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内,静得像坟墓!

薛畅呆了好半天,突然回过神来,他拼命摇头!

“这不是真的!我爸爸不会是通缉犯!他……他是个会计!真的!他是病死的!”

尽管他之前跳成鼓点的心脏已经给了自己不详的预感,可他还是不愿相信。

根深蒂固了二十多年的认知一朝被颠覆,寻常人等也的确难以相信。

一定……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江临却像是没听见薛畅这艰难的辩解一样,他顺手点开头像底下的链接,新的页面展现出来,那是关于薛旌的详细资料:姓名,国籍,出生地,出生时间,外貌特征,使用语言。

“……一级谋杀、绑架、以及一系列经济犯罪,至少有五件谋杀案证实与他有关,受害者中,有直接死于他手的,也有间接受害的,绝大部分是合法梦师。刚才江苑给你看的那些人都是他的手下,其中不乏死忠。”江临的嗓音听起来十分机械,“你学过英文对吧?实在看不懂可以使用翻译页面。”

薛畅徒然挣扎着:“可是他死了!死了二十多年了!已经死去的人还能做什么!”

“你父亲到底死没死,这可不由你说了算。”江临关掉了页面,“至少我五年前还见过他,当然,见到的是精神体。”

薛畅愣愣瞧着他,舌头僵硬得像铁块:“你是说……五年前,我爸爸还……活着?”

“老实说,我不知道。”江临一脸冷然,“像你爸爸这种人,天知道他如何安排自己的肉体——如果严格依据DNA来判断,那或许他确实死了。但是既然,他的名字还挂在国际刑警组织的红色通缉榜上,此事也就很难说了,你看,连国际刑警都在找他,说明他已经外逃。”

薛畅的脑子嗡嗡作响!

他的父亲可能没有死,他的父亲是通缉犯,至少有五件谋杀案与之有关……

薛畅不知道该如何消化这些惊人的消息,然而那一瞬,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为什么魏长卿在机场看见他的时候,脸色会那么糟。

谁会欢迎一个通缉犯的儿子?

谁会想和通缉犯的儿子做同事?

这些事……妈妈和奶奶知道吗?

顾先生……知道吗?他一定早就知道……

江临放下平板电脑,看着眼前呆若木鸡的年轻人,说道:“《刑法》第三百一十条,明知是犯罪的人而为其提供隐藏处所、财物,帮助其逃匿或者作假证明包庇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犯前款罪,事前通谋的,以共同犯罪论处。”他看着薛畅的眼睛,“虽然这话说得很绝情,但是小子,我希望你下一次见到你父亲时,第一时间报警。这是为大家好,也是为你好。”

薛畅的目光不知道望向何处,空空洞洞的。好半天,他才从嗓子里挤出声音来:“……我根本不知道他的事。”

江临点了点头,他直起身来。

“通缉页面,你在自己家的电脑上也能查到。想看中文的也有,去中国警察网找A级通缉令,第二页第三个就是你父亲。当然,也得从那个漂浮的斧头点进去才能看见。”刑警队长的语气不温不火,虽然说着如此残酷的话语,但口气却好像随意给下属布置任务,“想起什么线索,欢迎随时给我打电话,手机号顾荇舟和魏长卿都知道。直接进公共梦场来找我也行,A区1200,我每天都会过去一趟,万一我不在那儿,你可以直接给宋慈留言。”

宋慈?宋词?什么意思?……

薛畅没听懂,也懒得问。他低着头,一声不吭。

 

顾荇舟跟着那俩警察去了刑侦队的休息室。

这儿状况明显好过空荡荡的审讯室,舒适的沙发,小冰箱,饮水机,和室外大厅只隔了一扇百叶窗。

“我们队长想和薛同学谈谈,等会儿他会过来见您。”圆规一样的高个警察江潮如是对顾荇舟说。

顾荇舟点了点头,在沙发上坐下来。

那俩警察也没走,江潮想给顾荇舟倒杯热茶,顾荇舟止住了他。

“矿泉水,谢谢。”

江潮一笑,转头拿了瓶矿泉水放在顾荇舟面前,然后他拉上百叶窗,隔绝外头刺眼的光线,坐下来打开电脑处理公务。矮壮的年轻刑警则走进里间屋,关上了房门。

顾荇舟握着矿泉水,没有喝,却抬头看了看屋里的人。

江潮背对着他坐着,面前有一堆看上去像是报表一样的东西,他噼里啪啦奋力敲击着键盘。矮壮的警察在里屋,门虚掩着,并没有锁上,里屋似乎堆了好些杂物,还有一张床,也可能是警察们用来休息的地方。大概杂物堆了太多,传出一股淡淡的腥味儿。

顾荇舟探头看了看,他看不见刚进去的外那个警察在里面做什么。里面也没有一丝声音。

有趣,顾荇舟暗想,手指无意识地在矿泉水瓶上摩挲着。

屋里很安静,除了江潮敲击键盘的轻响,就是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一切都很正常,一个工作日的午后,没什么不对。

顾荇舟低着头,脸上露出一个了然微笑。

“你们这样,有意思吗?”

没人回答他。

原本埋头赶公文的高个警察依然坐在桌前,他没回头,只是敲键盘的声音停了下来。

顾荇舟随意握着矿泉水的瓶口,手指微微用力,拧开了瓶盖。

他没有喝,却突然一扬手,将矿泉水朝着江潮泼了过去!

江潮陡然跳了起来!

与此同时,周围的场景像电影切换镜头般,哗啦一下发生了变化!

休息室没有了,沙发也没有了,顾荇舟这才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洁白的,由钢化玻璃和金属构成的屋子里。

这是一间牢房。

而且是那种关押极度危险的重刑犯的牢房,常常会在夸张的好莱坞电影里出现。牢房空无一物,唯一透明的那面玻璃墙上,有几个可供透气的圆孔。

江潮改变了模样,他的精神体看上去,像个兢兢业业的青衣小吏。

矮壮的警察也走了过来……不,他已经不是警察了。

他变成了一头虎形的有翅兽。

那头虎形兽一直走到牢房跟前,冰冷的虎目盯着顾荇舟。

顾荇舟点了点头:“我说呢,普通梦师也不敢在我面前这么放肆——原来你就是江临的那头狴犴啊。”

狴犴,龙生九子之一,形似虎,急公好义,过去它的形象常常出现在狱门和官衙。

狴犴看着他,发出人类的声音:“现在,你可以把黄兴旺的案子一五一十交代清楚了。”

顾荇舟笑起来:“让我交代什么?”

他说完,又抬头四顾:“搞这么严密,是把我当成汉尼拔了吗?”

顾荇舟将一只手放在一侧墙壁上。肉眼可见的,白色钢制墙壁被他按得向内凹进去一大块!

那青衣小吏和狴犴同时色变!就听咣当一声,从天花板垂直掉下来一个金属笼子,将顾荇舟牢牢罩在里面!

顾荇舟表情不变,他后退了一步,抬起头,细细打量铁笼。

“细节做得不错,精微到了毫米。”他微微颔首,“对于细部把控到这个程度,一般的二级很难做到——江潮,就这一点而言,你做得还可以。”

这态度,不像被囚禁的嫌疑犯,倒像是特意请来点评作业的老师!

青衣小吏不卑不亢:“顾先生谬赞了。”

“我不是在赞扬你。”顾荇舟冷淡地打断他,“虽然细节不错,但你的精神体总能量值太低,看来你往日训练只重技巧不重力道,剑走偏锋却自以为是。譬如一把刀,细部做得再精致华美,一劈就碎,有什么用?”

青衣小吏被他说得终于挂不住了,也冷冷道:“是不是一劈就碎,也不由您说了算!”

顾荇舟微微皱眉:“难道你们江队没告诫过你,师长批评指正时,要虚心聆听吗?”

与此同时,红色的火焰从他周身微微泛起,火焰一点点爬上金属栏杆,原本坚硬无比的金属笼子,此刻竟如同火炉里的棒棒糖,一点点扭曲融化!

砰的一声巨响,笼子破裂!

青衣小吏和狴犴同时往后倒退!小吏的脸上充满惊慌神色。

这是纯精神力的对抗,他知道顾荇舟是三级梦师,所以江临没让他一个人承担这任务,还把身边的狴犴借给他……

没想到一个二级梦师再加一只高等灵兽,竟然关不住一个顾荇舟!

顾荇舟索性不再耐着脾气指点,干脆将手指钻进透气的圆孔,用力向下切割!

固若金汤的玻璃钢很快就撑不住了,发出凄惨的咯吱咯吱声!

“不要随便挑战比你强的人,”顾荇舟漫不经心切割着玻璃墙,“就算想挑战,也请认真估量双方的差距——这狴犴还是个奶娃娃,江临把一个幼儿园小朋友交给你,是来添乱的吗?”

话音未落,牢房玻璃墙咔嚓碎裂成渣!

这头狴犴自从来了警局,凭借天生强大的气场,普通人类对它无不毕恭毕敬,公安局长见了都绕道走,而知道它真身的梦师们也不敢小觑——当然这里面有江临的面子,可一头幼齿狴犴,哪里懂什么叫面子?

谁知今天遇到了顾荇舟,竟然被称之为“幼儿园的奶娃娃”。它愤怒极了,张牙舞爪朝顾荇舟扑了过去!

顾荇舟的动作比它更快!只见他高高跃起,跳到狴犴的身后,一把揪住了狴犴后脖颈的那块皮毛!

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虎形兽突然就动不了了!

它徒劳地挥舞着肉团团的四肢,嘴里发出嗷呜嗷呜软萌萌的叫声……

青衣小吏在旁面色发灰,很想一把捂住脸:实在是没眼看了!

顾荇舟笑起来:“无论长得多大,事实证明,对付猫科动物就得这样。”

青衣小吏见势不妙,往后退了几步。顾荇舟淡然看了他一眼:“还不罢手?”

青衣小吏狼狈苦笑:“中途投降从来不是江家的作风。顾先生,要是我在这儿撤退,往后就没脸见我们队长了。”

顾荇舟终于不耐烦了,他冷冷道:“你们两个加起来也不是我的对手。难道要逼着我出手伤人吗?!”

青衣小吏也不答话,身形飞速旋转,顾荇舟感觉四周突然颠簸起来,他仔细一看,金属牢房变成了一艘船。舷窗之外,是一片碧蓝汪洋!

一叶扁舟,漂泊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除了船体本身,竟没有一处可以落脚……不得不说,这种梦境设计,还真是完美的囚牢!

“我说过,技巧做得再好,也得有足够的力道支撑才行。”

顾荇舟抓着手里的大猫,他轻轻啧了一声,火焰从指尖飞出,像一把细细的利刃,顿时将船体灼出了一个大洞!

低头看了看手里秒变猫咪的狴犴,顾荇舟语带责怪:“别叫了,比大橘还吵。既然长着翅膀,应该会飞吧?”

不等青衣小吏反应过来,顾荇舟拎着狴犴,纵身从那洞口跳了出去!

狴犴被他吓得一身冷汗,两只翅膀顿时扑扇几下,飞了起来!

顾荇舟跳上狴犴的背部,与此同时,他的胳膊变长,手掌不断变大,竟用一只手握住了海面上那艘小船。

小船在他掌心发出不祥的挤压声,好像马上就要被他给捏碎了!

突然,耳畔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荇舟,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他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