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必要这么仰慕吗?只是当个助理而已。”江临有点酸溜溜的,转念一想,他又愤愤然起来,“妈的,江潮那小子为什么一点都不像我!”

其实还是有区别,薛畅的精神体眉眼虽然像极了现实中的顾荇舟,但面前的男孩子眉目温润柔软,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缱绻之意。

这可是顾荇舟绝对没有的。

真是不可思议,江临想,如果说顾荇舟如仙,那么薛畅就似妖了。

江临和顾荇舟吃惊,薛畅也在吃惊,因为这是他头一次看见江临的精神体。

那男人一身黑衣,束着长发,肩上扛着一柄大到夸张的长剑,眉目剽悍,五官如刀刻,两眼精光四射,一看就是六扇门里酷吏的扮相!

……和顾荇舟一样,五官最基本的线条没有发生改变,但仿佛经过了神乎其神的化妆,气质完全不同了。

面前俩人的精神体,伤痕累累,顾荇舟脸上手上全都是血。

“顾先生!你怎么伤成这样?!”他赶紧奔过来。

江临收起那把剑,他冷笑道:“他怎么伤成这样的,难道你不知道?”

薛畅迷惘地抬起眼睛:“我不知道啊!”

“……”

顾荇舟抬手止住要发作的江临:“算了,时间紧急,咱们赶紧下一步。”

没多大功夫,他们就找到了上次进入的那扇门。

门上依然残留血迹,但是颜色已经很深了,痕迹非常陈旧。而且门本身也摇摇欲坠,有些地方都开裂了。

更奇怪的是,门的整体形态看上去有几分模糊,就像近视眼没戴眼镜看东西。薛畅不由揉了揉眼睛。

“情况不妙。”江临沉声道。

薛畅还不懂,问:“为什么说情况不妙?”

“你看不出来吗?门的形态开始模糊了。上次你们过来的时候,不是这样吧?”

薛畅点点头:“上次是非常清晰的。模糊了又怎样?”

江临回过头,怪怪看了他一眼,“这说明门之内的梦境岌岌可危,快要沉入公共梦场的无序区了,这都不懂吗?”

薛畅张大嘴:“无序区是什么?公共梦场又是什么?”

“……”

江临转头看着顾荇舟,责难地看他:“你什么都没教他?”

“我认识他才一个礼拜,怎么教?”

“那你把他收进沉舟干什么?扫地抹桌子?”江临不客气地说,“他根本什么都不会!”

“学学不就会了?”顾荇舟漫不经心道,“我让长卿给他报了一级的考试。”

江临更吃惊,他看看薛畅:“你想让他今年就过一级?你怎么不盼着他考上剑桥牛津呢?那还容易点!”

薛畅越听越胆寒,他颤颤地问:“江队长,一级……很难吗?”

“也谈不上多难。”江临没好气道,“但是和你一起进考场的,多半从小就积累相关知识,日夜勤奋苦练,‘不难’是相对于二级三级来说。就你现在这样,连基础名词都不知道,你觉得你能和那群世家子弟相提并论吗?哦对了,你家本来也是世家,不比别人差。这事儿得怨你老爸,人家的爸爸都是从小培养自己的孩子,恨不得一周报七个补习班,生怕落下一步,你爸爸他老人家可没这个空,大概忙着杀人放火去了。”

薛畅低头,他紧紧咬着嘴唇,一声不出。

顾荇舟在旁淡淡地说:“我也没让他今年就考上,今年过不了,明年再来呗。”

“哈!你先宽限他三年再说吧!”

三个人说着,依次进入了那扇门。等到江临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抬头看见面前的梦境时,他陡然闭上了嘴。

所有人都呆住了。

他们面前,出现了一片“死地”。

薛畅一手扶着门框,他喃喃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面前,就是他们一周前来过的“老虎机海洋”,但原先那无数的老虎机已经消失,场内中央,散落着一堆破碎的老虎机残骸。这不奇怪,奇怪的是梦境内的一切,都失去了生机。

树木、草丛、天上的云,空气里的风,包括场边上那条细细的河沟……它们都在原处,但它们都不是“它们”了。

梦境里,原先惨白的天光没有了,老虎机放出的异彩也没有了。整个梦场显得黑乎乎的,像天色刚暗下来屋里又没开灯的状态。视野内零星的树木,一动不动立在那儿,从树冠到枝条都变成了塑料。

就是那种最便宜最粗糙的塑料,草丛树叶的颜色依然是绿的,但那种绿一点都不自然,是一种刺目而单调的油漆绿。

云朵是塑料,天空是塑料,就连河流也是塑料:刷着蓝油漆的“塑料”波涛,正机械地涌动着……

三两只“塑料”麻雀,微微张着棕黄色的小嘴,造型诡异地蹲在塑料枝条上,像蹩脚的玩具。

就连它们的叫声,都是塑料摩擦的声音!

全都是塑料,除了塑料,再无它物。

这是一个塑料的世界……死板,枯燥,奇丑无比。

这场面让人毛骨悚然:再没有比塑料更“死”的东西了,相比之下,就连砂砾和石头都显得富有生机。

眼前的“塑料梦境”,透着一股阴森森的寻常,昏惨惨的平静,满含着大屠杀过后的强烈恐惧和疯狂。

薛畅的头皮都要炸了,冷汗顷刻间湿透了他的衣服!

“为什么都变成塑料了?!”

“因为黄兴旺此刻完全在靠人工仪器支撑,他这条命,已经是人工的了。”江临声音很古怪,“一个死得透透的梦境,妈的!死人我见多了,死梦我这还是头一回见!”

他骂了句脏话。

顾荇舟的声音一如平常:“黄兴旺还活着,大脑还在维持最基本的生理运转,但也只是生死一线的事情了。这就是残存下来的最后梦境。”

“可是上次咱们离开时,不是这样,对吧!”

“嗯,上次离开时,他的母梦正在坍塌,理论上来说等坍塌结束,梦境平静下来,会恢复基础状态,新生成的母梦会更狭小更单调——但决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有人做了什么。”江临毫不犹豫地说,“有人在你们之后又进来了一趟,而且进行了彻底的摧毁。报复性的。那人比你们做得要绝情得多。”

薛畅惊恐地看着面前的梦境:“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江临看看顾荇舟:“我们不能一直这样扒在门上吧?真要进去了,是不是也得变成塑料?”

顾荇舟沉思不语。

他们仨现在全都在门这儿站着,一旦离开了门,就进入黄兴旺的死梦里了。

能量强大的梦师精神体进入濒死之人的梦境里,要么死梦被他们仨压垮,跌进公共梦场的无序区深渊,要么他们仨被死梦给同化,精神体死亡。

“我有个办法。”顾荇舟突然道。

“什么办法?”

“做个梦中梦。我们用它当保护罩,把生命力维持在里面。我猜,我们撑着保护罩进去应该不要紧。”顾荇舟说。

江临一怔:“梦中梦?那得找苏啸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