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镜正为一名受伤的军士包扎,闻言好奇问道:“雪山盗是做什么的?”那车夫灰头土脸说道:“瓦格这带最恐怖的不是雪山,而是雪山盗!他们好掳财货,要是投降,多半不伤平民性命,把财货全部缴纳就可过关。要是反抗,刀剑无眼,他们会杀个干净。”

皎镜哈哈大笑,“好!爱财货便好,我们若被擒,就让玉翎王来赎人。”车夫流露惧怕之意,摇头道:“我们不是平民,他们视官兵为仇敌,见面就是你死我活!这点人手,根本打不过…大人,赶快逃吧!”

此地是通往鞘苏国方河集的要道之一,来往商旅多数甘愿缴纳给雪山盗过关税费,胜过于硬碰硬打打杀杀。但雪山盗的贪婪不止于此,不时纵马骚扰安迦、鞘苏两国边境的牧民和耕农,烧杀抢掠,两国守军往往追之不及,徒叹奈何。车夫咬牙说了半晌,众人听得明白,脸色微微发白。

各香院子弟闻言互视一眼,推了兰绮出来,他朝墟葬、皎镜长身作揖,尽极礼数,面有难色道:“大师,盗匪无情,趁大军未至,我等速速取马入林,想法子与玉翎王会合,如此还能保得性命!”

墟葬挥了挥手,温言道:“诸位只管先走,人太多不便赶路。”兰绮大喜,“多谢成全!”与众人立即从马车上解下马来,备好行李,匆匆往林间避让。临行前,他犹豫地看了姽婳一眼,与疏梅诸人摇摇晃晃地冲入雪林。

与此同时,景范与千姿各取了鎏金掐丝珐琅制的千里眼,冷峻地站于高处凭眺。两人也发现了雪山盗的踪迹,千姿眉间怒意如火山爆发,秀致的面容染了一层彤红,当下紧扼金鞭,甩出几道长痕,“雪山盗敢打本王的主意,死不足惜!景范,你速带五百人穿过密林去接应。”

景范迟疑了一下,他不喜这种被情势牵着走的被动,而千姿显然有些迷失在雪崩的混乱中。他轻咳一声,道:“王上,林木茂密地势崎岖,怕是等我绕路赶到,已是半个时辰以后。再说雪山盗若有备而来,此处也不安全…”

“我已放出斥候,自然守得住这里,不必多虑,你回去相机行事。紫颜他们是我请来的人,绝不容有失!”千姿说完,微微恍惚了一下,头脑清明了几分。他看着景范恭谨的神色,叹了口气,“我怀疑雪崩未必是天意。是我失察,原该小心探明了再走。如今陷他们于险地,却不去救援,于情于理难以自圆。就算尽心意也好,你要走这一趟。”

景范想起那些个人物,十师中千姿最在意的唯有紫颜,其余人再惊才绝艳,不过锦上添花而已。紫颜于苍尧有大功,若折损在此地,玉翎王纵成北帝亦有遗憾。他立即躬身道:“属下明白。”自从千姿即王位,他恢复了帮主之名,可言语间仍不想称臣,依旧自称属下。玉翎王知其心意,也由他这般称呼。

“等挖开这条路,我们去雪山盗的老巢,灭了这个心腹之患!”千姿凝眸冷笑,斩钉截铁。昔日他未动这支盗匪,尚存了牵制安迦与鞘苏两国之念,如今对方竟敢欺到头上,再也留不得了。

景范点了五十名骁马帮众与天机营将士出列,步行穿入苍林。寒木落落,雪雾蒙蒙,景范心中急迫,张眼望去,冲积下来的雪龙向南覆盖了数里地,漠漠荒林盛满积雪,只能再往前绕道,如此一来,他说的半个时辰已是最好的打算。

人心起伏之际,傅传红兴致勃勃地眺望远处的雪山盗,那批人马时而隐在迂回的山林间,时而如银瓶乍破喷薄而出。他胸口一团火烧得越发炽热,凝滞多时的灵光在脑海中零星闪烁,像是被燎原的生机,催逼出点点火花。

姽婳拉他下车,他眉飞色舞地摇头,笑道:“战马奔腾,平日难见,这回定要瞧个仔细!”竟是摩拳擦掌,仿佛羽扇纶巾,在大军后指挥若定。姽婳愣了愣,她知传红有些呆气,没想到还是个贼大胆,哭笑不得地看了侧侧一眼,招手央她来做救兵。

侧侧提起翠色鲜妍的裙角,轻掠过杂树积雪,仰头望了傅传红。画师神色浑然无惧,目不转睛,专注地眺望远方。她秀足一点,也跳上车头望去,此时来敌近了许多,黑压压如洪荒巨兽,踏蹄而来。

她已非空山幽谷里懵懂的孤女,眼前仅有车马排出的阵法可为屏障,避之不及,反而会被对方追赶,盘算下得失后,侧侧平静地对姽婳道:“我们走不掉,要有人拦下他们才好。”

姽婳眉头轻颦,想了想,钻进车内翻找起迷香来。

墟葬听到这些言语,请来辎重营掌营的江将军,与皎镜、紫颜、丹眉父子一同商量,到底是走是留,如何应付盗匪。皎镜嗤笑道:“这么多人,逃得掉吗?”那江将军倒是爽气,道:“各位马上就走,我带人拖住他们,王上已命人来援,拖得一时三刻就好。”

皎镜拍了拍他的肩,道:“不是我看不起你,你们六十号人,对方起码两百,转瞬杀到。如今指望不了援兵,真要对敌,须出奇招。”江将军喃喃道:“奇招?”皎镜神色自若地指指墟葬,再戳向自己。江将军苦笑望了儿郎们正在排布的所谓阵法,茫然不信。

所有人之中,紫颜的神色最为镇定,无论是雪崩或盗匪,在他眼中不起波澜。他独独看向丹眉,朝老爷子行了一礼,道:“文绣坊和吴霜阁用心置备的贺礼,开设绣院所用的织机器具,皎镜和姽婳配置防疫香药都在车上,我不想毁弃了。只求大师带所有妇孺先行撤离,我们在此挡住追兵。盗匪无非求财,我们纵落敌手,有十师的手段在,可自保无虞。届时就算赎人,开出天价,玉翎王也可还价。”

丹眉望了霁天阁与文绣坊的女弟子一眼,慨然答道:“雪林不好走,有我领路,你们尽可放心!”他想了想又瞪了紫颜道,“你不懂武功,留下凑什么热闹?你与小傅随我同行吧。”

紫颜浅浅一笑,伸手一抹,眉目间依稀有了玉翎王的冰姿仙容。蓝织金缎袄拥着他,如闲庭信步的孔雀,巡视王者的土地。他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可扮作千姿,也可把任何一人改头换面,甚至是那雪山盗匪的头目,想做安迦国主亦不难。大师你说,我有没有用?”

丹眉豪爽笑道:“小子,你还是那般胆大包天。”他望了紫颜不乏赞许,远远看了丹心一眼,“我那个儿子,就请代为照顾,他脑子是极活的,就是历练太少,担不得大事。”

紫颜叹道:“丹心比我昔日强甚,大师有什么可顾虑的,放手让他高飞便是。”

丹眉呵呵一笑,旋即招呼蒹葭与侧侧,请两人收拢门下弟子。侧侧闻言柳眉一竖,向他欠了欠身,绿裙飘飘如叶,荡向紫颜。

“你们几个都留下?”她见紫颜点头,不由分说抓起他的手,“你在,我也留下。让玉簪她们跟霁天阁的人走。”

紫颜苦笑,远远望了车厢内兴致勃勃寻找迷香的姽婳,头疼地道:“你留着,姽婳也不会走,这如何是好?几个男人倒罢了,山里的盗匪哪见过你们这样的美人儿?就多看你们几眼,也是不妥,大大不妥!”

侧侧飞他一眼,心下甜蜜。她不是没有惧怕的念头,只是地裂山崩,也不想与他分开。

“十师共同进退,大不了你把我们扮成男子。再说雪山盗有备而来,想是听过十师的名头,你也说了,拿金子赎人,不会对我们如何。”

紫颜怔怔端凝她半晌,径自走到墟葬身边,低语了几句,墟葬掐指算了算,微笑说了一句什么。他没奈何地朝侧侧点了点头,她横波一笑,如林间青鸟,飞到姽婳车上,含笑说了一句。姽婳探出半个身子,朝紫颜欢喜眨眼。

紫颜对墟葬道:“你说她们此行无碍,听天由命罢。”墟葬蹙眉,“今次险象中有大机缘,我想留下一试,可看她们见猎心喜,总怕不妥。”紫颜转眸凝看雪山,安慰他道:“天灾躲得过,盗匪算什么?我瞧她们神光莹莹,不似有难,既然要同甘共苦,随其自然吧。”

墟葬叹气,转身替娥眉母女收拾包袱去了。

娥眉见诸女留下,独独她要撤离,面露不忍地对他说道:“让玉叶抱着纤纤走,我陪你…”

墟葬摇头,纤纤酣睡未醒,望了她俏丽的小脸,谁忍心让她沾染人间恩怨,“我们不会死扛,迟早落到雪山盗手里,我舍不得你受苦,更舍不得纤纤担心。”

娥眉眼圈一红,想到墟葬绝非常人,一颗心略略有了着落。

“这些是我布禁制之物,你收好。”她交托一袋沉沉的宝物,深深凝看墟葬。他贴着她的面,低声细语道:“吉人天相,莫要挂念。”松开手目送她离去。不学寻常儿女的痴缠,娥眉将纤纤系在身上,毅然上马,不再回顾。

一番忙乱下来,墟葬大阵已成,向江将军求了三十名军士护送众人入林,并命炎柳、玉叶等人随行撤离。

玉叶是个好逞强好热闹的,闻言死也不肯走,炎柳不得不愁眉苦脸留下,墟葬把他拉到一边,道:“这位大小姐若少根毫毛,明布衣必会找我麻烦,你赶快带她走!”

炎柳懒洋洋摊手,“她算准了此番有惊无险,我说了没用,再说我俩的功夫勉强可供差遣,你就当多两个帮手。”

墟葬恨恨地道:“怪力乱神,算命如何能信!”一时头大如斗。

众人从马车上解下六十多匹马,丹眉与众女加上三十名军士一下骑走大半,官道上顿时空旷起来,听得见远处蹄声,如催命的鼓,越来越近。墟葬松了口气,一抬眼瞧见蒹葭好整以暇地坐在一辆车上,石榴红的绫袄艳艳如霞,盈盈笑看皎镜摆弄瓶罐,不时丢下各种古怪的香料。

他刚想开口问她为何不走,想想白费口舌,索性忍住,瞅了傅传红一眼。画师就差没爬到车顶上,两眼如明月,望穿迢迢河汉。

“小傅,你不走?”墟葬叹气,这些人一个个心神强韧,视盗匪为无物,可一旦稍有差池,雪山盗百身莫赎,他会后悔今日纵容他们的决定。

“你们不走,我为何要走?”傅传红奇怪地问他,双眼依旧望远,神游天外。雪山极静,盗匪如滚雷转瞬即至,在他心中勾勒出一幅图卷。

北风逐马,蹄卷烟尘,一众骑兵襟袖上沾着血纹,震动翻飞的刀鞘隐露寒光。这悍勇杀伐之气,如烈酒顺了脊梁灌注在傅传红身上,往日纤柔文秀的双眼,竟有种刀光剑影的凛然。

墟葬眉峰敛聚,想了想,放下愁颜。既然他们都疯了,便陪了疯癫一回,哪里有比盗匪更好练手的人呢?

他溜溜环顾四周,呀,于夏郡主居然还在!这是忙晕头了,她若是有何损失,千姿要问罪不说,于夏国也不肯甘休。墟葬板下脸来,对了丹心阴恻恻说道:“老爷子没把儿媳带走?”

丹心斯文秀气的脸上现出诡异的笑容,拿出几根铜管,塞了火药进去,再接在一处,赫然成青黝黝的长棍。

“这是突火枪?”墟葬好奇地凑过来,忘了问话,情不自禁抚摸铜管,“不对,突火枪是竹制的管道,这是你改进的宝贝?好玩意!给我留一件。”

璇玑两颊潮红,满是喜色地炫耀道:“喏,喏!大叔你觉得很好是么!下回我要让于夏的军队都配上这铜霹雳。”墟葬听得一身冷汗,丹心把铜枪递到她手中,璇玑兴高采烈地瞄准南边,倏地发出一弹,一道火光风驰电挚地去了。

轰的一声巨响,一株碗口粗细的松柏狂震了一下,拦腰而断。璇玑不顾玉手吃痛,欢欣雀跃。江将军与辎重兵高声喝彩,皎镜笑嘻嘻瞧着,唯有墟葬悄声问丹心:“你真想给于夏国配上?”

丹心撇他一眼,“要卖也得卖给玉翎王,于夏反了怎么办?”墟葬道:“还好,你没疯。郡主不能留下,赶紧送她走。”丹心叹气道:“她说不想见千姿,要守着我。”墟葬无力地回望他的阵法,心头有些发毛,喃喃说道:“早知道我就先跑了,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

皎镜裁冰堆雪,手指灵巧地在一堆瓶瓶罐罐中疾飞,众人看他得意的神色,不觉发寒。墟葬冷静地走过去,问道:“有毒?”皎镜笑眯眯说道:“你们要肯吞解药,把这里都洒遍了,就能熬到援兵来救。”

“我们有马,别糟蹋。”墟葬指指前方,“我来布置。”

姽婳拈出几大包香粉,薰风醉人,墟葬避让开来,掩鼻道:“迷香?”她秋波似剪,把惧怕与畏缩一眼剪去,笑道:“放火可以熏倒人马,没一个时辰起不来。”墟葬哈哈大笑,搓手道:“我便让他们尝个惊喜,够迷倒多少人?”

姽婳很是遗憾,轻颦秀眉说道:“百来人就不错,要看老天照应,一直吹西北风才好。”墟葬咂舌,“够了够了,总要留点余地。”

此时蹄声清晰可闻,紫颜一个箭步,掠到车辕上,与傅传红并肩立了,学他的样手按车盖往东边看去。雪山盗的旌旗很是威风,一张撑开的兽皮上,绣了一个大大的“盗”字。首领穿了甲衣,其余盗匪披了各色的皮袍子,背着角弓,裹挟一股凶悍之气,汹汹杀到。

领头的首领忽然拉开劲弓,两人尚不见他如何作势,两支苍青色的松枝箭并蒂刺破虚空,转瞬到了眼前。傅传红目力极佳,定睛看见飞箭锋利锃亮的箭镞,在四棱茶褐色鹰翎的推送下直逼面门。他脖上一紧,紫颜已猛力勾着他蹲下,冷冽的箭风自头顶一掠而过。

两人心有余悸地对望,傅传红勉强笑道:“多谢!”顿了顿又激动起来,双目熠熠闪光,“你看清箭势了吗?原来杀气是这样的…”他在宫中画够了山水仕女花草,皆是风定花落,鸟鸣山幽的静景,此刻亲见飞箭惊心动魄的来势,与先前寒流汹涌的雪崩,霍然有别样天地展现眼前。

紫颜笑了笑,目测车厢彩板的厚度,按住他的手道:“这人箭法极准,你我安心坐着,看他们迎敌为好。说不定,很快就能去强盗窝走走,你不会失望。”傅传红摸了摸眼睛,“你晚一步,我的眼就瞎了,这些汉子果然毫不留情。”他不甘寂寞地钻进车中,透过小扇的琉璃窗格往外打量。

长生与卓伊勒也退了下来。长生跟着紫颜学过射箭,却如何能与盗匪抗争,能留下来已是胆气极壮,再不敢逞强。蒹葭、姽婳、玉叶则避在一辆车上互相照应,唯有侧侧与璇玑自恃可以自保,陪在墟葬、皎镜、丹心身侧,与辎重营的军士一起驻守在最前方。

雪山盗首领库赞一声长啸,疾驰的骏马缓了下来。他头戴衬了羔皮的铁兜帽,沉鸷的面容上有一对铜铃大的双眼,仿佛随时在质疑。他身著银灰皮甲,强壮的身躯如蛰伏在山丘的云豹,随时会冲天而起。

离车队百步的地方,奇异地放了两排青瓷罐,广口圆肚,突兀地挡在路上。一个盗匪冷哼出箭,一箭击在瓷罐上,罐子清脆鸣响,微微裂出几道蛛丝状的斑痕。库赞不满地瞪了那人一眼,疾射而出,矢飞如电,轻轻咬住罐子,瓷罐应声而碎。

澄碧的水泄了一地,如草叶的汁液浮在地上,油汪汪的一层。库赞皱眉,疑惑地再射一箭,伴随碎片声的是一罐黛青色的绿水,与先前的汁液幽幽混在一处。库赞只觉眼花,依稀看到渺若轻纱的雾气腾起,他尚想细细端详,身后的盗匪已迫不及待地拉响劲弓,簌簌风起,所有罐子接连被打破。

黯蓝、蕉绿、麻黄、瑰紫、霓虹、蟹青、赭褐…芸黄栗红的香粉,繁星似的散在空中。蜿蜒的液体江河汇流般地聚在地上,像是施了法的符咒,蓦地拉开一张雾霭烟尘的大网,霏霏如雨,朝盗匪们当头兜去。

这张香尘烟罗腾腾升起,如变身后的恶魔,瞬间占满了官道。瓷罐碎片闪着耀目晶莹的光,铺陈出怪异的花纹,不远处的马车像胡乱堆叠的古怪盒子,沉默地退隐在烟雾之后。这妖异的情形令库赞大觉不妙,命人挥旗缓缓后退,最前方的盗匪稍稍吸入一缕香尘,白煞煞的脸上映出的晕红,连人带马直直朝地上坠去。

转眼倒地七人,吸到不同色泽的烟雾,症状皆不相同。有抽筋不止的,有状若疯癫的,还有的两眼傻傻望天,一动不动。盗匪们受了惊吓,匆忙拉缰回撤,逃得飞快。

马车阵中闪过一道火光,丹心手持铜霹雳飞出一弹,不偏不倚落在那滩斑斓的水迹中。轰地一声闷响,艳媚的火焰旋即燃起,如烟花四射绽开绮丽光芒。众盗匪目瞪口呆,噼啪又跌下一群人马,手足无力,起身不得。

水火诡异相融在一起,灰黑的轻烟悠悠衔尾追击,盗匪稍沾丝毫,连尖叫的余地也没有,霜打落叶似的刷刷直落。皎镜从暗处窥见,遗憾地摇头,若是众人无惧古怪径直穿过那些瓷罐,迷倒的不会仅有这些人。

雪山盗惊退百步,烟火的余烬渐渐没了气势,顿足在半空咧开空荡的大口,似乎嘲笑他们虚有其表。库赞转头,向弟弟速威打了个手势。速威会意,领了九人下马独行,用头巾蒙住脸面,屏气自雪山一侧的斜坡缓缓掩杀过去。眼看有形的烟雾不曾蔓延到山坡上,众人走得小心翼翼,唯恐毒烟无声无息袭来。

侧侧与璇玑相视一笑,拉开弓弩。两人皆换了织金箭袖,璇玑手上的亮银弓箭与金钏指环甚是抢眼,与她娇美柔态相映,焕出一股英丽之气。侧侧端了一张黄桦劲弩,飒飒英姿不让须眉,紫颜遥遥望了,回想起沉香谷中浮云般的往事,目光里尽是温柔之意。

两人的利箭嗖嗖而去,听过墟葬“不伤性命”的吩咐,箭矢往盗匪下盘而去,只听得连声惨叫,十人倒有六个腿上中了一箭。速威慌忙拖了同伙后退,仓皇中有人忘了屏气,软软倒下,害得余下的人手忙脚乱。

库赞脸色青黑,己方倒下了三十多人,却连对方人影都未见着,离车队仍有百步之遥。这简直是他横行瓦格以来的耻辱。他右手一挥,便有二十名盗匪持了圆盾下马,重新往山坡上赶去。

众盗躬身缩在大盾之后,偶一露身就急急缩回去,乌龟似的迈步向前。丹心叹了口气,铜霹雳连发数弹,紫颜在马车内听着那震天声响,赞道:“不错,居然可以连发。”傅传红心痒难耐,蹑手蹑脚偷偷爬下车辕,探出头张望。紫颜含笑扶了车门,“这等热闹寻常不见,是要好生瞧瞧。可是刀剑无眼,何妨用这个…”

傅传红接过他递来的千里眼,欢喜看去,眼花了一阵才堪堪寻到人影。紫颜也擎了一只在手,并不去看盗匪,定定望了车阵中的衣香鬓影,盼侧侧安全归来。

风吹烟荡,彩烟往东南方徐徐飘散,人马哀鸣声此起彼伏,气得库赞一退再退。隐藏在圆盾后的盗匪被火弹打得叫苦不迭,即使没落在自家身上,飞弹如天花乱坠在斜坡湿土上,炸得雪泥横飞四溅,委实吃痛难忍。

终于有三人冲过烟雾和飞弹,没入马车阵中。

墟葬见状,对江将军道:“请将军带将士们撤退,这车阵尚能再拖片刻。”江将军大惊,只当神昏耳背,听错了话,“难道大师想独自御敌?万万不可。”墟葬发愁地道:“雪山盗或许会对我们手软,却不会放过官兵。趁如今没有血仇,两边可以讨价还价,要是真的对打起来,死伤过重,连个转圜的余地也没有。”

江将军道:“我方情势大好,何妨乘胜追击?我愿带兵杀过去!再等一阵,援兵就到了。”墟葬看他一眼,不忍把伤人的话说出口,他对辎重营的武力实在没有把握,真的杀红了眼,有血勇之气的只会是雪山盗一方。至于千姿派来的援兵,若无雪道和密林还能指望,眼下远水救不了近火。

“能有制胜之机,我绝不投降。”墟葬笑眯眯说道,似乎说的不是战事,而是饮酒作乐,“倘若无法全胜,为保住所有贺礼与药物,只能做一回俘虏。”江将军腹诽不已,在他看来自是人命关天,那些贺礼就算丢弃,玉翎王也足领盛情,哪里有十师的安危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