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听到最后一句,羞红了脸庞,发狠地道:“凭他是谁,我就是死也不嫁!”她一身白袍,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忽地说出狠话,倒像是撒娇,墟葬不觉看得一呆。

 

璇玑满腹心事地返回居处,墟葬与姽婳闲谈片刻,把别后情形大致说了,又取了皎镜的信给她。姽婳听到娥眉中毒,道:“她的身子可好些了?要不要我去看看?”墟葬大喜,心想姽婳往日为紫颜调香驱毒,皎镜不在,她是最好的大夫,忙领她去宫室里探望娥眉。

 

姽婳与娥眉一见,惺惺相惜,当下也不客气,望闻问切,细细查探。纤纤溜溜的眼睛一直凝视姽婳,这位姐姐真是香啊,她就像误入花丛的蝴蝶,想要扑上去好好闻闻。姽婳瞥见小丫头雪娃娃般地倚在一边,我见犹怜,褪下一只玉香囊替她挂好。

 

纤纤欢喜不迭,一个劲吸着小鼻子,呀!后园小径的丁香,棚架悬垂的紫藤,山间芬芳的岩桂,路边茂盛的霍香…镂空的玉香囊中有数不尽的香气,小手抓紧了,就像握了一只百宝盒,再不肯放下。

 

“姐姐体内毒质已除,没有大碍。萨杉城尚未染疫,有空多往外边走走,困在宫苑中并无益处。”

 

墟葬松了口气,想起千姿要办香会的事,对姽婳道:“你那里可要帮手?”她歪头想了想,一个人的确力薄,笑道:“借你一用如何?”墟葬笑道:“客气什么,娥眉也可帮手,还有炎柳和玉叶,等他们玩耍回来,我来抓差,派他们去运香料。骁马帮从西域运来十几车,定有你想要的。”

 

姽婳听得心痒,再坐不住,当下就要去看,娥眉牵了纤纤同去,一路雾鬓云鬟,彩衣窈窕,路人无不艳羡地望了墟葬。到了骁马帮在城中的香料铺子,帮主景范闻说墟葬、姽婳两位大师前来,忙率众出迎。

 

“景帮主,我来叨扰,你这里有什么好香?”姽婳笑语盈盈,开门见山。景范已知千姿的谕旨,沉着的脸上多了几分笑容,道:“不瞒大师,今次从西域运了不少好香,我正在清点分配。听说中原各家香院都有人到,要多谢大师,能为安迦百姓造福,届时把香方抄去,各城效仿,疫疠又岂能猖獗?”

 

“说得容易,稀有香料贵如黄金,哪里能到处不计成本地抛洒?萨杉香会,多亏有玉翎王财力支持,北荒其余地方,未必如此幸运。”姽婳叹了口气,纵然名列十师,也非无所不能,这一技之长想要撼动天下,权势金钱皆不可少。有时,不是不心灰的。

 

“大师放心,我王既有抗疫的决心,就不会放任疫疠流传。香会上,就是要寻出妥善的法子,若能寻得最简单的香草药物,诸国效仿沿袭,岂非善莫大焉?”

 

景范领了姽婳去看香料,苏合香、甘松香、熏陆香、安息香、迷迭香等出自西域,骁马帮今次所得皆是上等香料,调制香品可谓事半功倍。姽婳见了欣喜,说要一半之数,景范心中惊异,反复问了几遍,不得不为她挑选七车香药,运回馆舍。

 

姽婳心中有了计较,当年十师会,她曾想过排设“十方香阵”,如今扩用在一城防疫最是恰当不过,遂与墟葬约定明日商讨布阵之法。墟葬听了她的构想,赞叹良久,回去准备不提。

 

晚间,回到馆舍的制香师们听了玉翎王的谕旨,欢欣鼓舞,各自筹算思忖。照浪收到一份手谕,千姿称要与郡主共聚三日,畅谈于夏国事,不由深感莫名,询问了女官,方知璇玑装扮了去过玉翎王居处。

 

照浪径自闯进姽婳屋中,她依旧在素手烹茶,天香染袂,绮丽生姿。他一见之下,急切相询的心思淡了,笑问道:“你想坏我的事?”

 

姽婳神色澹然,闲散地调弄茶碗,悠悠地道:“你的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照浪一怔,掩饰地坐下,也不急了,只看她弄茶。姽婳停了下来,耳畔明珠闪烁,晃得人心动摇。

 

“于夏区区小国,即便名列北荒四大国,不过是边陲之地,纵横天下的照浪城主,会看在眼中?”姽婳拨亮灯芯,莹莹微火,映得她眸色融融。

 

照浪一笑,猛虎在蛰伏时被人察觉了意图,不如游走逡巡,扰乱视线。

 

“能捞个伯爵,实是意外之喜,那日发现通天城,长生也在场。可惜这小子不够机灵,困在迷宫里,比我晚出来。不然,这定西伯就是他的。”

 

姽婳妙目流转,茶汤已沸,就此调了两碗茶,又是自取一碗饮了。

 

香芽尖尖,入口清甜,姽婳细细品味香尘翠毫,若有所思。照浪也浅啜一口,滋味与先前不同,鲜香留齿,醇厚不散,再看去,雪汤如吐珠,烟气云般缭绕,笑道:“今次用的是冰山雪水,妙哉,妙哉。”

 

姽婳瞥他一眼,悠悠说道:“你这次北上,定是奉了太后的命令。也是,熙王爷倒了,你是太后最忠心的一条狗,更要为她效死忠。太后与千姿的母后虽是姐妹,可玉翎王独霸北荒,眼见就要称帝,万一他日挥兵南下,侵我中土,非是太后所愿。因此你很早就潜入西域,勾结梵罗王子,伺机想扰乱北荒。至于于夏送亲一事,我不信你想看两国联姻,到时定要想法子搅乱局势,是不是?”

 

照浪哈哈大笑,轩眉朗目定定望向姽婳,“你真是我的知己!难怪熙王爷当年,花费重金请你出山,寻找沉香子的下落。那时我有事羁绊,不曾同行,不然,你也不会滞留沉香谷,成全了紫颜的英名。”他语气萧索,不尽惋惜之意,一双眼却越来越热忱。

 

姽婳落落而笑,这厮屡屡有意无意提起紫颜,想要乱她心思。

 

“我明白城主的寂寥。紫颜隐没这一年,城主苦无对手,高处不胜寒,这才西行北上,以一己之力扰乱西域北荒。此间是三大地域博弈之所,权谋争斗就罢了,无论如何,如果让我知道你与北荒大疫或其他伤天害理的灾祸有关,十师必会把你打回原形。”

 

她眼中杀气,一闪即没。

 

照浪傲然玉立,英气的面容里有不羁的自矜,不能忍受她的轻慢,当下冷笑说道:“我杀人不需要理由,也不择手段!昔日死在我手上的妇孺多了,你想与我为敌,不必诸多借口!我知道你不会正眼看我,无妨,你仍做你的制香大师去,萨杉香会,就是你除疫的首战,不要输给你的同行!我会好好看着你。”

 

说完,照浪大踏步离去。姽婳望了他决然的身影,口中的茶香,微微有些变苦。她寂寞地搅动茶筅,恍惚出神,“紫颜,你是如何与他敌友莫辨,相知相交的呢?”

 

玉翎王亲自主持萨杉香会的事,令全城鼓舞雷动,两家寺庙张灯结彩,连夜赶制护身符。一众制香师领了香料,殚精竭虑,挖空心思调制新香,想要在三日后大显身手。照浪把璇玑送入玉翎王居处后,对襄岭上那块宝地生了兴趣,独自骑马入山,安迦国主生恐出事,派了人遥遥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