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下一气呵成,看似简单,其中凶险不言而喻,所幸始鸠的真元与他相去太远,刹那间便为其元魄反制;女魃又正与众人激斗,未及察觉,等到醒悟时,拓拔野已扭转大局。

火族群雄大喜欢呼,始鸠脸色煞白,想要念诀驭蛊,却连舌尖也跳动不得,惊怒恐惧,汗水涔涔而下。

女魃听不见指令,孤身兀立,满脸茫然,耳廊忽然一动,尖声长啸,朝着拓拔野急冲飞掠,青衣鼓卷,双掌齐舞,无数道赤艳的红光紫浪汹汹怒爆,破空化合成一只巨大无匹的彤红怪鸟,碧眼凶光,银喙如刀,张翼狂啸……

“大金鹏鸟!”

蚩尤心中一沉,九黎群雄更是哗然惊呼,还不待想明那太古第一凶鸟的魂魄为何竟会与烈烟石同化一体,眼前赤浪狂卷,呼吸陡窒,那巨鸟已瞬间膨胀了数十倍,双翼合扫,宛如漫天火云滚滚崩塌!

“轰!”夜穹尽红,山摇地动,四周蓦地涌起了层层叠叠刺目光浪,惊呼惨叫此起彼伏,无数人影掀飞四舞,就连蚩尤、刑天、烈炎等人亦浑身着火,朝外高高飞跌。

拓拔野下意识地将文熙俊远远推飞,丹田内真气犹如太极涡旋,轰然冲涌,奋起神力,天元逆刃银弧电舞,划过一道眩目已极的阴阳鱼线,夭矫蜿蜒,迎面破入那大鹏双翼之中。

“嘭”地一声剧震,漫天红霞炸吐,竟象被刀光瞬时劈裂。

拓拔野金星乱舞,天旋地转,蓦地急旋定海珠,顺着那狂猛凶暴的火焰气浪飘摇跌宕,有惊无险地将巨大的冲击气波消卸开去,饶是如此,仍憋闷欲爆,“哇”地喷出一大口淤血。

大鹏尖啸,赤光晃荡,突如水波般粼粼摇碎,消散无形。女魃青衣倒舞,朝后踉跄直跌了数十步,“哧”地一声轻响,眉心沁出一条红线,人皮面具登时迎风裂散,露出那苍白秀丽的脸容来。

淡绿色的大眼,澄澈如春波,眉头轻蹙,薄薄的嘴唇浑无血色,冷漠之中,又带着说不出的倦怠和迷惘,果然正是烈烟石!

蚩尤身子一震,热泪涌眶,想要呼唤她,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心乱如麻,只是反反复复地默默念叨着:“她没有死!她没有死!”悲喜交织,胸膺象是要爆炸开来一般,过了好一会儿,才仰头捶胸,发出一阵雷鸣似的狂呼,哈哈大笑。

火族群雄欢呼如沸,烈炎更是大喜过望,叫道:“八妹!八妹!”朝她大步奔去。

烈烟石却是没听见一般,蹙着眉头,冷冷地盯着拓拔野,杀机凌厉,突然回旋转身,朝着姬远玄疾箭似的怒射而出。

土族众人大骇,失声道:“保护陛下!”人影纷舞,神兵纵横,齐齐向她围攻而去。姬远玄喝道:“别伤她性命……”

但她来势极快,势如狂飙怒卷,话音未落,便已震飞数十人,冲到他的头顶,双手化爪,凌空抓下。

姬远玄朝前俯身急转,钧天剑黄光怒卷,反撩横扫。烈烟石却似乎早有所料,鬼魅似地飘然折转,抢身冲到他的左侧,闪电似地抓住他左手所握的练神鼎,劈手夺过,冲天而起。

姬远玄猝不及防,微微一怔,喝道:“水圣女和火正仙俱在鼎中!拦住她,莫让她跑了!”翻身骑上三眼麒麟兽,穷追其后。

众人大哗,纷纷驭风骑兽,四面围堵。

奈何她真气太过强猛,速度又快逾闪电,霎时间便接连震退白帝的大九流光剑、石夷的素光神尺、应龙的金光交错刀,穿过重围,朝西南夜空猎猎飞舞。

拓拔野心中大凛,此时波母自戕而亡,始鸠又在混战中被气浪震死,倘若乌丝兰玛再被女魃抢走,自己所蒙受的冤屈可就更加无法洗清了!当下再不迟疑,跃上乘黄,急电似地破空追去。

狂风扑面,冰雪纷飞,冰山雪玲急速倒掠。耳畔尽是风声鸟鸣,群雄的呼喊声渐渐听不真切了。

烈烟石越飞越快,双足真气宛如火焰推舞,腾云驾雾,速度之快,竟连乘黄也追之不及。

追兵越来越少,过不片刻,拓拔野转头望去,只约莫瞧见稀稀落落的百余人,长蛇似地迤逦半空。

又飞了半个多时辰,转头再望时,竟只剩下了姬远玄、风后、蚩尤、刑天等寥寥几十人遥遥在后。

※※※

明月西沉,晨星渐起,苍茫无边的蓝穹下,雪山皑皑,云海茫茫,烈烟石拖曳着一道赤艳的弧光,像是彗星,灼灼闪耀,无声地朝着西边天际划去。

将近黎明时,拓拔野回头再望,只依稀瞧见姬远玄、风后的身影,后方天边姹紫嫣红,黑紫色的云层滚滚翻腾,镶涂着一层金边,偶尔刺出数道霞光,吞吐变幻,诡谲而艳丽。

下方千山回绕,赤水奔腾,隆隆宏声隐隐可闻。那东西蜿蜒的雄岭南侧,是连绵如海的漫漫金沙,被狂风吹鼓,如烟腾浪卷,在晨曦里闪耀着点点光芒。不知不觉中,竟又回到了当日与烈碧光晟决战的大峡谷。

烈烟石青衣翻卷,突然朝西南折转,穿过峡谷,掠过流沙,朝桂林八树的穷尽处飞去。

林海大火尚未熄灭,浓烟滚滚,火星闪烁,原本郁郁葱葱的万里密林,现下已成了万里焦土,身在万丈高空,大风扑面,仍可闻着那草木焦臭之气。

拓拔野猜到必是蚩尤火炮所为,微微一笑,但想到战火所至,生灵涂炭,何止这桂林八树?心下又不由得一阵悲凉怅惘。

狂风鼓舞,硫磺味儿越来越浓,赤水河西畔与流沙东岸的群山之间,大雾弥漫,翻腾出白茫茫、青幽幽的重重瘴气,混沌一片,隐隐可见一株扫帚似的银色巨树矗立在赤水河边,光芒璀璨,宛如灯塔。

烈烟石冲掠而下,在迷雾中若隐若现,宛如幽灵。拓拔野一怔,不知她为何要将自己引到这九嶷山下?

正自凛然,身后红日破晓,霞光万丈,霎时间群山尽染,如镀铜金,掩映着滚滚红河,茫茫黄沙,以及那火焰跳跃的万里林海,壮丽无已。唯有前方大雾凄迷,阴风惨淡,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乘黄长嘶,电掠而入。腥臭扑鼻,四周陡然昏暗。雾气离散弥合,却并未瞧见传说中彻夜不息的冲天火光,也听不见任何动响,整个世界竟像是沉睡了一般。

拓拔野心中一动,旋即恍然,那通天彻地的苍梧树既已折断,其枝桠形成的九座火山自然也随之沉埋渊底。原来的九嶷山,现在多半已变成了无底深壑。

凝神扫探,果然瞧见前方黑漆漆的一片,方圆数十里,偶尔亮起淡淡的红光,像是来自地狱深处的炼火。那浓郁的硫磺气味便是来自这里。

当是时,烈烟石凌空转身,悬浮在那深壑上方,迷雾中,双眸灼灼地盯视着他,宛如鬼火闪耀。下方鼓起一道火光,她周身历历清晰,苍白的脸泛着娇艳的桃红,衣裳鼓舞,蓦地尖声怒啸,整个人仿佛燃烧起来了,姹紫嫣红的火焰滚滚怒爆,化作大金鹏鸟,朝着拓拔野狂飙撞来。

乘黄惊嘶,冲天而起,拓拔野方甫旋转定海珠,借势随形,身后突然刮起一阵难以形容的狂暴飙风,硬生生地将他朝前猛推!

奇变陡生,想要借力回避已然不及,仓促间,唯有挥扫天元逆刃,一记“星飞天外”,朝那急剧膨胀的大鹏奋力怒劈,“轰!”光浪炸舞,腥甜狂涌,被那赤炎火浪迎面撞中,登时从乘黄背上掀飞而起。

不等调匀呼吸,背后黄光怒爆,又是一股雄浑强猛的气浪呼啸撞来,拓拔野下意识地旋身回劈,五气相激,爆出一记绚丽无匹的极光气刀。

“嘭嘭”连震,光焰冲天,照得那人脸容一亮。

“太子黄帝!”拓拔野心中大震,惊愕骇怒,虽知姬远玄已将自己视作敌人,却想不到他竟会如此绝情卑鄙,在此时此地落井下石,暗算偷袭!

第十章 世外春秋

不容他多想,地壑内红光又起,烈烟石遍体霞光四射,就连那猎猎鼓卷的碧衣,也仿佛跳跃摇曳的紫青火焰,尖啸声中,双袖飞舞,大金鹏鸟急剧暴涨,挟卷迸天裂地之力,朝他接连不断地拍扫猛撞。

拓拔野接连格挡,震得气血乱涌,“嘭嘭!”那火焰狂飙与狂风激撞,方圆百里骤然起火,放眼望去,红彤彤、紫艳艳……无边无际,尽扫漫漫火海。

火光映照在姬远玄的脸上,阴晴不定,嘴角微笑,淡淡道:“龙神陛下,你我斗剑尚未开始,便在这里切磋,如何?”

钧天剑橙光怒放,突然夹涌起五彩虹霓似的道道绚光,其势如雷霆怒吼,猛不可挡。

“五气合一!”拓拔野心中大震,他剑芒中赫然交融了金、木、水、火、土五种真气!霎时间再无怀疑,喝道:“你就是帝鸿,是也不是?”

姬远玄也不回答,只是微笑道:“难道普天之下,只许你有五德之身么?”周身绚光流舞,滔滔不绝地冲入剑气之中,如狂涛骇浪,纵横席卷,将拓拔野硬生生地朝地壑迫去。

地壑内的火灵烈焰源源不断地纳入女魃体内,随之化作倍增倍长的大鹏,遮天蔽日,每一次撞击都宛如天崩地裂,岩浆喷薄,将拓拔野退路尽数封堵。他腹背受敌,险象还生,越战越是凛然,生平头一次感到近乎绝望的骇惧。

且不论姬远玄是否帝鸿,单就烈烟石而言,她原本便是天生火灵,当年被南阳仙子魂魄所附,冲入爆发的赤炎火山,体内的三昧紫火、情火与那狂猛无匹的火山火灵交相融合,导入奇经八脉,沉淀为深不可测的赤炎真元,她整个身躯,便也如沉睡的火山一般,一旦受激苏醒,威力惊天彻地。

到了三天子之都后,她阴差阳错筑就八极之基,无形之中,又将体内沉蕴的赤炎火灵逐一消化,待到她为救蚩尤,强咬大鹏灵珠,凶鸟元魄为其所吞,体内的赤炎真元与大鹏火灵交相迸爆,登时将她灼烧而“死”。

但她便象那浴火重生的凤凰,一旦“活转”过来,大金鹏鸟的元魄、赤炎火山的真灵,在八极转换之间熔合为一。其火属真气之雄浑炙烈,已是旷古绝今;再于这苍梧地火吞吐处汲纳火灵,更可谓占尽天时地利,即便此刻青帝重生,亦难以匹敌!

拓拔野身陷当世两大太神级高手的合围,原已命悬一线,偏偏周侧飓风狂啸,又象长了眼睛似的,只对着他一人怒吼刮卷,更让他天旋地转,难辨方向,想要以定海神珠遏止风势,却又无暇应对。

空有五德之躯、绝世神功,却被逼得施展不出,连气也透不过来,更毋论聚气反攻了。

却不知姬远玄心中惊怒焦虑更胜于他。原以为将他诱到此处,与女魃、风后一齐动手,必可瞬间制其于死地。

想不到这小子韧力、斗志如此之强,每每山穷水尽,又让他绝处逢生,激战了近百合,还是莫能奈何。若不能尽快除去这眼中钉、肉中刺,等到五族群雄赶到,那便糟之极矣!

杀机大作,双臂一振,彩光轰然四射,那挺拔英秀的身躯突然膨胀了数十倍,浑圆如球,忽黄忽红,双手化作四只肉翼,平张拍舞,周侧伸出六只彤红的触角,随着肚腹鼓动,有节奏地舒张收缩,突然朝外一鼓,狂风怒卷,章鱼似的照着拓拔野兜头抓下!

拓拔野心中一沉,刹那之间,昨夜所有不敢正视的疑窦、猜测,全都在这一刻得到了证实。

悲愤填膺,纵声长啸,蓦地急旋定海珠,顺着那狂风向冲天拔起,丹田内绚光滚滚,随其盘旋飞转,银光陡然一亮,周围蓦地荡起一圈巨大的弧形光轮,太极似的飞旋怒舞,朝其雷霆猛劈。

“砰砰”连声,绚光炸鼓,照得方圆数十里一片雪亮,帝鸿那六只触足应声裂舞,腥血激射。

但那短足稍一收缩,又闪电似地冲舞而至,拓拔野呼吸一窒,如被狂涛骇浪掀卷,双臂、双脚陡然一紧,已被其牢牢缚住!

身后尖啸如雷,红光喷涌,“轰!”拓拔野动弹不得,登时被大鹏结结实实地撞中,眼前一黑,鲜血狂喷,周身骨骼仿佛散裂成了万千碎块,只觉火浪焚卷,霎时间从后心涌入体内,烧得他几欲昏厥。

帝鸿嗡嗡大笑道:“五德之躯,安能如此糟践?”肚腹处迸开一道血盆巨口似的细长裂缝,六只触足卷着他径直往里塞去。

腥风倒卷,热浪滚滚,裂缝中那凸凹不平的彤红色壁肉急剧起伏,拓拔野大凛,奋力挣扎,奈何奇经八脉已断毁近半,那六只触足更如混金铁箍,勒得他动弹不得。

眼角扫处,见风后斜举铜巽扇,骑着逆羽风鸟急冲而来,当下再不迟疑,蓦地凝神聚念,元神从泥丸宫中破冲离体,急电似的射入风后玄窍之中。

风后殊无防备,被他神识所控,周身一震,抡起巽风扇奋力猛扫。

“呼!”女魃的炽烈火浪随风狂卷,陡然扑在帝鸿身上,紫焰窜舞,帝鸿受灼吃痛,六只触足登时微微一松。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拓拔野的元神又已从她体内破冲而出,重归自己泥丸宫内,帝鸿触足放松,他立即奋起真气,天元逆刃银光爆舞,朝其口内疾刺而入。

相距极近,帝鸿猝不及防,“哧”地一声,腥血狂喷,剧痛怒吼,圆滚滚的巨躯陡然收缩,六足飞甩,将拓拔野高高抛起。可惜他经脉断毁,真气大打折扣,否则这一刀劈入,帝鸿纵然不死,也必重创。

险死还生,心中狂跳,狂风吹来,背脊凉浸浸的尽是冷汗。还不等他定神,后方霞雾迸涌,女魃尖啸,又与那大金鹏鸟合而为一,万千赤光霓浪滚滚飞卷,凌空撞来。

拓拔野此时不敢硬接,旋身反手,极光电火刀绚光流舞,斜地里猛劈在大鹏巨翼上,借着那炸涌气浪,喷出一口淤血,凌空翻身,朝那深不见底的地壑急冲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