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个女子,王斗内心有些怜爱,也有些无奈,没有共同语言,没有感情基础,两个人要一起生活一辈子?算了,不谈这个,或许这是自己在这世界的命运,谈这些太奢侈了。
两人说了几句,便无话可说了,谢秀娘察觉到王斗的沉默,便乖巧地立在一旁不说话。
王斗柔声道:“秀娘,如果累了就休息一下,娘亲呢?”
谢秀娘脸上露出笑容:“我不累,还要整理些农具呢,娘亲在里头。”

王斗走进里屋,母亲钟氏正在织布,一台简陋的织机,那种单调的动作,一天要重复无数次。每日不停,有时夜间做到鸡叫,才休息一会,织出布匹换一些钱米,她的技艺很好,织出的布往往很受欢迎。
钟氏眼下不到五十岁的年龄,不过头发已经全部花白了,脸上的皱纹也越来越深,不过头发仍是梳得一丝不苟,身上的衣裳虽是破旧,却浆洗得十分干净。
王斗听说母亲是从蔚州那边嫁过来的,为了这个婚事当时还与家人闹翻了,这在当时的大明可是惊世骇俗的事情,很是沸沸扬扬了一阵。钟氏嫁来时,人称钟四妹,现在当然升级为钟四婶了,她与王斗父亲王威育有几子几女,不过接连夭折了,只剩王斗这个独子。
在王斗两岁时,父亲王威得了一场大病,为了治病,家内的田地都典卖得差不多,连耕牛都卖了。王威去世后,十六岁那年,爷爷又去世,家内的生活越发艰难,全靠钟氏一手操持。她的性格贞烈,王威去世后曾有人打她主意,言语轻薄,她硬是拿菜刀追砍那人几条街,直到那人跪地求饶为止。这件事轰动乡里,此后不敢有人再打她的主意,官府也对她的行为大为表彰。
眼下钟氏为夫守节已经快二十年,有司已在商请是否为钟氏旌表贞节牌坊。对于这个事情,里长姜安也很上心,毕竟这是桑干里的荣耀。
或许是钟氏太过专注,王斗走进屋时,钟氏还未察觉王斗进来。
屋内光线不是很好,王斗隐隐可以看到母亲脸上刚强的轮廓,他叫了声:“娘亲。”
钟氏转过头来,见是王斗,脸上露出欢喜的笑容:“斗儿回来了?”
她站起身来,仔细打量王斗:“又瘦了,在墩内当值可是辛苦?”
王斗微笑道:“也不辛苦,只是无聊了些。”
钟氏笑道:“吃官家饭是这样子的。”
对于钟氏,以前的王斗是心下畏惧依赖,现在的王斗则是内心尊敬。他陪母亲说了几句话,钟氏也觉得儿子近来似乎懂事了许多,人也有了沉稳的样子,这让她高兴。不过就是话越来越少了,有时静静的看着你,连她这个当娘亲的也不知道儿子在想些什么,可能是在靖边墩内不顺心的缘故。
她看了看天色,道:“时候不早了,该做晚饭了。”
她笑着对王斗道:“娘亲自下厨,给你做些好吃的。”
王斗微笑道:“谢谢娘亲。”
钟氏瞪了王斗一眼:“这孩子,越来越见外了。”

钟氏在灶台上忙活着,手上一团白面不住变幻形状,谢秀娘在旁帮忙。王斗则是换了一身粗衣常服坐在一旁观看。
钟氏的技艺很好,动作如行云流水,看着有种赏心悦目的感觉,从小开始,王斗最喜欢就是吃她擀的白面拉条子了。不过白面珍贵,农家人哪舍得随便吃,多是拿小麦去换一些粗粮回来吃,那些白面馒头,白面拉条,只有在年节时才能敞开肚子吃。
眼下时节不好,普通人家能吃上黑面蒸馍烤饼就不错了,许多辛庄人现在都是用麸子混合野菜,甚至草根树皮来吃。
后世提倡白面、麸皮混合一起吃,认为这样更有养生、保健作用,天天白面馒头,其实营养都丢光了,不过在这个时代,能天天吃上白面,就是身份地位的象征了。
钟氏一边干活,一边与王斗谈论家事,除了田地的农活,还有一些秋粮征税之事。或许是她认为儿子已经懂事了,可以为自己分忧了,所以话不免多了一些。
夏税早已交过,秋粮的征收很快又要开始,不过上个月鞑子来劫掠过,保安各地大为遭殃,很多地方家空如水,希望官府能减免秋粮的征收,否则到了明年真不知怎么办。
明季田赋分夏、秋两季征收,称为夏税和秋粮。规定夏税无过八月,以小麦为主,秋粮无过明年二月,以米为主。行“一条鞭法”后,夏税、秋粮大都征银。
王家现在只余二十几亩地,由于不是近河良田,加上干旱不断,眼下小麦出产量每亩不到一石,一年收入约在二十石。从万历年的辽饷开始,到眼下的崇祯七年,大明已有过几次的田赋加税,正税其实不多,可怕是地方上附生出来的无数加派。还有地方官绅将他们应纳钱税转派到小民头上,象王家这样的小自耕农,负担是越来越沉重。
由于征银,只得将麦米换成银子,又要忍受一次商人的盘剥,这样交了税后,所得已是去了一大半,籽种、农具、债息等等费用还不含在内。余下是家口的嚼头,以三口之家一天吃食一升五合计,余粮仅足支用数月,这样到了第二年的粮食出产期,还有数月的空白,这就是所谓的青黄不接了。
往常丰年时,王家还能自给,或是用织布养蚕的收入来弥补一下,不过遇到这种灾荒之年,事情就难办了。如果家无积蓄,或是想尽办法也不能度过这段空白期,一般人家除了鬻妻卖子,就只能借高利贷了。
不过借高利贷更无异于饮鸩止渴,和保安州各地的商计一样,这境内的高利贷也是由那些官绅在控制,这些官绅,明面上饱读诗书,其实背后行事狠毒,借一次高利贷,最终的结果就是进一步的贫困和彻底的破产。
便如辛庄内的李家,就是保安州出名的放贷之家,王斗敢肯定,如果自家向李家借一次高利贷,几年下来,不要说自家余下的田亩不见,就是眼前居住的祖屋能不能保住都是个问题。
钟氏一一道来,言语虽然轻松,相信王家可以渡过各种难关,这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不过内中的沉重与艰辛王斗却是可以体会到。
他心头沉甸甸的,生存,这是个严重的问题。

第005章 劈挂拳、梨花枪
桌上摆着几盘小菜,还有一碗炒鸡蛋,发着诱人的香味。
王斗前面摆着一大碗热腾腾的白面条子,上面撒上一些翠绿的葱花,真是香味扑鼻。这是这些时间里王家最丰盛的一餐了。
不过看看自己面前的白面条子,再看看钟氏与谢秀娘那边却是就着小菜吃黑面蒸馍,看二人神情都很安静,似乎让王斗吃得好是理所当然的事。
王斗站起身来道:“回来时吃得挺饱的,娘,这么大碗面我怎么吃得完?帮忙一起吃点吧。”
拿了两个碗过来,将手中的面分别挑了一大把到两个碗上,递给了钟氏与谢秀娘二人。
谢秀娘很高兴,接过轻声说道:“谢谢哥。”
钟氏笑了笑,不说什么,将碗接了过来。
一家人就着鸡蛋蔬菜高高兴兴地吃起来。
钟氏想起什么,对谢秀娘道:“秀儿,听说亲家母这些时间挺不容易的,改日你带上几升白面,再拿上一匹布回去,都是一家人,能帮就帮一点。”
谢秀娘高兴地道:“谢谢娘。”
虽说现在王家已经很穷了,不过谢秀娘的家却是更穷,她家父母一共生养了八个孩子,不过早在几年前便有两个弟弟饿死了,还有一个哥哥,两个姐姐也都送人,现在他们家每日是靠糠菜过日,比起他们,倒是现在的王家算是大财主了,至少现在还可以吃上白面。
谢秀娘可以想象到时回娘家的风光,在保安州这个地方,如果走亲访友,用竹篮子装上几升白面,加上一些糖品,还有一匹布,已经是非常昂贵的礼物了,足以引起旁人的羡慕。
而钟氏也是个要强的人,自己家都困难了,还想着帮助别人。平日她与谢秀娘二人在家都是穿着补丁的衣裳,不过出门时,一定要换上上好的衣裳,就是为了不让别人看轻现在的王家。
三人谈着话,不过王斗多是听着。钟氏叹道:“前几日去州城,这粮米又涨价了,粟米一斗要八钱,连谷糠都要一斗一钱,看到很多人家买不起粮,一些男妇就饿死在路旁。”
谢秀娘也是在旁道:“是啊,现在我们庄内的猪肉一斤要二百多文,一个鸭蛋都要二十文钱呢。”
王斗心中暗叹,保安州是富饶之地,水利相对充沛,干旱相比其它地方较轻,目前这个物价还算好的,依他对历史的了解,到了崇祯十六年,就算在江南之地,物价也涨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一斗米要二两银子,甚至最后涨到了六两,一枚鸭蛋要三十文钱,一只鸡一千多文,而一个小厮妇女不过钱一千二,乱世中人命之贱,百姓之难可见一斑。
钟氏与谢秀娘说起各种传言,钟氏不住叹息,同时庆幸自家还有吃的,百姓总是知足的,只要还有一口饭吃,便会心里满足。
吃完饭后,谢秀娘去涮碗,王母看着她瘦小的身影道:“这孩子倒也勤快,就是身子骨弱了些,怕是到时生养困难啊。”
谢秀娘从小在王家生长,与别的农家妇人一样,有着传统俭朴,干活勤快的优点,田地内的耕种割禾,家内的砍柴割草,烧茶煮饭,洗衣养猪等事,她都是尽心在做,这点上王母是满意的。
不过她认为谢秀娘身体不是很好,特别是胸小臀瘦,这让她有些不满。在她看来,女子胸部饱满,将来孩子才有充足的奶水,臀部大,生产才容易,胸小臀瘦这就糟了。
其实古时女子以胸大臀肥为美,娶亲多看女方身材而不是脸蛋这是有道理的,古时小孩夭折率高,养大不易,王母曾生养过五个孩子,不过大多夭折了,只余王斗一根独苗,所以看到谢秀娘这个情形,王母不免担心。
不过话是这样说,她平日待谢秀娘还是不错的,乡间媳妇谈起都是羡慕,认为谢秀娘找到一个好婆家,这点上,谢秀娘内心也是明白的。
王斗道:“有可能的话,还是要多给她补补。”
钟氏点了点头,却又叹了口气。
晚饭后,母亲钟氏又在机房织布,王斗则是在房中就着一盏昏暗的油灯仔细看着两本书,戚爷爷所著的《纪效新书》与《练兵实纪》,两本书虽在嘉靖年出版,却不是普通人家所能随便可到的。先祖王虎也是在机缘巧合下才收藏到一套,一直作为传家宝一代代传下来。
王家虽是军人家庭出身,却也算是耕读传家,当年王斗小的时候,爷爷王挺就手把手地教他识字,不过以前的王斗对兵书不感兴趣,眼下的王斗自然是获如珍宝了。
看了一会,谢秀娘端着一盘热水进来,低下身子为王斗洗脚。王斗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谢秀娘仰着脸向王斗笑了笑。灯光下,可以看到她脸上那种不正常的苍白,王斗心下忧虑,这不会是什么病吧,等以后有条件了要找个医生给她看看。
洗好后,谢秀娘将水端了出去,又到院中去整理农具肥料。
隔壁房中母亲织布的声音不断传来,王斗没有了看书的心情,在屋内来回徘徊起来。

第二天天微亮,王斗就起来了,他拿着自己的长枪走到了后院,这里有几块菜地,此外还有一个水井。近年辛庄内越来越多的水井干涸,只有王家后院这口水井仍是水量充沛,而且水质清洌,让许多庄人嫉妒。
这世界的空气比后世好太多了,一股清新的风吹来,让王斗精神一振。
他脱去上衣,打了一套拳,虎虎生风,刚猛有力,打到劲处,全身的肌肉如一块块岩石般纠起。这拳叫“劈挂拳”,乃是戚家军中流行的拳法,当年戚爷爷曾在《纪效新书》拳经一卷中着重点出,用于实战最是犀利。
打完整套拳,王斗上身已是汗水淋漓,身上的肌肉更是油光水滑,他仍不罢休,取过自己的长枪,又摆了一个起手式。
杨氏梨花枪,起于宋代,戚爷爷曾赞其打遍天下无敌手,并广泛推广于军中。
拿枪、拦枪、颠枪、捉枪、橹枪…枪如游龙,王斗目光专注,这个身体的技艺,是他与家人在乱世中生存的最大保障,自来到这个世界,认清周边的环境后,他每日便是勤练不休。
一直到谢秀娘进来,并叫他吃早饭,王斗才停下手。
早餐是黑面烤饼,再配上一大碗清汤,味道当然没有昨晚的白面好,不过胜在量大,毕竟从今天开始便要干重农活了,不吃饱不行。
吃饭时谈起今日的农活问题,秋播要翻地,不过王家的耕牛早就卖了,眼下他家的二十几亩地,也养不起牛,只得向里长姜安租牛,为了抢农时,还需要两头牛拉犁,这样翻地速度才快。这租金不是笔小数目,姜安这家伙竟然不收银钱,而坚持要用白面去换取租金。
还有家内的铁犁也在几年前被鞑子抢走了,这些年一直拿不出钱来购置新犁具,也要去租。几笔租金算下来让钟氏大为心痛,她曾考虑过不用牛和犁,代为家人用刨子刨地,被王斗否决了,累死不说,还不知道要刨到哪一年。
耕牛与犁具的租用钟氏早与里长姜安谈妥了,饭后王斗便随母亲到姜家去,姜安却是不在,说是到州城去了,只有家人在。取了耕牛与犁具,王斗背犁赶牛,钟氏背着麦种,谢秀娘背着两框粪肥紧随母子二人出门,为了积这些粪肥,她可足足捡了一年的粪。
眼下天色还早,不过主街小巷上已不断出现出庄劳作的人们,见到钟氏,“四婶早啊!”等招呼声不时响起,相比王斗,钟氏在辛庄内的人缘名声都不错。
也有一些人看到钟氏身后的王斗,下意识便想取笑他,不过看到王斗冷淡的样子,肚子里的话又都缩了回去,暗暗纳闷这个王大傻子这些时日有些怪怪的。
快出庄门时,一个少女从三人身旁匆匆而过,不时有人对她指指点点,少女高昂着头,似乎不屑旁人的议论,不过苍白的脸色,还有眼中的那丝惶恐却透露了她内心的软弱与不安。
谢秀娘在王斗身后轻轻说了句:“许姐姐真可怜…”
这少女便是昨日差点撞到王斗的那女子,王斗知道她叫许月娥,是庄内甲首许宽的女儿,年在十八,在庄内算是颇有姿色,本已快与人完婚,不过这一切都在上个月结束了。
七月二十三日后金军攻陷保安州城,大军分掠保安各地,许月娥来不及退回庄内,被后金兵掳去,两日后有幸逃回。不过庄人都在议论,说是被鞑子掠去,哪还有幸免的?肯定是被糟蹋了。
流言蜚语下,男方很快过来要求退婚,情愿连聘礼也不要,她父许宽自然是大怒,他在庄内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哪受得人这种羞辱?整日便在家骂许月娥丢人现眼,为什么不去死。乡人的冷眼与非议让这个曾经骄傲的女子很快憔悴下来,不过在外人面前,她的头却似乎昂得更高了。
听到身旁不时传来的风语冷语,王斗哼了一声,道:“男人不能保护自己的妻小,反迁怒于一个弱女子,算什么东西。”
听到王斗的话,身后的谢秀娘睁大眼睛不是很明白,钟氏却是赞许地回头看了王斗一眼。
第006章 狼烟
王家田地位于辛庄的东南面,由于灌溉不便,这里的土地相对贫瘠。
只有在辛庄的西北及西南面,那边临近河流,又有水渠交通其间,所以土地相对肥沃,不过那边田地多属于庄内的李家及一些富裕人家。
此时正是冬麦耕作时节,许多庄人都在田地里忙着,翻地、浇水、运肥,播种,一派忙碌的景象。
王斗随母亲来到自家的田地中,干燥的田地中蒸发出一种气味。在后世时,王斗曾在农田里干过活,加上继承了该身体的技艺,种田并不是问题。
他赶着牛,推着犁,对自家麦地进行深耕翻地,母亲钟氏则是随后用耙耢整地,将耕翻的土壤耙平耙细,小妻谢秀娘则是去挑水浇地。由于近年田地干旱,墒情不足,只得浇水造墒,否则小麦的出苗率就不会高。
最近的一条溪流位于两里之外,要浇水造墒,只得去那边挑水。二十几亩地都要造墒,全靠谢秀娘挑水,这辛苦可想而知,她小小的个子压着两个沉重的水桶,一声不吭地来回走着,拼命努力,只是小脸上越见柔弱苍白。
其实在这辛庄的东南面原本有一些水池与水渠,原是万历年间修建的水利,不过年深日久,这些水池水渠大多淤塞,积水难存。如要清淤补漏,是非常费工耗资的事,除非动员官府或是整个辛庄的力量。眼下辛庄当然没这个能力,加上现在庄内的里长甲首制废弛,也没这个组织力。
河流水池水渠都指望不上,很多辛庄人家便开挖井灌用于田地人畜的汲饮。不过干旱,现在那种耗资二、三两的简易小井,或是需银七八两的小砖井出水量已是越来越少,挖了等于白挖。
而那种砖石深井,光材料工费就要八九两银子,更深的井甚至要十余两银子,一架水车也需要费银十余两,还需要用畜力挽拽。种种成本算下来要二十多两银子,不过这种砖石深井每井灌田可达二十余亩,如果家内丁壮多,家口富裕,开凿这种深井还是划算的。
挖小井无用,挖深井王家拿不出钱,只得靠最原始的人力了,其实还有一种选择,雇佣人力挑水。保安州现在兴起一种挑水工,专门帮人挑水,初每担水铜钱三枚,现在已经涨到十二钱一担,且不易寻觅。
不用说,这笔钱钟氏是舍不得出的。
三人干到中午,都是汗如雨下,钟氏越见苍老,谢秀娘脸色更白,身子看起来越加瘦小。
三人在地头大槐树下休息,就着凉水吃一些干粮麦饼,王斗对谢秀娘道:“秀娘,午后你就不要去挑水了,在地头和娘一起耙地吧,浇地的事,等晚上我来。”
谢秀娘道:“哥哥,你白日要翻地,晚上要挑水,是不是太辛劳了?”
王斗道:“没事,晚上闲也是闲着。”
谢秀娘道:“哥哥…”
王斗眉头一皱:“我叫你不要挑水就不要挑水,哪来这么多话?”
谢秀娘温顺地应了一声,心下却很欢喜。
旁边的钟氏没说什么,不过心下欣慰:“不错,这傻小子懂事了,知道疼自家的女人了。”
午后三人又继续干活,王斗赶牛翻地,钟氏与谢秀娘耢地。
耙平造墒后,谢秀娘在前面播肥,钟氏后面播种,然后又用耙镇压。忙到太阳西斜时,谢秀娘回去做晚饭,然后又匆匆送来,顺带送来了王斗的弓箭与长枪。眼下鞑子流寇肆虐,一个人在野外不可不防!
晚饭三人仍是在地头吃,吃完后钟氏与谢秀娘回去,并将牛赶回去喂养,王斗则是在地头继续挑水,他一趟趟地来回奔走,月光洒满大地,隐约可见四边空旷的原野。
一股苍凉的感觉涌上心头,王斗站立当场,神情有些痴了。

接下来几天继续翻地浇水播种,连续几天都是高强度的劳作,不过人可以工作,牛却不能。一头牛每天只能耕二、三亩地,每三天还要休息一天,幸好王家向里长姜安租了两头牛,这样换着耕才保持了进度。
等二十几亩地全部耕完,加上整地造墒、播肥播种后,已是到了八月下,不过地上的事情全部忙完,全家也就松了口气。
农活很累,也很锻炼人,王斗黑了很多,不过身体更加壮实,目光更为沉稳,那句话说得对:“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王斗相信苦日子终会过去。

崇祯七年的八月二十四日,王斗回到了靖边墩。墩内几人还是老样子,不过现在是秋播时节,除了两个妇人,余者各人都是出去抢播农时了,一直临近傍晚才回来。
看到王斗,各人目光都很奇怪,钟大用重重地哼了一声,不过他却不敢再象以前那样对王斗喝三吆四,只是板着脸不理王斗,偶尔细细的眼睛一闪。杨通的身体好了一些,不过他的门牙永远不见了,见到王斗,他的目光不免怨毒,不过只敢在背后嘀咕一句,说什么连王斗都没听清楚。
齐天良、马名,还有墩内几个妇人对王斗满是敬畏的样子,再见面一口一个王哥儿的,叫得颇为亲热。韩仲老是围着王斗身边转,象是他身后长尾巴似的,只有韩朝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不过王斗察觉他不时偷偷观察自己。
傍晚时墩内各人生火造饭,一股烟熏味将围墙内的空间笼罩住,从各人吃的饭中,就可以看出墩内各人的生活地位。
甲长钟大用及其妻吃的是白面,余者墩军及妻口吃的是少量高粱粟米混上一大堆的野菜,韩朝兄弟也是如此。王斗吃的黑面烤饼已经让好几人投来羡慕的目光了。不过王斗其实吃的是家内带来的粮食,按军饷,他现在只能吃糠咽菜了。
猛然听到“哐”的一声响,却是韩仲一把将手中的碗摔了,他站起身来囔道:“娘的,整天吃这些烂货,这种日子没法过了,几个月没发饷米,难道要叫我们饿死不成?”
他看向王斗:“王哥儿,不若我们去闹饷吧,横竖是个死,就算被杀头总比饿死强!”
他的动静很大,惊得众人都是向他看去。王斗端坐不动,韩朝却是低声喝叱他道:“胡闹,你忘了遵台之事了?难道还想让我们兄弟再流亡一次?”
他的话声很低,只有靠近他的王斗听见,猛然王斗想起历史上的一件事。
崇祯二年时,遵化营兵曾有过一次声势浩大的闹饷激变,当时南兵每月有饷一两五钱,本色米五斗,家丁每月有银二两三钱五分,北军每月止有米一石折银一两,已叹不平。加上连欠饷数月,诸兵绝望,各营便闻风索饷,二月初八日齐集于遵化西门外,伐木立寨,大书“赤心报国,饥军设粮”八字,围殴军民,地方大乱。
后有司抚定,顺天巡抚王应豸以牟饷激变被逮论死,当然,事后那些领头的闹事者也纷纷被抓出来杀头。
这事闹得很大,历史有名,难道这韩朝兄弟也是当年领头的闹事者之一?
王斗意味深长地看了二人一眼,却发现韩朝的目光也是向他看来,二人目光一触,都是若无其事地避开了。
钟大用咳嗽一声,道:“我等身为朝廷官军,岂能说出此等大逆不道的话?休得胡言乱语。”
韩朝告了声罪,墩内又重新安静下来。
当晚王斗睡在自己简单的小屋上,这种小屋当然谈不上什么隔音设备,什么动静都听在耳里,特别是隔着几间屋马名与其妻石氏激战的声音远远传来,细节都是听得一清二楚。
这两口子感情不错,不过奇怪的是这二人怎么对这个事这么热衷,每晚最少都要干一次?看来这古代没什么娱乐活动,除了早早睡到床上造孩子没有别的路途啊。
王斗摇了摇头,安定心神,很快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王斗与韩朝兄弟二人在墩台上值守。
从十几米高的墩台上看去,远远的可以看到远处拒虏墩与茶房墩的身影,站在这里眺望,感觉真的不错,秋风吹来,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怪不得甲长钟大用喜欢墩台这个位置。
王斗看了一会,眼睛又习惯性地眯起,他在心里盘算,再过几天就到闰八月了,这时间真是过得飞快。
身后的声音传来,却是韩朝兄弟在轻声说话,二人在商议过几日找机会出去做点买卖,贩卖些货物之类的。大明其实严厉禁止各地墩军擅离信地,易卖货物等,不过这些严刑例律其实早成一纸空文,大量活不下去的墩军公然违反禁令。
擅离信地是小事,甚至很多边地的墩军暗里交通塞外的蒙古人女真人,不但向他们贩卖布匹、针线、铁锅等违禁品,甚至还有贩卖军器的,更有人向塞外的敌人透露各样边塞消息,换来一些赏银。
韩朝兄弟只打算出去做点买卖,已经算是非常遵纪守法了。
听他们商议已毕,又提了几句:“王哥儿。”然后脚步声向王斗这边过来,看来二人是打算拉王斗下水。
忽然听到一声炮响,接着是擂梆的“梆梆”声拼命传来,三人一颤,一齐向拒虏墩方向看去,却见那边一束狼烟笔直升起,在天空中是那么的醒目。
三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一个信息,鞑子来了!
第007章 白甲
韩朝仔细看着:“炮响一声,烽烟一束,看来鞑子在百人以下,应该不会超过二十人!”
他对韩仲喝道:“二弟,放炮点烟,挂黄旗!”
很快,靖边墩的号炮一声巨响,接着一束浓烟笔直升向上空,韩朝更用力敲响了擂梆的声音,向墩边人等传递信息。一个传一个,很快的,离靖边墩南向十里的董家庄堡内的烽烟也是传出,接着是茶房墩号炮响起,又传向了更远处的舜乡堡处。
各地凄厉的梆子声响个不停,一时间在外的军民等人都是急忙收敛人畜,拼命逃回最近的城堡烟墩。在靖边墩附近劳作的钟大用,马名,齐天良,还有几个妇人等,也是急忙挑担赶牛的冲回了靖边墩内。
王斗与韩朝兄弟二人从软梯下了墩台,来到围墙处的悬楼时,甲长钟大用等人仍是惊魂未定,不过人人都庆幸自己逃得快。好一会,钟大用才叫道:“墩内人畜都齐了吧,还有谁没回来的?”
半晌,墩军马名一声惊叫:“我那婆姨还没回来。”
众人都是急忙清点人数,果然没见到马名妻子石氏的身影。
马名哭丧着脸,语音都有些哽咽:“今晌耕田时,俺那婆娘说是要回董家庄看看孩子,就没与我在一起,她…她…她现在该还是在路上,不会遇到鞑子吧?”
悬楼上人人都是脸色难看,忽然齐天良一声叫:“看,鞑子来了!”
众人急忙看去,果见西北方向有烟尘数股,越来越大,接着一阵阵如野兽般的呼嚎怪叫声传来,烟尘中,几个后金骑兵出现在众人的眼前,在他们的前面四边,还有十几个大明的百姓在惊恐地四散奔跑着。
这些百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人人惊慌哭喊,脸上都带着绝望的神情。那几个后金骑兵似乎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并不忙着下手,只是呼啸着来回奔驰,不住地将这些男女驱赶到靖边墩这边来。
忽然马名一声哭叫:“是二丫,天啦,天啦,她怎么会遇到鞑子的…”
众人看去,果然,百姓前一个逃难的女子不正是马名妻石氏是谁?此时她的发髻散落,脚上的鞋子也是不见,哭喊着笔直朝墩这边逃来,凄凉的声音隐隐传来:“当家的,快救救我…”
马名拼命地叫道:“二丫,二丫!”
他对钟大用叫道:“钟头,快开门,让二丫进来,晚了就不及了!”
钟大用怒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鞑子趁势冲进来怎么办?我们妻口可都在这的。”
马名跪下向钟大用拼命哀求,钟大用只是铁青着脸不说话,余者墩内各人也是沉默。
那几个后金兵冲到近前,绕着靖边墩不住的耀武扬威,大声对墩上指点取笑,一边用鞭子抽打他们周边的百姓,借着马势,他们每一鞭过去都是卷起一片的衣衫血肉,特别是石氏更是被抽打得鲜血淋漓。
墩外百姓一片凄凉绝望的哭喊,特别是石氏的喊叫声更是揪人心中发疼,墩内人人脸色难看。
王斗拳头握紧,他平静心神,仔细观察那几个后金骑兵。
外面后金兵一共五人,都是一人双马,其中两人身着钉着铜钉的棉甲,皮盔上一根避雷针高高顶起,手上拿着精铁镰刀。又有两人明盔暗甲,其中一人盔管上有黑缨,背上有二尺方的背旗一杆,手上拿着一杆虎枪。最吸引人的是一个身着银光铁甲的后金骑士,铁盔上长尾红缨,背上斜尖插着一杆色旗,连马身上也罩着棉甲,手上拿着一柄铁制的长柄挑刀。
无一例外的,这五人都是身材矮壮,马术娴熟,特别是那个银甲骑士,马术的精良更是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他操控马匹,不住对墩上大声取笑,一边用各人不懂的胡语叫着什么,气焰十分嚣张。
韩朝沉静的声音传来:“鞑子兵五个,有马十,两个步甲,一个马甲,领催一个,还有一个白甲,都是硬茬,出战胜算不大。”
听了他的话,墩内各人都是脸色灰白,王斗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在后金的军队中,军中士兵主要分为三个等级,守兵、步甲、马甲。普通的女真男子,从十岁开始,每三年参加一次考试,达标便为守兵,接着是步甲,再后为马甲。马甲上为拨什库,以马甲内的优胜者选任,汉人称其为领催。拨什库上为代子,又称分得拨什库,就是后世满清的骁骑校。分得拨什库上是牛录章京,便是后金一牛录三百兵之首。
而后金的马甲兵中,更优秀者又被选为红摆牙喇兵与白摆牙喇兵,便是后世满清护军与前锋营的前身,一个后金牛录也不过数十个红摆牙喇与十几个白摆牙喇兵。
眼前后金兵虽然只有五人,却人人都是精锐,特别是那个白摆牙喇兵,更是精锐中的精锐。墩内有战力只有王斗,还有韩朝兄弟三人,余者都是妇人与残弱,确实胜算不大。凭眼下的墩内人等,能闭墩自保已经好了,勉强出战只是死路一条。
马名也知道自己妻子是不可能救回,只是绝望地流泪呜咽。
忽然几声凄厉的惨叫声传来,墩内各人忙向外看去,却是那几个后金兵跃马来回砍杀那些百姓,想是这些后金兵戏耍够了,终于要下手了。
马名一下子跳起来,冲墩外大叫:“二丫,快跑,快跑!”
石氏拼命朝墩门这边逃来,忽然她一声惨叫,带出一蓬血雨,重重地扑倒在地,她身后一匹马现出,却是那个后金银甲骑士,那张得意狞笑的脸分外刺眼。
马名大哭,双拳用力打着身前的围墙,一直打到血肉模糊仍不自知。
墩内各人都是凄凉,齐天良默默地拍了一下马名的肩膀,却不知该说什么,只余下一声长叹。
那个后金银甲骑兵拨马怪叫着朝墩门方向冲来,哈嗬嚎叫一声,然后又得意地转马回去,这样来回数次。
韩仲恨恨地道:“哥,鞑子太猖狂了,有没有把握射他一箭?”
韩朝摇了摇头:“这鞑子兵总在六十步外开转,胜算不大!”
王斗一声不吭地张开了手中的大弓,慢慢地将弓弦拉起,静静地看着那个再次策马冲来的白甲骑兵。他这手上的大稍开元弓乃是祖传下来的硬弓,当年先祖王虎曾用这张弓南征北战,弓力达到两石强,弓弦上撘的长箭也是特制过的铁镞重箭。
王斗平静地等待着,大拇指轻轻压在中指上,在大拇指上方,还有一个铜制的扳指。看着王斗的样子,悬楼上各人都是不由自主地看向他,这王…这王斗要干什么?连墩内的夜不收韩朝兄弟二人都没把握射中那个鞑子,他王斗有这把握?
王斗心神古井不波,等那白甲骑兵冲来,近了,更近了,一百步,九十步,八十步,七十步,就是现在!
王斗一声大喝,弓如满月,“嗖!”的一声,那个后金白甲骑兵只来得及避开要害,就被王斗一箭射翻马下。
“好!”
悬楼上各人都是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好,不说钟大用等人,就是韩朝韩仲兄弟也是震惊地看向王斗,这王斗…竟有如此箭术。
那个后金白甲右胸近肩处中箭,这一箭力气好大,直接将他从马上射飞,重重地摔倒地上。那个后金白甲被这一箭一摔三魂七魄都去了一半,主要还是那种恼羞成怒的感觉,他纵横大明各地,没想到却在这个小小的火路墩下翻了船,看来这南朝也非无人,自己真是大意了。
他倒也悍勇,一咬牙爬了起来,一伸手将箭杆折断,这时余者几个后金兵也看到这边情形,顾不得再砍杀周边的大明百姓,慌忙策马围了上来,将那个后金白甲扶到后面相对安全些的位置。
他们几人用胡语叽叽嘎嘎了一阵,那个背上有背旗的拨什库留下照料兼指挥,余者三人呼啸地策马冲来,绕着墩门射来了几只柳叶重箭,王斗与韩朝韩仲在悬楼上还射,双方你来我往了一阵,那几个后金兵见讨不到便宜,一声呼啸,各人换马,烟尘滚滚,很快便走得没影,只留下地上几具大明百姓的尸体。
这个时候,墩内各人看向王斗的目光更是不一样,杨通摸了摸自己失去门牙的嘴,再看向王斗的神情满是畏惧,韩仲裂开大嘴,冲王斗竖了竖大拇指,韩朝也是对王斗友善地点了点头。
钟大用干笑一声,道:“没想到王兄弟这等身手,今日你勇挫鞑子士气,我会向上官为你请功的!”
王斗默默不语地看着墩外百姓的尸体,地上鲜血处处,特别是远处石氏那遇难的遗身,是那么的刺目。
他看了看远处,各墩各堡上都是毫无动静,看来是没有明军敢出来截杀这股后金寇兵了。

在墩外的地上,马名抱着妻子的尸身痛哭,众人都是在旁默默观看,几个妇人不时轻声安慰他。
王斗心头难过,石氏是个好女人,在墩内对自己一向友善,昨日她还好好的,今日便成了一具冷冰的尸体,这个世道,人命贱如草。这个时候,他分外挂怀在辛庄内的谢秀娘与母亲二人,她们在庄内…应该没事吧?
此时在墩旁几个幸存的百姓畏畏缩缩地围了过来,有几人扑到地上几具尸体上痛哭,其中又有一个老汉年在五十多,脸上满是凄苦的神情,他领着几人向钟大用拜谢:“多谢军爷救命之恩,大恩大德,老汉永不敢忘!”
王斗看这几个百姓都是衣衫破烂,脸有菜色,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惊恐,不过听口音,他们似乎不是保安本地人。
钟大用一下子也听出来了,他挺着自己肥胖的肚子,问老汉道:“听口音,老汉你好象不是本地人,你们是从哪来的?”
老汉垂泪道:“我们是从怀来那边过来的,老家遭了灾,又被鞑子洗劫,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只得到蔚州那边投靠亲朋,没想到今日又遇到鞑子兵,幸好有军爷撘救,否则今日我们都是死在这里了!”
说着他又重重地叩了几个头。
钟大用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他摸着自己稀稀拉拉的胡子,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一双细细的眼睛只是在老汉与几个幸存百姓身上转动,一丝狠毒的光芒更是一闪而过,他旁边的杨通看了看他的脸色,也是在那老汉身上转了转。
感觉到钟大用等人的异样,老汉与几个百姓不安起来。
第008章 谁敢同行?
正在这时,忽然齐天良咦了一声,叫道:“有官兵来了。”
众人都是看去,果然从拒虏墩方向奔来了几个大明官军,看他们的装扮,应该都是墩内的守军。
为首是一个拿着小队枪旗的军头,穿着陈旧盔甲,年在四十多岁,看模样是个墩军甲长,他的身后跟着几个穿着破烂鸳鸯战袄的军士,人人都是神情紧张,东张西望的,怕不小心会从哪里冲出几个后金骑兵一样。
钟大用脸上一喜,忙迎了上去,叫道:“原来是舅哥,真没想到你会来援我。”
那个军官正是拒虏墩的甲长王有金,人长得瘦长,脸色青白,这让他看起去总有些阴阳怪气的感觉。他妹妹王氏嫁与钟大用为妻,算是钟大用的大舅子,此时领着几个手下来救援钟大用,倒算是对家人有情有意。
王有金语音阴柔:“你我都是一家人,还客气什么?”
他看了一眼墩前惨烈的情形,长长地吐了口气,问道:“鞑子走了?”
钟大用庆幸道:“走了,不过有几个百姓倒霉遭了殃。”
两人说了几句,这时钟大用妻室王氏也来见过王有金,口称哥哥,王有金脸上露出笑容:“三妹你没事就好。”
他问起方才的情形,钟大用说了,听闻王斗一箭射翻了后金一个白甲,墩内三人还能与后金军对射,他倒有些意外,阴柔的目光在王斗与韩朝韩仲三人身上转了转,语气不乏羡慕:“看来妹夫手下有能人哪。”