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我们找个姑娘家去换。”紫颜径自逗弄草蚂蚱,乐悠悠地前进。长生和萤火跟在后面,长生吃吃地问萤火:“少爷打什么算盘?”萤火道:“你那种东西,只能骗小姑娘。”长生“哼”了一声,吐出“古板”两字,萤火真像从来没年轻过,不懂什么是童心。他望见少爷的背影又开心起来,起码紫颜明白这只草蚂蚱的价值呢,赶明儿编它十个八个,还能讨好侧侧。

清秋泪(二)

紫颜在一个卖绣品的货摊前停步,彩线扎绣的肚兜、背夹、披肩、荷包、虎头帽、布狮子,绚丽的红绿交杂相间,大俗大雅,喜气洋洋。紫颜问长生想要哪一只。长生只觉满目红艳如火,这个描龙弄凤精致大气,那个虎头虎脑古朴童真,烧得眼里热闹闹的,一来二去挑花了眼。他笨手笨脚地取了一个,放下另一个,一时抱了很多在手里,分不出好坏。“这枕顶是今早绣的。”货摊后穿花布的小姑娘熟练地拈出一幅绣品,对长生笑道,“你看,狮子滚绣球,多喜庆。”长生见绣品上的狮子脑门光光,若不仔细看以为是绵羊,撇嘴摇头,不甚满意,眼巴巴望向紫颜求救。紫颜道:“这些都是你绣的?”小姑娘扫了眼两人的神色,忙道:“客官想要绣工更好的,这里还有,就是式样老旧了些,原是给老人家用的。”转身从脚下的藤箱里,取出一叠绣品,都是些圈金错针的暗色烟包之类,绣工生动,模样富贵。长生蹙眉,刚想推了,紫颜笑了捻出一只写了“福”字烟包,道:“这只值多少?”小姑娘道:“这是我娘绣的,算你一百五十文。”紫颜将草蚂蚱放入长生手中,示意他开口。长生窘了脸,半晌不说话,小姑娘生怕他们反悔,立即又道:“你们觉得贵?不会啦,我娘的绣工数一数二,这件烟包拿回去孝敬长辈,包管他们喜欢。”长生端详紫颜手里的烟包,比侧侧的绣工相差甚远,不知少爷选来何用,几番吞吞吐吐,开不了口。紫颜却不依他,举起他的手,草蚂蚱悠悠荡荡在空中轻晃。“他想用这个和你换烟包,成不?”小姑娘刚想推辞,看见长生迫切且怕羞的神情,略一犹豫,又看了眼草蚂蚱,风中微颤如同活物,忍不住伸手抚摸。长须痒痒地搔在她的手心,长生道:“你和我换吧。”小姑娘听见他说话,脸上一红,抬眼看他。长生指了烟包道:“我知道这是好东西,你娘用了金线,这里还有拼花,真是好看。”小姑娘点头,道:“你很识货。”长生心想,常年跟了紫颜和侧侧,就算不会织绣,多少懂得门道。小姑娘想了想道:“那就一百文。”长生握紧了拳,鼓励自己把话说顺了,当即摇头道:“对不住,我出来匆忙没带银钱,喜欢你家的绣品,就现成编了一只草蚂蚱。如果你能换…”小姑娘为难地思来想去,叹气道:“今天我的生意很不好呢…等你拿钱来再说吧。”长生失望地望了紫颜一眼,垂头丧气拎了草蚂蚱离开。紫颜对小姑娘微微一笑,点点头随长生去了。萤火遥遥地守护两人安全,见状提步前行,没走两步,看见小姑娘拿了福字烟包奔出,飞快地赶上长生。

“给,我和你换!”她喘气说,觑见长生眼里闪耀的喜悦,唇角不觉弯起。

“谢谢你。”长生把草蚂蚱放到她手里,小姑娘珍重接过,突然说:“我叫阿宝。”长生一怔,捏紧了烟包,低头鞠了一躬。小姑娘避在一旁,脸越发红了,转身跑回摊子。紫颜道:“她想和你做朋友呢。”长生“哦”了一声,这个词遥远莫明,他曾有过朋友么?隐约抓到一鳞半爪的记忆,他站在原地拼命思索,揪起了双眉。紫颜不动,他明白长生在想什么,那是他没能踏入的过去。在颠沛流离的往昔,有没有谁让长生想起,便重拾力量?谁都需要有这样的人吧,如长夜中一盏黄黄的灯笼,在冷清黑暗中给予柔暖的呵护。“少爷,我有你们这些家里人就够了,不需要再有朋友。”长生仰着脸,对紫颜笑笑地说。一深思就会莫名的痛苦,索性放下、忘记,安生过当下的日子就好。“波鲧族的少年,又是什么?”紫颜一眼看穿了他的渴求。长生语塞,半晌,摸了烟包道:“这个老人家用的东西,去换什么好呢?”说着说着,移动双脚往其他铺子逛去了,根本不回答紫颜的问题。紫颜忍住偷笑,招呼萤火道:“你回去对侧侧说一声,别叫她等急了,我们在外头用饭,估计傍晚回来。”萤火应声去了。长生一路走,留心沿途抽烟的贩子,找着了,便打量他货摊上的物品,看有无中意。他先是看中一只腰鼓,拿出烟包换,对方毫不理会。长生并没气馁,转向旁边的摊子,向货主好好地寒暄搭茬,夸赞了一番他卖的木雕。那老者笑逐颜开,敲敲烟杆,指向一件得意的观音塑像,炫耀自己的手艺。

长生捧起观音像,爱不释手,赞不绝口。那老者道:“小哥,我瞧你顺眼,这个像便宜卖了。”长生故意将烟包亮出,惋惜地道:“可惜,我刚花一两银子买了这个,是名家的绝品,留了最后一个被我抢到,想孝敬我家老爷。现下没闲钱了。”那老者眼睛一亮,“小哥,你这个烟包漂亮,拿来看看。”他一把接过,反复摩娑了几遍,又取了自己发黄的烟包比较,想了想慨然说道:“我这个观音像是用檀香雕的,本来值十两,小哥既是没带钱,就半买半送好了。你将这个烟包卖我如何?就算它五两,另外五两我送你。”长生几乎欢喜得要跳起来,按耐心情,慢慢地道:“让我想想…我家老爷一定更喜欢这个观音才是。嗯,多谢伯伯成全,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那老者爽朗大笑,竖起拇指道:“那是你慧眼识货,我顾老三交你这个朋友!”长生一个劲点头,抱过观音像,向他谢了又谢,乐呵呵地继续往前走。空手起家得了价值十两银的檀木观音,长生信心大增,脚步就要飞起来。紫颜悄然走到他身边,笑道:“今趟运气不错。”长生得意地道:“多亏我长相敦厚,别人都信我。”紫颜微笑不语,他想是将头回的挫折忘了。长生话音未落多久,很快吃了瘪,在下个摊位上,卖玻璃瓶的汉子硬是无视檀木观音的香气,看紧自己的宝瓶不放。长生磨了半天嘴皮,口唇发干,那汉子却恼了,执了一根棍子作势要打他。“走,上别处拐骗去!老子偏不上你的当!什么不要钱的玩意,拿来蒙老子。”汉子气鼓鼓地挥舞棍子,长生蹦开几步外,一脸懊丧,想说几句撑门面,又恐惹急了汉子,被他跳出来打一顿更不值。他闷声退后,感觉周遭的眼睛都在看笑话,越发手足无措,不知抱了观音往何处去。

紫颜的手搭在他肩上,温柔地道:“他不要,你勉强不得,换一家就是。”长生无奈地看他,“波鲧族那家伙也这样说,难道真不管他?要是有天我不想跟着少爷了,你也放我去了么?”紫颜竟笑了,摸摸他的头,像看顾顽皮的弟弟,柔声地道:“你舍得离开,我们只能随你去了。不过你想走之前,必先学好了易容术,否则,我无论如何不会放你走。”长生大为宽慰,他不是没人要的,笑道:“我就知道少爷不会叫我走。”他的易容术尚在入门阶段,看来一时半会走不掉了。

檀木观音毕竟是吉祥之物,长生没多久找到了乐意和他交换的摊主。那人身材矮小,其貌不扬,一身半新不旧的穿着,并无丝毫贵气。身边照看的两个伙计个子小巧,举止平实。货摊上玲珑的玉器则与主人家迥异,壶、碗、杯、瓶,牌、钩、簪、镯,种种玉器纷繁陈列,足足摆满半丈宽、三丈长的青布,质地莹润剔透,阳光照射后愈加光洁雅致。当长生捧了观音闷闷不乐走过,摊主便留意地凝神看他,直到长生走过,仍没有收回视线。紫颜遂叫回长生,有意在这家驻足观赏。长生以为紫颜有心买玉器,随意看了眼,“这个龙纹玉带板刻工最好,可惜龙眼是丹凤,几百年前的款式,却用了新玉。若是仿古,不妨再旧些。”摊主目中欣喜,特意上前招呼二人,对了长生哈哈笑道:“来不及做旧,被小爷看出来了。你眼力不错,再来看看这个。”他兴致颇高地搬出一件白玉鸳鸯莲花炉顶,长生眼睛一亮,在紫府看得最多就是香炉。炉顶是盖上的玉钮,他至少记得过二十多种模样,当下凑近了细看。“这有七百多年了吧?虽是白玉,但受过土蚀,微有枣皮红和桂花黄的沁色夹杂其间,算是难得的珍品。”长生说着,回想起最初看到有沁色的玉器,曾以为颜色斑驳而不喜,等紫颜摆出传世古玉教他品鉴沁色奥妙,他开始渐渐明白这天然沁色,才是有年代的玉最富韵味的所在。

千百年的渗透,终至天人合一的境界。长生默默地看了少爷一眼,他能对了卖玉人说得头头是道,多亏跟随紫颜以来的潜移默化。那些影响就如玉的沁色,丝丝渗入了他的内心。

“好,好!有眼光!”摊主摸着他骄傲的收藏,盯了长生的观音道,“你这个观音哪里买的?我也想要一件。”长生面露喜色,道:“我和你换如何?”摊主一怔,长生悄悄指了指紫颜,道:“我本想挑件好玩意替少爷买了送给少夫人,不想少爷说少夫人不信佛,不肯要这个观音。”摊主笑道:“不信佛就不能拜观音?笑话,图个吉利多好!嗯,交换倒是不错的主意,那你看中了什么?我这里的玉器有贵有贱,你先挑钟意的,合适就换给你。”长生道:“能请我家少爷选么?省得他又嫌弃。”摊主将手扩在嘴边,悄声道:“那是他不识货。”示意长生叫紫颜过来。紫颜听见长生胡说八道,暗自好笑,却也称许他做事精细,把挑玉的差事推到懂行的人手上。长生现下的眼力,大致的好坏分得清,但如是高手作假,恐怕云遮雾掩难以分辨。紫颜自忖眼界开阔,历练多年,只是骨董里学问太多,而他所知太杂,未必能一眼看破。

紫颜沿了玉器摊子踱步,不多时,捡起一只玉雕的秋山行猎山子。浅黄的玉雕上,猛虎扬尾,鹰隼飞翔,雕镂出秋日山林间狩猎行游的景象。摊主见紫颜拿起这件玉雕,赞道:“这是货真价实的和阗宝玉,你算有眼光!”紫颜笑道:“秋高气爽,正和时令,只是此器价值不菲,檀木虽贵,略欠了一筹。”摊主拿过长生的观音,反复看了看,沉吟道:“这玉雕原价卖五十两银子,只是做工粗糙了些,倒不是全然换不得。”长生笑逐颜开,指了玉雕说:“真能换?”摊主见他欢天喜地的模样,心头一热,点头道:“嗯,难得今日高兴,大家交个朋友就是!”长生暗想,怎么做生意的都爱说这句场面话。不论如何,这摊主的确和气,他道了谢,从紫颜手里包好玉雕,好生抱在怀里。紫颜瞧他一脸明媚的笑容,像是捡了天大的便宜,乐得咧开嘴笑不停,摊主和两个伙计见了也是喜气融融。他们这里一派祥和,吸引了过往的几个客商走来询价看货,摊主便觉观音甚是灵验,恭敬地放在身边的位置上,以作镇摊之用。紫颜和长生告别摊主离去。走过一段路,长生问紫颜:“他说做工粗糙了些,能换出好价钱么?”紫颜神秘一笑,“这只山子来历非凡,起码能卖出五十金。”长生讶然,惊在原地,“难道这是什么上古的古玉?可明明连沁色都不曾有。”紫颜道:“你说得不错,玉的质地虽好,毕竟出土不久,好玉也卖不出价。而且他自己也说了,做工不成。只是寻常人雕刻成这样,确实算不得佳品,但若是帝王将相之流呢?”长生“哎呀”一声,捧起玉雕翻来覆去地察看,几次之后终于放弃,颓然道:“你怎么看出来的?我找不到任何款识。”紫颜晶指一点,戳在虎头。“这里有个‘王’字…”长生犹疑地道,“可虎头有王是应该的…啊,我看到了!”在那个“王”字上方,有极纤细的一笔,勾勒出一个小小的“石”字,掩在秋叶的纹理中,如帝王高深莫测的心意。“这是鞘苏国先王的名讳。听闻他因名字里有个‘石’,自幼就爱好篆刻金石,七年前他在位时我见过他亲手雕刻的玉器,不过都是游戏之作,鲜少流落集市,唯有达官贵人见过。”紫颜怅惘地微笑,是冥冥中的运气,还是前尘纠葛拂之不去?“原来是这样。”长生了悟,“难怪如今的生意人不认得先王的手笔——那我们只能卖给懂行的有钱人了!”想到这里心花怒放,他的草蚂蚱现已换到名贵的玉雕,如果献给当政的鞘苏国王,说不定不仅有超过一百金的赏赐,还会有其他奇珍异宝作馈赠。他满怀喜悦地抱紧了玉雕,却听紫颜说:“长生,我要买下它,就用一百金和你换。”这句话像风,轻轻吹到长生耳中,继而那个云淡风清般洒脱的少爷,眼里忽然闪出对往事的挽留眷恋。刹那间,长生看到富有人情味的紫颜,面容里有凡俗的悲喜,但仅仅一瞬之后,紫颜伸出手指数道:“上回和兴隆祥换的十二只刻花金碗,卖掉六只就有三十金。侧侧正在绣的冰心罗云肩,随便卖卖也值五十金。剩下二十金,我料萤火手上有现钱可给,这样吧,你回去叫萤火拿东西来卖,就说是我的意思,集齐金子把波鲧族那孩子赎出来。”长生抱着玉雕张口结舌,不知紫颜是为了它而动心,还是被他的善心感动。他想自己真是猜不破少爷在想什么,有时刚触及一丝可信任的真心实意,很快就被狡黠的笑容抹去了探测内心的蛛丝马迹。像此刻,紫颜虽然在计较银钱的话儿,长生已敏锐察觉少爷正轻描淡写地掩盖真正的用意。

他不再是无知懵懂的少年了。长生垂下眼帘,将玉雕推给紫颜,向少爷行了个礼,辨识方向,匆匆往七香旅舍跑去。紫颜目睹他消失在尽头,目光复杂地投在玉雕上,怔忡片刻,小心地用布包好,慢慢地沿了集市的小路走。走过长长的几条街,到了一处石砖砌成的高门大户前,白云悠悠地飘在屋顶上。两个身穿甲胄的军士持枪立在门口,肃然地巡视周遭来往的人群。紫颜转向旁边的摊子,不问价钱买下一只紫檀盒子,郑重地放进玉雕。长生远远地凝望少爷的举动,为免让紫颜察觉,他在脸上沾了泥灰,又特意躲在卖丝绸的摊位后。柔软的绸缎滑过他的脸颊,卖主饶有兴致地打量不断说着客气话的少年,巴头探脑眺望远处的男子。紫颜摸出一块形制古怪的金币,交给其中一个军士。那人面色顿变,谨恪地用双手捧起,定睛看了一眼,而后朝紫颜单膝下跪。旁边的军士见状也欲行礼,紫颜摇了摇手,递上那只紫檀盒子。素朴的花纹,隐去久远的记忆。“请贵府大人转交给国主,就说是故人的一点心意。”“先生稍后,我这就去请千户大人。”那人急待进院,前脚已迈出一步,听到紫颜柔和的声音。

“不用,劳他交给国主就好,我去了。”紫颜淡然一笑,瑰丽的影子缓缓没入市集。

太阳无声地放着光芒,明亮得有些恍眼,两个军士像凝固的烛泪,没来由地望了他离去的方向出神。持盒那人忽地侧过脸,道:“我没做梦,真是传说中那人?”另一人举起那枚金币,舍不得挪开目光,反复看了多次,“一定是!这图案我们瞧过千回,如何会错!要不要追?千户大人若知道放走了他,绝饶不了我们。”两人说话间,紫颜的身影如映了七色阳光的冰,已然消融在集市尽头。持盒的军士急了,把盒子往同伴手里一塞,拔腿急掠,冲入熙熙攘攘的人流。扎眼的繁华光灿,到处堆叠着呛人的颜色,摊棚、货物、人影眼花缭乱地闪动,满满地铺陈在每个人面前,不留空隙余地。不多时,军士黯然折回,摇头叹息道:“不见了。”另一人道:“我们快将东西交给千户,等国主下令,不就能封闭集市,请出那位先生?”两人有了计较,匆匆进了院子。

长生依稀看到这一切,回想紫颜挑中那只玉雕的情形,猜不出个中的来龙去脉。好在鞘苏国上下看来与少爷有旧,在此地想来不怕被人欺负,他安了心,料自己循路去也找不着少爷,不如先回旅舍让萤火变卖东西。到了七香旅舍,侧侧正展开一方绮丽的云肩向萤火炫耀,冰心罗雪色生烟,五彩丝霞光氤氲。长生赶步上前,惊喜地抚摸,大叫道:“就是它了!”侧侧笑逐颜开,“来,估个价,看我能换多少首饰?”长生踌躇,想敷衍地夸几句再说,不想嘴快,忍不住道:“少爷说,叫萤火拿了六只刻花金碗和这件云肩去卖了,差不多能换八十金,再凑个二十金,去方才的人市上买个人回来。”

侧侧只当他傻了,摸摸他的头,叹气道:“萤火,烧碗定神汤给他,一口胡话,被谁骗过了?”

萤火知是要买那个波鲧族少年,应了一声,走进里屋打了个包袱,竟把六只刻花金碗带了出来。侧侧愣了愣,认真看了看他们两眼,收起云肩抱在怀里。“叫紫颜回来跟我说,我们几个不够他差遣吗?还想买个人回来。”长生见侧侧错会,冷汗层出,忙摇手道:“不是少爷要买,哎,我这嘴笨的。是少爷向我买了个玉雕,欠我一百金,可巧我要买个人回来,少爷就叫萤火变卖点值钱的货。少夫人这件冰心罗的云肩,少爷说了,随便卖卖就值五十金,我想若是萤火卖力,卖出七十金也不是难事。至于少夫人想要的首饰,少爷也说了,他在集子上逛着呢,看到中意的便买回来。”故意顿了顿,意味深长地叹道,“依我看,这比少夫人亲自去换,要强得多呢。”萤火面无表情,目光深深注视长生。长生若无其事,心想,回头请紫颜补上好礼哄着侧侧便好,此刻只欠东风,千万要成事。侧侧黛眉柳弯,回嗔作喜,吃吃笑道:“长生你要买的,可是个俏丽的丫头?嗯,你也是年纪了。好,就依了你们,拿去卖了吧。那丫头若是可喜,这份钱就当是我送你的礼。不错,有个女娃陪我,以后多绣几件云肩,她也可以穿。”侧侧越想越乐,绣针一摇,又道:“我忽然想用朱弦织件新裙,你们去吧,我要闭门好好想想式样。”长生缓过气来,懒得和她分辩,拽了萤火的衣襟,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估计这故事要上5月的杂志了,杂志出来前,请勿复制转载,谢谢。最近一直在加班,周日也在公司呆到晚上,更新慢了,见谅。

清秋泪(三)

作者有话要说:看来字数要爆棚鸟…到了集上,萤火和长生预好后路,先去当铺询价。方河集官营典当行的掌柜眼光毒辣,货物真假逃不过他的眼,给出的价格颇为公道,卖主可得原物的七成价,当铺收月利二分半。急需用钱或是赶着上路的商旅,往往乐意将货物抵押过来,换得银钱周转。当萤火打开包袱,金碗和云肩立即吸引了掌柜的目光,他爱不释手捧了那件冰心罗云肩,连连赞叹道:“贵气逼人。”当下两样货共许了七十金。萤火和长生相视一笑,这个价撑足了他们的底气,急忙谢过掌柜,到相应货摊上去吆喝。果然,侧侧所绣的云肩甚是抢手,被各个摊主争先恐后出价,最后卖得九十金,没赶上的人更缠了他们想要同款的货。那六只金碗也卖出不错的价,两人共得了一百多两金子,饱饱装满一口袋。长生被拥挤的人流推搡来去,出了一身汗,腰间的宝钿金玉带险些松脱,萤火见势不妙,使劲护了他冲出层层包围。两人扛了金子赶到约定之处,中年人解了波鲧族少年的系绳,客客气气地和紫颜说着话。紫颜坐在一张粉青毡毯上,手持一杯雪藕茶,怡然自得。长生只顾着那少年,走上前献宝地说:“我回来了。”指了萤火手里沉甸甸的金袋给他看。期望眉梢眼角会有一丝笑意,不料那少年漠然冷笑,“有钱了不起么?”

“我…我是要救你!”长生委屈无助地回望紫颜。难得想倾力讨好一个人, 一腔好意苦心,换不回一句好话。少爷的心亦在他处。紫颜听萤火的回报,多收了二十金,笑得很是灿烂,喜滋滋地请中年人清点金子,又对萤火道:“这些金子是你和长生挣的,去集上挑你们想要的,这里我来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