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说。”戚年小心地呼吸了一口,看他丝毫不在意,不管他是不是在听,一股脑地倒出来:“那天晚上的照片被路清舞用小号爆出去了,Z大不少同学已经发现我们……”

纪言信的眼神微凝,没让她继续说下去。脱掉她的鞋后,他直起身,双手就撑在她身体的两侧,靠近。骤然拉近的距离让戚年一动也不敢动,有些紧张地撑着洗手台。

纪言信微抬起下巴,在她唇角亲了亲,沙哑的声线低沉悦耳:“我很困了。”

话落,他一手从她的腿弯处抱起她,长腿一迈,从还未反应过来的七宝身上跨过去,慵懒了声音继续说道:“什么事都等我睡醒再说,别担心。”

回应他的,却是戚年小而坚定的一句:“我已经定了八点去N市的车票,见路清舞。所以……你先听听这件事好不好?”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纪言信没再往前走,他低了头,从她进门到现在,第一次认真地打量着戚年。被他抱在怀里的人,小小只的,眼神却很坚毅。

也不知道是下了多少决心,在他面前,才能够那么坚持。

往常……想要动摇她扰乱她,对于纪言信而言,轻而易举。

“好。”纪言信妥协,把她放在床边,径直挨着她坐在身旁,顺手拿起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的手表看了眼时间:“半个小时。”

纪言信抿了口已经凉透的水,一直处于睡眠状态的沙哑嗓音这才清晰了些许:“你需要睡觉了。”

戚年有些恍然,静默了几秒才问:“你知道我会来吗?”

“不知道。”纪言信点了点趴在两个人脚边的七宝:“你站门口的时候吵醒七宝了。”

七、七宝?

戚年想过会是周欣欣打电话提前告诉他,也想过他看过微博已经知道或者更糟糕的是,有第三方人告知他网上正发生的这些事……唯独没想过,会是七宝吵醒他来开门。

像是知道戚年的疑惑,他低笑了声,轻描淡写道:“挠门,低声叫。吵醒我之后咬着我的裤腿拼命往门口拉……然后我就看见了你。”

似乎是因此回忆起了什么,他微眯了一下眼,声线渐沉:“第一次遇见也是这样,是七宝让我看见了你。”

大约是知道纪言信在和戚年谈论它,原本已经蜷成一团,懒洋洋趴着的大狗轻轻地扫了扫尾巴。蓬松又柔软的尾巴尖从她的脚踝处扫过来,扫过去,动作格外温柔。

戚年心里一暖,揉了揉七宝的脑袋,没作声。

她突然想起刘夏前不久和她说过的一句话:“一个男人能够给女人的安全感,是让你毫无理由地相信,即使天塌下来他都能替你撑住那片天。是即使危急的时刻,也能让你安心得睡在他身边。”

她还说,她的李越就是那种人。

很多曾经戚年觉得嗤之以鼻的话,如今再回味,却是无言以对。

在进来之前,她混乱的脑子里还盘旋着会连累他,会影响他这种想法,满脑子都是各种应对的方法,甚至消极地想,也许会看到他大发雷霆,会看到他怒不可遏。

于是,拼命地告诉自己,这种时候她要保持绝对的冷静,起码……不要再波及他。哪怕是她单方面承担这件事,哪怕分手再不往来都可以,只要他不受到任何的影响。

可现在,她觉得自己的这些想法才是真的不理智不冷静……

他轻描淡写的几句,像是早已经洞悉了所有,让她那些小心思无所遁从,难堪又狼狈。

“情况很不好。”戚年斟酌着用词,把目前的情况和他大概说了一遍,包括如今已经闹开锅的Z大论坛。不止这些,她还加入了主观思维,分析了一下会继续恶化的情况以及他会受到的波及。

纪言信安静地听完,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问她:“去N市找路清舞是怎么回事?”

并不怎么相关的话题,问得戚年一个措手不及,愣了一下,她才回答:“我想停止这场无休止的闹剧了,以前是没有条件。在大二以前我爸妈都不怎么坚持我画画,哪怕我凭借这个赚了稿费可以担负起我的学费。”

想起以前,戚年的心情莫名有些低落:“因为他们总觉得,我熬夜更新是在拿生命去消耗我的爱好和梦想。可后来,因为这些事和室友闹得不愉快,又是我爸妈一起过来,替我在校外找了房子让我搬出来住,没有后顾之忧。”

戚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想了想,自嘲地笑了声:“所以这些年再艰难,我都不会跟我爸妈吐苦水。我只想让他们知道,我现在很成功,坚持了自己也成就了自己。”

纪言信安静地听着,只偶尔把茶杯递到嘴边抿口水,那落在她身上的眼神柔和又纯粹。

喜欢她什么?

很多时候,纪言信也说不上来。

可确实欣赏她身上那股韧劲,也羡慕,那样为自己努力争取的戚年。

为什么偏偏就喜欢了她?

明明……她不成熟也不够精致,和他的理想型背道而驰。

可她坚韧,独立,她的身上有很多连他也没有的特质,从一开始,就吸引了他。

纪言信垂下手,视线在被灯光映转得发亮的杯口转了一圈,沉默着伸出手,看她格外自然地把手交到他的掌心里,轻握了一下:“明天我送你过去,请假的事情不用操心。”

没给戚年反应的时间,纪言信微一用力把她拉近怀里:“半个小时到了。”

后背骤然贴上他已经带上凉意的怀抱,那温热的呼吸吐纳间落在她的耳边,微微的痒。瞬间拉近的距离和他仅用简短两句结尾的回应,实在让戚年……反应不及。

到被他连人带被地拥在怀里,她还有些发懵地问:“你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纪言信闭上眼,声音渐渐慵懒:“我的选择很多,并不是只有当教授这一条职业规划。而且……无论哪一种,我都养得起你。”

戚年吸了吸鼻子,身体有些不受控制地发抖,像是反射弧才反应过来这具身体刚淋过雨,浸了寒。她咬住有些泛白的唇,眼眶热得发湿:“你为什么不骂我一顿,我给你惹了很大的麻烦。”

那隐约的哽咽让纪言信重新睁开眼,他低头看了眼眼神湿漉清亮的戚年,有些不耐地反问:“你除了在下半夜淋着雨到我家门口来,哪里给我惹了麻烦?”

戚年吸了吸鼻子,小声辩解:“我带伞了。”

“头发,衣服和裤子都湿了。”

“我是跑过来溅湿……”

话音未落,被纪言信打断:“你再说下去,我不介意起来跟你算算账。”

戚年很识趣地闭上嘴,不敢动。

她刚安静下来,纪言信就低下头在她鼻尖亲了亲,声音倦极语气却格外柔和:“我很好,不用担心我。”

戚年把额头抵住他的肩膀,埋下头时,鼻尖酸得一塌糊涂。

——

昏昏沉沉地赶到N市,戚年好不容易挂断周欣欣如炮轰一般的电话,先给纪言信报了平安。

刚到正午,饥肠辘辘的戚年在车站的附近找了家餐馆吃过饭,先赶去酒店办理入住手续。酒店是纪言信上午刚定的,N市的盛远酒店。

周欣欣对戚年约谈路清舞“和解”的行为十分不解,事态发展到现在这么严重,已经不是两个人面谈能够解决的。

用周欣欣的话来说就是:“路清舞这种毫无人性毫无人品的小婊砸你跟她谈?谈恋爱吗?戚年你别天真,你去了吃亏的是你,真的。你听话你赶紧回来,人生地不熟,你万一被路清舞欺负了我都不能帮你揍她。事情都这样了,我们就告她,告到赢为止,跟她讲道理绝对是你傻。”

傻吗?

是挺傻。

事情到了这种无法原谅无法转圜的地步,她却要个所谓的了结真的是蠢得难以名状。可只有见一面,哪怕是无功而返,总归是戚年自己划上了四年前那件事的句号。

路清舞接到戚年的电话时并不意外,她放缓跑步机的速度,边慢走边接起电话,刚运动过的声音还有些喘,明亮又娇艳:“大贵人,难为你还记得我的号码?”

“我在N市,有空见一面吗?”

路清舞的脚步一顿,有些不确定地确认:“你现在在N市?”

“嗯。”戚年坐在飘窗上,目光落在窗外川流不息的马路上,有些出神:“时间地点你定。”

两个小时后,盛远酒店的顶楼餐厅。

戚年看着姗姗来迟的路清舞,擦了擦有些汗湿的手心,故作镇定地端起柠檬水喝了一口。

很奇怪,她现在看见路清舞,早已没有了那种恨得牙齿都发痒的感觉。不知道是一切都尘埃落定,戚年已经接受事实的原因,还是因为后方有人,她有了十足的底气。

路清舞颇有些意外地在戚年的对面坐下来。

还不是饭点,餐厅里的人少得可怜,三三两两地分坐四周。戚年原本就挑选了比较清幽的角落,此刻除了服务员再没有看见别的人影。

点过咖啡后,路清舞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眼四周。

戚年把她的防备和警惕都看在眼里,咬着吸管喝了口柠檬水,冷淡道:“叫你过来就是想把事说开,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处处想着陷害别人?”

路清舞笑了声,睨着戚年的眼神有些讽刺:“跟我说话不用这么夹枪带棒的,如果就是为了泄愤来羞辱我,尽管开口就是。”

“道歉吧,在微博上。”戚年抬眼盯住她,凉薄的语气毫不留情:“否则我真的会上诉。”

路清舞唇角的笑容一僵,眼神不善:“我没时间跟你在这里打口水仗,爱上诉上诉,用不着威胁我。”

威胁?

戚年笑了笑,那笑容温和得让路清舞顿时毛骨悚然:“我已经查到是你跟中介那个女孩拿了照片,又在漫绘用小号曝光引导漫友来人肉我。但你没有回去看看那个帖子吗?不然,有没有多留个心眼去查查我男朋友是谁?”

路清舞眉心一蹙,脸上那客气的笑容也维持不住,彻底垮了下来:“戚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真的很幼稚。有这个功夫,不如想着怎么跟你的粉丝交代。”

戚年学刘夏的拿乔学了八成像,加之纪言信送她到车站时交代的那些话显然让戚年的底气足了不少,她扬了扬眉尾,只是坚持一句:“现在还只是让你在微博上道歉,如果你冥顽不灵,我真的会上诉。”

路清舞“呵”的轻笑一声,笑道:“那我们没什么好聊了。”话落,路清舞也不再待下去,拎起包刚要起身。

忽听戚年问了一句:“你就不怕有一天,所有的真相都浮出水面吗?那等着你的,是比身败名裂更加严重的反噬。”

作者有话要说: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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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天突然阴了下来,从玻璃窗外投进来的光束被大片卷着金边的云朵遮掩住,不见日光。就像路清舞此刻忽变的脸色,委实有些精彩。

戚年好整以暇地端起咖啡杯轻晃了两下,咖啡的浓香透过鼻尖一路到她的心扉,浓郁得让她忍不住深吸了口气。

路清舞抓着包的手指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反复几次后,她深吐出一口气,牵着唇角勉强笑了笑:“我去趟厕所。”

“听完再去吧?”戚年“唔”了声,慵懒了声线:“也就十分钟。”

她出来前,特意画了淡妆,那双眼被凸显得特外明亮清澈。就这么毫无情绪地盯着人,都能从她的眼底觉出几分压迫来。

知道自己的话奏效,戚年往前倾了倾身体,刻意压低了声音低语了句:“你这人也是真的奇怪,我都坐在这里说要起诉你了,你怎么也不问问我起诉你什么?或者,问问我哪来的证据啊……别人不知道,但你最清楚,证据全部都被你毁了。而如今,唯一可以作证的人……又是谁。”

这句话就像是一枚重磅的炸弹,一投进路清舞的心湖就立刻掀起了惊涛大浪。她的脸色骤然变得难看起来,连那份故作姿态的骄傲也丢弃在一边,阴鸷地看住戚年:“说真的,你别招惹我,我还有很多更过分的事情没对你做。”

戚年唇边的笑意一敛,顿了顿才道:“就像你了解四年前只有满腔热枕的傻白甜根本斗不赢你一样,我也了解你这种功利性强到可以六亲不认的人会给自己留什么退路,我已经找过肖黎黎了,很抱歉,我挖墙角了。”

戚年的这些话并没有事先打过草稿,仅仅只是凭借当初从周欣欣那里听来的小道消息。肖黎黎因为路清舞举报这件事,已经认定路清舞不是眼红她就是想拿她的事在荣品上层讨点好处全当垫脚石,容不得她有半点好。所以没忍住,在荣品文化的内部已经撕破脸了。

虽然如今还和平共处着,但光凭荣品杀鸡儆猴罚下来的处罚和已经扫地的威信说没个心结,谁信?

路清舞又是个多疑的人,两个全靠利益维系就要分道扬镳的人之间又能够有多少信任?尤其路清舞手上捏着肖黎黎的把柄,而肖黎黎又捏着能够毁了路清舞所有的证据,这种不能明说的试探会更加速两人关系的破裂。

果不其然,路清舞的眉尾一扬,明显是不相信,可又忍不住怀疑地打量着戚年。那双辨不清神色的眼睛里,翻涌得全是戚年看不懂的情绪。

戚年唯一能分辨出的,就是路清舞辨认的眼神,她在辨认戚年有没有撒谎。

戚年来之前早已经做好了心里建设,对她的态度也完全在掌握之中,当下没有一丝不自然。更是落落大方地露齿一笑:“不信?说起来,也得感谢你四年来一直未变的自私自利,如果不是你去举报肖黎黎,你们之间应该也会好聚好散吧?”

戚年歪了歪脑袋,格外纯良地回视她探究的眼神:“毕竟,都是见不得人的事。”

路清舞别开眼,那种被戳中心底最肮脏处的痛感就像是突然从脑海中炸开的一般,让她措手不及。

她的自尊和骄傲全在四年前的一念之差上输得一塌糊涂,那个污点一直被她藏在背阳面,捂得发酸,又阴凉又潮湿。

每每被人提起时,若无其事的表面下是猝了毒的针在一下下地戳着心底最隐秘的伤口。

她突然想起回来的那天,肖黎黎和她通电话时提起过周欣欣正在一直联系她,试图让她说出四年前的真相。难道那时候……就是肖黎黎最后的试探?

否则她为什么要问她:“怕了?”

路清舞不动声色地重新调匀呼吸,那略有些苍白的嘴唇被她咬得发红,再开口时,连嘲讽都不再有底气:“如果你真撬了肖黎黎的墙角又怎么可能摆不平网上那么点小事,如果你是想用这个诈我,真的没用一点脑子。”

戚年听出她语气里的动摇,“嗤”地一声冷笑,不屑道:“我刚才就说了,没这功夫暗算设计你。我今天在这里,完全是答应了肖黎黎和欣欣,尽量和你私下解决。你知道我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今天约你在这里不是我多圣母多慈悲,单纯只是怕牵扯到两家公司。”

她的眼底清晰地倒映出路清舞此刻明显阵脚大乱却还兀自淡定的模样,敛下眸,戚年晃了晃已经微凉的咖啡,低头抿了一口。

意外的香甜。

那么顺利地动摇路清舞,是戚年未想到的。

戚年并不是圣母,尤其是对生抢她“女儿”还要泼一盆脏水污蔑这个孩子是偷来的路清舞,更是一点怜惜的好感也没有。

起初,她来N市找路清舞的想法委实单纯,找路清舞了结这四年以来日日纠缠的梦魇,哪怕毫无收获,只是去打一架……

压抑了四年的愤怒在路清舞把矛头瞄准纪言信时,彻底崩裂爆发。她脑热得不行,不管不顾地火速定了车票。

可就在纪言信送她去高铁站的路上,状似无意地询问了一下她在N市的安排。

戚年那时候刚睡醒没多久,脑子都还晕乎着,“打架”这种毫无智商的回答都没修饰一下,就直接说了出去。

结果可想而知。

戚年摇摇头,似是对这已经变凉的咖啡不满,可眼底那压不住的笑意实在刺眼。

路清舞的耐心全部告罄,她低下头,借着整理鬓发的姿势收拾了一下情绪,才抬起头时,脸上挂起的又是毫无破绽的表情。

冷淡的,高傲的,睨着戚年:“你说的要是都是真的,那我只能恭喜你了。”

她压着的声音有些怪异,那眼神苍凉得就像是山涧里卷起的风,回旋着打着弯:“恭喜你被我压了这么久,终于能翻身了。”

那语气刺耳难听,戚年忍住皱眉的冲动,用手指压了压眉心,没再多说什么。只拧着眉沉重了脸色,淡定地望着她:“所以你确定……宁愿这件事闹到无法挽回为止?”

路清舞闻言,笑了一声,拎起自己的包站起来,不疾不徐地留下一句:“说真的,你这种小儿科的把戏实在不够看的。我一点也不信你说的什么挖了肖黎黎墙角,很多事情即使是假的,传得人多了也会变成真的。四年了,也难为你一直放不下。”

这种被居高临下的姿势实在不太让人觉得舒服,戚年也站起身来,脸上依旧挂着志在必得的笑意,轻拍了拍路清舞的肩膀,低声道:“这种事即使过了四十年也忘不掉,只有你这种无耻地盗窃别人的成果还占为己有的人才会觉得微不足道。”

“也是。”戚年微笑:“这几年一直没有停止过抄袭的人,哪里懂得尊重别人。无论你信不信,但路清舞你一定要记住我这句话,你让我承受的这些,我会百倍地还给你。我明天下午回去,你好好考虑下吧,静候佳音。”

说完这些,戚年没再停留,径直起身离开。等绕过屏风走出来,她才立刻垮下挺得笔直的肩膀。为了显得威风霸气,她笔直地坐了半个小时,肩膀都酸了……

这一招也实在是走得有些冒险。

戚年对路清舞的了解还停留在四年前,她并不知道四年来的时间有没有改变她的秉性,全靠直觉。

在楼梯口目送路清舞离开,戚年索性在楼梯上坐下来,摸出口袋里震到现在的手机给一直发消息的周欣欣回了个“Ok”的手势。

接下来要做的,就只有等了。

戚年借着肖黎黎和路清舞两人关系有了嫌隙,所以想挑拨两个人内斗,要是两败俱伤了她就轻轻松松地坐享了渔翁之利,何乐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