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拔野右手探入乾坤袋,将甘华老祖的脸骨捏得粉碎,一把抓出掷落在地,高声道:“大家瞧仔细了,这就是那广成子的尸首!”

郁离子心中陡沉,凝神一看,惊怒忧惧登时转为愤恨狂喜,脱口喝道:“臭小子胡说八道!他哪里是广成子?”

拓拔野等得便是他这句话,纵声长笑道:“阁下又怎知他不是广成子?他脸上血肉模糊,在座的近千人谁也分辨不出他是否广成子,为何独独你只瞧了一眼,便这般斩钉截铁地断然否定?”

顿了顿,一字字地道:“因为他的长相你最为清楚不过,是也不是,郁离子?”

此言一出,登时如惊雷轰顶,四周顷刻鸦雀无声,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凝聚到了郁离子的脸上,或惊或怒,或恨或惧。

郁离子话方出口,已知不妙,脸色瞬时惨白。关心则乱,饶是他自恃智谋超群、处变不惊,一不留神,竟还是中了这小子的圈套。

正待强辞辩解,只听姑射仙子的玄窍之中突然传出一阵森寒阴冷的狂笑声:“原来你和那广成子竟然都是月母之子!难怪,难怪。很好,很好。”

笑声未落,“轰!”狂飙怒卷,一道五彩绚目的光芒突然从姑射仙子的气海上方破舞而出,朝着他的丹田处猛冲而入。

第六章 蛇族帝尊

狂风怒卷,灯火摇曳,郁离子下意识地双掌挥舞,奋力齐拍而出,眼前一花,脉门剧震欲裂,只觉一股凌厉气浪当胸怒劈而入,“嘭!”玄窍处蓦地鼓起一轮刺目绚光……

“种神大法!”他心中又惊又怖,念头未已,头顶泥丸宫如被万千雷霆齐齐劈中,发出凄厉已极的嘶声惨叫,周身剧颤,裂痛如绞,仿佛突然被人从内而外撕成了万千碎片!

四周惊呼如沸,就连拓拔野亦大为意外。原以为郁离子既是广成子的同胞兄弟,修为必亦惊人,不想却连青帝的一招也抵挡不住。转念又想,他既是紫玄文命,当是擅于智谋,真气远逊广成子倒也是情理之中。

郁离子抱头惨嚎,满地打滚,清秀脸容业已扭曲变形,汗珠涔涔滚落,痛楚而又狂乱。蓦地大吼一声,右手拔出一柄碧青色的蛇形短剑,奋力往自己玄窍中刺去,却被他的左手闪电似的紧紧箍住脉门,剑尖在距离肚腹一寸处不住地颤动,再不能挺进分毫。

众蛇裔长老不知发生了何事,惊愕相顾。郁离子的那一帮随从面色大变,都已猜到了几分。普天之下,除了灵威仰,又有谁能种神于他人玄窍之内?但忌惮其神威,竟无一人敢上前相助。

乌丝兰玛惊怒之色一闪而过,格格笑道:“想不到堂堂青帝陛下,竟然藏身于木圣女体内。陛下以这等阴毒法术夺占无名后辈的肉身,传将出去,也不怕天下人笑话么?”计划既已败露,索性不再隐匿。素手往脸上一抹,真容毕现。

众人大哗。原本还有些蛇裔长老对拓拔野的那番话存有疑虑,此刻水圣女现身,登时惊怒交迸,再无半点怀疑。

郁离子两眼翻白,喉中赫赫作响。惨呼声突然变成青帝的隆隆怒笑:“拜你们这些妖孽所赐,寡人作了五年的孤魂野鬼,空桑仙子又成了枉死冤魂!如此恩德,岂能不报!”

笑音未落,“咯嚓”一声脆响,郁离子嘶声惨叫,右手腕骨竟被自己左手生生折断,接着周身青光爆射,“仆仆”连响,奇经八脉纷纷震断,双膝一软,登时跪坐在地。

乌丝兰玛笑道:“陛下好不容易夺占‘紫玄文命’之身,却又如此糟践,岂不可惜?”丝带飞舞,冰蚕耀光绫如黑云玄浪,陡然将郁离子周身紧紧缠住,高声喝道:“乖孩儿,刺他玄窍!”

郁离子受制之后,公孙婴侯便仿佛失去了操纵线的傀儡,怔怔地动也不动,听见此话,登时怒吼着飞冲而起,蛇尾扬甩,右臂紫光爆舞,地火阳极刀狂飙似地朝着郁离子肚腹刺去。

四周身着五彩衣的随从如梦初醒,纷纷飞身围冲。

光芒纵横飞舞,刺得众人睁不开眼来了,只听青帝纵声狂笑,郁离子左手鼓起一道绚丽已极的气芒,犹如极光流转,虹霓贯空。

“轰轰”连震,气浪叠爆,冰蚕耀光绫蓬然鼓散,众随从惨呼痛叫,四下抛飞后摔,鲜血飞溅。

众人惊骇交加,就连乌丝兰玛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们不知灵感仰当日在鲲鱼腹内,因祸得福,意外修成了旷古绝今的无脉大法。换了旁人,郁离子奇经八脉既已震断,寄身其内,断然无法施展真气;而青帝没了经脉之限,真气却更加随心所欲,运转自如。

公孙婴侯身躯一震,踉跄后跌,又惊又怒,大吼着再度翻身冲上,地火阳极刀火焰冲舞,大开大合,朝着郁离子雷霆猛劈,被那极光气刀扫挡,火焰倒卷,赤光迸散,竟始终不能欺近三丈之内。

混乱中,拓拔野伏身急冲,一把将雨师薇拦腰抱起,封点经脉,抛到姑射仙子怀中,叫道:“仙子代我照看片刻!”

足下不停,转身掠起,喝道:“灵感仰,冤有头,债有主,这狗贼是我不共戴天的仇敌,要杀要剐,也得交我处置!”

斜地里冲到,天元逆刃银光爆舞,轰然连斩,与地火阳极刀激撞出道道赤红光浪,将公孙婴侯逼得连连后退。

青帝狂笑道:“不错,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这些妖孽让寡人作了五年的孤魂野鬼,寡人今日便要让你们连孤魂野鬼也作不成!”

话音未落,郁离子左手陡然高举,朝着自己天灵盖猛击而下,周身剧震,嘶声惨叫,一道白光从头顶破舞而出,还不等逸散,又被其左手凌空探抓,笼罩在一团碧光真气内,奔突乱撞。

众人大骇,泥丸宫乃魂魄所寄,青帝窃据郁离子的肉身倒也罢了,攫其元神竟如探囊取物,这等霸道而又凶残的寄体之法实是见所未见。

乌丝兰玛脸色微变,格格笑道:“陛下当年诛杀月母与宁封子在先,害得他们兄弟二人作了一百八十年的孤儿,如今又夺其躯壳,攫其魂魄……这般赶尽杀绝,也不怕叫天下人寒心么?”

冰蚕耀光急卷飞舞,陡然将青帝周身紧紧缠住,“呼!”光芒爆吐,突然化为一条紫甲巨蟒,咆哮怒吼,獠牙森森,猛地将他左臂齐肩吞入血盆大口。

“巴蛇!”众蛇裔长老失声惊呼。

这紫甲巨蟒赫然正是巴国的镇国神蛇,与朱卷神蛇同为三大神蛇之一,想不到竟被水圣女封印入“似水流云”之中。

冰蚕耀光绫原本便是天下第一等坚韧的神物,再加上这神蛇巨躯,饶是青帝神功盖世,一时竟也无法挣脱。左臂被其獠牙咬中,护体气罩蓬然破裂,鲜血激射,剧痛难忍,五指一松,拳中白光趁势破冲而出,消逝得无影无踪。

青帝大怒,喝道:“都说‘巴蛇吞象’,寡人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胃口!”真气轰然冲涌,破拳而出。

“轰!”绚光炸散,巴蛇通体透明,骨骼历历可见,蓦一蜷紧,嘶声痛吼,陡然后弹飞甩而出,万千道血箭从鳞甲缝隙间怒射激爆,喷如红雨。

乌丝兰玛娇躯一震,脸色雪白,倏然朝后飘飞,黑光丝带如云鼓舞。

青帝哈哈狂笑,满腔悲怒恨火都随着真气汹汹奔泻,极光气刀纵横飞舞,姹紫嫣红,深翠浅绿……万千绚彩光浪层层叠叠地席卷扫荡,瑰丽万端。

轰隆巨震,乱石飞炸,石塔、石林滚滚崩塌,整个地宫都似要塌陷一般,乌丝兰玛左闪右掠,惊险万伏。那些鬼国随从还不等抵挡,已被刀浪轰然炸为碎段,血肉横飞。

众人惊呼惨叫,肝胆尽寒,慌不迭地互相推挤,夺路狂奔,稍有不慎,便被撞落在地,惨遭践踏。

姑射仙子叫道:“陛下手下留情,莫伤及蛇族无辜!”

青帝此时已杀红了眼,哪里听得见?狂笑声中,身如狂飙疾卷,径直朝乌丝兰玛冲去,气刀光焰爆涨,“嘭嘭”连震,整面石壁炸飞开来,合着周围的六七人一齐化为齑粉。

冰蚕耀光绫“吃”地裂开一丝细缝,乌丝兰玛喉中腥甜狂涌,再也抵挡不住,翻身掠到月华神镜后,还不等喘息,“轰”地一声巨震,绚光炸散,神镜被极光气刀扫得怒转翻飞,重重地撞在她的背心,登时鲜血狂喷,摔出十来丈远。

公孙婴侯失声叫道:“娘!”又惊又怒,地火阳极刀轰然横扫,将拓拔野逼退开来,翻身电冲,抄手抱起水圣女,双目尽赤,转头吼道:“你奶奶个烂稀泥,敢伤我娘,我要宰了你!”

紫光赤浪轰然冲爆,地火阳极刀当空轮起眩目的光轮,朝着青帝迎头怒斩。

“娘?”拓拔野大奇,陡然醒悟,这厮从地丘之底转换到苍门之后,多半阴差阳错失去了记忆,又被这乌丝兰玛狡计哄骗,误认为母,所以才对她这般言听计从。想不到这厮心毒手辣,却是个大孝子。

“轰隆隆!”不及多想,两大气刀业已接连相交,直如云霞乱舞,烟花叠爆,气浪光漪一圈圈飞甩荡漾,四周的钟乳石柱炸散横飞,顶壁亦“格啦啦”地裂开无数道裂缝,尘土簌簌而下,眼见便要彻底坍塌。

众人惊呼狂叫,潮水似的朝外狂奔,不断有人被飞石撞中,惨叫着仆倒在地;被气浪扫中的,更是哼也不哼,立即命丧当场。两丈来宽的甬洞此刻显得狭窄已极,人群推搡践踏,喧哗如沸。

拓拔野大凛,这六七百人都是大荒各蛇裔蛮族的贵侯长老,若横死于此,群龙无首,不知又要生出多少事端来。当下一边抄身掠去,一边纵声长呼:“伏羲转世在此,大家不要慌乱,听我号令行事!”

声音如滚滚惊雷,将所有轰隆、噪音尽数压过,众长老这才想起与伏羲转世同处一室,惊魂稍定,纷纷欢呼附应,随其指挥,迅速穿插列队,有条不紊地朝外奔去。

偶有巨石、气浪席卷冲到,被拓拔野神刀震扫,登时迸退炸散。

洞窟中气浪滚滚,土崩石飞,公孙婴侯背负着水圣女,与青帝激斗正酣,他的修为原本便极之惊人,狂怒之下更是威力倍增,地火气刀火浪冲卷,与灵感仰激斗了百余合,竟然难分轩轾。

青帝生性狂傲自负,一夜之间连逢三大后辈高手,不由激起强烈好胜之心;加之刚刚失去生平至爱,又恰逢夙仇,悲怒填膺,下手殊不留情,每一刀劈出,都有如海啸山崩,气势压顶。到了两百合后,渐渐将公孙婴侯压制下风,接连朝后逼退。

乱石堆垒,尸横遍地,原本瑰丽壮阔的地宫一片血污狼藉。不断有钟乳石柱连着石壁从上方轰然塌落,被两人气刀光浪扫中,白沫惊涛似的炸散卷舞。

乌丝兰玛低声道:“乖孩儿,莫和他缠斗,拿石镜作盾牌挡着,从北面肠道里冲出去。”

公孙婴侯对母亲似是言听计从,大吼声中,左手抓起那面巨大的月华神镜,“当!”极光气刀怒劈在石镜上,镜面应声迸出一条细缝,呜呜呼啸。公孙婴侯踉跄后退,顺势转身朝北疾冲。

众蛇裔长老此刻大多已退到四周的甬道洞穴之内,眼见神镜迸裂,哗然惊呼,数十人更忍不住冲奔而出,叫道:“放下神镜……”话音未落,被气浪扑面狂扫,登时惨叫着翻飞后撞。

拓拔野飞身冲掠,喝道:“哪里走!”五行真气在体内滔滔流转,破剑怒舞,化作一道十余丈长的五彩气芒,轰然猛撞在公孙婴侯的地火气刀上,光浪冲天,绚丽缤纷。

两人呼吸一窒,齐齐朝后飞退。

拓拔野却早有所备,急旋定海神珠。身形逆转,借势随形,蓦地翻身俯冲,左手一把抓住那神镜外沿,喝道:“撒手!”天元逆刃贴着镜面,朝公孙婴侯怒斩而下。

岂料公孙婴侯生性悍勇,不退反进。右掌穿腋横推,紫光怒爆,“乓乓”连震,两人气血翻涌,周身酥痹,却双双紧抓神镜,不肯松手。

耳畔只听青帝纵声大笑,眼前一花,绚芒如极光怒放。“轰!”石镜狂震,陡然从中迸裂为两半。两人“哇”地喷出一口鲜血,各抓半面石镜,齐齐如断线纸鸢,朝两侧抛舞飞荡。

众蛇裔长老惊呼如潮,又是震骇又是心痛,想不到这千古第一神镜,竟被青帝一刀劈裂!悲怒之下,百余名血气方刚的年轻长老纵声啸吼,纷纷拔刀舞剑,奋不顾身地朝着灵感仰猛冲而去。

青帝看也不看,反手几掌挥出,碧光气浪排山倒海,登时将他们打得翻身飞撞。

“住手!”拓拔野抱着半面石镜从地上弹身跃起,天元逆刃银光电舞,夹杂着道道绚芒气浪,将其掌刀接连震荡开来,喝道:“他们与你无怨无仇,何必下手如此狠辣?”

灵感仰哈哈怒笑道:“小子,你当你是谁?寡人想要杀谁便杀谁,你能奈我何!”对他的厌恨之心又生,极光气刀汹汹爆舞,转而向他雷霆猛攻。

拓拔野见他盛怒之下竟如此不可理喻,也不由怒气上冲,喝道:“阁下身为一族之帝,刚愎自用,滥杀无辜,何以服众?更何况这些蛇裔乃我族民,我又岂能不管?”

五气流转,直冲左臂,化作七丈来长的极光电火刀,绚丽如虹;右手天元逆刃光浪飞泻,如银河滔滔。左右开弓,纵横飞舞,猛撞在青帝气刀上,轰爆如奔雷霹雳,震得虎口酥麻难当,却硬生生将其攻势压了下去。

众蛇裔大喜,纷纷捶胸呼啸,为他鼓壮声势,“伏羲!伏羲!”之声震耳欲聋,显是已对他心悦诚服,彻底当作了蛇族帝尊。

姑射仙子翩翩站在远处,白衣鼓舞,妙目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在绚光气浪中穿花舞蝶似的二人,又是欢喜,又是担忧。

忽听一个长老失声叫道:“哎呀!那小子带着半面神镜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