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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氏重工也陷落了,原本那里还驻守着执行局的84名高级干部,但一辆水泥搅拌车在大厦门口倾泻了二十吨重的水泥砂浆,将那座大厦变成了封闭的杀戮场,夜叉死在了那场战斗中。据逃出来的人说,他在辉夜姬的机房里引爆了炸弹,将自己和十几名猛鬼众的枪手一起炸成了碎片。夜叉一直都是个没脑子的货,但这次他好歹做了件聪明的事,猛鬼众想要夺取的显然是辉夜姬的控制权,拥有了辉夜姬他们就能限制Eva的行劫。所以源氏重工的攻防战还算是场惨胜,执行局全军覆灭,但猛鬼众也没能得手。

至此,蛇岐八家丧失了反击的能力,他们对猛鬼众宣战,却没有想到猛鬼众早已为他们准备好了葬礼。

“大家长,开车离开已经不现实了,我已经呼叫了直升机,他们很快就会赶到,请您务必稍作等待!”司机说。

事到如今说起这种话来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号称能够控制全日本的蛇岐八家,如今连一架直升机都调不到,这架直升机还是好不容易从八王子市找到的。

“快走吧,我记得你已经结婚了,还有个女儿对不对?”源稚生摘下手腕上的劳力士金表递给司机,"你有父亲的责任,你留在我这里没用了。’’

他推开车门,从车门里抽出伞来,不顾司机的呼唤,漫步在车流中。

每辆车都是一个舞台,每个舞台上都是一个家庭,通过车窗玻璃能看清各式各样的家庭。

有的舞台上,中产阶级的父亲驾驶汽车,母亲坐在副驾驶座上,孩子坐在后排。父亲急躁地摁着喇叭,母亲转过身柔声细语地安慰孩子,哥哥把妹妹搂在怀里,妹妹抱着心爱的玩具熊。

有的舞台上只有年轻的小夫妻,女孩害怕地流着眼泪,把头靠在男孩的肩上,男孩一手揽着她的肩膀,一手死死地握着方向盘,凶狠地盯着前方,像是上了战场的武士,他要保护自己的女人,但是无能为力。

有的舞台上是年迈的老夫妇,老妇人大概是在给远在外地的孩予打电话,她的丈夫拿手帕给她轻轻地擦着眼泪,他们是死亡率最高的人群,他们的老式汽车在这种暴风雨中随时可能熄火,他们的体力也很难支撑他们逃出这座城市。

最让人吃惊的是一个不过十二三岁的男孩,那显然是个富裕家庭的孩子,衣着考究,开着一辆豪华车,他家的保姆们坐在后排。大概是父母外出把这个孩子交给保姆们照顾,但保姆们却不会开车,关键时刻少爷跳上了父亲的奔驰车,大吼说上车。

就像千百个电视台同时在源稚生面前播放家庭剧,都到了大结局的时候,所有的笑容和眼泪都那么真实,丝毫不作假。

但源稚生已经预知了所有的结局,这些人都要死了,仅仅凭着天谴就想杀死神,昂热想得还是太简单了。天谴固然是强力的武器,但核弹同样是强力的武器,冲绳的美军就有核弹,昂热也可以想办法借用美军的核弹,王将怎么会对此毫无准备呢?

那颗携带着达摩克利斯之剑的近地轨道卫星还要大约60分钟才能到达日本上空,王将怎么会把神留在红井任昂热去炸呢?只要神不死,东京的沉没就无法终止。

所以这些人都会死,无论他们的亲情多么感人。在究极的死亡面前每个人都是平等的,无论是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他们终将践行他们结婚时的誓言。

可源稚生很羡慕他们,因为车里的人们还能相互依偎着取暖,而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他可以试图去保护的家人了,橘政宗死了,樱也死了,他的亲弟弟却是追随王将的恶鬼。

在这末日的大风雨中,源稚生想要打电话给某个人说“爱”这种事,但谁来接他的电话呢?

直升机从天而降,飞机上的人抛下绳梯,来接他的人终于赶到了。这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骑着车嘿哟嘿哟地从源稚生身旁经过,车座上载着沉重的旅行箱,看他头上扎的布巾,像是个拉面师傅。源稚生并不喜欢吃拉面,也不会跟某个拉面师傅特别地熟悉,却觉得那个拉面师傅有点眼熟。刹那间两个人都多看了对方两眼,但随着直升机腾空而起,两个人还是去往不同的方向。

"去神社。’’源稚生在机舱中坐下,看着下方的芸芸众生。

直升机的旋翼撕破雨幕,山中的寂静被打破了。源稚生跳下飞机,白衣神官们正肩并肩地站在屋檐下迎候,檐前的雨水挂在他们面前,仿佛透明的帘子。

源稚生仰望斑驳的佛面,雨水在佛的眉眼间汇聚最终坠落,让人误以为它在哭泣。他并没有什么宗教信仰,今夜却忽然想要进一炷香,于是他伸手向雨中,立刻就有三支点燃的线香递到他手中。他没有祝告,而是直接把线香插入了香炉中。

他在水墨屏风前缓缓坐下,面对敞开的殿门,狂风暴雨扑入。神官们围绕着他,剥去白色的法衣,深深鞠躬。法衣下是黑色的西装,系白色领带,这是对今夜死难者的哀悼,也是表达登上战场的决意。

曾经掌握整个日本黑道的至尊家族,如今能够投入战场的人只剩下这些神官了。不过家族的神官并不是什么向善的人,他们都曾是极恶的凶徒,被惩罚来神社中看守祖先的灵位。今夜,他们将回归凶徒的身份。

在源稚生抵达气象局大楼前命令就已经下达了,神官们做好了准备,最后一次打扫神社,在诸位家主的坟前供奉了鲜花。

"绘梨衣还好么?’’源稚生问。

“上杉家主在后殿等候大家长。’’神官首领说,”我这就带大家长过去。’’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绘梨衣从源氏重工转移到了神社来暂住,不然她也许能横扫入侵源氏重工的猛鬼众,帮夜叉守住那栋大厦,但也许她会被猛鬼众夺走。

"不用,把事情安排好了我去跟她见面,现在大家都坐下。’’源稚生坐得笔直。

神官们跪坐在榻榻米上,外面的风雨声越发清晰起来。

“把我下面说的话记录下来,”源稚生低声说,“我是蛇岐八家的第七十四代大家长源稚生,愧对家族的先辈,未能守护好同胞,令家族和日本遭遇灭顶之灾,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从明天早晨开始,我将把大家长的所有权力移交给樱井家家主樱井七海女士,樱井七海为第七十五代大家长。在我之后,家族成员应当秉承祖先的训示,切忌不可为了力量和权位而追求龙类之身,那是必将覆灭的道路,违反那条禁令的人,家族中的一切人皆有权讨伐之。在确保不会危害无辜者的情况下,黑狱中的‘鬼’应得到良好的照顾。每个鬼都流着家族的血,我们善待他们,他们就会与我们在一起,我们把他们遗弃在荒野,他们就会报复我们…”

他就这么娓娓道来,不紧不慢,为家族的每个部门指定了新的负责人,交出了联系人名单和所有的密码,还有家族金库的钥匙,每个人都躬身静听,神官首领走笔如飞地记录。

"写好了么?’’源稚生问。

神官首领把纸卷呈到源稚生面前,源稚生略略看了一遍,割破手指,把血涂在自己的龙胆纹戒指上,在文书最后印下了源家的家徽。

源稚生把纸卷递还给神官首领:“把这封信保存好,转交给樱井七海女士。你们准备好了么?”

"神官共计27人,已经按照大家长的意思做好了准备。’’神官首领低声谠。

“明天我就不是大家长了,在我守望这个家族的最后一刻,我请求诸位和我一起奔赴战场,此刻的蛇岐八家就只有我们这28个男人,我们便是蛇岐八家。”源稚生躬身,“拜托了!”

“我们将追随大家长,作为大家长的矛,作为大家长的铠。”所有神官躬身回礼。

“很好。”源稚生站起身来,"我去看看绘梨衣,命令直升机做好准备,五分钟后出发。’’

他进入后殿,后殿的墙壁上都是色彩斑驳的古画,这幅画也是那些壁画中的一幅,但不是记述古代历史,而是对未来的预言。家族认为这幅画可能是后人臆想的,因此它没有被剥下来送去源氏重工里保护,而是留在了神社的后殿作为装饰。

这幅画画的是白王血裔统治世界之日,白色的皇帝端坐在几百人扛起的大辇上,她的足迹越过海洋和欧洲,去往大地尽头红色的高原,披挂着铜和金的侍从们为她扬起遮蔽了天空的长幡,敌人的鲜血溅落到那些高耸入云的长幡上,要经过足足三日才流淌到土地里。她所到之处以敌人的枯骨为地基立起城池,所有的城连成坚不可摧的巨墙,从此巨墙以南都是她的皇都,被征服的一切族类都被流放到巨墙的北方,唯有在冰天雪地中哀号,祈求着太阳早一点升起赐予他们一点点温暖。

这幅画的名字叫“地狱变”。

地狱变下坐着身穿巫女股的女孩,绘梨衣抱着膝盖坐在角落的阴影里,油灯的光照不到她身上。源稚生在她面前半跪,和她对视,而后轻轻地拥抱她。

"哥哥,外面怎么了?’’绘梨衣在小本子上写给他看。

“非常糟糕,真是糟透了。”源稚生轻声说,“所以哥哥会很忙,要赶着去解决麻烦,绘梨衣要听话。”

绘梨衣用力地点头。

源稚生把旅行箱打开,里面是土豪路明非给绘梨衣买的那些裙衫:“换件衣服吧。”

绘梨衣就在源稚生的面前把巫女服脱了下来,直到只剩内衣,没有人教过她女孩子不能在男人面前脱衣服,而源稚生在她心里也不算什么男人,只是一种名叫“哥哥”的可靠东西。她选来选去选了自己最喜欢的那件白色塔夫绸的膝上裙,还有高跟的罗马鞋,用白色的发带把长发扎了起来。源稚生默默地看着这个猫一样蜷缩在壁画下的女孩在几分钟里变得神采焕发,无声地笑了。

他把早就准备好的护照和银行卡一一展示给绘梨衣看,然后塞进一个小包里,交到她手中,再度拥抱她:“绘梨衣穿这件裙子真漂亮,我喜欢这样的绘梨衣。我一直都错了,你应该有自己的人生,像普通女孩那样喜欢什么人,跟他出去撒野,为他难过也为他开心。这样才算真正地活过,哪怕只有几年也好,那才是我们活过的证据。我很感谢路明非,可惜不能当面向他道谢了。”

他给绘梨衣套上御寒的乇衫和透明雨衣,捏了捏她的脸蛋:“从今晚开始,你的名字不再是上杉绘梨衣,你跟蛇岐八家也没有任何关系了,任何人问起都不要说出自己的原名,你的新名字在那本护照上,记住了么?”

绘梨衣呆呆地看着他,点了点头。她的心理年龄远比同龄人小,无法理解这些话的含义,但她已经习惯了相信源稚生,源稚生这么叮嘱她,她就会这么做。

“绘梨衣真乖。’’源稚生亲亲她的脸蛋,”其实这些年我为你做的事情真的不多,还不如那一个星期里路明非为你做的。我总是把你当作弟弟的替代品,照顾着你就好像我还是个称职的哥哥,我真是个傻瓜…"

他说不下去了,只能再度拥抱她,直接把她抱了起来。

他抱着高挑的绘梨衣走出神社,一辆防弹的奔驰轿车已经等候在那里。他把绘梨衣放在后座上,最后一次抚摸她的头发:"真想再有点时间和你打一局街霸啊。’’

他关闭车门挥手命令司机开车,奔驰车切开雨幕快速地驶向山下。从神社出发,沿着山间公路,只需40分钟就能够到达位于山梨县的军用机场,那里有一架庞巴迪商务机在等待,它会直接把绘梨衣送往韩国。源稚生给她准备的是一本韩国护照,护照上她的名字是金熙媛。从几年之前源稚生就在为这件事做准备,只不过始终没能下定决心将它付诸实践。他绐绘梨衣准备了全新的身份,动用个人存款在首尔的江南区给她买了一个小公寓,之所以选择韩国是因为那里的女孩都整容,在成千上万外形相似的漂亮女孩里,绘梨衣这种天生优质的女孩反而不显眼。

今夜他终于做了决定,即使在这种时候他也不能带绘梨衣上战场,绘梨衣对他而言确实是妹妹而不是武器,这种爱是私人的,跟大义无关。

神官们簇拥着源稚生登上直升机,暴风雨中这只黑色的巨鸟腾空,源稚生俯瞰下方的神社,曾经它是黑道至尊的宗祠,但如今里面空无一人,长明灯在佛前摇曳着,随时都可能熄灭。神官们都把白色的布带扎在头上,这是蛇岐八家最后的奋战。

“给我接昂热校长。”源稚生说。

东京都气象局大楼。

“坐标输入完毕,天谴系统完成自检,当天巡者到达东京上空的时候,达摩克利斯之剑就可以释放。到时候将有14枚卫星负责为它矫正轨道,各种可能导致轨道偏移的情况,包括风速、云层和地球磁场的偏转都在考虑之中,那根铁棍将准确地命中红井,冲击波影响的范围是直径3.4公里的圆。周围都是荒山,预计不会有无辜的死伤者,除了红井里的人。”卡尔副部长大声说,“距离天巡者抵达东京上空还剩54分钟。”

装备部的神经病们已经知道了神的存在,在最初的“妈妈我好害怕”、“校长这个王八蛋居然阴我们”和“我嘞个去我还没有宗教信仰现在就要死丁能不能给我推荐个宗教信一信”之后,专家们清楚地意识到耍贱和发飙都救不了他们,校长不会给他们提供任何逃离东京的交通工具,唯一的逃生办法就是杀死神,这时风向就转了,变成“掐死那个畸形的神”、“让它知道被科学凌辱的滋味”和"连它妈妈也不能放过’’这类狠话。

要说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这帮神经病确实是践行者。专家组的效率再度提升,仅用15分钟他们就完全解析了天谴的启动程序,把这件武器掌握在手中。

“要确保精度,如果你把它投放在东京市内,伤亡是以百万计的。”昂热在地图上圈出了红井所在的位置。

“虽说那件武器是加图索家设计的,但在装备部的手里它的效力会得到200%的发挥。”说起这种事卡尔副部长从来都是高贵冷艳的,“我们会让那根铁棍子笔直地落进红井里,以那种冲击波的强度,没有任何生物能够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