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涉及人命的官司,都得先经京兆府的手,才能上报到刑部或者大理寺。

“你说说这怎么就会出这种事情呢?”孙继德此人作为京兆府府尹,寸功未建,只求不出事的懦弱性格,是府衙上下谁都知道的。

主官不够强势,这也就造成了京兆府在京城,就是个小娘养的。

谁都能欺负两下。

一旁的府丞刘康劝道:“府尹大人,如今不过都是些市井谣言而已,哪怕杨家的小儿子真的去世,又与郢王世子殿下有何关系。”

“你是没听到外面如何传的,就差说世子殿下活生生将杨小公子吓死了。”

孙继德习惯性朝众人看了一圈,望向谢珣,开口说:“程推官,你一向善断案,就说说这件事该如何?”

“大人,如今杨家尚未报案,与咱们京兆府并无关系。”谢珣端坐在椅子上,眸光清冷如水。

孙继德说:“要是真的等杨家报案,那可就晚了。到时候咱们是能得罪杨家和宫里的丽嫔娘娘,还是能得罪郢王府?这两头都是咱们得罪不起的。”

厅堂内坐着的京兆府大大小小官员,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倒不是因为这件事,而是因为他们的府尹大人。

胆小怕事不说,还想的格外多,杨家都还未放出消息,是否要追究小公子之死,他倒是先替人家愁上了。

通判陈秋,一向与谢珣关系不错。

他忍不住开腔,帮谢珣说话道:“大人,我觉得程推官说的不无道理,郢王府何等勋贵。如今小公子人已经没了,杨家不至于这般想不开,非要得罪郢王爷。况且他们两家的官司,哪怕真的打起来,那也是闹到御前,请皇上做决断。”

“就是,就是,陈通判言之有理。”

“府尹大人,也不必这般忧心。”

孙继德被众人这么一安慰,似乎心情轻松不少,脸色也不似方才那般难看。

众人见状,也是换了个话题。

也不知谁提起说道:“说来那个杨家小公子,只怕许多人听到这消息,可是一点也不可惜。”

这话立即有人点头应和。

他们京兆府的人,日常要处理京城发生的事情,因此有些世家纨绔子弟,在他们这里算是排了名号。

杨雷就是这其中之一。

一人略显不屑说:“去年他与人在青楼,为了一个妓子争风吃醋,竟纵容家仆将对方打了个半死。后来还险些把青楼一把火点着。也就是没闹出人命,要不然康平伯府的下场,就是他杨家的下场。如今惹是生非的纨绔子弟,也是拖累家族的名声。”

“谁让人家有个好姐姐,听闻如今在后宫之中,丽嫔圣眷正浓。”

另外一人嗤笑:“那是他惹事时,没惹到厉害的人物。如今惹到了这位郢王世子,哪怕杨侍郎真的告到御前,难免圣上会让世子殿下给他偿命不成?”

说起圣眷正浓,只怕整个京城都没人能与这位殿下相比吧。

毕竟太后最宠爱的孙辈,便是这位殿下。

皇上便是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不过我听闻世子殿下,乃是得道圣僧道远大师的弟子,性子怎么这般偏执,当真活生生将这杨小公子吓死了?”有人提出疑问道。

“这个杨小公子虽然小小年纪,可成日里不是青楼楚馆,就是惹是生非。只怕身子骨早就被掏空,若是被世子殿下吓唬吓唬,说不定还真能要了他的小命。”

“那说起来世子殿下也是无妄之灾,不过是想教训教训他,谁成想他竟这般虚弱。”

“可不就是,而且事情发生释然法师的法会上,这都已经过去了三四日。说不定是他身体中还有什么隐疾呢。”

说起这件事,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各抒己见。

还是孙继德打断众人:“好了,即便这里是京兆府,咱们都是府衙同僚,是自己人。可是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你们也该知道,真当锦衣卫是摆设。”

提到锦衣卫,众人纷纷沉默。

这么个阎王组织,谁都惹不起。

……

沈绛没想到,就连京兆府衙门里头居然也在探讨这件事。

虽然谢珣没有详细说,但他说的是,先前在府衙中,与其他同僚已经聊过此事。

沈绛追问:“现在杨家是如何打算?”

谢珣抬眸朝她瞥了一眼,沈绛面色微红。

她轻声说:“我关心此事是因为,那日郢王世子惩罚杨雷时,我就在现场。说起来这件事还与我有些关系。”

“那日我在寺中,本来是打算去找我大姐姐,谁知路上就遇到这个杨雷,他当时行为癫狂,整个人如同疯了一般,一直追着我。”

说到这里,沈绛皱了皱眉,似乎觉得触碰到某个她之前未曾注意到的地方。

但是她还是接着说下去:“之后郢王世子便出现,因为那日是释然大师的法会,所以世子殿下因杨雷在护国寺行为无状,便让自己身边的侍卫惩罚他。世子殿下让人将杨雷捆绑好之后,吊入水中。但是很快就让他上岸,而且当时他上岸之后,虽然呼吸有些不畅,但是身体绝对没有大碍。”

不至于回家休养了几天之后,还忽然暴毙。

谢珣拧眉。

突然,沈绛伸手抓住他的衣袖袖口,整个人激动道:“芙蓉醉。”

她一张柔媚的小脸,犹如春风拂过格外灿烂张扬,她抬眸望着谢珣,黑亮的眼睛晶亮到发光,“那日杨雷在寺庙中,整个人行为无状,根本不似常态。那时候世子殿下似乎还从他身上搜到了禁药。现在想来,这个禁药大概就是‘芙蓉醉’。所以他出事根本与世子殿下的惩罚无关。”

“世子是清白的。”

谢珣垂眸,望着她灿若桃华的小脸,突然低声说:“你很关心这位郢王世子?”

沈绛望着谢珣的表情,似乎有些懵懂。

可突然她坚定摇头:“不是。”

只是她回答完之后,三公子脸上并未露出笑颜,难道她想错了?

三公子并不是因为她过分关心那位世子殿下而吃醋。

第45章

沈绛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谢珣, 试图从他眼神中,看出点端倪。

但是谢珣很快别开眼睛,一张脸表情淡然。

“三公子, 我只是觉得那日郢王世子帮了我,若是可以, 我也想回报与他。”沈绛抬眸望着谢珣, 解释了自己为何这般着急的原因。

谢珣眉宇再次轻拧, 他低声说:“此事是冲着郢王世子而去,不管如何,他身份尊贵,哪怕旁人想要陷害他,他也有脱身的法子。你不应该为了他, 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他帮你的时候, 也许并不在意你是否能回报。”

沈绛凝视谢珣,眼神坚定:“我知道自己如今身份卑微,力量有限, 但此事与我有关。不管背后到底有什么阴谋, 不试过怎么知道我帮不上忙呢。”

听起来应该是莽撞而又冲动的决定, 偏偏谢珣听完, 嘴角却是一松。

因为这确实是她会做的事情。

哪怕前面困难太大, 她也从不会轻易退缩。

而且沈绛心底似乎永远有一个天平, 在那个天平之上,她从来不会轻易从别人那里获取帮助。因为一旦她得到了, 就会满心渴望着能回报对方。

这样的赤诚, 让人动容。

“况且如今我们已经知道了‘芙蓉醉’之事, 倒不如就从这件事上查起。”

见谢珣不开口, 沈绛反而安慰道:“反正本来我也打算从芙蓉醉查起, 如今两件事源头都是芙蓉醉。”

“正好卓定这两天帮我打探了这个欧阳泉的消息,听闻他有个别庄,修葺的极尽奢华,乃是整个京城都出了名的园子。而欧阳泉本人也时常会在庄园内,举办私人宴会。据说这个宴会极为神秘,只知欧阳泉会拿出上等香料邀众人品鉴。”

谢珣闻言,低垂眼眸。

沈绛继续说道:“我怀疑他举办的聚会,便是与芙蓉醉有关。毕竟芙蓉醉这样的东西,吸食之后,整个人会处于亢奋和疯癫之状,若是在别的地方吸食,只怕早就被传了出来。”

也只有在自己的私人庄园中,才能享受这般无所拘束的自由自在。

谢珣抬眸望着她,语气坚定:“好,这件事交给我。”

“三公子,你都还未听我的计划呢。”沈绛说道。

“我知道你想要混进这个宴会中,但是对方既然是私人宴会,肯定会严查每个客人的身份。况且你是女子,要混入这样的宴会十分不易。此事交给我就行。”

沈绛没想到,一向温和的谢珣也有这么武断一面。

她有些想要争辩,就看见谢珣黑眸轻轻凝视她,眼神中透着不容置喙。

行吧。

她没想再继续说什么,反正她有的是法子。

反而谢珣看着她乖顺住嘴的模样,还以为她是听从了自己的说法。

*

沈绛回去之后,很快让卓定打听出来,原来明日就是欧阳泉别庄的私宴,据说这两日已经有不少东西,正送往别庄,看起来这次宴会办的规模还不算小。

她赶紧与卓定商议,混入别庄的法子。

本来她也不是没想过,让傅柏林给自己安排一个假身份,但是她乃是女子之身,即便女扮男装,但是比起男子来身量还是太过纤细。

若是这庄子真的是那种饮酒作乐的宴会,恐怕还有舞姬。

这些舞姬的眼睛可毒辣的很。

于是她干脆打消这个念头。

而这边的谢珣,却被太后一道懿旨宣入皇宫。

自打去了京兆府之后,谢珣确实有好些时日未入宫。此番太后召见,他自然不敢推脱。

只是方一入宫,居然遇见了几位皇子。

三皇子谢昱瑾、四皇子谢仲麟以及六皇子谢玄琅,三人看起来是从前朝过来。

“程婴,今个倒是巧了,你可是前去看皇祖母?”谢昱瑾说道。

谢珣点了点头。

随后他与四皇子还有六皇子一同见了礼。

谢仲麟瞧着他一眼,说道:“程婴脸色瞧着竟有些不太好,可是有什么烦恼?”

这话意有所指了。

一旁的谢玄琅皱眉,他朝着谢珣看了一眼,反而说:“我看程婴的脸色,极好,恐怕是四哥你看错了吧。”

谢仲麟嘲讽的看了一眼谢玄琅,低声一笑:“六弟,你这性子可真够宽厚的,果真是大肚能容。”

说完,他跟三皇子一样,扬长而去。

反而留下六皇子和谢珣两人,站在一处。

谢玄琅瞧着谢珣,压低声音,关切道:“此番是皇祖母宣你入宫的吗?”

谢珣应了声:“嗯。”

说起来谢玄琅长相竟与谢珣有几分相似,皇帝的儿子当中,没有同母所生的皇子。但是当年谢珣却是与谢玄琅同一日出生。

而且两人皆是在皇家别苑出生,就连出生的院子都是连着一起。

原来那年,他们出生时,京城乃是罕见的大暑,酷热难耐,因着太后险些被热得病倒,于是皇上带着所有宫妃以及皇子一道出宫避暑。

太后心疼小儿子和小儿媳妇,就让快要生产的郢王妃也一块跟着。

为了方便太医照顾,便将两位孕妇安排临近的院子。

至于方才四皇子嘲讽谢珣朗大肚能容,就是在嘲讽他明明是皇子,可及冠礼被谢珣压了一头不说,最后连封爵时,都只是一个临江王。

众所周知,三皇子成年后封为端王,四皇子乃是魏王。

一字亲王,二字乃郡王。

因为有一个年纪与他太过相近的谢珣在,照成了不管是太后还是皇上,都忽略了谢玄琅太多。最起码比起谢珣这个世子,他反倒不受宠的不像个皇子。

只是谢玄琅从未怪过谢珣,甚至他也从未像其他兄弟那般,嫉妒谢珣得到了太后和父皇太过关爱和纵容。

又或许是两人年纪相仿,就连脾性都有几分相投。

因此往日的宴会上,谢珣的位置总会与谢玄琅临近。

“这几日京城之中谣言四起,你虽不在意,但也不能这般纵容,毕竟三人成虎。”谢玄琅提醒道。

谢珣轻笑:“连你也听说了?”

谢玄琅同样一笑:“我临江王府虽然是个冷灶,但这样的流言蜚语总还是能听说的。”

他头上有太子、三皇子和四皇子这几位哥哥,太子地位尊贵,手底下能人忠臣无数,至于三皇子和四皇子又比他年长,入朝办差的时间比他长。

所以谢玄琅在朝中,一向是名不见经传。

哪怕就是谢珣比他都更引人瞩目。

待两人携手至太后寝宫之中,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说话的声音,显然是三皇子和四皇子先来了一步。

只听门口通传太监,尖着声音喊道:“郢王世子,六皇子到。”

谢珣刚迈步进去,就见上首的太后,急急喊道:“程婴来了,刚到皇祖母身边坐下。”

太后坐在上首,瞧见谢珣的一瞬,脸上的笑容明显与方才不同,让底下的端王和魏王两人,心底同时冷哼了一声。

不过从小到大,太后对太子和谢珣两人态度便是这般亲厚。

她是太后,不管她偏心与否,旁人都不得置喙。

哪怕就是偏心又如何,皇上早年不也格外偏爱太子一人,去御书房查阅皇子们的功课时,对其他皇子不过是随口一问。

唯有太子一人,是问了又问,提了又提。

这些皇子不服气的地方,自然便是,太子乃是一国储君,太后和皇上偏爱他无可厚非。

凭什么谢珣一个亲王之子,也能骑在他们头上。

谢珣却并未上前,反而躬身行礼之后,低声道:“我与六皇子也许久未见,不如皇祖母让我与他一道坐。”

“你们兄弟两人,倒是一直这般亲厚。”太后满足的笑道。

孙子们这般兄友弟恭,她瞧在心中,喜在心底。

人年老之后,总是喜欢看着这些,哪怕只是表面的,她也不愿打破这层幻想。

至于谢玄琅对于太后现在才注意自己,也丝毫没有怨言,只是垂眸,安静坐在自己位置。

谁知还没说几句话,突然听到里面屋子,竟有几声低呼之声。

太后皱眉道:“怎么回事?”

有个老嬷嬷从里面出来,急急说道:“回丽嫔娘娘突然身子不适,快要晕倒了。”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太后脸上露出不悦。

原来方才三皇子和四皇子来时,正有几位宫妃在太后处,他们一来,这几位只能回避到内室。没想到这位丽嫔进去没多久之后,就叫唤着肚子疼。

老嬷嬷见她脸色不似作伪,又听她的宫女说的话,赶紧出来。

太后让人赶紧去请太医。

还无奈道:“这怎么好端端的,就身子不适了呢。”

一旁的老嬷嬷低声回道:“丽嫔的宫女说,她家娘娘乃是受了些惊吓。”

“惊讶?”太后脸色立即沉了下来,她低斥道:“我这慈安宫有何能吓唬她的东西。”

太后极喜礼佛,对这些怪力乱神之事,颇为信任。

可老嬷嬷此刻却一直抿嘴不敢说。

太后不喜她这么欲言又止的模样,立即说道:“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后恕罪,老奴不敢说。”老嬷嬷跪在地上。

太后皱眉,低声道:“你尽管说,哀家赐你无罪便是。”

老嬷嬷这才忍不住朝谢珣瞧了一眼,低声说:“是丽嫔的宫女说,丽嫔娘娘一听到世子殿下来了,便吓得脸色发白,这才引起腹痛难忍。”

太后一怔,许久才问:“程婴与丽嫔有何关系,她为何一听到程婴的名字,便这般害怕。”

老嬷嬷却摇头不敢再说。

“你还不如实道来?”

谢珣此刻坐在下首的座位,却突然明白,今日哪是太后想他,才召他前来。分明这是有人利用太后,设下了一场鸿门宴等着他。

“老奴也是听那小宫女说的,她说前两日丽嫔的娘家弟弟,竟突然在家中暴毙而亡。而他之所以会这般,是因为之前在护国寺的法会中,受了世子殿下的折辱,回家一病不起之后,就突然暴亡。”

太后震惊的朝老嬷嬷看了一眼。

这才又抬头看向谢珣。

一旁的端王低声道:“皇祖母,不过是些市井谣言罢了。我想定然是丽嫔误会了程婴,程婴肯定未曾做过这样的事情。”

自从杨雷死了之后,就有几个贵女曾私底下偷偷说过,她们亲眼看见郢王世子,将杨雷放入水中,进行水溺。

险些将杨雷淹死。

四皇子谢仲麟听罢,却是一笑:“三哥,我觉得这件事你说了不算,倒不如让程婴自个说说?”

太后望向谢珣,眼底透着疑惑。

反而是谢玄琅替他开口说道:“太后,我听闻那日护国寺之中,人多繁杂,只怕很多都是不实之言。”

终于谢珣微垂眼眸,许久,才低声道:“皇祖母,那日乃是师兄法会,但此人在法会中服用禁药,行为癫狂,险些冲撞了法会。我无奈之下,才会让人将他没入水中,让其神智清醒。”

“好呀,竟污蔑到世子头上了,我看这些人竟是活的不耐烦。”太后本就不信,如今谢珣这般解释,她自然一字不疑。

她就知程婴如此性子,必不会做出这般孟浪之事。

她不禁望向里头,冷声道:“丽嫔的这腹痛,倒是来的真够及时的。”

太后乃是千年老狐狸,如何看不清丽嫔的小心思。

于是她叫人将丽嫔带出,伸手拍了身侧桌子,怒道:“你说,究竟是谁与你这般诋毁世子名声?”

“太后饶命,不曾有人与嫔妾诋毁世子,只是嫔妾一想到自己的弟弟,小小年纪,还未过双十加冠,竟就这么去了。叫嫔妾的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所以嫔妾想起来便心底难受。”

太后冷然道:“你弟弟的事情虽令人惋惜,但是又与世子何干。如今你们居然让在京城之中这般诋毁世子,该当何罪?”

就在太后正要发落丽嫔的时候,太医正巧赶到。

丽嫔也顺势倒在了地上。

太后无奈,只得又叫人将她抬到后殿之中,谁知没一会儿太医出来回话道:“恭喜太后贺喜太后,丽嫔娘娘这是有了身孕。”

众人皆是一愣。

几个皇子更是脸色精彩纷呈,毕竟谁都没想到,自己这个年纪了,居然还能再有个弟弟。

这下连太后都为难起来了。

本来她是打定主意,要惩罚丽嫔。

谁知她居然怀有龙种,这下可真是不好再责罚。

于是太后派人将皇上请了过来,皇帝本来正在奉昭殿与朝臣议事,听闻太后宫中有请,又说是丽嫔娘娘怀孕,他立即赶了过来。

待他出现时,太后瞧着他满脸红光,瞧着开心不已的模样,只得道:“丽嫔在内殿,皇上先去看看吧。”

皇帝进去看了丽嫔,自然是好生安抚一通,这才又出来。

待他坐下后,太后收敛情绪道:“说来皇上喜得龙子,本该是件高兴的事情。只是正巧赶上还有这么一件事情,还要请皇上决断。”

“母后尽管吩咐便是,儿臣不敢决断。”

太后虽也开心,有了新的孙子,不过想起丽嫔,便有些不开心,她道:“方才程婴一入殿,丽嫔便在内殿叫唤,派了老嬷嬷出来说乃是听着程婴的名字,便被吓着了。”

说到这里,她有些不悦,于是身侧她的贴身嬷嬷赶紧开口,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皇帝,你是知道你弟弟那个性子,最是胆小。他与王妃两人哪怕是听着这样的谣传,也不敢进宫来求你做主。程婴这孩子更是生性淡泊,只怕这些流言传至他耳中,他也不会在意。可是你不能任由这样的谣言,伤害程婴。”

“将大臣的子弟逼死,这是何等难听的名声,你定要彻查到底。”

永隆帝一听,竟是为了这件事,他赶紧正色道:“母后放心,这几日锦衣卫也曾收到消息,来回禀朕。朕已经下令彻查此事,绝不会任由旁人冤枉程婴。”

谢珣坐在下首,脸上清冷淡然。

心底却丝毫没有一丝喜悦。

此事看似因他而起,可是他却明白,自己是给别人当了棋子。

有人以为自己是执棋人,可以任由以他为子。

他微垂眸,眸底闪过一丝冷漠。

第46章

长月当空。

静谧的黑夜被头顶不断倾泻而下的银辉, 映照成一片浅浅的白色,整座京城没了白日里的繁华,寂静的连细小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

包括女子闺房内, 那被噩梦浸染,无法挣脱的小小轻吟。

许久未曾再做过的梦, 终于再次将沈绛困在其中。

这次她的记忆, 竟是永隆二十一年, 五月初一。之所以连时间都这般清晰,是因为沈绛听到了旁人的议论之声。

“今个都初一了,眼看着就要到端午节,结果这京城最大香料商人居然没了,今年这香料可怎么办?我听说好多铺子在欧阳泉这里进了香料, 都还没拿到货呢。”

“我听闻这欧阳泉乃是因为得罪了什么大人物,才会被……”说话这人对着自己的脖子, 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可别乱说。”另一人显然有点不相信。

这人立即道:“怎么是乱说,这么大个别庄,竟是烧的一点不剩, 昨个可没刮什么大风, 你说着蹊跷不蹊跷。况且哪怕是失火, 那么多下人在,这欧阳泉居然逃不出来。”

于是周围人附和了几声蹊跷。

很快,画面一转, 是官府将几间铺子查封。

“这不是那个先前被杀死的香料商人, 欧阳泉家中的产业, 怎么突然被查封了?”

“谁知道呢, 之前就说他死的有蹊跷, 果真如此。”

“肯定又是卷起什么大事之中, 算了算了,咱们赶紧走吧,别待在这里看热闹。”

梦境中的议论声,越发模糊。

那种无法挣脱的桎梏感,也在身上渐渐减弱。

终于沈绛猛地睁开眼,望向头顶。

她的视线落入一片漆黑之中,待视线缓缓找了回来,这才发现她依旧躺在自己的床榻上,并不是先前在梦里那般,是在街上。

周围布置的轮廓,哪怕在黑暗之中,也能被慢慢认出。

确实是她自己的房间之中。

沈绛松了一口气后,方才梦境中的种种,再次浮现在她脑海中。

五月初一,欧阳泉的别庄被烧。

今天是四月三十日,便是欧阳泉别庄举办私宴的日子。也就是说,这日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欧阳泉幕后之人,不得不放弃了这颗棋子。

是因为欧阳泉暴露了吗?

沈绛因为这个梦,心底再没有睡意。

所以第二天一早上,她就问卓定:“你昨日说找到了欧阳泉别庄送酒的铺子,能不能想法子让我藏在里面,混进别庄之中。”

他们盯着欧阳泉的别庄好几日,发现日常都有送菜和送东西进去的马车。

只是这些都是从欧阳泉自己庄子上送过去,往来都是熟人,沈绛压根没办法从这里下手。

好在卓定之后发现,欧阳泉会从京城一家极为有名的酒庄,为自己的私宴订酒。

这家酒庄,就成了他们最可能下手的地方。

卓定低声说:“三小姐,这个欧阳泉我也打听过多日,他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所以他的庄子定然危险万分。您不该这般涉险。不如让属下替您去一趟吧”

沈绛没办法解释,要是没这个梦境,她确实会小心翼翼,徐徐图之。

可是今晚之后,这个别庄就会不复存在。

所以她错过今晚,很可能就会错过给自己爹爹找到证据,洗清冤屈的机会。

哪怕有危险,她也得去试试。

“你不行,你也说了,这个别庄的守卫森严。你是男子,这些守卫一定会对陌生男人看守的格外严格。反而我不一样,听说欧阳泉为了招待这些私宴的贵客,特地招了些会跳波斯舞的舞娘在别庄里。我可以假扮成舞娘,再不济院子里肯定有侍女。”

她也可以假扮成侍女。

因为女子天生柔弱,所以很多人总会忽略女子。

卓定还想再劝说,但是沈绛主意已定,他也没有别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