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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容与这时终于愿意搭理他,问了根烟,以往从不碰烟,今晚却破列点上,白色烟雾飘散开来,无声息地在密不透风的室内飘散。

  半响后,他抿紧的薄唇溢出低哑嗓音:“她嫌我脏了。”

  萧集差点没被烟头烫到嘴:“什么?”

  傅容与低低的笑,头顶璀璨的灯光照出他冷白的脸庞,哪怕压抑到了精致,面上依旧是不露声色,唯有从容不迫的语调是彻底变了:“我过往污浊阴暗、怨恨而又唯利是图。对她这样干净纯粹的人来说,确实是很脏……”

  萧集长指微屈,慢慢弹落烟灰时,指点道:“男女之事就这般不讲道理,你把过去烂在唇齿里,日夜倒嚼着不敢说爱,怕什么?不就是怕她不要你么,现在正好她真不要你了,我看你就干脆来个破釜沉舟,就爱了,到死也能瞑目。”

  傅容与抬头看他,眉眼深处藏着压抑的情绪:“她只对我这具躯体有几分兴趣,爱字,对现在的她而言太遥远。”

  他也舍不得拿这个捆绑忘掉过往云烟的谢音楼,情愿当她夜里能催眠入梦的香。

  “看来你很适应炮友这种没名没分的身份啊。”萧集也是服了傅容与,本来是堂堂正正的未婚夫,硬是被家里的败家亲爹给连累,如今只能沦为了靠一副皮囊诱引人家动心。

  不过想想,傅容与要是敢提着聘礼上谢家,怕是过不了谢家那几个不好惹的男人那关。

  萧集总结下来,略感同情地看着傅容与冷白侧颜:“别说,你跑去给她当炮友,是比当她正牌男友要靠谱,至少她要是记起你离开的事,想断关系……也不用闹的人尽皆知。”

  傅容与这样手段狠辣的男人,在商界谋算着任何人利益,却唯独给谢音楼留了一条退路。他鸦羽眼睫低垂,盯着猩红的烟头片刻,用指腹重重地碾灭。

  片刻后,低哑的嗓音喉咙间滚了两遍才溢出:“当年退婚一事,让她沦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都是拜我所赐,如今我不会再让旧事重演。”

  萧集知道也当年是谢家封口的快,才没有让谢音楼在豪门里明着被笑话。

  不过,话说回来私下别人要怎么八卦各种版本,就算谢家本事再大,也堵不住悠悠之口。

  傅容与压抑了整晚的情绪终于有所缓解,就跟打了场败仗又开始重新振作似的,他拎起搁在手扶的西装外套,趁着脖间的过敏症状没有蔓延到这张脸时,让陈愿安排车去医院。

  萧集还慵懒地瘫在沙发上,随口问他:“你不是吃药了?”

  “吃药没有医院洗胃治疗见效。”傅容与侧过身站在光下,淡淡的眼风扫来,伴随着沉哑的嗓音说:“她爱我这张脸,不能轻易毁坏了。”

第43章

  月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了病房内,温度下降了很多,空气中还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病床前摆着一杯塑料纸杯水,值班护士推车离开不久,虚掩的门又被打开。

  谢忱时一副厌世脸躺在病床上,随即旁边帘子被人生猛掀开,邢荔探头一看,发现躺着的是个有点眼熟的漂亮男人,扯着嗓子叫了声:“啊!抱歉……找错床了。”

  帘子被放了下来,高跟鞋哒哒哒地走向隔壁另一张病床。

  谢忱时继续生无可恋,灯光白惨惨地打着他脸色,极静的环境下,一张薄薄白色帘子隔绝不了什么,女人的声音再次送到耳里:

  “酒精过敏成这样,就算洗完胃还要吊瓶吧。”

  “问过了……医生开了药单叮嘱要吊瓶才能走,最好是观察一夜,你弟那边瞒着没说呢,不然眼睛要哭的更瞎了。”

  “嘻嘻,我刚看隔壁的倒霉鬼也是洗胃住院,你们这些男人真够造孽的,他更惨,身边孤零零的都没有人陪床。”

  原本谢忱时已经没什么反应,偷听墙角见那浓妆艳抹的女人敢公然嘲笑他处境,被洗过的胃瞬间涌起一阵剧痛,手臂强撑着都要爬起来骂,操着又冷又颓丧的嗓音:“你有胆给老子过来说!”

  帘子布料被他泛了白的指骨狠狠扯开,邢荔被惊吓到捂着胸口,踩着鞋跟要离这人远点,下一秒,只见谢忱时瞧着是要发火的,却眯紧了薄戾的眼眸对上她身后。

  随着清白的光线下,傅容与洗完胃慵懒地斜靠着枕头,衬衫纽扣半解,胸膛冷白肌肤上都是过敏未退的症状,黑色西装裤修出长腿就这样搭在床沿。

  而他,那双琥珀色的沉静眸子正对视上谢忱时眼神,瞬间逼仄的空间像是被凝成静寂一片,所谓仇家见面也不过如此,分外眼红。

  “靠!”

  谢忱时先骂脏话,觉得胃又剧烈的不适了,手指泛白地掐着帘子,咬牙切齿说:“你跟老子八字相克吧。”

  今晚要不是谢音楼突然说生日的古籍礼物是傅容与匿名送的,他也不至于喝错水,被抬到医院来洗胃,结果好不容易抢救回半条命,躺在病床上还不得安生。

  邢荔见状瞬间懂了,转头对傅容与坏笑着说:“我就说怎么眼熟呢,原来是偷袭过你的那位小少爷啊,傅总,趁着病房没人,咱们要不要捂死他。”

  谢忱时:“……”

  偏偏邢荔妩媚的表情很认真,玩着水晶指甲:“小弟弟,你现在手无缚鸡之力,美女姐姐我一只手就能把你掐死,最好别乱骂人哦。”

  “邢荔。”

  在谢忱时的暴躁脾气没被激怒前,傅容与冷淡的嗓音响起:“别惹他——”

  邢荔听从吩咐,穿着黑短裙往旁边站,把嘴封上了。

  而傅容与依旧看着面色苍白的谢忱时,问出一句:“你姐姐呢。”

  谢忱时冷冷扯嘴角:“还痴人说梦想纠缠她?”

  “忱时,你有父兄撑腰,我自然是动不得你分毫。”傅容与语调不轻不重地落下这句,未了,又刻意将嗓音压得极低,冷白修长的手指向旁边的邢荔:“但是她可以,我想你被打死也不会跑回家告状,说被一个女人动手打了。”

  邢荔配合地谦虚说:“很不巧,我上个月刚拿了散打冠军金牌。”

  这不加掩饰恶意的威胁,加上两张床隔得近,谢忱时拖着病弱的身躯压根无处可逃,而傅容与最擅长威逼利诱这套,还给他一个台阶下,很讲道理似的说:“你姐姐高烧养病不到半月,就得大半夜来回跑医院,身体拖垮不说,没人监督着肯定不会主动去喝中药。”

  ……

  傅容与那谢音楼身体做文章,使得谢忱时被拿捏住命脉一般,冷着脸色暂时跟他和解,而他继续一副厌世脸面对着隔壁床说:“我让她回公寓休息了。”

  他自然不会让谢音楼待在冷冰冰的医院陪床,洗个胃而已,能比被蛇吻严重?

  话是这样说,谢忱时还是很严重到下不了床。

  躺了半宿,特别是与傅容与共用一个病房,这让他内心非常抗拒,好在很快就天亮,皱着眉头睡了半个小时,就被走来走去的脚步声吵得异常烦躁。

  谢忱时扯过消毒水味道的被子盖住头,修长身躯缩在单人病床上,显得格外憋屈,枕头滚落在地上时,一只白净纤细的手悄然捡了起来。

  是凌晨五点多,就换了身衣服来病房的谢音楼。

  她走进病房将枕头捡起,是想将谢忱时的被子也扯好的,忽地间,隔壁帘子传来了熟悉的低沉声音:“忱时刚服用了安眠药睡着……”

  谢音楼表情怔了下,不用伸手去掀帘子。

  男人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已经代劳了,逐渐映入她视野的,是傅容与那张俊美的脸庞,在窗外微弱的光照映下眉骨和嘴角都染上一层阴影,反而衬得表情温和不少。

  距离与他在这家医院不告而别还不到十二小时,谢音楼再次见到他,却有种恍惚感,特别是傅容与对她笑,卷翘的眼睫就跟被刺了下似的,抿唇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看着不像是给谢忱时陪床,这两个男人共处一室没发生血腥命案已经不错,怎么可能互相照应。

  话音刚落,傅容与就很自觉地解开衬衫纽扣,从上到下,逐渐露出线条漂亮的胸膛,沿着腹肌到人鱼线的部位都暴露无遗,他是给谢音楼看过敏,而她也立刻脱口而出:“你喝酒了?”

  傅容与承认喝了点酒,幽深眸色盯着她的表情细微变化,意图想寻找出一丝心疼的迹象:“别担心,洗个胃就没事。”

  谢音楼下意识抿唇,原是想硬着心肠不搭理他,转念想到古籍的事。

  她想开口问傅容与些事情,音节卡在唇齿间,明显这里不是谈话的好地方,于是语气冷漠道:“傅总真是自作多情,谁担心你了?”

  傅容与只是笑,这副模样像极了将之前的愤怒偏执一面都完全藏在了伪装的面具下,不在乎她无所谓态度,长指将摆在床头的药品和医嘱单给她看。

  上面清晰写着用药方式,谢音楼垂下眼看完,又看了病房半圈:“你秘书呢?”

  “你弟弟睡之前要吃最鲜的鲍鱼粥,邢荔开车去他指定的餐厅打包了。”傅容与在她面前表现的格外宠溺谢忱时,丝毫没有那股强势气场,温声说:“我倘若不满足他,怕你会被使唤去买。”

  谢音楼一时心情复杂,僵在原地半天说:“你想多了,我只会给谢忱时喂白米粥。”

  傅容与见她愿意搭理自己,眼底的笑意更浓三分:“音楼,我现在过敏的地方很痒,能不能举手之劳帮个小忙?”

  谢音楼重新抬眸看他敞开着衬衫的性感模样,似乎不在乎被人看,想来也是,以两人之前亲密的程度,还有什么好避嫌的?

  傅容与又指了指吊瓶扎针的修长手背,看起来苍白而无力:“麻了。”

  谢音楼最讲究礼尚往来这套,竟然邢荔是去为了谢忱时买早餐,她面无表情走过去,指尖暴力拆开药盒:“当还你人情。”

  那白色帘子被她拉上,遮挡住了隔壁还在睡的谢忱时。

  窄小的空间内,谢音楼不去看坐在床沿的男人,她站着,柔软丝绸的裙摆拂过男人的西装裤,下一秒,想移开些,而傅容与又不露声色地贴着她侧裙。

  谢音楼弯腰没找到棉签,只好见指尖沾了一点药膏,自他脖侧的肌肤开始涂抹,不知是天气冷还是什么缘故,傅容与的体温很低,冷的她皱眉头。

  以前摸他时,都是热汗,会灼人的。

  谢音楼没想到潜意识里,已经将傅容与相处的细枝末节记得这么清楚,莫名的,麻木思绪突然间就不淡定,垂落的眼睫避开男人的胸膛。

  从脖子过敏的地方一路涂抹到胸膛的肌肉,整个过程是漫长的,偶尔能听见傅容与在调整微灼的呼吸频率,明明近在咫尺,他倒是情愿克制住,也没有碰她一根头发丝。

  而谢音楼区区一句话就让他瞬间破功,几秒沉寂过后说:“我整整十年都会收到绝版古籍,也不知道是谁匿名送来的。”

  傅容与冰凉的长指扣住她纤柔手腕,摁在胸膛前。

  她说的话猝不及防,而他举动也是,谢音楼一个没站稳,整个人朝前倾,乌锦垂腰的长发散下,有几缕搭在了他的肩膀。

  微侧过脸蛋,眼神倔强盯着傅容与,启唇慢慢说完下半句:“你帮我揣测一下……匿名送我古籍的人到底怀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啊,连送东西都不敢写名字。”

  傅容与手掌心明显渗出汗,紧紧贴着她腕间的肌肤,在许久对持下,薄唇终于扯动:“或许是他忘了写名字。”

  谢音楼性格使然,她问一句,对方必须答一句才肯说话。

  傅容与回答了,她自然就不会摆脸色,温柔笑了笑:“可能吧,反正就十本古籍书而已,等回谢家我就把它捐给博物馆,也不是什么喜爱之物。”

  傅容与还没享受完她上药服务,这心就被刺的千疮百孔,半响后,内敛着呼吸说:“你高兴就好。”

  谢音楼漆黑眼眸安静地凝视他两三秒,很负责任帮他涂药,似乎很嫌他身体凉,指尖很用力去揉着,待肌肉隐隐约约发烫,又换了个地方继续。

  “音楼。”

  傅容与缓过来一阵子,又低唤她了。

  谢音楼被他喊的心里略微难受,总觉得这名字被他喊过无数次一般,脸蛋表情淡着,待药膏都用完,她要转身去拿纸巾擦拭手,却被他再次紧紧的扣住。

  傅容与没有那么轻易放过跟她独处机会,体温终于高了,连呼吸都是烫的:“音楼……”

  “你。”谢音楼唇齿刚要说什么,帘子隔壁床传来了一声极为暴躁的男声划破暧昧诡异的气氛:“音楼音楼,你他妈的睡觉再喊我姐名字试一试。”

  谢音楼回过头,隔着白色棉布的帘子是看不清对面的,但是想到谢忱时醒来了,后背僵得跟什么似的,想将指尖从傅容与的手掌心抽离出来。

  傅容与不放,力道逐渐地加重,用体温烫她。

  无声的对视中,谢音楼乌黑清透的眼眸掺杂了控诉意味,无声地说:“你疯了,我弟弟就在隔壁。”

  傅容与薄唇也无声地笑,像是在说:“那又怎样?”

  谢音楼低头,几乎耳语般在他脸庞旁边细细的说:“上次险些没被打死,不长记性是吧?”

  傅容与侧过头,苍白的薄唇直接用上她柔软的唇,几乎是一碰就移开,快速到谢音楼都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连带手掌都松开了,状态懒散地斜靠在床头。

  谢音楼顿时有种农夫与蛇的错觉,好心做善事,还要被他咬一口。

  奈何隔壁还有个暴躁弟弟虎视眈眈着,她忍了,用眼神狠狠瞪了傅容与,放轻足音饶过床尾,借住白色帘子挡住的角落,先走出这间病房。

  离开后三秒,谢忱时越想越不对劲,倏忽去起身拉开旁边的帘子。

  隔壁床上傅容与保持这姿势坐着,一件面料精致的衬衫悬挂在床沿,旁边还有拆封的药盒和纸巾,而他赤裸着胸膛都没有拿被子遮的意思。

  谢忱时眼底压抑着薄戾之色,看到这个有八块腹肌的男人,下秒就冷冰冰的骂脏话了:“靠,我要报警,这里有人耍流氓啊!“

  ……

  早晨七点多,这家医院的医生和护士们知道病房里有两个洗胃的神颜级别男人,都组团来查房,闹腾一圈下来,邢荔排了两个小时队买的鲍鱼粥都凉的彻底。

  谢忱时这人有娇气病,不吃冷的食物。

  邢荔只能认命提着鲍鱼粥去找微波炉热,前一秒骂骂咧咧走了,后一秒谢音楼就随便从食堂打包了份白米粥来看望弟弟。

  她没买傅容与的份,走进来时,连眼角余光都没给隔壁床。

  这副生人勿进的冷淡模样,深得谢忱时满意,略嫌弃搅拌着白米粥时,又忍不住扬起嘴角得意的笑:“姐,这粥你亲自熬的?”

  他还低头尝了一口,煞有其事点评道:“味道不错。”

  谢音楼坐在旁边椅子上,敷衍似的微笑:“你说是就是吧。”

  谢忱时把这米粥喝完,锋利的眼神就没从两人身上移开过,没忘记防着傅容与的狼子野心,要不是为了透气,他还想把帘子全封闭拉拢上。

  傅容与很大度不跟他较真,待谢音楼把苹果削好,将水果刀放回去时,才不紧不慢地问了句:“中药喝了?”

  谢音楼静住呼吸,指尖心虚颤了一下,好在没拿东西不会伤到白嫩肌肤,故作淡定脸。

  经过傅容与的提醒,谢忱时也想起来了,直接判定她的行为:“中药没吃吧?”

  谢音楼中药喝多,一提这个字眼都觉得舌头发苦,原本是想装死的,奈何左右两侧都有眼神审视般紧紧盯着,她话哽在喉咙,半天都撒谎不出一个字。

  谢忱时伸手把床头柜的手机拿过来,二话不说就给旗袍店的汤阮打电话,吩咐他熬一份中药送到医院里来。

  谢音楼见自己是无法躲过被灌药,将手中的苹果扔向了傅容与这个罪魁祸首。

  他修长的手轻轻松松就接住,唇畔有淡笑:“谢谢。”

  谢忱时挂完电话,一看谢音楼削了半天的苹果是给隔壁床的,瞬间精致面孔的脸色铁青,感觉被洗过的胃部也开始抽搐,而这时,邢荔终于热好海鲜粥,踩着一双高跟鞋哒哒哒地跑进来:“尊贵的小少爷,这次粥热好了……”

  话都没给机会说完,谢忱时冰冷着表情说:“老子不吃热过的粥。”

  邢荔一大早就专门为他服务跑上跑下了,高跟鞋卡在原地三秒,深呼吸着顾及谢音楼在场,不好动手殴打人家亲弟弟,挤出招牌式职业微笑说:“好的呢,容我先去找医生打一针胰岛素冷静下。”

  刚走出病房门,邢荔又折回来对傅容与说起件事,以及给在场的人听:“对了傅总,您昨晚参加的那场商业酒会上新闻了,有记者写稿用了您被偷拍的一张侧影照片,半个小时前刚发布。”

  邢荔狐狸性格报复心本就重,下段话明显是打算膈应死谢忱时的,笑得无害:“现在全网都在解读您手腕的梵文纹身呢——中文是跟谢小姐名字同音的那个音字吧。”

  至于傅容与意外被曝光,接下来要怎么面对谢家这对姐弟,就不管她这个跑断腿的苦逼秘书什么事了。

第44章

  谢音楼安静地坐在病床沿的椅子里,手上还带着那枚玉镯子垂着膝上,看着傅容与的眼神,就跟浸过凉水似的,却什么都不说。

  她不说,旁边谢忱时已经掏出手机看网上新闻了。

  傅容与手腕纹身是从昨晚商业酒会上流传出去,一张身形慵懒靠在沙发的侧影照片里,画质很清晰,在靡丽璀璨灯光衬托中修长的腕骨处印着梵文刺青,像是黑色的蔓藤缠绕着骨线,又透着股古老梵文的虔诚气息。

  新闻记者为了博眼球,直接在写酒会新闻稿时用了这张照片。

  而谁能料到一夜功夫就被迅速传播开来,被搬运到了网上不说,还有人连夜去翻遍梵文书籍,此刻,财经官博底下最新的几条热评是:

  「据商界的坊间传闻,大佬手腕最后那个刺青梵文翻译成中文是音音的意思,礼貌打听一下,这是哪个神秘女人的名字吗?」

  「同好奇,这神秘图案不像是P上去的,没想到这种骨相俊美如同玉雕般把自己包裹在西装里的男人也会玩刺青啊!」

  「我室友翻译出来了另一个刺青缩写意思,用中文来说就是爱你如同爱生命。救命!这男人好会,简直是把她当成信仰刻进血肉里了,重金求问这种品种的神仙男人要上哪儿排队能领取回家?」

  「……实名羡慕全网都在扒的那个神秘女人啊。」

  「@新闻小记者,十分钟内我要这个音音的神秘女人全部资料,」

  ……

  谢忱时看到这条热评时,黑睫下浮现出了薄戾情绪,隔着过道的距离,警惕又冷漠地也盯着傅容与看,从他脸移到扣紧袖扣的右手腕,刺青被深藏在了薄薄衣料里。都不用网友去扒,他就明白那音字,绝对是谢音楼的那个——音!

  病房内气氛冷下来,反观傅容与除了一开始微变脸色外,很快就恢复如常,仿佛天大的事搁在他这里,即便跟生死攸关,都能对付过去:“忱时,你盯着我,我也不可能将你名字刺在手腕上。”

  他是这个意思?

  谢忱时真的会谢他,转头对谢音楼告状:“姐,等会我就让黑心肝找最顶尖的律师团去跟他打官司,必须打,把你的音刺在手腕上,有拿到过独家版权吗?!”

  比起弟弟提高了声量,谢音楼很平静,心底有了些猜测,抿唇提醒一句:“二妹,你平时该多学学小戒尺看娱乐新闻八卦,怎么会先入为主,这个音,是我的字?”

  谢忱时猛地反应过来,方才是直接被邢荔的话给带偏了,眼底瞬间没了冰冷吓人的迹象说:“他那女秘书不是……”

  谢音楼没有拆穿他话里漏洞,仰着脸,眼眸清明透亮对视上傅容与:“要不要给傅总让出病房,好吩咐秘书去撤新闻稿?”

  不过撤稿也无事无补,起源是从商界内部传播开的,看过傅容与刺青的人都想知道,被他刻在手腕上的神秘女人到底是谁?

  中午的时候,汤阮将熬好的中药汤送来医院,而护士那边突然喊谢忱时去做个全身检查,列出一大堆毛病让他必须去。

  谢忱时有理由怀疑这家医院在针对他,却又找不到证据。

  被催着去做全套身体检查之前,他拽着汤阮的领口过来,语调阴森地警告:“看好我姐把药都喝完,一滴也不许浪费,不然老子回来就把你拿去一起炖蛇羹吃。”

  汤阮迫于他的淫威之下,全程龇牙咧嘴的点头。

  病房内,隔壁床的傅容与去私人洗手间看一身干净西装,看架势是要等邢荔办完退院手续就要离开了,谢音楼坐在椅子上喝药,慢吞吞地想着怎么倒掉。

  汤阮关好门走过来,比划道:“小少爷说啦,一滴都不能剩下。”

  谢音楼舌根苦涩到不想说话,为了哄她喝药,趁着里外没人,汤阮将手机偷偷的塞给她玩:“玩十分钟。”

  谢音楼唇间含着药还没咽下,就猝不防及地看到屏幕上的娱乐新闻,瞬间药汁顺着喉咙呛了下去,苦到她轻抽着一丝气音。

  而眼眸的视线陡然停在了微博界面之上。

  汤阮为了给她打发时间,是直接点开了热搜榜的,此刻位列第三的有两个话题是#神秘女人程元汐#、#原来我跨界关注的两位神仙人物竟是情侣?#

  谢音楼将手机拿过来,没有点开前者话题,而是点了后面一个。

  这个绯闻话题是继傅容与手腕的梵文刺青被新闻稿公布于众后,有好事者挖出了之前程元汐上过的纹身热搜,将两张照片高度清晰放在了一起对比。

  ——「指路某个八卦论坛帖子,舞蹈皇后曾经就已经被爆料过不止一次在台里有大佬捧,而上次跳贵妃舞时她就露过这个梵文纹身,后面上热搜时还出来解释是她小名。」

  程元汐虽然在微博宣布退网,但是舞蹈圈的论坛里依旧话题度很高,在傅容与纹身被新闻记者曝光不到半小时,就有人发帖提到:

  「破案了,捧程元汐的大佬就是商界顶级大佬傅容与啊。」

  「看来早年间爆料都是石锤,盲猜程元汐和资本家绝对在一起了,要么就是曾经在一起过,同款纹身这个,还是程元汐的小名,这波秀恩爱也太会了。」

  「程元汐是什么神仙命啊,舞跳得好,还有这种清冷禁欲型的男人爱她,我磕到甜了!」

  「财经官博下有人扒出大佬手腕的好几个梵文里,还有一个意思翻译成中文是爱你如同爱生命,大佬参加商业酒会当众秀纹身,肯定是想给@程元汐一个正室名分吧。」

  「程元汐这种跳古典舞的女神跟傅容与莫名的配一脸,我羡慕了!」

  ……

  这些帖子内容毫无悬念都被一起搬运到了微博上,谢音楼逐字看完,又见网友新评论说:「程元汐退网是为了嫁入豪门做准备吧,毕竟她学跳舞的,没必要整天把私生活放到网上让人津津乐道的谈资。」

  ——「楼上说的很对啊,隔壁傅容与在商界出了名低调神秘,肯定是不愿意自己老婆跟似品论奇珍异兽一样让人看,而且他玩投资圈赚的钱都够养十个程元汐了……」

  ——「这糖磕的我头晕,原以为程元汐当初被撤热搜发声明,拿的是金丝雀剧本,谁知道是双向奔赴的爱情啊,以后我找个男朋友,也要让他手臂纹我名字的梵文。」

  ——「我觉得这两位神仙人物就干脆把婚讯公布了吧,起码要登报三天三夜那种排面,才对得起傅容与的身价啊。」

  指尖一停,落在手机屏幕的婚讯二字上,谢音楼即便是知道傅容与和程元汐现在是没什么关系了,可无端有种不爽的心情影响到她的思绪。

  像是说不清的醋味,或者是嫉妒,几秒沉寂过后,谢音楼将未喝完的中药一饮而尽,浓郁的苦涩味道逼得她眼泪都瞬间溢出来。

  这时邢荔蹬着她能踩死人的高跟鞋,哒哒哒地走进来,推门而入:“傅总,你傍晚五点还有一场投资项目的新闻发布会,记者都提前到场了,还有热搜说您婚讯……“

  她是瞬间记起病房内不仅只有傅容与,舌尖一压,硬是将后面的话给掐断了。

  而紧接着以邢荔的视角,看到谢音楼坐在床边哭,旁边的小哑巴手忙脚乱递纸巾,把手机扔在了雪白被子里。

  屏幕上方停在的正是微博热搜界面,邢荔视线晃了半圈,在短短三秒做出迅速反应,选择去大力敲旁边的卫生间门:“傅总不好了,有人在网上造谣你婚讯,把谢小姐惹哭了。”

  #

  一分钟后。

  谢音楼坐在床沿,盯着近在咫尺俊美的男人给她揉微微发红的眼角,想解释是被药给苦哭的,奈何怎么解释都没人信,想躲开,却被傅容与抱在了臂弯里,额头贴着他冰凉面料,带着股让人迷恋的雪松气息。

  他换好身非常妥帖的浅灰色西服,显得整个人都温和几分,手掌捂着她的脑袋安抚:“我不是有跟你解释过,跟程元汐没有任何关系……你信我一次,别为那些子虚乌有的谣言伤神。”

  旁边邢荔也在为傅容与证明清白:“谢小姐,你要相信傅总啊,关于程元汐偷偷的在手腕纹身多年这事,连小傅总都不知情呢,是真没人知道。”

  “我没哭。”

  谢音楼心底即便承认不舒服,嘴上是不可能透露一个字。

  她微侧头,脸蛋的白嫩肌肤被男人西装纽扣印出了浅浅的红,表情很不自在:“你不是还有新闻发布会吗,快走吧。”

  傅容与没有动作,幽深的眸色凝视着她避开时,清晰可见的发红眼尾。

  在僵持的过程中,谢音楼觉得病房内透不过气似的,想起身走到窗户那边,手腕被他修长有力的指骨重新扣住,回过头间,听见男人嗓音字字低沉道:“今天的新闻发布会取消——我会召开一场记者招待会,公开澄清跟程元汐的绯闻。”

  谢音楼怔怔地看着傅容与俊美的脸庞,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

  傅容与极漂亮的琥珀色眼眸同样要把她锁住似的,薄唇溢出的后半句,挑起了她的莫名情绪:“当着你的面。”

  他离开这间病房,离开这家医院,也要把谢音楼给带走。

  态度强势到都不给拒绝的机会,直接吩咐邢荔去通知新闻发布会的事宜,而旁边不知内情的汤阮看到大家都要走。

  他猛地扒拉住了离得最近的邢荔,比划道:“求求……把我也带走吧,小老板的弟弟要回来看不见人,会杀疯了把我拿去炖蛇羹的。”

  汤阮小鹿眼求人时格外让人怜惜,就跟无害的小动物似的。

  邢荔母爱泛滥,拍了拍他脑袋:“一看就是平时没少受到谢忱时精神虐待,啧啧,姐姐给你撑腰啊,乖!”

  车子就停驶在医院外,谢音楼被带上车时都是在状态之外的,见司机启动,肩膀被傅容与手掌温柔抱着不能动,转头下意识地看向车窗外,轻声想说:“我弟——”

  “谢小姐你放一百个心,我们傅总只是给尊贵的小少爷续了两夜住院费,顺便,给他开了全套豪华的身体检查而已,连精神科项目都有呢,绝对保证他出院时,身心健康!”

  邢荔那句身心健康四个字,咬的特别重。

  毕竟她委实算是谢忱时住院变态时的受害者之一了。

  谢音楼消化完这番话,眼角余光看向坐在身侧傅容与,一字一字的问:“检查完要多久?”

  她想算时间,等记者招待会结束,能不能及时赶回医院。

  傅容与低下头,薄唇的热息洒在她卷翘的眼睫毛,语调极为轻描淡写道:“五六个小时吧。”

第45章

  傅容与取消新闻发布会时,各大传媒记者在酒店会议厅面面相觑,有些撤场的早,就先回报社,有些还留在原地的,都在低声揣测着:

  “怎么突然取消啊?”

  “傅总难道要收回投资萧氏集团研发新项目的资金,不准备合作了?”

  “不会吧,昨天他还正装出席了萧集的酒会,给酒会上写新闻稿子的就是我师姐……”

  随即,会议厅东侧的门被推开,刚才说话的杨经记者顺着望去,看到一个染烫着深棕色长卷的美女秘书走进来,穿着杏黄色的套装裙,红指甲的手拿这份现场会议名单,见众人投来疑惑的目光,勾唇笑的娇媚:“傅总就在隔壁召开记者会,请诸位跟我来。”

  为首的杨经先反应迅速跟了过去,隔壁是一处小型的贵宾会议室,灯光通明,落地窗外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繁华景色,而傅容与就坐在主位椅子上,因为逆着光,俊美的脸庞轮廓显得有种不近人情的沉静,给人第一印象,就像没有任何瑕疵的雕塑剪影。

  在场就位的记者们莫有种紧张感,经旁边美女秘书提醒,才焕然大悟傅总这次取消新闻发布会,另召开记者会是要澄清网络对他的绯闻。

  像傅容与这种城府极深的资本家,即便是被谣传跟某个女人的绯闻,在外界眼里,也是一桩男人的风流往事。

  是不会引起生意上的任何动荡,没想到他竟然重视到亲自现身澄清。

  一时间众人都震惊无比,甚至有人没忍住惊叹出一句:“这个玩投资就是几十亿起步都不会变脸色的大佬,竟然会为了段绯闻做到这地步啊。”

  而杨经听完,掏出手机迅速地去翻热搜新闻,隔壁已经有同行早就关注这个,反应更快当场提出:“傅总,听说您和舞蹈界皇后程元汐恋情曝光,是不是真的?您怎么看待网上谣传的婚讯一事?”

  热搜还没搜索完,该问的,都被别家报社抢先。

  杨经急得手心出汗,耳边跟自动过滤掉傅容与面对媒体记者的回答,手指用力摁着屏幕,给他师姐发了条消息:「速回,傅容与召开了记者会澄清网络绯闻了……你有没有想问他的?」

  “笨蛋,问大佬纹身啊!”

  师姐这一提醒,杨经猛地惊过神似的,在傅容与面对众人采访,俊美的脸庞却不言不笑,先回答了两个前排记者的提问后,嗓音低缓冷漠地再次强调:“我与程元汐小姐不熟,不是网传的情侣关系,更不可能有婚讯传出——”

  “傅总。”

  杨经声音拔高,瞬间盖过了现场一片喧闹气氛,举着话筒问:“传闻您纹身是为了纪念一个叫‘音音’的女孩,而程小姐有同款纹身,是不是过于巧合呢?”

  这话问得犀利,周围议论纷纷的记者们皆是凝神屏气,数十道视线再次投向了傅容与。

  傅容与这次出席右手腕的袖扣依旧整肃地系紧,在灯光下恰好露出半寸不到的腕骨线条,肤色是冷白调,被面料的银线相衬着,透着股紧绷的清冷禁欲感。

  而他面对镜头,薄而干净的长指微弯曲露出分明的骨节,慢条斯理地将袖扣解开,随之,落在那古老的梵文刺青摩挲片刻,思忖几许道:“是为了纪念她……”

  傅容与首次公开承认,在现场传媒记者惊叹中,脸庞面朝前方镜头,薄唇溢出的语调是不容置喙的沉稳:“这个梵文是我十年前所纹在身上,与程元汐小姐没有任何关系,网上被曝光的恋情更是捕风捉影的谣言,倘若再有人造谣生事——”

  他被光照得颜色偏浅的琥珀色眼眸微眯,折成一道冰凉的视线:

  “傅某定将倾家荡产来奉陪到底。”

  这句奉陪到底,极具重量地压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无疑也是变相地警告了全媒体人员,写新闻稿时需三思是否能承担的起惹怒傅氏集团的代价,别为了博取流量再去编造他与程元汐的绯闻恋情。

  ……

  这一句话,使得杨经蓦然绷直了身,还想问那个名字带音的女孩是谁时,忽然凭着敏锐的眼力劲,发现那个美女秘书端着杯温水走到贵宾会议室的侧面茶室去。

  就仅隔着扇宽大的屏风门。

  以他座位的角度透过不宽不窄的木雕缝隙,瞥见了一抹珍珠白色的绸裙身影,就安静地坐在室内,没看清侧颜,却看到她接过秘书递来的水,那只纤细的手在光下如同白玉般剔透,镯子垂在腕间,美到透着易碎似脆弱感。

  转瞬从眼前消失,却在杨经脑海中留下了一抹极美的残影。

  就在他激动地要站起来,屏风后的美女秘书在一刹那,看向他,红指甲的食指搁在唇间,做了个嘘的手势。

  不知为何杨经鬼使神差的坐了回去,汗直流,像端着什么重大秘密似的,现场诸位同行媒体记者里,唯有他无意间发现这个让傅总把名字纹在身上的女孩,就在记者招待会的现场!

  谢音楼小口喝完水,背部歪靠着沙发上,迟来地药性让她感觉很疲倦,纤长的眼尾轻轻垂落,那一颗泪痣印在白皙肌肤上都格外柔软。

  即便是这样,她还是强撑着精神,去听发布会上傅容与说的每个字。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给媒体展露半分笑颜,明亮的灯光打在他侧脸轮廓上,神情是冷漠寡淡的,偶尔,在无人能察觉到时分,眼神会稍作停留到这边来。

  “傅总这哪儿是开记者招待会,分明是公开警告这些乱编造新闻的媒体。”邢荔在旁边跟谢音楼低声说话,顺便近距离地欣赏着美人儿。

  这世间,谁不爱看谢音楼,看一秒魂魄都要被勾走。

  要是让外头那些媒体发现里面的这位,估计发布会的场面都得发生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