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楚抬头,望向年华,“这,才是你的实力么?”

圣鼍剑抽出,鲜血四溅。

年华冷笑,“我的实力?不,我的实力,可远远不止如此……”

年华话音未落,圣鼍剑陡然转向,仿如一阵黑风,卷向轩辕楚。

轩辕楚提剑迎击,“叮,叮——”数声,刀兵相击。年华和轩辕楚激战在一起,将星决战,风云色变。

“轩辕楚,你想知道越王请求我做什么事吗?”年华道。

“阿殊究竟要你做什么事?”轩辕楚心中大乱。从交战开始起,这个疑问就一直萦绕在他心中,让他方寸大乱,心神不定。还有年华的笑声,她怜悯的眼神,都扰乱着他的思绪。阿殊究竟请求她做什么事?阿殊究竟要她告诉他什么话?

轩辕楚走神的刹那,圣鼍剑激起一阵狂烈的罡风,年华凌空而起,挥出重剑。她和轩辕楚再一次交错而过的瞬间,黑色的重剑没入了轩辕楚的腹部。

年华在轩辕楚耳边道:“越王他要我杀了你……”

年华脚尖轻点,退后三丈远。

轩辕楚捂住腹部,跪倒在地,鲜血横流。他抬起头,双目通红,“你胡说,我不信……阿殊为什么要杀我……”

“因为他恨你。”年华淡淡道。

轩辕楚的嘴角溢出了鲜血。他的五官因痛苦而扭曲,他的眼神因疑惑而茫然,“他为什么要恨我……”

年华手持圣鼍剑,走向轩辕楚,“你可以去黄泉下问越王……”

圣鼍剑上闪过一道暗哑的光芒。轩辕楚在其中看到了死亡。他下令让天狼骑围攻年华,但天狼骑静立如雕塑,没有人上前来助他。他想站起来,但腹部痛得厉害,鲜血不断地涌出,手上温热而湿润。

“为什么你能打败我?”轩辕楚绝望地道。

“因为,有一个人在等我回去。我不能死在越国。”年华道。如果她死了,云风白一定会很悲伤,她不希望他悲伤。所以,她必须活下去。而且,她还必须保护宁琅,让他平安地回到玉京。

年华之所以为将,是为了守护。

轩辕楚之所以为将,是为了杀戮。

轩辕楚闭上了眼睛。一阵寒风吹过,他听见年华说道,“越王要我告诉你,‘比起大将军,他更想要兽奴阿楚陪伴他。’。”

轩辕楚睁开了眼睛,但只见一道黑光闪过,他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年华斩下了轩辕楚的头颅,妖红的鲜血溅了一地。

轩辕楚倒在了地上,他的胸前滚出了一个小木人。木是普通的柳木,雕工十分粗拙,线条也很简单,不过能够看出雕的是一名眼细如柳叶的清瘦少年。木雕上十分光润,显然此物为主人所珍爱,经常被拿在手中以指腹摩挲。——这是很久以前,高殊送给轩辕楚的东西。那时,高殊雕刻的手艺还不精湛。他雕刻的木人是轩辕楚。

年华弯腰拾起木人,放在了轩辕楚的胸膛上。

轩辕楚倒下后,天狼骑仍是一片静穆。突然,角楼上传来了惶急的声音,“不好了!王师已经在宫门下了!!”

年华擦掉唇边的鲜血,走向宁琅:“琅儿,过来。”

宁琅扑向年华:“师父,你没事吧?”

年华摇头,“师父没事。我们走……”

年华一手牵着宁琅,一手握紧了圣鼍剑,她望着两边雕塑般静立的天狼骑,皱起了眉头。不知道还要斩杀多少人,才能平安地离开越宫?

突然,前排的天狼骑齐刷刷地单膝跪地,放下了兵器,“战神临世,吾等愿降!”

后面的天狼骑见状,一排一排次第跪下,放下了兵器,“战神临世,吾等愿降——”

“战神临世,吾等愿降——”“战神临世,吾等愿降——”潮水般的声音在广场上空此起彼伏,声彻云霄。

一身戎装的女将军处于众将士的中央,她修眉挺鼻,灵眸绝朗,目光坚定而温润,气质清疏如竹,幽丽如兰,却又带着一股狂烈的勇肃之气。她,是战神的后裔,是受战神庇佑的人。

年华俯视众将士,大声道:“归降我者,去开宫门,迎王师入宫!”

“风华大将军有令,打开宫门,迎王师入宫——”天狼骑纷纷道。

“轰隆隆——”沉重的宫门被天狼骑打开,南蛮大军和白虎、骑潮水般涌入皇宫中。

年华拉过一匹战马,将宁琅抱上去,自己也翻身骑上。她带领投降的天狼骑出宫门与白虎、骑,南蛮大军会合。

催马离开前,年华回头望了一眼轩辕楚身首异处的尸体,又望了一眼东方。云天的尽头,茫茫东海之滨,莽莽合虚山中,正是天极门的所在。她没有辜负封父的期望,终于杀死了大逆不道的轩辕楚。师父是否能够释怀,是否能够安心了?他是否能够原谅她当年懵懂无知,年少气盛,为了去见宁湛而逃出师门?她的任性,一定让师父很生气,很伤心……

广场西北的一座角楼上,站着一名身形癯瘦的老人和一名英姿挺拔的少年。他们静静地观望着宫门前的激战,黑色的斗篷猎猎翻飞。看到年华斩飞轩辕楚的头颅,天狼骑跪地请降时,少年感叹道:“师姐真厉害,简直就像是战神……”

封父不苟言笑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骄傲的笑容,“她是老夫一生中最大的骄傲……”

少年不高兴了,“也许,我底垏将来会成为比师姐更厉害的战将呢!”

封父狠狠地瞪了一眼底垏,“你先把阵法练熟了,枪法练精了再说。唉,你是老夫一生中最不成器的弟子了,天资不如轩辕楚,勤奋不如青阳,悟性不如年华,偏偏还懒散……”

“呜呜,师父你不要这么毒舌嘛,真伤人的自尊心……至少,我还有聪明这个优点嘛,连紫石门主都夸我是天下最聪明的人啊!”底垏委屈地道。

“哼!聪明反被聪明误!”封父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师父,等等我——”底垏急忙追上去。

“师父,我们这是去哪里?”底垏问道。

“回合虚山去。”封父道。

“您千里迢迢而来,不去见见师姐么?”

“已经见到了。这一战足以证明她没有让老夫失望,这些年来,她没有愧对武将的荣誉和责任。老夫可以满意地回去了。”

二十年前他救下的女孩,如今已成为了九州第一战将——风华大将军。他的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满足,高兴,她是他的骄傲,是他一生最出色,最满意的作品。可是,他身为将门宗主,自然也明白为将之苦。为将之人,以武力开疆辟土,以杀戮换取清平,功勋之下,白骨成山,是罪孽之人。因果报应,也在其中。为将之人在鞍马上杀人,最后也会在鞍马上被杀,一身杀孽,不得白头,谁也不能幸免。

封父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他能做的事情,只有祝福。祝福自己最钟爱的弟子,能够于残酷的命运中得到幸免。

182 越亡

白虎、骑,玄武骑,南蛮大军进入宫门,拓拔玥原以为会在越宫中遇见轩辕楚,并有一场艰难的大战,谁知他看见的不是轩辕楚,而是一名女将带领天狼骑出来相迎。天狼骑全部都放下了兵器。女将英姿飒爽,浑身浴血,他能看清她的脸,却不能认出她。

拓拔玥目光下移,看见女将右腕上的伽蓝护腕,他英俊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女人,本王还以为你正坐在天牢里哭泣,等着本王去救你。没想到,你倒是先拿下了越宫……”

“坐在天牢里哭泣?那可不是本将军的作风。”年华笑了,下一瞬间,她突然从马上栽倒下去。从侓台到宫门,一路激战,又和轩辕楚决战,她身上多处受伤,如果不是保护宁琅的念头支撑着,她早已倒下了。此刻,看见白虎、骑,玄武骑,南蛮大军入宫,她心头一松,体力衰竭,终于还是倒下了。

“师父——”宁琅吓坏了,大声叫着年华。

“女人——”拓拔玥也焦急地大叫。

可是,年华已经听不见了。

年华醒来时,鲛绡纱帐扑入眼帘。她侧头一看,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华美的宫室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正在泥炉边煎药的侍女听见动静,转过头来,惊喜地道:“大将军您终于醒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睡了多久?”年华揉着额头,坐起身来。她记得她在宫门的广场上斩杀了轩辕楚,然后带领天狼骑出迎,看见拓拔玥后,就昏了过去……

沉睡中,她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悲伤的梦,梦里有人生,有人死,有人爱,有人恨,有人快乐,有人痛苦,有人痴情,有人无情,有人守诺,有人背叛,有人相逢,有人错过……

好长,好悲伤的梦……

“这里是越宫,您已经昏迷三天了。”女侍走过来扶起年华,轻声回答道。

另一名女侍出去禀报年华已经醒来。

不一会儿,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田济、巴布、乌雅走了进来,神色激动,“太好了,大将军您终于醒了……”

年华身边多处受重创,大量出血,几乎致命。她能够支撑到最后才倒下,实在是惊人的意志力。大夫说,她也许永远不会再醒来了。可是,她昏迷了三天后,还是醒过来了。她的生命力,也顽强得如同传说中的战神。

“嗯,放心,这点小伤,本将军还不至于会死。”年华笑了笑,道。从越宫突围,和轩辕楚一战,她赌上了生死,拼尽了全力。此刻,她浑身痛得如同散架了一般。不过,无论如何,她活下来了。她不能死在越国,她还要回葛地去见云风白,并和他永远在一起。

“大将军身经百战,多少危险都平安度过了,这一次也一定会平安无事。”乌雅笑道。在年华昏迷不醒,田济、巴布焦头烂额,束手无策的时候,她一直这么坚信着。

“乌雅……”看见乌雅平安无事,年华松了一口气,她笑了笑,“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在蚕殿中,年华被高殊带走,就和乌雅失去了联系,她一直在担心她。乌雅一直被关押着,直到冬祭王师攻城,越宫沦陷,才被救了出来。

“你们怎么会在冬祭之日攻城?”年华问道。

田济道:“大将军一去不回,没有消息,我等实在担忧。溱水传来消息,轩辕楚已经突围而出,赶赴邺城。大家商议再三,认为不能等轩辕楚回邺城,决定于冬祭之日冒险攻城。”

“你们做得很好。”年华赞许地道。虽然这一步棋行得很险,但是幸好白虎、骑,南蛮大军在冬祭之日攻城,她和宁琅才没有困陷在越宫中,无以求生。

“田副将,现在越国的情势如何?”年华问道。

高殊早已决定以死来赎罪,不,不是赎罪,是逃避。他习惯了逃避,他不愿意面对,也没有魄力面对。如果,他能够勇敢地面对,也许就不会落到今日这般凄凉的结局了。高殊的罪过并非一死就能赎清,他的死亡只带来了越国的覆亡。他让他的国家走向了灭亡,让他的臣民陷入了更困厄的境地。他唯一报复了的人,只有因他而死的轩辕楚。高殊和轩辕楚的恩恩怨怨,是一段无以解开的连环。

田济道:“轩辕楚一死,天狼骑溃不成军,尽皆投降。越王死后,留在邺城的臣民也都降了。捷报已经传往玉京。越国境内,三军正在善后各种事情。大将军不必操心,请安心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