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子衿道,“您放心吧,我不会说的。”

何老娘叹口气,“家里有你跟你爹这种人,真是死都不敢闭眼!”

何子衿凑过去,给何老娘捏捏肩,笑,“是啊,家里要没您老,哪里过得下日子哟。要是您老别太偏心眼儿就更好了,我连着给您做一个抹额一个卧兔儿,累得我手指都扁了,结果您呢,就给阿冽吃肉包子,我连个包子皮也啃不上。您这可是亲祖母,我真是服您了。打包两个肉包子回来搁厨房,还打算明儿给你宝贝孙子吃个下顿儿是吧?您可真是亲祖母哟。”

何老娘半点儿不觉心惭,她理所当然,“阿冽以后可是要顶门立户的,不吃些好的怎么成?有好的,当然要给阿冽吃!丫头早晚是泼出去的水,这会儿有你口吃的你就念佛吧!想吃好的就得争气,以后给你说门富户人家,天天吃香喝辣!”何老娘就是这样口无遮拦,也不管何子衿几岁,便说到了何子衿嫁人的事。

何子衿原不过是打趣何老娘的偏心眼儿几句,不想给何老娘普及了一番“丫头是泼出去水”的伟大理论,何子衿哪怕伶牙俐齿,对上何老娘也只得无语了。谁晓得何老娘又补充一句,“你以后嫁了人,要是嫁得好人家,可别忘了贴补贴补娘家,阿冽年纪小呢。”

何子衿:…

何老娘是个秃鲁嘴,她自己也没留神,话就出口了,“万一你自己不争气眼瞎似的嫁个穷鬼,可千万别来抠索娘家,咱家也不是富户,经不起你抠索…这老话说的好,一个闺女三个贼,可见闺女多赔钱了…唉…”

何子衿饶是一生两世,也不能忍受何老娘的奇葩理论了,她找她爹告了何老娘一状。何恭听着直乐,安慰闺女,笑,“你祖母逗你呢。不说别人,你看你姑妈,你祖母天天念叨盼着她来呢。疼阿翼比阿冽更甚,老人家的话,别放心上。你祖母就是嘴厉害,心里最疼你不过。”

何子衿也知何老娘心肠不错,就是嘴欠,小肉手拍小胸脯顺气,长叹,“气呀~”

何恭笑喷。

不过何老娘这些年也给何子衿训练出了点条件反射,譬如,她一旦说错话得罪何子衿啥的。为了息事宁人,不叫这丫头片子闹腾,便会买点心给丫头片子吃。瞧着何子衿气呼呼的走了,何老娘心疼的数出几十个铜板,一脸肉痛的对余嬷嬷道,“一不留神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那丫头片子记仇的很。今儿也不知是什么日子,主破财还是怎地?”

余嬷嬷这次可不劝何老娘了,反道,“太太说这话,不怪大姑娘生气。早上还带着人家给做的卧兔儿出门呢,刚又说闺女是赔钱货。太太这话也忒偏了。”

“这不是没注意么。行了,给你钱,叫翠儿去飘香居买包绿豆糕来,丫头片子爱吃绿豆糕。下午放学给丫头片子吃!”何老娘嘟囔,“总说我不疼她,这些年给她买糕不知花了多少银钱。阿冽也没吃过这么些糕呢。”

余嬷嬷笑,“太太都知道,怎么总是说那些不好听的话呢。”

何老娘长叹,“我就是总爱说实话的缘故吧。”

余嬷嬷:半点不同情你了,您老就说实话去吧~

遇到何老娘这样的祖母,简直神人亦是无法,好在何子衿十分好哄,她把点心都一人一块的分吃了,连余嬷嬷那里也分到一块儿,独何老娘这儿没有。

点心是何老娘买给何子衿的,倘是何子衿自己吃,谁都不给,何老娘也不会有意见,只当何子衿小抠儿罢了。但,你既然大散财,余嬷嬷都有,偏生不给老娘,死丫头是要造反么!何老娘质问何子衿如何这般不敬老,何子衿闲闲道,“一包绿豆糕是八块,祖母给我的一包里只有六块,您老早不是扣下两块儿了吗。”

何老娘一扶额角,“死丫头竟成了精!”自从何子衿说吃糖多了不好,何老娘就少吃点心了,因为何子衿知道她吃点心后总会说她,连儿子何恭也时时劝她。何老娘上了年纪,就喜欢吃点儿甜的。儿孙不愿她多吃,何老娘反越发馋的慌,不过,她老人家的确是不多买点心了。这次大出血的买绿豆糕哄何子衿,何老娘闻着那包点心的油纸包儿的香味儿就忍不住咕唧咕唧的咽口水,便偷偷打开油纸包拿了两块,自己个儿偷偷吃了,连余嬷嬷也不知道的。她还十分机警的将油纸包稍稍扎紧些,只少了两块儿绿豆糕,其实外头包装不大看得出来。若寻常七岁孩子,会数数的都不多,又怎知道一包绿豆糕里有多少块?

不料何老娘这般歹命,竟遇着何子衿这样的猴儿精孙女!不得不说是一物降一物了。

第71章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以何老娘大半辈子的强干刁钻,竟隐隐有干不过何子衿的兆头。何老娘只得感叹,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了。

当然,何老娘没这么好的文学修养,更不懂什么后浪前浪的。她就是觉着何子衿忒鬼精鬼精啦,如果不是何子衿还有些遗传儿子的烂好心,何老娘觉着,这丫头的成长进度还是颇为可喜的。

何子衿的成长进度,非但何老娘觉着可喜,便是薛先生亦觉可喜。在陈家执教,虽有丰厚束休可拿,但这活儿实在干的不大顺手,倒不是说陈家几个姑娘不好。陈大妞姐妹几个,资质只算带中等,好在学习都挺认真,而且,几人听薛先生意见,琴棋书画四样,不必样样皆精,人的精力有限,只找一样自己最有兴趣的,专攻一样最容易出彩不说,以后也可拿出来博个才名啥的。

甭嫌薛先生这话势利,薛先生早便道,“这是大实话。琴棋书画的确可以怡情养性,慢慢浸染出一个人的韵味儿。但,世间少有人极于琴棋书画的。姑娘们年纪渐长,以后是要跟着长辈们出去走动的。或是姑娘们自己办个花会、诗会,这方面都要懂一点的。不然,如何出去交际。只是,琴棋书画说到底也只是小道。除非有绝世天分,否则,想在这上面出头,难矣。”

陈二妞于瑶琴上颇为用功,她又是个心性高傲的,闻言问,“先生,什么才叫绝世天分?”

薛先生笑,“二姑娘只要想一想,这千百年来有哪个琴师能青史留名的?”

薛先生是讲过史的,陈二妞也知道几个,道,“太子长琴。”

薛先生一笑,摇头,“此乃神仙,不算凡人。”

陈二妞道,“俞伯牙。”

薛先生点头,“伯牙制高山流水,千古名曲。”

陈二妞史学的寻常,再想竟想不出来了,陈大妞道,“易水畔击筑荆轲高歌的高渐离算不算?”

薛先生笑,“筑也是乐器。”

陈大妞又道,“竹林七贤,嵇康。”

薛先生道,“嵇康,著有《琴赋》《声无哀乐论》,作有《风入松》,相传《孤馆遇神》亦为嵇康所作。作有《长清》、《短清》、《长侧》、《短侧》四首琴曲,被称作“嵇氏四弄”,与蔡邕的“蔡氏五弄”合称“九弄”。有《广陵散》,乃为绝响。”

陈大妞没再说,她也琢磨过来薛先生的意思,道,“这些人,不是神仙,便是大学问家。”便是小小少女尚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面对这些史上巨匠,也不禁迷茫的。

薛先生微微一笑,“你们随我学习这许久,该有的基础皆有了,不敢说有什么大学问,但在你们擅长的地方,起码比起其他同龄闺阁小姐不会太差。”见陈家三姐妹脸色微变,似乎并不服气薛先生的话,薛先生却是笑容不变,“你们都随长辈去过州府,也见识过州府的繁华。我这话或者不中听,但你们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蓉城在你们眼里已是锦绣之地,如果你们去过帝都,便不会这般想了。同样的道理,在碧水县,能强于你们的闺秀不超过一掌之数。可是在州府,略有些见识的人家都会令家中女孩识字,那些世族大家闺秀,身下来身边就跟着教养嬷嬷的。她们的教育,肯定优于你们,比你们强是正常的事,何必不喜呢?”

“便是她们,再往大处看看,比之公府侯门如何?再有,公府侯门较之皇室宗亲又如何?”薛先生笑,“二妞刚刚问我什么才称得上‘绝世天分’?皇室宗亲、公豪门,世族书宦,巨贾大富,这些,只是门第,与天分无关。要我说,什么才算天分?伯牙苦学琴技,做高山流水不足为奇,子期不过一樵夫,听伯牙操琴。伯牙鼓琴,志在高山,钟子期听后赞叹说,‘巍巍乎若泰山’。伯牙鼓琴,志在流水,钟子期也听出其意,赞道,‘汤汤乎若流水’。这便是天分。子期没学过一日的琴,却能解琴意。这便是绝世天分了。”

陈家姐妹都听傻了。

何子衿自觉是没啥天分的人,不过,她理解能力好,她道,“我在书上看,说大凤王朝时,凤武皇帝初登基,西蛮大汗率百万兵马破西宁关长驱直入,围困帝都城。当时凤武皇帝亲临城墙指挥卫都之战。战事汲汲可危之际,武皇帝亲擂战鼓助阵,将士因此士气大作,悍不畏死,由此护卫帝都城两月未损分毫,直至援兵到来。此鼓曲,便是传世《帝王曲》的由来了。”

说到这个,何子衿就想骂人,尼玛一生两世就算了,现在这是什么朝代呀。隋唐之后是何子衿上辈子绝对没听说过的大凤王朝,历史自大凤王朝拐了个弯儿后,就一往无前的不知道奔放到哪里去了。自史书看,大凤王朝是异常强大的帝国,立朝竟有八百年之久,后被前朝取代,前朝历史就比较短了,勉勉强强不到一百五十年。而且,更奇异的是,据说大凤王朝开放更甚于隋唐,在那个年代,据说女人都可以到朝廷做官的。可到前朝,则保守的不像话,前朝太|祖似与女人有仇,或是受到过女人的心理创伤吧。当然,这是何子衿的猜测,前朝是出了名的,不把女人当人。女人出门要轻纱覆面,女人这张脸,是轻易不能给男人看的。在家除了父母兄弟能看,出嫁便是丈夫能看。若未嫁之时被哪个男人瞧了脸,这女人大约就要嫁给这见过她脸的男人了。据说还有个女子出门,帷帽也是带了的,只因忽然风起吹落帷帽,她的容颜便给街上男人看个精光,于是,当夜自尽以全名节。

更不必说,前朝对贞洁牌坊尤其情有独钟,据闻,前朝太|祖曾言:世间最美丽风景便是这一座座伫立于大地之上的贞洁牌坊!

可见何其扭曲变态神经病!

这种神经病王朝勉勉强强存活了百五十年,就到了如今的东穆王朝。

相对于前朝,这个建国未久的小小王朝,虽北有北凉,南有南越,西有西蛮,四国同存。但实际上,据说这四国疆土加起来也不比先前大凤王朝时的广辽疆域,但,就东穆王朝而言,在对待女人的问题上比前朝要宽厚许多,起码现在贞洁牌坊少了,女人死了丈夫想嫁就能再嫁了。

尤其,东穆太|祖皇帝曾放豪语,“为帝当为凤武帝”,可见其雄心壮志,只是,立国未久,太|祖皇帝便受到上苍召唤,回到了天父的怀抱。故此,东穆太|祖之未能来得及实现的豪言壮志,就被交到了其后世子孙的手里。

如今是哪个皇帝当朝,何子衿这种乡下地方小女孩儿自然是不知晓的,但,学过历史之后,她还是十分庆幸自己没穿到前朝来的。否则,她真宁可直接自杀去地府喝茶了。

脑补完这诡异走向的时代,何子衿的话却是受到了薛先生称赞,薛先生鼓励她,“接着说。”

何子衿想了想,道,“我觉着琴、棋、书、画,本身更是一种情致的寄托所在。像很多大师都是这样,如高渐离,若不在易水送别好友,若不是有一种有去无回有死无生的悲壮,恐怕并不会青史留名。还有凤武皇帝,史书上说武皇帝长于箫曲,若非蛮人围城之困,社稷之危,而武皇帝不惧强敌,背水一战,恐怕也不能当即擂出传世《帝王曲》。所以,我觉着,非有情而不能赋好曲。技巧可以勤以练习来作补充,但以情入琴,以情入画,则是难于上青天了。”

何子衿觉着,自己这一席话可入选“装b语录”了。她自己也没想到自己能说出这般有学问的话来呀。

就是事后,何子衿再想想,都觉着这种话不像自己说的。

薛先生则是非常满意的,觉着何子衿有些慧性。何子衿着实想跟薛先生说,这种神神叨叨的装b话,在她上辈子的一种叫“网络”的地方简直一搜一大把呀。

薛先生见何子衿如此慧性,面儿上却无半分骄矜之色,反是无所谓的样子。倒是陈家姐妹,纷纷侧目而视,多瞅了何子衿好几眼。何子衿脑袋里正想些有的没有,也没顾得上理她们。

薛先生则更加欣慰:非但慧性,心性更佳。

她这一身本事,也不算没有传人了。

何子衿不知道薛先生已将她在地位由普罗大众旁听生升及到了入室弟子的位置,薛先生则继续给自己的女学生们讲课,她道,“所以说,琴棋书画要学,却也不必看得太重。真喜欢了,有兴致怡情养性,便是无兴致搁置,亦是无妨。不过,懂还是要懂一些的”

陈二妞忍不住问,“先生说,琴棋书画只作消谴,不必看得太重,那依先生看,最应该看重的是什么?”

薛先生目视何子衿,何子衿是死都不肯再做出头鸟了。把别人比的跟傻瓜似的,这鸟定是只傻鸟。看何子衿刚刚展示了一回羽毛,便又龟缩成了鹌鹑。薛先生亦不勉强,薛先生道,“在我看来,所有你们学的这些,只为将来一件事做准备——交际往来。”

陈家一年五十两银子的大手笔请来的女先生,如今看来,这每年五十两的薪水花的真不冤。

薛先生脸色淡然,缓缓道,“要你们学琴棋书画、诗词曲赋、针线女红,穿衣打扮,并不是让你们做大学问家,因为学问是最有积淀的事,这是需要一生一世的专注才能完成的。令家中长辈请我来为各位姑娘讲习功课,为的无非是一件事,交际往来。”

何子衿回家后都没跟何老娘贫嘴,她细细的想着薛先生的话,当真觉着是大实话。何老娘厚着脸皮跟陈姑妈开口,叫她来陈家跟着一并念书,想来也不是要她学成什么才女,而是让她学些人情往来,交际本领,还有…

谁说古人迂了?

说这话的就该掌嘴,何子衿自己悄悄拍了自己嘴巴一下~

何子衿去花房收拾了一通花草,回屋时沈念同何冽正在瞧何子衿屋里摆设的小玩意儿,沈念问,“冯表哥,就是何姑妈的儿子么?”

“嗯,就是冯表哥给姐姐的小木马。”何冽很是喜欢,嘟着嘴,“我也想要,姐姐不给我。”

沈念细瞧那小木马,说何冽,“你得学着懂事,子衿姐姐才会喜欢你呀。”

何冽奶声奶气,“我哪里不懂事了!我都是大人了!”

沈念说,“你早上还要子衿姐姐去给你穿衣裳你才肯起呢。还光着屁股露出小雀雀在子衿姐姐面前撒尿,多丢脸哪。大人可不这样儿。”

何冽想了想,竟然觉着沈念说的有理,道,“也是啊,以后我要自己起床,也要自己穿衣裳!”

沈念道,“等你真的懂事了,我就劝子衿姐姐把小木马送你,怎么样?”

“阿念哥,你说得动我姐?我可是求了她很多回,她都不给我。”

“从明天起,要是你到年底都自己穿衣裳,过年的时候,我保证子衿姐姐会把小马给你,如何?”

“拉勾!”

“女人才拉勾,男人都是击掌的。”

接着,两只小肉手响亮的击在一处。

何子衿:…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沈念这混帐小子就把她的小木马给许出去了?!还有,沈念你在外不都跟个二哑巴似的神人不理吗?你怎么跟何冽这么多话啊啊啊啊啊!

何子衿决定绝不给这两个小子面子,竟敢私下打她屋里东西的主意,她一定要义正严辞的教导这两个小子一通不可!

何子衿掀帘子进屋,说,“你们说什么呢?”

何冽还在爱不释手的抚摸着何子衿的小木马,其实,这种小玩具何冽根本不缺,主要是,他姐这个他要好多回都要不到手,于是,这匹小木马在何冽心里便成了珍品中的珍品。

何冽还不说实话,敷衍,“没啥没啥!”拉着沈念出去玩儿了。

何子衿哼一声,决定不管哪日沈念要是敢过来替何冽讨她的小木纪,她非要叫自作主张的小子吃排头不可。

何子衿觉着,这事儿,何冽都不敢跟她说实话,沈念肯定起码要拖到过年时才会同她讲。

但,不想沈念晚上跟着何子衿学过千字文,两人泡过脚丫子,洗漱,躺床上都要睡觉时,沈念便跟何子衿讲了。他是这样说的,“子衿姐姐,今天我跟阿冽打了个赌。”

“什么赌啊?”何子衿只作不知。

沈念实话实说,“我跟阿冽打赌说,只要他从明天起到过年都自己穿衣裳,过年的时候我就劝你把小木马送给他。”

何子衿问,“那是你的马呀?”

“不是。”沈念声音有些低。

何子衿问,“那你干嘛用我的小木马跟阿冽打赌啊?”

沈念道,“我没有玩具好送阿冽,可是我又想让阿冽早些学会自己起床,自己穿衣裳。我不想子衿姐姐太累。”

沈念声音很轻很软,何子衿听完,一颗水豆腐心顿时软成了豆浆,她搂住沈念说,“我并不累呀。”何子衿明明最喜欢给光屁屁小孩儿穿衣裳好不好~

“累的。”沈念是个很有坚定信念的人,从他会反驳何子衿的话就可以看出来,沈念绝不是你说啥他就信啥的小孩儿。

何子衿柔声道,“姐姐很愿意照顾你们哪。”

沈念非但有坚定信念,他还有自己的坚持,他坚持道,“我不想姐姐太累。”

面对这样一个懂事又可爱又体贴的小孩儿,你会拒绝他的要求吗?

哪怕铁石心肠都做不出来好不好?

何况,何子衿可不是铁石心肠,她是一颗水豆腐磨成的心,别提多软和了。何子衿给沈念感动的了不得,当便答应了沈念说的事:只要何冽到年底都自己起床穿衣,她就把冯翼送她的小木马转送给何冽。

沈念很是欢喜,他眼睛亮亮的瞅着他的子衿姐姐,忽地凑了过去,在子衿姐姐的颊上啾了一下,然后,小小害羞地表示,“子衿姐姐也很香,比香包包还要香。”

第72章 何老娘的野望~

何家来了个沈念。

这虽然只是何家的事,却还是惊动了街坊四邻。

何家开始说沈念是家里亲戚,很明显嘛,沈念姓沈,同沈氏一个姓儿。大家也没多想,就以为是沈氏娘家亲戚,但沈念在沈家一住便不走了,心思活络的人顿时觉着:嗯,这里头有事儿!肯定有事儿!不然,哪个亲戚家的孩子会往亲戚家长住啊!沈念难不成跟三姑娘一样,父母双亡,投靠来的?

八卦往往从嘴最不严的人嘴里传开来,什么样的人嘴最不严,答曰:孩子。

因为沈念是跟着何子衿一并来上学的,陈二妞还特意避开沈念,把何子衿叫到园子里去八卦,她神秘兮兮的问何子衿,“阿念真是你家亲戚?我可听人说,他是你舅的私孩子来着。”这年头没手机没电话没啥高科技,但流言传的就是这么快。陈家做生意的人家,人面儿广,消息快,沈家与陈家也算拐着弯儿的亲戚,沈素如今又是举人…所正对的错的,好的坏的,稍有些流言,底下人留意了,陈家人自然知道的快些。

何子衿瞪陈二妞一眼,“你听哪个人说的?”

“外头人都这么说。”陈二妞自然不能说是听她娘说的。

“我可没听到外头人这么说。”何子衿不再跟陈二妞嘀咕,说,“你别听风就是雨,你看大妞姐,她就不会说这些有的没的。怪道先生都赞大妞姐稳重呢。”陈二妞都这样说,还不知别人如何呢?何子衿不喜陈二妞这样暗地里八卦沈念的来历,一句话便戳了陈二妞的痛处。

陈二妞哼一声,“是,我长舌妇,成了吧?”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何子衿笑,见陈二妞没了八卦沈念的兴致,瞅一眼旁边一株含苞吐蕊、冷冷清香的红梅,问她,“你不是要办赏梅诗会吗?这会儿梅花也快开了,怎么还没收着你的帖子?”

若说刚刚只是有一点不悦,这会儿陈二妞的脸可以称得上冰冷了。这两年,她与何子衿相处的不错,不然也不能直接就问沈念的身世。每天一起上学的表姐妹,陈二奶奶虽然还没有身孕,却是找到了一条在陈姑妈面前稳固地位的好法子,她待何家尤其亲热。何家是陈姑妈的娘家,陈二奶奶这样有眼力,陈姑妈除了总是忧愁二房无子外,对陈二奶奶倒也过得去。故此,陈二妞待何子衿也格外好,一道上学两年多,哪怕开始是刻意的,相处到现在,彼此也有些情分了。陈二妞冷冷道,“明年志表兄就要考秀才了,大姐姐比我大,家里什么不得以大姐姐为先呢。”赏梅诗会的事是她先提的,筹办名头却要让给陈大妞,陈二妞本就是好强的人,又正是好强的年纪,这会儿怎能心服。

何子衿劝她,“你怎么倒想不开了。这事说开来,大妞姐年纪比你大,说亲肯定在你前头,让她在前有什么不好呢?你们都是堂姐妹,大妞姐又是长姐,她能说门好亲,对你难道不好?待大妞姐的事定了,再办花会,哪怕是三妞姐出的主意,到时也得叫你打头儿。”

“这道理我娘也说过。”远远见陈大妞一身白底红梅的长裙带着丫环过来,陈二妞伸手将梅花树上半开的一枝花枝折在手中,陈大妞远远便道,“说好了后儿个开赏梅诗会的,你怎么倒折起花枝来?”

陈二妞将手里的花枝递给大丫环黄鹂收着,勉强挤出一抹笑,道,“看着好,拿去插瓶。”

陈大妞瞅树上那一处折损后露出青白色的断枝,嘴里道,“什么时候插瓶不行,等我开完诗会,妹妹把这一整棵梅花树挪到你屋里去插放,我也不说什么了。”又吩咐身边丫环翠莺道,“跟看园的婆子说一声,叫她着意看紧这几株梅花树,万不能再叫人折了,再把这处残枝修一修,不然这也忒难看了。”

陈大妞吩咐完这些事,对何子衿微一颌首,高贵且客气,“到时我这里开诗会,妹妹也过来一道玩儿吧。”

何子衿连忙道,“我得在家看孩子,怕是不得闲了。”听这口气,人家陈大妞就没认真要她来的意思。

陈大妞一想,叹口气,“也是,现在又有阿念,连上学都要跟你一道来,你更不得闲了。幸而他还小,不然,男女七岁不同席,他再大些,可是不好这么在内闱混了。”

何子衿笑笑,“是啊。”

陈大妞便不再说什么,道,“我先去看书了,先生也快到了,妹妹们也进来吧。”

何子衿侧开身让路,“大妞姐先。”

待陈大妞走了,饶是何子衿也不由叹口气,以往陈大妞也就是个横冲直撞的直性子人,有一点点虚荣心的小姑娘家罢了。如今这不知是怎地,读了一二年书,学问学的不错,只是没学得宽厚些,倒学会了她娘陈大奶奶的势利。当然,人都势利,何子衿自己也不能免俗。但势利到陈大妞这样的着实不多见,譬如,自从何子衿在家里开了个诗会后,碧水县但凡认得几个字的少年少女们,会不会做诗的,反正都热衷起开诗会来。陈家这样的人家,陈家三姐妹是特意花大价钱请了先生来调理的,自然更是诗会茶会不断,要陈二妞打头,都要叫何子衿一起的。若陈大妞主持,她是一次都没请过何子衿。总是像刚刚那样,问一句,何子衿识趣辞了,彼此双方欢喜。

何子衿也不知是不是她哪里得罪过陈大妞,如今又说起沈念跟她上学的事来。何子衿叹口气,陈二妞兴灾乐祸,“好人没好报,嗯?”刚还替陈大妞说话!活该!报应!

见何子衿倒了霉,陈二妞心情好了些,道,“刚刚大妞姐穿的裙子,是州府上好的时兴料子,五婶子娘家是开绸缎庄的,都没这样的好料子。听我娘说,要十两银子一匹,大伯娘给大妞姐买了两匹裁衣裳穿。家里再没第二个人有了。”饶陈二妞因何子衿兴灾乐祸,说到此事也颇为郁郁。

陈二妞叹道,“也不只是诗会的事,以前我也不是没让过她。她想出风头,就让她出去呗,我反正小两岁,又不急。可一样姓陈,现在她有的,我跟三妞就没有,以后还不知怎样。”陈二妞打小就有些心眼儿城府的人,陈二妞素来好强,若非今日实在叫陈大妞刺了眼,她也不至于同何子衿说家里这些事。

其实,不只是诗会,也不只是衣裳…

何子衿拉拉她的手,小声道,“你不开心,就要想些开心的事。这梅花不错,叫黄鹂姐姐配个瓶子,给姑祖母送去,就说是你瞧着花好,孝顺老人家的。”

陈二妞“扑哧”便乐了,“以往看你在课上常闷不吭气,总觉着你闷,你却是越大越机伶的。”

见陈二妞笑了,何子衿笑,“这算哪门子的机伶。你要是再郁闷就想想我,不要说十两银子一匹的料子,便是你身这样的好料子,我也从没穿过的。要不是姑祖母有意照顾,我也是读不了书的。跟我一比,你就幸福了。”何子衿是天生的乐天派。

“这是哪门子的歪理。我岂是那种见不得人好的。”陈二妞笑一笑,对何子衿道,“像先生课上教的,不患寡而患不均罢了。我家的事,我不说你也该知道些。现在瞧着都是一样的,可我爹是次子,像大伯娘舍得拿出二十两银子来给大妞姐买衣裳,我娘是拿不出来的。”这些事,岂是一两句可说清的。陈二妞吩咐黄鹂,“去吧,把我屋里那只白玉梅瓶拿来,衬着这红梅最好看,给祖母送去,就说我瞧着这梅花开的好,不敢先赏,孝敬祖母先赏。”

黄鹂捧着梅花去了。

何子衿见沈念站在求知堂外向她望来,笑与陈二妞道,“你要觉着好些了,咱们屋里去吧,先生也快来了。”

陈二妞也瞧见了沈念,笑,“这都两个多月了,阿念还这般寸步不离的。不知道的,得说这是你亲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