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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子航警觉地扭头,手臂像时钟指针般划过,枪口指向后方。

“废柴!废柴!我是说你!”路明非大吼。

芬格尔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路明非喊的师兄是他,不是楚子航。可他悬挂在半空中,背后能有什么东西?

他有点费劲地扭过头去,惊呆了…确切地说是吓傻了。阴影在他的瞳孔里越来越大,如果说广告飞艇是大海中悬浮的鲸鱼,那艘迅速逼近的黑色飞艇就是凶险的虎鲨!那是一艘黑色的硬式飞艇,体积比芬格尔那艘飞艇大三倍,它原本无声无息地悬浮在高处,此刻拖着悬梯俯冲了下来,以碾压般的势头摧毁了广告飞艇。

所谓硬式飞艇,是一战后期的航空装备,内部有轻质的骨架,芬格尔的软式飞艇在它面前只是个轻飘飘的气球。

广告飞艇笔直地坠落,路明非的心里一下子空了。

见鬼,是他提议说可以用飞艇来靠近特别瞭望台的,所以芬格尔才会被捆上那艘飞艇…见鬼,他害死芬格尔了,他还欠着那个废柴的钱没还呢…见鬼,现在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废柴了。

“妈的,果真谁都猜不到自己的结局。”飞艇坠落的一刻耳机里传来芬格尔的声音。

飞艇中的氢气熊熊燃烧,它像是一朵在夜空中忽然盛开的花。果然是废柴,遗言都毫无用处,路明非觉得浑身上下无处不痛,他的牙关咯咯作响,痛到牙髓里面去了。

硬式飞艇擦着东京塔掠过,王将在那个瞬间奋身一跃抓住了悬梯。这个变动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源稚生冲到栏杆边的时候硬式飞艇已经远去了,王将一手捂着脖子上的伤口,一手死死地抓着悬梯。

他伤痕累累,但他还没有输。

源稚生返身冲进电梯,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两支冲锋手枪。他对准硬式飞艇的气囊连续开枪,每颗子弹都在气囊上制造出两个洞口,但飞艇还是平稳地飞行,完全没有下坠的迹象。

硬式飞艇里有骨架支撑,就算气囊出现轻微破损也只是漏气,几个弹孔根本不算什么。气囊里填充的很可能是氦气而不是氢气,不会有中弹起火的风险,以他们手中的武器想要击中王将完全没可能。

这时远比冲锋手枪凶猛的武器在远处的楼顶上轰响,弹壳从枪机中跳了出来,带着灿烂的火光,一枚高速旋转的钢芯弹穿越几百米的雨幕,贯穿了王将的小腹。王将狠狠地打了个哆嗦,差点就要从悬梯上坠落,但还是死死地抓住了梯子。

路明非开的枪,他的距离更远,但他的武器是一支轻型狙击步枪,红外线瞄准镜中王将的身影很清晰。

见鬼!见鬼!见鬼!为什么手中的只是一支轻型狙击步枪呢?为什么不是一支重狙?要是重狙的话那一枪已经打碎了王将的半个身体置他于死地了啊!

巨大的愤怒笼罩着路明非,重狙也不够!是门炮更好!如果他有一门直射炮他一定会对着王将的脑袋开炮!因为他现在是世界上最后一个废柴了,他觉得很孤独很难过。

他继续发射。王将吊在悬梯下面,像是摇摇欲坠的风筝,子弹贴着他的身体擦过,有一枪甚至擦破了他的额头,但路明非再没能打出第一枪那么准确的射击。

距离太远了,几乎到了这支枪的极限射程,大雨影响了子弹的精度,王将吊在悬梯上时刻不停地动。

越是打不中他越急躁,手开始微微颤抖,脑神经抽紧着痛…我在这里杀不了你,天涯海角我要再去哪里找你来杀?

“琉璃呼叫Sakura,琉璃呼叫Sakura,你这样射击是没用的。我知道你想杀了他,我也想杀了他,这是我好不容易抓住的机会,我不知道下一个机会在哪里,所以我一定要抓住。”耳机里忽然传来风间琉璃的声音,不知塡什么时候他重新打开了对讲机。

他的声音安静从容,仿佛站在高天之上,他又变回恺撒和楚子航在歌舞伎座见到的那个风间琉璃了,绝世的歌舞伎者,绝世的冷艳。

他踏上了舞台,进入了角色,属于他的戏终于开演了,这是他最强的时候。

“你要我怎么办?”路明非问。

“射击飞艇后面的方向舵,其他的事情交给我。”风间琉璃说,“抓紧时间,它快要离开射击范围了,但不要着急,只需一发子弹,你能做到。我曾在你的眼睛里看见狮子,从那一天开始我就赌你赢,所以我才会选择跟你们合作。我是从来不会认输的人,所以当然要加入最强的团队。”

他的话里带着某种诡异的魔力,路明非缓缓地打了个寒战,安静下来了,回复到能等开枪的状态。

他拔掉弹匣,把一颗单独的子弹填入弹仓,他只有开一枪的机会,也只有开一枪的力量,王将就要离开他的射程了,风间琉璃赌他赢,他也赌自己赢,他把所有的赌注都押在这颗子弹上。

他在瞄准镜里看见了方向舵,那是个由两组桨片组成的简单机械装置,想要毁掉它就必须命中核心。

命中核心又如何?路明非不知道,总之打中方向舵,剩下的事情就交给风间琉璃。交给风间琉璃管什么用?路明非也不知坟,王将挂在半空里,现在唯一能攻击他的人就是路明非,风间琉璃对飞艇没办法,却信誓旦旦地说只要路明非打中方向舵,剩下的都交给他。

路明非已经不去想这些了,这是第一次有人说要在他身上下注…赌一个废柴能赢!

雨声消失,世界寂静,距离缩短,时间变慢,在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情况下,骨骼轻微位移,达成了和源稚生完全不同的“龙骨状态”!

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自信,他完全掌握了这支枪、那艘飞艇,还有他视野中的整个世界!他扣动扳机,子弹出膛,枪口跳起,枪火喷射,飞艇尾部亮起一团绚烂的电火花,那艘庞然大物忽然失去平衡,向下俯冲。

飞艇上应该有负责操纵的人,那个人正试图让飞艇恢复平衡,但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钢质包铜的弹芯完美地镶嵌在机械结构的中心位置。

那一枪命中的态势简直如同毒蛇咬住了猎物的喉咙,路明非打中了飞艇唯一的弱点。

气囊释放了部分氦气,飞艇一边下降一边飞向东边。东边是湾区,它大概是试图在海上降落。茫茫大海,那里对于王将来说是安全的,他正沿着悬梯玩命地往上爬,后心还插着源稚生的蜘蛛切。那真是一个怪物,他的诞生无论对人类或者龙类来说都是一个噩梦,跟他相比那个不知为何物的神似乎也不那么可怕了。

路明非扔掉身上的雨披站了起来,提着冒着硝烟的狙击步枪,死死地盯着那艘远去的飞艇,现在轮到他对风间琉璃下注了…他也赌风间琉璃赢!

轻盈的黑鹰从大厦天台上起飞,狂风鼓振它的双翼,把它带往视线高不可及的天空。升力用尽到达高度极限时,它猛地转折,惊雷闪电一样扑击下去。

路明非看清了那只鹰,那是一架黑色的滑翔翼,滑翔翼下吊着盛装的风间琉璃!

他穿着晕染的彩衣,长袍大袖在风雨中猎猎舞动,手中提着樱红色的长刀,没有化妆的素白面孔美得像是绝世天姬,却带着狮子般的笑意。

他盛装前来杀人,要送王将一程!

方向舵已经坏掉了,飞艇无法闪避,所有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风间琉璃的表演。王将的眼睛里,黑色的翼把一切都遮住了,没有人知道他最后的表情,面具上的公卿依然在意味深长地微笑着。

风间琉璃从悬梯旁擦过,一刀斩断王将的头颅。

这还不是结束,他带着滑翔翼围绕王将的尸体做直径极小的盘旋,第二刀将王将腰斩。

第三刀斩断悬梯。

王将的残躯在瓢泼大雨中坠落,风间琉璃凌空挥刀振去刀上的鲜血,滑翔翼带着他没入前方的楼群中。

这才是真正的无天无地之所,无路可逃,再强的血统能力都无法发挥,风间琉璃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王将的人,他早己猜到了会有一艘硬式飞艇在空中等候,但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谁也不相信。

空气中还残留着他得手后的大笑声,像是舞台上演员的笑声那么夸张造作,可又空洞悲凉。他才是最恨王将的人,他为什么那么恨王将?为了杀死这个男人他准备了多少年?

第十四章 樱之坠

“稚女。”源稚生目光迷蒙。

滑翔翼掠过东京塔的瞬间,他看清了风间琉璃的脸。虽然太久不见了,可他们是孪生的兄弟,源稚女就是女装妩媚的他,他不可能认错。

他不知道风间琉璃何以在这里现身,又是为了什么而杀死王将,也许是猛鬼众的内斗,也许是为了争夺神的控制权。他从来都摸不清弟弟的心思,虽然从血统来说他是皇而风间琉璃是恶鬼。

本来死在地下室里的不该是源稚女,以源稚女的心机大可以把哥哥玩弄于股掌间,但他唯一的弱点就是源稚生。

“你怎么会在这里?”源稚生扭头问樱。

“和乌鸦夜叉商量的结果,料到您会来特别瞭望台,所以决定派人手保护您。”樱的回答很简略,“我是唯一适合的人,所以我来了。”

她隐藏了很多不需要交代的细节,但是源稚生和橘政宗都听出来了:夜叉、乌鸦和樱是源稚生的“家臣”,他们只管源稚生的死活,橘政宗不关他们的事,樱的实际工作是帮助源稚生诛杀叛徒橘政宗,只不过局势中途发生了改变。

橘政宗淡然地笑笑,并不以为意。

“得赶紧找人来清理现场,”橘政宗捂着胸口,“还有帮我叫医生。”

“你是乱吃了什么药吧?”源稚生问,他猜测橘政宗是吞服了进化药来强行提升血统。

“比那个更糟糕,是保存下来的胎血,不过用血清疗法的话,再活几年甚至十几年都是没问题的。”橘政宗微笑,“也许足够活到参加你的婚礼。”

雨仍在下,狂风扫过特别瞭望台,风声像是隐隐的哭声。

橘政宗愣了几秒钟,眼中流露出巨大的惊恐,一步步退向室内,源稚生和樱也跟他一起后退。磅礴的风雨中,似乎隐藏着比王将还要可怕的东西。

黑影从瞭望台下方缓缓地升起,大雨打在它青灰色的鳞片上,碎成莹白色的水沫。它展开足有数米宽的双翼轻轻地挥舞,节奏中带着曼妙之意,似蛇似鱼的长尾慢慢地舒卷。

漆黑的长发在风雨中凌乱,掩映着它姣好的女性面孔。它嘴角微动,似乎是要笑出声来,可发出的却是婴儿般的哭声,嘴里满是荆棘般的利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