光滑,让人有些爱不释手…路明非忽然惊醒,触电般地把手缩了回来。抚摸绘梨衣头发的半分钟里他模糊了自己和绘梨衣之间的关系,他们之间是怪兽和驯兽人之间的关系,真正的绘梨衣绝不是脆弱的小女孩。

她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凶残的杀戮者之一。

绘梨衣依然趴在车窗上聚精会神地看向外面,路明非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他忽然意识到在他抚摸绘梨衣头发的半分钟里绘梨衣丝毫没有抗拒的想法,就像一只习惯于被摸脑袋的猫一样。

猫只愿意被自己最亲近的人摸脑袋。

“是这个地方吧?真是奢华的餐馆啊!”出租车司机说。

车停在白色的法式小楼前,草坪上插着的牌子上写着ChateauJ。elR。buch。n,穿黑·衣戴白手套的侍者恭恭敬敬地拉开车门,绘梨衣的脚尖轻盈地踏在地面上,立刻有伞遮挡在她的头顶。

她仰望这座古雅华美的建筑,眼睛里忽然透出了几分迷惑。

“SakuraLu先生?”侍者反复念着路明非的化名,大概是被一个名叫樱花的男人给吓到了。

路明非满脸窘,但也没办法,他告诉绘梨衣自己叫Sakura,从此在绘梨衣面前就只能叫Sakura,恺撒也是用这个名字给他定的座位。

“路先生,很抱歉,您可能并没有预定座位。”侍者皱着眉说,“ChateauJ。elR。buch。n能容纳的客人数量有限,通常我们只接受一周以上的预定,没有预定恕我们无法为您提供服务。”

如今路明非已经不是初次去米其林餐馆跟陈雯雯吃饭的土狗了,他也是曾在Aspasia包场吃饭的大爷,知道在这里出入的客人非富即贵,侍者是不敢轻易得罪的,这个侍者看起来恭敬,但这种皱着眉头说话的语气显然是把他们当成不懂规矩的人了。他今天穿着一身笔挺的正装,带着极品的姑娘,这时候不横行什么时候横行?而且这顿饭是要劝说绘梨衣跟他去海那边一个名叫美国的地方旅行的,务必光鲜体面,难道扭头带绘梨衣去吃关东煮不成?

他也皱起了眉头:“你再查一下,我确定我有预订,这是我预定座位时那位经理留给我的名片。”

他递上恺撒给他的名片。恺撒是自己上门预定的,当时ChateauJ。elR。buch。n只剩最后一张桌子了。餐馆通常都会保留一两张桌子提供给最重要的VIP,譬如久负盛名的美食家忽然来访,不能没有饭吃。经理原本还想婉言谢绝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可恺撒以他西西里名门少主的风范在沙发里坐下,点燃雪茄瞥了一眼酒柜中的藏酒,敏锐地发现了那瓶藏在角落的1976年伊贡·米勒产的TBA级冰酒,神采立刻飞扬起来,跟经理侃侃而谈伊贡·米勒不同年份的美酒,经理当时就震惊了。因为伊贡·米勒号称世界冰酒的皇帝,在好的年份也不过出产300瓶子TBA级冰酒,只能在拍卖会上看到这种酒的身影,一般客人甚至不认识它的酒标,而听恺撤的口气,他至少喝过十瓶以上。恺撒立刻被奉为年轻的神级美食家,于是成功地订到了座位…但他自己也并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只觉得日·本人还可以,订座蛮容易的。

持有经理的名片,侍者谨慎起来,说我再去核实一下今晚座位的情况。几分钟之后他回来了,以不太确定的语气说:“确实有一位路先生在此定了位置,但他早就到了,前两道菜都上了.他说一共就六个人,没有别人再来了。”

路明非心说我去哪个王八蛋也姓路占了老子的座位!怒说我怕你们是搞错了客人的身份,带我去看看那位路先生!

“陈处·长对西餐感兴趣么?”叔叔矜持地用叉子从沙拉中卷出伊比利亚火腿的薄片,塞进嘴里之后慢悠悠地喝上一口温度合适的香槟,觉得自己一举一动都散发着强大的气场。

“你这话说的!人家陈处·长比你官做得大,什么世面没见过?吃西餐对陈处·长来说小意思,陈处·长就是喜欢吃夫人做的饭,所以才不太吃西餐的。”婶婶喝了几口香槟脸上通红,嘴里说着谦逊的话,心里也觉得自己熠熠生辉。

叔叔是个非常讲究体面的人,而这又是个让叔叔觉得非常体面的场合。在这种地方请陈处·长一家吃饭,叔叔顿时觉得自己和陈处·长之间的差距缩小了,甚至隐约有凌驾于陈处·长之上的架势。

婶婶则是暗暗钦佩自己的英明决定,昨天下午她闲极无聊在酒店大堂里坐着打扇,忽然有位穿黑·色西装戴白手套侍者模样的人上来,恭恭敬敬地递来一张考究的请柬,说他是ChateauJ。elR。buch。n餐厅的经理,这间餐厅就在威斯汀酒店附近,诚邀婶婶一家前往鉴赏。婶婶听不懂那个拗口的法语餐厅名,把“R。buch。n餐厅”听成了“萝卜唱餐厅”,不屑地撇撇嘴说萝卜唱餐厅?你们是家素菜餐厅么?婶婶是个很会居家过日·子的人,从不理会街头发小传单的,她相信物美价廉的好东西始终藏在无人知道的地方,凡是吆喝着出来卖的都是想从你这里骗钱的。

经理显然窘迫了一下,只得耐心地解释说ChateauJ。elR。buch。n是东京老牌的米其林三星餐厅,总店开在法国巴黎,擅长的菜系是法国菜。通常餐厅是不会邀请客人莅临品鉴的,但是最近餐厅在跟威斯汀酒店联合搞活动,会随机邀请一位外国游客,并且提供五折优惠,他看婶婶是位风度典雅的中国贵妇,想来会对法国菜有兴趣,所以才冒昧地前来邀请。

婶婶虽然是个家庭主妇,但叔叔热爱时尚经常出外潇洒,回家也跟婶婶普及一些上流社会的知识,婶婶也知道米其林三星餐厅乃是全世界餐厅中的皇冠,上等人云集的地方,中国那么大还只有米其林三星餐厅的分店。婶婶的心思动了动,说那你就给我留张六个人的桌子吧,可我不保证自己去不去。经理说那没问题,不过我们就只有明晚还有一张空余的桌子了,那就暂定在明晚吧。他在请柬上写明了时间地点,注明是路先生明日·定位之后递给婶婶,风度翩翩地离开了威斯汀大堂。

婶婶看他走远了,一溜烟跑回房间跟叔叔商量,说我们该踢临门一脚了!我们明天请陈处·长一家在萝卜唱餐厅吃饭怎么样?我有五折卡!在高级餐馆里吃着西餐喝着香槟酒,我们跟陈处·长说佳佳和鸣泽的事,先当个男女朋友嘛!过两年再订婚!大家知根知底,不比鸣泽一个人去了美国再瞎找女朋友好么?

叔叔素闻米其林餐厅之名,但别说三星,连一星都不曾去吃过,非常高兴借着给儿子谈大事的机会去品鉴一下,又听说有五折卡,那就是它了!

叔叔一家三口和陈处·长一家三口都是盛装出席,叔叔揣上了自己引以为豪的三件套,都彭重型打火机、iph。ne4S手机和浪琴手表,西装熨得不见褶子,婶婶也难得地穿上了高跟凉鞋。可到达ChateauJ。elR。buch。n的时候大家还是被这间餐馆的气势给镇住了,一切都是那么地井然有序,不像中国餐馆那样有人大声说话招呼小妹上菜,装着葡萄酒和甜点的黄铜小车在桌子之间无声地穿梭,侍者们穿着燕尾服为你服务,他们身上厚实雪白的衬衫似乎比叔叔身上的还要优质,最了不起的是服务生中甚至还有法国人。

侍者确定说今晚路先生定的座位已经准备好了的时候,叔叔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生怕老婆是被什么人骗了,这样他在陈处·长面前就下不来台了。

侍者安排他们在二楼大厅的桌边坐下,并未按照中国餐馆的规矩让他们点菜,只是给每人一份菜单说行政主厨已经为他们安排了“厨师长菜单”,他们只需看看里面是否有自己忌口的菜肴即可。这可帮叔叔免了一场大麻烦,因为他非但不懂法文而且英文也勉强,如果侍者真让他点菜可就要了他的命了。连餐前香槟和几支酒也是安排好的,叔叔看不懂那些酒标,只觉得入口都是舶来的味道,每一口喝的都是优雅,虽说是餐厅给配的佐餐酒,可不比他喝过的十五年茅台差。

衣香鬓影烛光温暖,陈处·长开始有些拘谨,喝了几杯酒也放开了,跟叔叔像是兄弟般聊天,陈夫人跟婶婶也有了姐妹间的亲昵,连一贯寡言少语的佳佳也能跟路鸣泽聊聊那些精美但不知用什么食材制作的菜肴了,婶婶看在眼里美在心里,越看越觉得自己儿子和“媳妇”乃是一对璧人。她开始跟陈夫人讲些美国生活蛮不容易,小孩子一个人去了那里无依无靠,大人心里很是忧愁,要是有个伴儿就好了之类的话。陈夫人也很配合地叹气说佳佳要是有个男朋友什么的我也放心一点,可你看我女儿那么老实,就怕在美国给人骗了。

陈夫人不是不知道婶婶一直以来的心思,但陈夫人对路鸣泽不能说全然满意,担心攀了这个亲家之后将来不好反悔,可今晚她被叔叔婶婶请客的气派镇住了,感觉到了对方家里的实力,看路鸣泽也顺眼起来。婶婶的临门一脚即将建功,心里正琢磨着怎么开口把最后一层窗户纸捅破…这时侍者引了一男一女过来,很谨慎地询问说:“请问你们跟这位路先生是一起的么?这位路先生说你们占了他的座位。”

所有人都愣住了。

路明非全没想到会在东京遇上叔叔婶婶,他本来心怀不满说谁他妈·的抢老子的座位?可他跟叔叔婶婶生活了足足六年,习惯了婶婶的威风凛凛,婶婶一声吼他就怂半边。所以看见婶婶那张薄施脂粉的脸的瞬间,雄赳赳的他就像冰淇淋见阳光那样化掉了。

婶婶也没料到有这么个出来搅局的,她一心要让儿子超过这个阴坏阴坏的侄子,让自己超过侄子背后的乔薇尼,可就在大功告成之前,这家伙索命鬼一样找上门来了。

叔叔知道老婆对侄子去美国留学满心怨念,生怕两个人当众闹起来,在陈处·长面前就下不来台了。他对路明非没什么怨念,再怎么也是他老路家的种,只不过他素来怕老婆,老婆不许他给路明非打电话他就不敢。

陈处·长一家是觉得莫非自己这伙人占了别人定的座位,正主儿找上门来了?

路鸣泽的目光牢牢地黏在绘梨衣身上,那个女孩穿着蓝紫色外罩黑·纱的裙子,被华贵的蕾丝和缎带簇拥着,高挑冰冷好似一位波旁王朝的公主,却小心翼翼地挽着堂兄的胳膊,把半个身子藏在他后面。

大家大眼瞪小眼,尴尬的沉默维持了足足半分钟,最后还是路明非打破了沉默,干巴巴地说:“这么巧啊…”

这时经理疾步走了过来,低声喝斥侍者说怎么搞出这种乌龙来?分明是这位路先生定了两个人用餐,结果那位路先生一行六个人来用餐你们也安排!人数差异没看出来么?婶婶一下予就不干了,猛地起身说分明是你们的销售经理在酒店大堂给我塞的打折卡!要不我们才不来你们餐厅吃饭!现在却说是我们搞错了?

经理再三检查婶婶递过来的那张考究的请柬,无奈地说这确实是张非常漂亮的请柬,但是ChateauJ。elR。buch。n东京店从开业到如今就没有促销和打折一说,我们的食客遍及世界各地,通常都是提前一个月预定餐位,我们安排都安排不过来,怎么会跟酒店联合推销呢?定座的确实是这位路先生,是他的朋友亲自来跟我定座的,今天的菜单和酒类也是他的朋友指定的。我为我们的工作失误表示歉意,但是这张桌子是这位路先生定的,很遗憾我们今晚没法为您提供服务,如您不弃我们会在附近另外安排一间餐馆供您就餐。

婶婶脸都气绿了,横眉立目要跟经理理论,完全把站在旁边的路明非当空气。她想不明白眼下的状况,但是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在她自尊心高涨到顶的时候,这个侄子又出来捣乱,衣冠楚楚好似功成名就的样子,还假模假式地带着女孩,号称这张桌子是他定的,餐馆的人还都站在他那边说话。老路家一切的风光都给路麟城乔薇尼他们那一支占了,连一张餐桌他们都要占!

陈处·长一家尴尬地起身,叔叔拦在婶婶面前,生怕老婆的大嗓门把整个餐馆的人都惊动了。

在整个场面一团糟的时候路明非说:“对…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经理不解地看着这位客人心说你说我们餐馆错了或者说那位路先生错了都有道理,你有什么错?你错在堵车迟到么?

“是我搞错了,不是我定的座位,是婶婶叫我来吃饭,我又迟到了,都是我的错。”路明非低声说。

经理愣愣地看着他,不理解局面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转折。

“老路这是你侄子啊?”陈处·长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是是!是我侄子!”叔叔很高兴路明非及时找到了台阶给大家下,亲切地搂着路明非的肩膀,“我侄子在美国上学…”他忽然有点语塞,没法解释为何一个在美国上学的侄儿忽然出现在东京并且出席在两家联姻的重要宴会中。

“我来日·本勤工俭学,来看叔叔婶婶。”路明非说。

“对!”叔叔豁然开朗,“我侄子上的可是贵族大学,拿奖学金还勤工俭学,很努力啊,哈哈哈哈,这位是…”叔叔热情洋溢地向着绘梨衣伸出手去。

“我同学。”路明非心惊胆战,他愿意给婶婶找台阶下不代表黑·道公主也愿意,绘梨衣很忌讳别人触碰她,又怎么会跟叔叔握手?

出乎他的意料,绘梨衣乖乖地把手放进了叔叔的手心里,顺着叔叔的意思轻轻地握了握,脸上的神情如冰山解冻般,拘谨地笑了笑。

“既然两位是认识的,那么我们就安排加两个座位吧,祝各位用餐愉快。”经理也巴不得这件事顺利解决,否则对ChateauJ。elR。buch。n的口碑也是个影响。

本来只能坐六个人的餐桌被强行塞进了两张餐椅,坐得有点挤挤巴巴,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情都很微妙。

要不是形势所迫婶婶才不会坐下来跟路明非吃饭,但陈处·长一家既然知道了自己有这么个侄子,侄子也没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情来,自己拒绝跟他一桌吃饭会被看作将来的恶婆婆,那佳佳怎么会愿意跟路鸣泽在一起?路明非压根不敢跟婶婶对视,说起来也怪,虽说在学院里他还算不得一个靠得住的战斗力,可毕竟也参加过拯救世界的大事件,可面对这么一个家庭妇女他就是紧张。

任你在外面擒龙伏虎,当你回到“家”这个小小的环境里,你就还是以前那个孩子。

他察言观色很快就明白了这顿家宴的意义,佳佳和路鸣泽的座位被很微妙地安排比邻着,佳佳特意穿了玫红色的裙子,路鸣泽则穿着西装衬衫,这场面太相亲了。

婶婶一口一个陈处·长,显然对方老爹的官比叔叔大些,叔叔只是个调研员,综合这些情报的结果就是…他出现得太不合时宜了。

这种状况下他显然不能过度表现,否则就像姑娘把腰勒得巨细胸垫得巨大裙子穿得巨短般出席婚礼…必然是跟新娘有仇,偏偏陈处·长的老婆对他还很有兴趣。

“哎呀以前都没有听你说过这个侄子,很有出息嘛,年纪轻轻的就在国外到处·跑,自理能力很强啊。”陈夫人的话题三句两句离不开路明非。

“他爸爸妈·妈·忙,以前一直住在我家,小孩子一直很自立的。”婶婶也只好顺着说了下去,这时候她说路明非的坏话,只会显得她心眼太小。

“以前婶婶很照顾我,要不然我咋能长这么大呢?”路明非赶紧给婶婶倒酒。

“在美国上哪个大学啊?”

“一个私立学院,规模比较小,没什么名的。”

“哎哟哎哟还很谦虚,佳佳申请出国的时候我们都研究啦,”陈夫人说,“美国的私立学院,规模越小的越好,都是贵族学院,很少招收外国人的。你爸爸妈·妈·也在美国?”

“他们搞考古学的,满世界跑,我也好几年没见到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