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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金鹏王握紧双拳,恨恨道:“上官木,乎独鹤,严立本。”

  陆小凤,沉吟着,道:“这三个人的名字我从来也没有听说过。”

  “但人你一定看见过。”

  陆小凤道:“哦?”

  大金鹏王道:“他们一到了中土,就此名换姓,直到一年前,我才查出了他们的下落。

  他忽然向他的女儿做了个手式,丹凤公主就从他坐后一个坚固古老的柜子里,取出了二

卷画册。

  大金鹏王恨恨道:“这上面画的,就是他们六个人,我想你至少认得其中两个。”

  每卷画上,那画着两个人像.一个年青一个苍老,两个人像画的本是同,个人。

  丹凤公主摊开了第一卷画,道:“上面的像,是他当年离宫时的形状,下面画的,就是

我们一年前查访出的,他现在的模样。”

  这人圆圆的脸,满面笑容。看来很和善,但却长着个很大的鹰钩鼻子。

  陆小凤皱了皱眉,道:“这人看来很像是关中珠宝阎家的,阎铁珊。”

  大金鹏王咬着牙,道:“不错,现在的阎铁珊就是当年的严守本,我只感激上天,现在

还没有让他死。”

  第二张上的人颧骨高耸,一双三角眼里威棱凹射。一看就知道是个很有权力的人。

  陆小凤看过这个人,脸色竟然有些变了。

  大金鹏王道:“这人就是平独鹤,他现在的名中叫独孤鹤,青衣楼的首领也就是他……

  陆小凤惊然动容怔了很久,才缓缓道:“这个人我也认得,但却不知道他就是青衣楼第

一楼的主人。”

  他长长叹息了一声,又道:“我只知道他是峨媚剑派的当代掌门。”

  大金鹏王道:“他的身分掩饰得最好,世上只怕再也不会有人想得到,公正严明的峨媚

掌门竟是个出卖了他故国旧主的乱臣贼子!”

  第三张像画的是个瘦小的老人,矮小,孤单,干净,硬朗。

  陆小凤几乎忍不住叫了起来“霍休!”

  大金鹏王道:“不错,霍休,上官木现在用的名字,就是霍休。”

  他接着又道:“别人都说霍休是个最富传奇性的人,五十年前,赤手空拳出来创天下,

忽然奇迹般变成了天下第一富豪,直到现在为止,除了你之外,江湖中人只怕还是不知道他

那庞大的财富是怎么得来的!”

  陆小凤脸色忽然变得苍白,慢慢的后退了几步,坐到椅子上。

  大金鹏正凝视着他,慢慢道:“你现在想必已能猜出我们要求你做的是什么事了。”

  陆小凤沉默了很久,长长叹息道:“但我却还是不知道你要的究竟是什么?”

  大金鹏王握紧双拳,用力敲打着椅子,历声道:“我什么都不要,我要的只是公道!”

  陆小凤道:“公道就是复仇?”

  大金鹏王铁畜着脸,沉默着。

  陆小凤道:“你是不是要我替你去复仇?”

  大金鹏王又沉默了很久,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黯然道:“他们已全都是就快进棺材的老

人,我也老了,难道我还想去杀了他们?”

  他自己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这句话,又道:“可是我也绝不能让他们就这样逍遥法外

。”

  陆小凤没有说什么,他什么都不能说。

  大金鹏王又厉声道:“第一、我要他们将那批从金鹏王朝带出来的财富,归还给金鹏王

朝,留作他日复兴的基础。”

  这要求的确很公道。

  大金鹏王道:“第二、我要他们亲自到先王的灵位前,忏悔自己的过错,让先王的在天

之灵,也多少能得到些安慰。”

  陆小凤沉思着,长叹道:“这两点要求的确都很公道。”

  大金鹏王展颜道:“我知道你是个止直公道的年青人,对这种要求是绝不会拒绝的。”

  陆小凤又沉思了很久,苦笑道:“我只怕这两件事都难做得到。”

  大金鹏王道:“若连你也做不到,还有谁能做得到?”

  陆小凤叹道:“也许有人能做得到。”

  他很快的接着又道:“现在这三个人都已是当今天下声名最显赫的大人物,若是真的这

第样做了,岂非已无异承认了自己当年的罪行,他们的声名,地位和财富,岂非立刻就要全

部被毁于一旦。”

  大金鹏王神情更黯然,道:“我也知道他们自已是当然绝不会承认的。”

  陆小凤道:“何况他们非但财力和势力,都已大得可怕。他们自己又都有一身深不可测

的武功。”

  大金鹏王道:“先王将这重任交托给他。也就因为他们本就是金鹏王朝中的一流高手。

  陆小凤道:“这五十年来,他们想必在随时提防着你去找他们复仇,所以他们的武功又

不知精进了多少?”

  他又叹了口气,接着道:“我常说当今大下武功真正能达到颠峻的,只有五六个人.霍

休和独孤鹤完全都包括在其中。”

  女人毕竟是好奇的,丹凤公主忍小住问道:“还有三四个人是谁?”

  陆小凤道:“少林方丈大悲禅师,武当长老木道人,内外功都已达于化境,但若论剑法

之犀利灵妙,还得数南海飞仙岛,‘白云城主’叶孤城,和‘万梅山庄’的西门吹雪。”

  丹风公主凝视着他,道:“你自己呢?”

  陆小凤笑了笑,只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他已不必说。

  大金鹏王忽又长长叹息,黯然道:“我也知道这件事的困难和危险,所以我并不想勉强

你来帮助我们,你不妨多考虑考虑。”

  他眉宇间充满悲愤,握紧双拳,厉声道:“但我们自己无论如何也要跟他们拼一拼的。

只要我们还有一个人活着就要跟他们拼到底。”

  陆小凤叹道:“我明白。”

  大金鹏王沉默了很久,忽又勉强笑了笑,大声道:“不管怎么样,陆公子总是我们的贵

客,为什么还不送上酒来?”

  丹风公主垂头道:“我这就叫人去准备。”

  大金鹏王道:“要最好的波斯葡萄酒,将花公子也一起请。”

  丹风公主道:“是。”

  大金鹏王看着陆小凤,神情已又变得骄傲而庄严,缓缓道:“不管怎么样,你已是我们

的朋友,金鹏王朝的后代,从来也不曾用任何事来要挟朋友。”

  银樽古老而高雅,酒是淡紫色的。

  陆小凤静静的看着丹凤公主将酒倾入古樽的高杯里,花满楼就坐在他身旁。

  他们并没有说什么,只互相用力握了握手。

  这就已足够说明一切。酒已倾满,只有三杯。

  大金鹏王抬头笑道:“我已有多年不能喝酒,今天破例陪两位喝一杯。”

  丹凤公主却摇了摇头,道:“我替你喝,莫忘记你的腿。”

  大金鹏王瞪起了眼,却又终于苦笑,道:“好,我不喝幸好看着别人喝好洒也是种乐趣

,好酒总是能带给人精神和活力。”

  丹凤公主微笑着向陆小凤解释,道:“家父只要喝一点酒,两腿就立刻肿起来,就得寸

步难行,我想两位一定会原谅他的。”

  陆小凤微笑举杯。

  丹凤公主转过身,背着他的父亲,忽然间陆小凤做了个很奇怪的表情。陆小凤看不懂。

  丹风公主也已微笑举杯,道:“这是家父窖藏多年的波斯葡萄酒,但望能合他俩的口味

。”

  她自己先举杯,饮而尽,又轻轻叹了口气,道:“果然是好酒。”

  很少有主人会自己再三称赞自己的酒,丹风公主也绝不是个喜欢炫耀自己的人。

  陆小凤正觉得奇怪,忽然发觉他喝下去的并不是酒,只不过种加了颜色的糖水。

  他忽然明白了丹风公主的意思,却又怕花满楼看不见她的表情。

  花满楼却在微笑着,微笑着喝下他的酒,也叹了口气道:“果然是好酒。”

  陆小凤笑了道:“我简直从来也没有喝过这么好的酒!”

  大金鹏王大笑,第一次真正愉快的大笑道:“这的确是人间难求的好酒,但你们这两个

年青人,也的确配喝我这种好酒。”

  陆小凤有很快的喝了三杯,忽然笑道:“这么好的酒,当然是不能白喝的。”

  大金鹏王的眼睛亮了,看着他道:“你的意思是说……”

  陆小凤长长吸了口气,道:“你要的公道,我一定去尽力替你找回来。”

  大金鹏王忽然长身而立,踉跄冲到他面前,用双手扶住他的肩,那双苍老的眼睛里,已

充满了感激的热泪,连声音,都已哽咽:“谢谢你,谢谢你们,谢谢你……”

  他反反复复,不停的说着这两句话,也不知已说了多少。

  丹凤公主在旁边看着,也不禁扭转身子,悄悄的去拭泪。

  过了很久,大金鹏王才比较平静了些,又道:“独孤方和独孤一鹤显然同姓独孤,他却

仇深如海,柳余恨的半边脸就是被阎铁珊削去的;萧秋雨却是柳余恨的生死之交,你只要能

为我们做这件事,他们三个赴汤蹈火,也跟你走。”

  陆小凤却道:“他们最好还是留在这里。”

  大金鹏正皱眉道:“为什么?”

  陆小凤叹了门气,道:“我也知道他们全都足武林中的一流高乎,可是,若要他们去对

付独孤一鹤和霍休,实在无异要他们送死。”

  大金鹏王道:“你……你难道不要别的帮手?”

  陆小凤道:“当然要的”

  他轻轻伯了拍花满楼的肩,微笑道:“我们本来就是老搭档。”

  大金鹏王看着花满楼,仿佛有点怀疑。

  他实在不信这瞎子能比柳余恨,萧秋雨,那样的高手还强。只怕无论谁都不信。

  陆小凤已接着又道:除了他之外,我当然还得去找两三个人。”

  大金鹏王道:“找谁?”

  陆小凤沉吟着,道:“先得找朱停。”

  大金鹏王

  陆小凤笑了笑,道:“朱停并不能算是个高手,但现在却很有用。”

  大金鹏王在等着他解释。

  陆小凤道:“你既然找到了他们,他们说不定也已发现了你,你要找他们算帐,他们也

很可能先下手为强,将你杀了灭口。”

  大金鹏王冷笑道:“我不怕!”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你不怕,我怕,所以我一定要找朱停来,只有他可以把这地方

改造成一个谁都很难攻进来的城堡。”

  大金鹏王道:“他懂得制造机关消息。”

  陆小凤微笑道:“只要他肯动手,他甚中可以制造出一张会咬人的椅子。”

  大金鹏王也笑了道:“看来你的确有很多奇怪的朋友。”

  陆小凤道:“现在我只希望我能说动一个人中来帮我做这件事。”

  大金鹏王目光闪动,道:“他也很有用?”

  陆小凤道:“他若肯出手,这件事才有成功的机会。”

  大金鹏王道:“这个人是淮?”

  陆小凤道:“西门吹雪。”

  长廊里更阴森黝暗,已经是下午。

  丹凤公主垂着头,漆黑的头发春泉般披散在双肩,轻轻道:“刚才的事,我真不知道该

怎么样谢谢你。”

  陆小凤道:“你说的是刚才那杯酒?”

  丹凤公主的脸红了红,垂着头道:“现在你也许己看得出,家父是个很好胜的人,而且

再也受不了打击,所以我直不愿让他知道真象。”

  陆小凤道:“我明白。”

  丹凤公主幽然叹息着,道:“这地方除了他老人家日常起居的客厅和卧房外,别的房子

几乎已完全是空的了,就连些窟藏多年的好酒,也都巳陆续被我们卖了出去。”

  她的头垂得更低:“我们家里几乎完全没有能生产的人,要维持这个家,已经很不容易

,何况,我们还要去做很多别的事,为了去找你,其至连先母留给我的那串珍珠,都被我典

押给别人。”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我本来还不很清楚你们的情况。可是那杯酒,却告诉了我很多事

。”

  丹凤公主忽然抬起头,凝视着他,道:“就因为你已知道我们的情况,所以你才答应?

  陆小凤道:“当然也因为他已将我当做朋友,并没有用别的事来要挟我!”

  丹凤公主看着他,美丽的眼睛里似又露出了感激的泪珠。

  所以她很快的垂下头,柔声道:“我一直都错了。我一直都以为你是个绝不会被情感打

动的人。”

  花满楼一直在微笑着,他听得多,说的少,现在才微笑着道:“我说过,这个人看来虽

然又臭又硬,其实他的心却软得像豆腐。”

  丹凤公它忍个住嫣然一笑,道:“其实你也错了。”

  花满楼道:“哦?”

  丹风公主道:“他看起来虽然很硬,但却一点也不臭。”

  这句话没说完,她自己的脸已红了,立刻改变话题,道:“客房里实在简陋得很,只希

望两位不要在意。”

  陆小凤轻轻咳嗽,道:“也许我们根本不该答应留下来吃晚饭的。”

  丹凤公主忽又嫣然一笑,道:“莫忘记我们还有你为我们留下来的四锭金子。”

  陆小凤目光闪动着道:“那时你们已知道霍老头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丹凤公主道:“直到你说出来,我们才知道。”

  陆小凤的表情忽然变得很严肃,道:“但你们又怎会知道,独孤一鹤就是青衣楼的主人

?这本是江湖中最大的秘密。”

  丹凤公主迟疑着,终于回答:“因为柳余恨本是他左右最得力的亲信之一,昔年风采翩

翩的玉面郎君变成今天这样子,也是为了他。”

  陆小凤的眼睛亮了,似已忽然想通了很多事。

  丹凤公主轻轻叹息,又道:“多情自古空余恨。他本是个伤心人,已伤透了心。”

  客房很大。但除了一床一几,几张陈旧的椅子外,就几乎已完全没有别的陈设。

  花满楼坐了下来,他虽然看不见,却仿佛总能感觉到椅子在那里。

  陆小凤看着他,忽然问道:“你从来没有坐空过?”

  花满楼微笑道:“你希望我坐空?”

  陆小凤也笑了道:“我只希望你坐下去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坐在一个女人身上。”

  花满楼道:“这种经验你比我丰富。”

  陆小凤淡淡道:“这种经验你若也跟我一样多,也许就不会上当了!”

  花满楼道:“上谁的当?”

  陆小凤道:“你已忘了上官飞燕?”

  花满楼笑了笑,道:“我没有上当,我自己愿意来的。”

  陆小凤很惊讶,道:“你自己愿意来的?为什么?”

  花满楼道:“也许因为我最近过的日子太平凡,也很想找两件危险的事。”

  陆小凤冷冷道:“也许你只不过是被一个很会说谎的漂亮女人骗了!”

  花满楼笑道:“她的确是个很会说谎的女孩子,但却对我说实话。”

  花满楼道:“也许。”

  陆小凤道:“也许她已发现对付你这种人最好的法子就是说实话。”

  花满楼道:“也许。”

  陆小凤道:“她的目的就是要你来,你既然来了,她就已达到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