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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凝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眼前正是个好机会,杨公子既有心为民除害,何必这么在意身份?”

杨缜忍怒:“我叫人……”

“叫人替你?”红凝打断他,“杨公子身份尊贵,以身犯险的事本该让那些卑贱的人去做,不过派赵兴那样的人去劝酒,恐怕难见成效。”

话中讽刺之意明显,杨缜紧抿着唇。

红凝道:“杨公子不愿就算了,只不知他几时再来,那时民女未必顾得了这么多人……”

杨缜道:“这是要挟?”

红凝摇头就走:“不敢,你可以尽快离开。”

杨缜低喝:“站住。”

红凝果然停住:“杨公子还有何指教?”

杨缜不答。

红凝明白他的意思:“今夜之事绝不会传出去,你若不放心,杀我灭口也无妨。”

这女子平日冷漠,笑起来却分外明朗,言语犀利得让人难以接受,但也不是毫无道理,实是平生从未见过的奇怪女子,杨缜看了她半日:“知道更好。”

红凝道:“合作的事,还望杨公子三思。”

杨缜冷着脸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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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三天过去,毕秦再没现身,赵兴等人都松了口气,惟独红凝着急得很,难道真被自己赶跑了?细想之下,她又否定了这答案,人类号称万灵之长,心肝元气脑髓血液等全身上下都是邪道妖鬼修炼的绝佳材料,毕秦来去自如,这么多年却始终只在宅内作恶,并未伤及周围村庄人家,可见他的目的也不单纯,难道……他是在守护这院子?这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让他舍不得离去?

红凝越想越觉得这推测有道理。

他守在这里多年,如今也必定不会轻易离开,可能就躲在某个隐秘的地方。至于那个隐秘的地方究竟是哪里,她四处察看,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来。

阴雨连绵的天气,荒宅更添寂寞,谁的心情都不太好。

“有没有?”

“要在太阳底下看。”

“……”

从进门时就已闻到腥味,再听到窃窃的声音,红凝叹了口气,猛然顿住脚步,回身。

身后那人并没料到她会这样,反吃了一吓,到底心虚,迟疑着不敢动手,一脸戒备地往后退,与此同时,旁边赵兴等人都将手按上了兵器,紧张不已。

红凝道:“拿出来。”

赵兴使了个眼色,那人果真硬着头皮将背后的东西晾出来,强作镇定:“你别过来……”

碗内盛着大半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红凝也不多问,径直上前伸出食指蘸了点,轻轻在指尖揉了揉,微笑:“狗血。”

众人都面红耳赤,原来那夜杨缜房内出事,又没得到任何解释,众人便疑上了此女,加上王虎死前曾被色诱,如今怕她再迷惑杨缜,合计之下,特地派人去村里寻来只狗宰了,想要拿这偏方去制她,谁知竟被她看了出来。

红凝视若无睹,取出绢子擦手:“这个没用的。”

那人尴尬:“既然姑娘说没用,那……那就罢了。”转身过去倒掉。

红凝道:“门上的符不要坏了,否则出事可怪不得我。”

众人喏喏散去。

杨缜坐在窗前,远远看见她,既没招呼也没表示什么,表情平静难以捉摸,那夜的事他没有再提,手下人也不敢多问。

红凝想了下,还是走上阶,隔着窗户道:“这宅子荒废多年,加上近日天气不好,人气难旺,杨公子打算一直住下去?”

杨缜淡淡道:“喜欢在外面站着说话?”

红凝一笑,走进去坐到他对面:“民女怎敢高攀。”

杨缜忽然道:“你叫什么?”

冷漠的眼睛里恍惚多出些笑意,像极了一个人,红凝忍不住仔细端详,除了脸部轮廓略显刚硬,那鼻子,那眉毛……

杨缜目光闪烁,不说话。

面前的脸逐渐放大,红凝吃了一惊,见他直起身看着自己,忙干笑两声,垂了眼帘,不一样,还是不一样……再次抬眼,她平静地迎上他的视线:“民女红凝。”

杨缜也不计较她的失礼,点头。

红凝岔开话题:“杨公子是不是该和他们解释下,我不喜欢再被淋狗血。”

杨缜轻哼:“蠢材。”

红凝试探:“或许它不会回来了,你还要等?”

杨缜不答:“那道符我已谴人去定州城三圣观请教柳真人,过两日便有分晓。”

红凝笑:“杨公子真要与民女计较。”

杨缜道:“红凝姑娘如此陷害我,不也是拿人性命当儿戏?”

红凝道:“这只是引蛇出洞,我不这么做,你们迟早也逃不过。”

“引蛇出洞,你懂的还不少,”杨缜皱了下眉,轻描淡写,“我先前叫人去查,方才得到消息,近些年来,除了进这院子的人无一幸免,附近村庄都相安无事,倒是百里之外的定州和明州发生过不少命案,其中有数起作案手法与毕秦相似,我看了下,时间相隔差不多都是三个月。”

红凝道:“兔子不吃窝边草,他不喜欢换窝。”附近有村庄人家,他却专程跑百里之外去作案,并且不断变换地点,无疑就是不想让这里的传闻闹大,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他真的舍不得离开这院子。

杨缜道:“你很聪明。”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翻出这么多案底,红凝道:“杨公子也不简单。”

杨缜道:“多谢。”

红凝摇头,起身走到门口,又停下:“我给他们符,只是为了方便察觉,这毕秦对我很重要。”

杨缜不语。

红凝回身看着他:“我上次说的事,杨公子考虑得怎么样?”

杨缜沉了脸。

红凝莞尔,快步走了。

既然被盯上,毕秦迟早会再来,合作才是最好的选择,杨缜不笨,但要他屈尊降贵去牺牲色相,的确有点难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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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会将近,花朝宫城上下一片喜气,彩带香风,温暖如春。宫墙内,仙娥仙仆们来来去去布置会场,手捧各色花样形状的杯盘,虽说他们见识得多了,但届时四方花仙花妖齐集,朝拜花神,当中很多都是头一回见识这等盛况,在新人面前也不能太马虎,何况修仙岁月枯燥,难得有这么个机会乐一乐。

锦绣负手站在台上,观望远处。

梅仙陪在旁边,手捧花册,边翻阅边向他汇报:“近百年来,族中新载入妖册者九百五十七名,这次参会的共一万五千六百八十一名。”

锦绣皱眉:“上次来了一万六千八百七十三名。”

梅仙垂首:“总是天劫难逃。”

锦绣不语。

梅仙忙合上花册:“神尊大人不必烦恼,本族因形体所限,修行不易,这些人人尽知。”说完翻开另一本:“还有件喜事,载入仙籍的小仙比上次多出了三名。”

锦绣意外:“三名?”

梅仙赧然:“两名是梅族。”

锦绣微笑:“倒是你门下修行有成。”

梅仙道:“还有一名是茶花,山茶族门下向来凋零,不想这次竟有了一名。”

锦绣沉默,许久才点头:“很好。”

远处,两名女子缓步走来,前面那个姿容尤其秀丽,能将白衣穿得这么明丽生动,除了天女陆瑶,再没有别人。

杏仙陪着走来,冷冷看了梅仙一眼,随即朝锦绣作礼:“神尊大人,天女来了。”

锦绣含笑问:“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陆瑶轻撩衣摆,缓步走上石级,“花朝会即将召开,这两日你必定忙得很,左右我也无事,或者能帮得上忙。”

说话间人已到了台上,梅仙忙欠身作礼。

陆瑶上前扶住,执着她的手微笑:“早说你行事谨慎,将来必当重任,我这次也是专程来贺你。”

梅仙垂首,中规中矩:“下仙不才,是神尊大人抬举,怎敢劳动天女。”

“你不必太谦,他的眼力岂会有错?”陆瑶放开她,转向锦绣,“我倒真有件事要与你商量。”

梅仙杏仙忙借故退下。

看看远去的杏仙,锦绣皱了下眉:“帝君前日赐我一卷《通海》,我或许要闭关参悟。”

“《通海》《极天》,正宗御神之术?”陆瑶半是惊讶半是喜悦,“听说那御神之术共分两卷,上卷《通海》,下卷《极天》,当年祖师亲自传授与帝君的,帝君对你素来倚重,御赐天书,想必是担心你的天劫。”

锦绣道:“只怕将来辜负他这番栽培。”

陆瑶面色微变,敛容:“天劫在即,为何出此不祥之语?”

锦绣回神,也愣了下,摇头:“天意注定如何,岂会因一两句话就变的。”

陆瑶仍不安,轻轻咬了咬唇:“虽如此,说出来总叫人……担心。”

锦绣看着她半晌,移开视线:“多谢。”

陆瑶侧脸看他:“自你被贬到这花朝宫,我几番想来看,又不敢有违天规,如今来了,你竟待我越发客气。”说到这里,她“扑哧”一笑:“莫非是被这些花仙花妖缠得怕了?当年天庭里最多情的是中天王,变成这样,还不知她们怎么失望。”

锦绣浅笑:“离开中天太久,习惯了。”

“如此,是我想多了,既蒙帝君厚爱,得赐《通海》,还怕什么,”陆瑶抿嘴,也自袖中取出一卷书,“我也有件东西送与你,这是我们北仙界的《浑心术》,虽不及帝君的天书,或许对你也有些助益。”

锦绣道:“北界仙术,怎好外传。”

陆瑶微嗔:“几时外传了?”

玉面泛红,她倚着他的手臂,不似素日端庄,却平白生出许多媚态,目中深情比起两万年前丝毫不减。

锦绣沉默片刻,不再推辞:“多谢。”

桃之情义

修竹,落花,小轩,一切景物陈设都似曾相识。

公子歪在竹榻上,美服华冠,鬓发如墨,夜光杯在手中旋转,面容虽模糊,那双眼睛却格外清晰,满含玩味之色,细看又是一派萧索与寂寞。

他举杯指着她,轻佻的动作,一本正经的语气:“不如你以身相许,嫁给我如何?”

“这……我是妖怪。”

“我喜欢妖怪。”

“可我喜欢别人。”急了。

他大笑:“那就没办法了,是你想求我救你,小红茶。”

她恼了:“跟你说了我不叫红茶。”

……

半夜,红凝被一阵细微的敲击声惊醒,躺在床上发呆。

这不是做梦,只是无意识的冥想,她竟然在冥想的状态下看到了这样一幕场景。一切真实得让人难以置信,仿佛早就存在记忆中,又仿佛刚刚才发生过,那个女子并不陌生,而那个男人,更是熟悉得让她心惊,尤其是那双轻狂又落寞的眼睛。

不是“神尊大人”。

蓦然回神,原来先前那个一直缠绕不去的怪梦已经很久没做了。

如释重负,红凝长长吐出口气,她并不想知道自己与那女子的渊源,梦不做也罢,至少从今往后不会再有那种凄凉的坚强,不会再有饮下瑶池水后剥皮削骨般的疼痛……

敲击声时断时续,仿佛有人屈指在轻叩桌面,动作极其小心。

这是……

她终于察觉异常,当下便收了思绪,将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抛开,翻身坐起,发现声音来自旁边桌上的传音符,顿时忍不住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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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死沉沉的,杨缜房里亮着灯,窗间映着两条人影。

粉色衣衫仍透着暧昧,可出乎意料的是,毕秦这次竟像变了个人,举止之间再无半点媚态,反倒满脸羞愧:“小弟前日……甚是卤莽。”

杨缜似是无意,屈指轻敲桌面,神色平静:“是小弟误解毕兄,带累你险被女道所伤,深觉惭愧。”

传音符必定被贴在桌子背面了,红凝原本很担忧,如今见此情形,不由心生佩服,大事当前善于克制情绪,喜怒不形于色,此人比想象中要强多了。想到这里,她更握紧手中柏木剑,幸亏杨缜及时想出办法通知自己,这毕秦满身妖气,自己分明在房间外用了符,到头来竟毫无察觉,足见其修行不浅,硬拼定难取胜,万万大意不得。

房里二人再说了几句话。

生平头一次扮演这种角色,杨缜多少有点不自在,迅速瞟了眼窗外,掩饰性轻咳一声,伸手取过旁边的酒壶:“你我兄弟难得相聚,今夜正该尽兴才是,毕兄何不先饮一杯?”

窗下,红凝嘴角微扬,看向毕秦。

毕秦自是意外,沉默半晌,忽然起身抱拳作礼,只听他正色道:“小弟多有冒犯,本无颜再见杨兄,此番前来,是想求杨兄一件事。”

这回不光杨缜,连红凝也听得愣了。

杨缜放下酒壶,看着他:“毕兄何出此言?”

毕秦叹了口气:“小弟伤人性命不假,但也实出无奈,是有苦衷的,先前的事还望杨兄网开一面,不要再追究,且看在小弟的份上,速速离去。”

情况有变,杨缜虽然惊疑,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往杯中斟酒:“毕兄多虑,小弟遵命,天亮后起程便是。”

毕秦大喜,长揖拜谢:“杨兄大恩,来日必当图报。”

觉察对方没那意思,杨缜也自然多了,点头示意他坐下,举杯:“今日一别,不知何年再见,小弟敬毕兄一杯。”

毕秦再不防备,举杯饮干:“见面原本不难,只是……”话未说完,他忽然变色,掷杯于地,起身指着杨缜:“这……这……”

拿不准符咒的效果,杨缜惊得后退两步,转脸看向窗外,方才叩桌传信,却不知她究竟来了没有。

既已得手,红凝立即飞身掠了进去,挡在他前面:“孽障,还不束手就擒么。”

法力被封住大半,毕秦始知是计,怒道:“杨兄既已答应不再追究,如何出尔反尔?”

不待杨缜回答,红凝挥剑刺去:“仗着妖法兴风作怪,吸食人脑,残害性命,若就此轻易饶过,世上何来公道。”

见她有恃无恐,毕秦先自怯了三分,再次化作香风遁出门外,谁知刚出门就发觉不妙——院子里竟阴气弥漫,仿佛罩着一层青黑色帷幕,灯笼昏昏将近熄灭,墙头鬼影幢幢,无处不透着萧索肃杀之意。

红凝紧跟着追出门外,见机马上高举柏木剑,口里念诀,这一年来她借助妖物内丹,法力着实提升不少,但见空中青气快速凝集于剑尖,随着一声“斩”,直向毕秦劈去。

阴气阳气本无高低,互相转化互相制约,万事万物方得平衡,真要斗起来,也就看谁的势头更强盛了,如今院中早已布下阵法,阴气汇集,桃之阳气再难凝聚,毕秦当然明白其中厉害,慌忙闪身避开,神色不定。

红凝冷笑:“你以为你逃得了?”

毕秦看看阵法,忽然冷哼:“雕虫小技,岂拦得住我?”

数朵桃花大如海碗,带着柔和的白光冲向上空,撞得漫天阴气如海波般动荡,然而法力受制,要破阵到底不容易,桃花飞出两丈后便被阴气所摧,凋落于地。

这一来,前方青黑色阴帷却被扯开了道缝隙。

长袖张开,翩翩然若粉色蝴蝶,毕秦趁机掠向院外。

想不到他饮了符水,还有这等能耐,不惜折损自身真灵生生开了条路出来,红凝十分震惊,心知机会难得,哪里肯放他走,顿时再顾不得许多,全力扑上去拦阻。

毕秦回身,弹指。

数点白芒破空而来,红凝情急之下慌忙挥剑去挡,星星点点又如何挡得尽!低估对手,后悔已来不及,她只得咬牙,跌落地面滚了两滚。

人影闪过,但闻“叮叮”几声,眼前火花四溅。

有东西纷纷掉在地上,仔细看时,竟是几片轻飘飘的桃花瓣。

两只云纹朝靴映入眼帘,杨缜执剑而立,瞟她一眼:“这便是你的量力而行?”

虽说已尽力避过要害,但若非他及时赶到,受伤是难免的,此人武艺竟比自己高多了,红凝翻身爬起来,感激地朝他笑了下,见毕秦踪影全无,忙道:“让赵兴他们起来守住院子,有事就用传音符叫我。”

说完作法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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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又开始下起来,映着灵符的光芒,细密如针。

再次追入桃林,那道妖气消失得无影无踪,红凝不敢大意,拖着长剑警惕地一步步朝前走,这桃妖修行至少在一千五百年以上,半仙之体,隐藏妖气很容易。

雨打枝叶,发出动听的“沙沙”声,却衬得周围气氛更加紧张怪异。

行至桃林深处,依然不见有任何动静,红凝猛地站住脚步,扬手抛出一件东西,口里喃喃念诀。

照妖镜被高高祭起,光华大盛,整片桃林都被笼罩其中。

再厉害的妖怪,在照妖镜下至少也会露出点形迹马脚,然而此刻林中除了几十上百株桃树,惟见漫天细雨纷飞,其间空空落落全无半点异常,哪里还有毕秦的影子!

调虎离山!脑后冷飕飕的,红凝飞快取出传音符,急唤:“杨公子?杨公子?”

片刻,杨缜的声音传来:“在。”

红凝松了口气:“有事叫我。”

机会就这么白白错过,她泄气地收了照妖镜,烦躁不已——毕秦饮下灵符水,法力短时间内受制,此刻应该是逃回老巢躲着去了,只不知他的巢穴究竟在哪里,半个时辰后灵符失效,就再难对付了……

转身之际,几页纸从袖中滑出,飘落地上。

那是文信留下的修行手稿,红凝见状,慌忙俯身拾起,见页面被泥水所污,更加心疼,正要拿袖子擦拭,视线却猛然定住。

最上面那页,赫然画着一幅山势地形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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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燃着火把,无人会守阵,漫天阴气已将消散,杨缜与赵兴等人都站在阶前,神情不太好。

红凝匆匆进门:“你们尽快离开。”

见她安然无恙回来,杨缜面色略缓,沉声问:“怎样?”

时间紧迫,红凝没精神慢慢跟他解释:“快走,再迟就来不及了,我没把握保住你们。”

杨缜皱眉。

众护卫不知底细,都一脸莫名,赵兴仰脸望望天色:“这天还未亮,怎好冒雨赶路……”

红凝冷冷打断他:“想活命就快走。”

话说得严重,加上先前王虎诡异的死法,众人惊疑,不敢再说。

红凝转向杨缜:“灵符虽制住他的法力,却只有半个时辰的效用,过了这个时候就很难对付,你先带他们离开这里,去旁边庄上投宿,天亮后我自会来与你们会合。”末了又补一句:“放心,到时我会将事情始末原原本本告诉你。”

情势凶险,这么多人不懂法术,留下也是枉送性命,杨缜立即扣住她的手:“既没能拿住他,他必会回来报复,不如一起走。”

红凝愣了下,避免去看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那些关切之色让她全无斗志,她移开视线,语气冷淡:“我既然肯留下,自有我的道理,他真有心报复,你以为能逃得过?何况我们都走了,周围这么多人家难免会被他迁怒,别人的命在杨公子眼里果然卑贱么。”

这话虽是嘲讽,说得却也有理,杨缜迟疑:“你可有把握?”

红凝道:“若没有你们,把握更多。”

清楚此女的脾气,杨缜倒忍住没有发怒,想着众人留下来确实帮不上忙,于是丢开她,转身挥袖:“走。”

赵兴等人总算安心,立即跟着他撤离。

刚走出院门,他忽又顿住脚步:“当心。”

孤身作战,红凝原本烦躁着急,听到这话不由一怔,心中什么地方再次被碰了下,沉默半晌,她才微微一笑:“多谢。”

杨缜也不回身,领着众人径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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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恢复沉寂,雨渐渐变大。

红凝不慌不忙从怀中取出几件物事,走到院子各个角落,将它们一一布好,阵法启动,不多时就见重重阴气从四面八方涌来,来势比先前更加凶猛。

安置妥当,她缓步走上阶,面朝着墙站定。

一堵结实的墙。

红凝笑了:“果然是高明的障眼法。”

笑声未落,照妖镜已取在手中,镜面光华骤现,强烈光芒的照耀下,原本完整结实的墙壁上竟凭空现出一道门来!

借着镜光,红凝看清了房间里的景象——里面有两个人,俱着粉色衣衫,不同的是,一个双目紧闭仰面躺在床上,对外界的事毫无反应,似乎生了重病;另一个原本坐在床边,发现动静立即站起,满脸紧张恼怒之色,正是毕秦。

出乎意料,红凝也吃惊,禁不住后退一步:“两个?”

毕秦厉声:“我兄弟二人不想与你为敌,何必苦苦相逼。”

看出另一个不能为害,红凝镇定许多,收了宝镜:“你取人脑髓残害性命,若无报应,这世界岂非太不公平。”

毕秦缓缓道:“你真不肯放过我们?”

红凝道:“放过你们也不难。”

她答应得爽快,毕秦反而愣住。

红凝道:“只要你肯交出内丹,我便饶过你们。”

内丹是修行的见证,岂能轻易与人,毕秦冷笑两声:“小丫头不自量力。”长袖一挥,数片花瓣夹着风声袭来。

红凝这回早有准备,柏木剑带着阴气将花瓣尽数挡开,同时退至阶下。

毕秦遁出门外。

柏木本就属阴,搅动满院强盛的阴气直朝他涌去。

先前是红凝轻敌,这次却不同,小院四周已经布下严密的阵法,加上误饮灵符水法力被封住大半,毕秦再难遁走,再者他也不能不顾兄弟性命,因此只得咬牙将双掌一拍,顿时掌心千万朵桃花飞出,与那阴气抗衡。

桃花片片,美丽妖娆,红凝只觉胸口如受重压,几乎窒息,很快整个人就被漫天花瓣淹没。

毕秦也秀眉紧皱。

这种时候谁先松手,下场很可能就是死,红凝明白这道理,勉力支撑,握紧了剑不肯松手,暗地念诀想要祭出照妖镜。

毕秦岂会不留意对手举动,见状冷哼一声,瞬间,无数巴掌大的桃叶飞起,将小院上空遮得严严实实,几无缝隙,照妖镜本是借九天日月星云之灵力生威,如今无处得力,也就没用了。当然,他这一分神,免不了被阴气侵袭,面上逐渐现出黑气。

渐渐地,双方都难支撑。

一朵粉色桃花自红凝脚底盛开,越变越大,很快长至腰间。

无论如何逼迫,毕秦始终苍白着脸不肯收手,竟是置自身安危不顾。

想不到他真的横了心,再继续必会落得同归于尽的下场,红凝到底不甘,情急之下心中一动,大声道:“我能救他!”

毕秦果然抬眸。

忍住胸中翻涌的血气,红凝一字字道:“你交出内丹,我救他。”

毕秦喘了口气:“你有办法?”

红凝想也不想:“他是精魂受损,我曾服食过昆仑山麒麟草。”

毕秦大喜,接着又迟疑:“我怎能信你?”

“你只能信我,”红凝微笑,“他现在和死差不多,交出内丹,不过是从头修炼,你兄弟二人还有重逢之日,如今我死了不妨,你若死了,无人替他接续灵气,他必定也会死,而且是精魂俱散。”

毕秦猛地收手。

梦中人

身上压力卸去,红凝长长吐出口气:“我看他是全凭此地这一眼灵穴存活。”

毕秦沉默半日,道:“他是舍弟武陵,度劫时不慎精魂受损,才变作如此模样。”

红凝道:“我向来不善风水之术,直到今天才发现,这院子是个好地方,天地灵气汇集,怪道你不肯离开。”她转脸看着那道门:“那就是灵穴所在,你们一直都住在里面,只是用障眼法藏起了门,其实任何人只要稍微仔细点都能察觉问题,左右两扇门的距离很奇怪,相隔太远,中间应该还有个房间才对,可惜我们都没留意。”

毕秦道:“天地灵气归于灵穴,能暂且保他精魂不散,但人是万灵之长,有太多人住在这里,灵气便难以汇集,被他们摄走大半,我只得出手。”

红凝摇头:“你害死这房子原来的主人,让别人以为这是凶宅,不敢再靠近,没有主人,别人更不会多管闲事。”她叹气:“每隔三个月取人脑髓,也是为了救他。”

毕秦道:“单凭这点灵气难以支撑。”

红凝道:“附近的村民吓吓无妨,出事太多也会引祸上身,所以你才去百里之外的定州明州作案,别人绝不会怀疑到这么远的地方,你们就可以安心地住下去。”

毕秦道:“那杨缜大有福德,若在这里出事定会招来大麻烦,因此我本不想动他,但我也看出你并非常人,留着可能坏事,这才出手杀了他的人,做成衣衫不整之状,好让他误以为有女鬼,怀疑上你,将你带走处置。”说到这里,俊脸也有点泛红,他轻轻咳了声,语气里带着悔意:“谁知此人反相信了你,不肯离去,这么多人住在院子里,武陵难继灵气,因此那夜我有意想将他气走。”

原来他并非真的喜好男色,只是不敢惹杨缜,就用这法子去赶他,红凝恍然:“他还是不肯走,你只好改为求他。”

毕秦点头。

红凝道:“你虽不是有心作恶,却已落入邪道。”

毕秦转脸看着房里的弟弟,轻声:“我二人遵循正宗修行之法,谁知度天劫时只能过一个,他原本可以顺利度劫,却因一心助我,才落得这般模样……我如今勉强保得他精魂不灭,若不做这些,他便要……”

他没有往下说,红凝却明白,若不这么做,他的兄弟就会精魂俱散灰飞烟灭,永远从这世上消失,就和白泠一样。

同胞兄弟,为了对方,一个不惜性命,另一个则堕入邪道。

沉默。

红凝道:“我的条件,你可以考虑。”

毕秦沉吟:“内丹除了提升法力别无用处,莫非……你要对付九尾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